九月初五日,未时四刻,太阳才刚刚偏向西方,炽热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就算海风呼啸,似乎也丝毫不感觉到如何阴冷。
塔山东南方向的笔架山上,却已是人心惶惶,面对海边那近万的鞑贼虏骑,他们就连一抗之力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而近在咫尺的塔山堡,此刻却已没有了丝毫动静,这里驻守的守将为中左路副将佟翰邦,更有官军六七千人,但他们大多为步卒,只有少量骑兵。
前时,辽东总兵刘肇基发出军令,命其出兵三千增援自己,佟翰邦将守城之事交付于一位游击后,便即领军出城增援刘肇基。
可佟翰邦这边还未与刘肇基汇合,便即与两千多鞑子虏骑遭遇,虽然佟副将也是悍不畏死,然以步阵对战骑兵,又是在野外浪战,劣势太过明显。
他只坚持了大半日,便被鞑贼杀败,只得带着两千多残兵退回塔山,此后虽也数次试图增援刘肇基,却都被鞑贼虏骑所阻。
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驻守塔山的中左路副将佟翰邦,就是一位坚决不投降鞑贼,为大明英勇捐躯的忠臣。
…………
原来的历史上,因笔架山囤粮被鞑子夺取,明军得讯后士气大落,以致四总兵连夜奔逃,松锦之战大败亏输。
到崇祯十五年时,黄台吉围困洪承畴于松山城,城破后,洪承畴被俘,随后清军进占杏山,以红夷炮轰塌城墙,杏山守军抵抗不住,最终也投降清军。
而清军继续南下,直逼到塔山城下,塔山守将中左路副将佟翰邦却拒不投降,坚决率部抵抗,全城兵民更是无一出降者。
清军由西城列阵红夷大炮,明军亦由城上发炮予以还击,双方对轰达一日余,塔山城墙被炮击倒塌四十余丈,清军才由豁口处攻入。
时城内明军已知回天乏术,遂各埋火药于土地之中,甚至家家户户也暗藏火药于地下,清军一入则立即引爆火药,玉石俱焚,七千守城将士全部与清军同归于尽。
清军在恼羞成怒之下,更是杀尽塔山城中的男丁,并将一千五百余名妇女也全部掳走。
拜清军所赐,当时大明关外重镇塔山、杏山、松山等处,尽皆由繁盛的堡城而沦落为一个个村庄。
《杏山堡记》亦曰:“堡在原上,人家稀少,城郭残夷。盖松、杏之间,崇祯庚辰、辛巳之际,百战鱼肉之场也。虽有村闾市肆,而凋瘠贫贱之意,至今垂二百年似不能苏息。当时屠戮之惨,足可想矣。”
多年以后,有朝鲜国使者赴清国朝贡时,路过塔山,亦回想起在塔山殉国的七千壮士,悲痛不已。
《燕行录》记载“人马阗入盈城,而炮火迅发。呼吸之顷,焱举烬灭,一城荡然,蔑遗纤芥云。嗟乎!自古忠臣烈士婴城而死者非一,而安有至死出奇,杀身鏖敌,功谋之壮如塔山者乎?
且当埋火,人知必死而无以事外泄者。彼其忠诚有所激也。余闻辽氓言过至流涕。”
由此可见,当时战事之惨烈,战后各堡之落寞!
“万古惊心此地事,满城屠戮一无余。
男儿一死何须恨,凛凛英名竹帛书。”
…………
即使是在这一时空中,佟翰邦也并没有畏敌怯战,只是野外浪战,并非是守城御敌,只以步卒根本无法与虏骑对战,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得退回塔山堡中。
虽然在刘肇基所部溃败后,佟翰邦又亲自率领两千将士,想要抄小路增援笔架山,却又都被虏骑所阻,未能成功,反倒是又白白损失了几百弟兄。
而此时在笔架山上坐镇指挥的,却是军前赞画兵部职方司主事马绍瑜,他因畏惧鞑贼,便不许刘肇基派来的那两千士卒登上笔架山。
只是命他们在笔架山对面海岸上,建营设防,以阻止来犯的鞑贼,保卫笔架山囤粮安全。
笔架山是位于海上的一座小岛,其北距海岸约有四里,其间有一条潮汐冲击而成的天然卵石通道,其宽有三丈余,连接着笔架山岛与海岸之间,能通行车马,俗称其为“天桥”。
这座天桥,能够随着潮汐的涨落而时隐时现,堪称是佳景奇观,每当落潮时,海水便慢慢地向退向两边,通道就象一条蜿蜒的蛟龙般浮现在海中。
待潮水落尽,“天桥”便会完全显露出来,可以由此直通大笔架山岛上。
而每当涨潮之时,海水又会从两边向“天桥”夹击而来,在海浪夹击之下天桥渐渐变窄,直至完全隐去。
据《三前辽事实录》卷七记载,“笔架山头目宋景阳于天启二年间守此”,当时宋景阳仅仅为千总职。
督师孙承宗在天启三年,出关进取锦州时,就把它列为海运的据点。笔架山南部水深可停泊海船。
笔架山岛,其实又分为大、小笔架山岛,其大笔架山岛呈梭形,南北斜长约有四百丈,东西最宽处也有七十七丈多,其最高处也有近二十六丈,全山三峰列峙,状如笔架,故而名笔架山。
据《三前辽事实录》卷七记载,“笔架山头目宋景阳于天启二年间守此”,当时宋景阳仅仅为千总职。
督师孙承宗在天启三年,出关进取锦州时,就把它列为海运的据点。笔架山南部水深可停泊海船。
大笔架山岛上有吕祖亭、五母宫、龙王庙、三清阁等建筑,而小笔架山岛则小了许多,这边的山上只修建有瞭望台。
而今,兵部职方司主事马绍瑜却是就坐镇在这小笔架山岛之上,就在山下的海边处,还有一艘半大不小的渔船,却是马绍愉偷偷私藏于此,留作逃命之用。
原来,马绍愉前几日既已知道鞑贼来袭,他为此日夜忧虑,便派自己的亲兵上岸抓到了一个渔民,连威逼带利诱的使那渔民,将自家渔船暗中藏在了小笔架山下的海边。
这是马绍愉给自己留的退路,他原本就不对锦州之战抱有什么幻想,此来辽东,其实是暗中另有使命在身。
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对此都是毫不知情,可见其隐秘程度是何等的见不得人啊?
本来,刘肇基派来增援笔架山的两千兵马,已有五百人登上了笔架山岛,但在得知鞑贼来犯后,马绍愉又将他们尽数派回到海岸边防守去了。
而且还严令,他们这两千人马专司守御海岸,阻止鞑贼跨海攻打笔架山,更不许他们往援辽东总兵刘肇基。
就为了这一道军令,马绍愉已经将那两千辽东镇兵马全都得罪了个遍,而他自己则在给笔架山岛五百守军,留下一道死战护粮的军令后,便悄悄转移到了小笔架山上。
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透过千里镜望着海岸边的动静,马绍愉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虽然他并不看好锦州之战。
但在内心中也不想明军真的大败亏输,他在心中的估算是双方势均力敌,明军就算稍弱一些,不能有所突破,然却也不至于真的溃败,以致辽事崩坏。
“但愿奴贼不能渡海而进,笔架山无失,辽事还有可为!”马绍愉自言自语的说着。
现在,海岸那边还算是平静,但他已知刘肇基所部败逃,鞑贼来袭已成必然之事,马绍愉也并不指望刘肇基派来的两千兵马,能阻止鞑贼。
他所能祈望的也就只有大海,希望海浪不断,或可吓阻鞑贼,不敢越海攻打笔架山。
突然,海岸上的明军一阵慌乱,马绍愉忙再次举起千里镜,这一回他看得真切,鞑贼果然还是来啦!
滚滚烟尘中,他清晰的看到,鞑贼虏骑在两翼袭扰,而其精锐却下马步战,他们举着明亮的盾牌,疾冲而上,势不可挡。
“船……船可是备好?”
略显慌张的马绍愉回过头,对跟随身边的亲兵,急切问道。
在得到准确的答复后,他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那名亲兵,手指着正在激烈交战的海岸,对那亲兵道:“你来,给本官盯着那边,若奴贼攻上笔架山,立刻发讯号告与本官。”
“是。”
马绍愉又指着两个亲兵道:“快去……快去笔架山上……若奴贼攻来……立刻焚了山上囤粮……快去!”
“是。”
那两名亲兵接了令,便急急往山下跑去。
这时,马绍愉的心情仍未平复如初,他颤颤巍巍地走前几步,对剩下的二十多名亲兵说道:“护本官下山去。”
他就这样离开瞭望台,被亲兵们护卫着下了山,不一会功夫便来到山下海边,一个亲兵吹了几声特殊的哨音,就见不远处的岸边山石、杂草中划出一艘渔船来。
片刻后,渔船靠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边,但跟海岸还有段距离,只因这边水浅却是划不过来,马绍愉只得命一个亲兵,将他背上了渔船。
但渔船本就不是为了载人而设计,虽看上去也不算太小,然却无法容纳更多的人,除了渔民夫妇之外,就只容得下马绍愉和两名亲兵而已。
当下,马绍愉便点了两个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亲兵名字,将他们唤上船来,这其中恰好没有那名背他上船的亲兵。
那亲兵两眼瞪得溜圆,心中也是怨恨之意满满,可仍是不敢当着马绍愉的面前发泄出来,更被马绍愉命令着帮助他们推船入海。
那艘渔船就这样逐渐划入海中,停泊在了距离海岸约有百步左右的地方上,观察着这边的一切动静。
…………
笔架山北边海岸边的两千官军,是辽东镇的一位游击将军统率,他因不能进入笔架山防守,心中早已不快,但念在刘肇基平素对自己也是不薄,这才坚持未退。
可他们两千步卒,就算事前也修筑了一道道壕沟、矮墙,可面对数倍于己的鞑子兵,又如何能够守住防线?
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全线溃败,他们在鞑子步甲和骑兵的双重追击之下,数百人直接逃进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虽赶上了落潮之时,因海滩上砂石颇多,骑兵不能近前追杀,但他们下马远远射箭,却也是箭箭要命。
正红旗固山额真满达海是真心欢喜,他策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上,挥舞着虎枪,大喝:“冲过去,一鼓作气,击溃明狗,夺取笔架山!”
鞑贼不愧是大明劲敌,他们在得胜之下,军阵也丝毫不乱,只见两队虏骑策马奔向旁边,守护大军侧翼。
有近两千的鞑子兵全部下马,他们前面五排都是左手持盾,右手握着腰刀、短斧、铁锏等兵器,成四列纵队踏着才露出还没的天桥,就奔笔架山杀去。
这边,满达海身前身后,还有四五千的鞑贼策马结阵而立,一旦前面那两千步兵冲上笔架山,他们便会策骑尾随而上。
或许是得益于天桥上,那崎岖不平的砂石路,鞑贼并不敢策骑冲过,他们也怕自己的战马疾冲之时,崴了马脚便得不偿失。
这才以步兵冲锋,想的是先攻下天桥对面那一段笔架山下的海滩,然后再派骑兵满满驰过那段崎岖的天桥。
一旦鞑贼骑兵大队登上笔架山岛,这边的战斗也就毫无悬念了!
…………
“大帅,郭将军已经向正红旗鞑子,发起冲锋啦!”张诚正策马急奔之时,忽然收到了哨骑的回报。
他心中晓得,必然是鞑子已经在攻打笔架山,否则郭英贤不会这么鲁莽,才看到鞑子便即发起冲锋。
所以,他预感到成败就在此一举,当下便大声喝道:“鞑子就在前方,郭将军的骑兵已经冲上去了。尔等可不要落了后!”
他随即叫来张广达、林芳平等人,吩咐道:“骑营轻骑兵向东攻击鞑贼右翼, 虎卫营向西攻击鞑贼左翼。
再以重骑居中为前锋,蒙骑为左翼,家丁队为右翼,直冲鞑贼骑阵中心。诸位,杀奴。”
张诚说着就取下自己的夹刀棒,高高举起,连连挥舞,大喝:“儿郎们,杀奴建功,就在今日!”
“杀……杀奴……”
“杀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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