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两百九十四章 有付出有收获
    “如果,我是说如果。”宋主任将周至说过的一些关键点记录了下来,然后问道:“从我们中国的考古文物和史学观点出发,肘子你觉得应当如何定义文明呢?”

    “我觉得紧抓住一条——社会结构就可以了。社会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必然会出现管理的问题,那么不管以什么形式进行,管理者就必然会出现。”

    “我们其实不用管这个管理者是属于阶层还是阶级,只要其成为了一种普遍现象,我们就可以将这种存在专业社会管理者的社会,定义为文明。”

    “这种管理者,有可能以神使的形式出现,那这个社会的仪式性建筑,极大可能就是偏宗教性的;也可能以君主的形式出现,那么这个社会的仪式性建筑,极大可能就是偏宫殿式的。”

    “社会要供养这批专职的管理者,他们也需要区别于被管理者的特权,并且将这些特权体现出来,因此就要在遗迹中看得出这样的存在。”

    “如特权的存在,可能体现于特殊的,级别更高的墓葬,墓区,居住区的划分;如被管理后的效果,可以从农业区,手工业区的单独设立,或者城墙的修建,宫殿区的存在,国人区,野人区的区分等等体现出来。”

    “具体到西方分类里反复强调的金属、文字、仪式建筑、城邦、军队、阶层阶级等,我们不能将之作为文明的核心来考量,只能称其为‘文明之体现’,可以作为参考物,来综合判定其所在社会的发展程度,但绝不是非此不可的僵化标准。”

    “比如没有文字,我们还可以从陶饰,壁画上看出艺术水平,可以从乐器、建筑高度和走向等,佐证出当时人类思维和科学的发展高度;没有金属农具,但是一样可以从仓储面积,居民人数,耕种品种等,推算出农耕规模;”

    “不知道有没有阶级,但是我们至少能够从墓葬看出私有制是否已经存在,贫富差距是否已经存在,特权阶层是否已经存在。”

    “将这些考古证据通通翻译一遍之后,我们才能得到这个遗迹当时的社会到底处于什么‘段位’,并由此确认其是否属于一处文明。”

    “有了这套理论以后,我们就可以将历史典籍记载中的夏人活动区域画出来,然后在其中众多的遗迹当中,将规模最庞大,分工最复杂,综合实力最发达的遗迹,确立为夏朝的核心区域。”

    “甲骨文当中,已经有‘区’这个字,表示为‘此地’,常与某地域相接,表示‘某地’。”

    “而周人则常将自己的疆域范围称为‘有夏’,《逸周书·度邑》里有武王的话‘自洛沿伊,居易无固,其有夏之居’。”

    “两者结合起来,就是‘区夏’,如《书·汤诰》里边有‘用肇造我区夏’一句。这就是继承了殷人的用法,后来被指代华夏‘族域’。本来就是指的一个地区。”

    “由此我们便定义出了‘夏王朝’的概念,就是在历史夏王朝活动区域内,具备高度发达和稳定的社会结构,具备都邑概念与地域边界的,大型人类社会。”

    “就目前的考古证据来看,二里头是最符合的。”周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最起码,比荷马和希罗多德靠谱多了。”

    宋主任点头:“兹事体大,我们还需要召集各方进行讨论,但是我个人是非常赞成你的观点的。”

    “你刚刚提出来的两条非常重要,其一就是一切考古证据,只能是‘文明的体现’而非‘文明的标志’,其二就是一个遗迹是否文明,应该综合一切‘文明的体现’,判定出其社会发达程度之后,才能确定。”

    “而且我相信这两点在学界提出来后,肯定会得到大量的支持,因为这既符合我们东方的观点,同时又是西方几个观点的发展,还通过这样的拓展,完成了对他们的几种不同观点的统一,其实也是对他们的几种观点的提炼和抽象。”

    “我也不是学社会学和考古学的。”周至说道:“具体的肯定要麻烦宋主任你们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周至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周至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对了,关于这个文明定义的讨论,我写过一篇论文发表在了剑桥大学历史和人类学研究院的journal of cultural sociology期刊上,还同研究院院长史蒂夫先生和他夫人罗塞林女士进行过几次通讯讨论,他们也很赞同这样的观点。”

    “如果到时候需要一些来自西方内部的助力的话,史蒂夫夫妇是不错的选择。”

    “你的人脉可够广的。”宋主任惊讶道:“怎么剑桥大学历史和人类学研究院院长都有来往。”

    “嗨!”周至说道:“他们的女儿您肯定听说过,就是上过春晚演过小品的那个女老外,付霞!这个付霞本来就是我们蜀大的交换研究生,我不是写《川味杂谈》需要素材吗,刚好她也是个吃货,当时在蜀都一起跑过不少餐馆,一次单都没买过!”

    “他们一家,欠着我好大的人情呢!”

    “对对对,我有印象。”宋主任一听付霞的名字就想起来了:“她现在还在录制那个节目吧,美食侦探的那个,我家孩子很喜欢看!”

    “是的,她的论文方向也是中国的饮食文化,做完论文就要继续在国内读博士,看那样子也不是图什么学问,而是图我们的中餐。”

    “部里也组织出过几次国,英国我也去过,他们国家吃得那些东西……”宋主任这段时间压力挺大的,现在跟周至一聊过后,觉得轻松了不少,现在更是乐得不行:“呵呵,反正我是挺理解小姑娘的。”

    这一趟首都之行,周至遇到的事情不少,购下皿方罍器身捐赠给湘省博物馆,将甲骨缀合相关工程中的科研成果贡献出来,为科委展开夏商周断代工程坚定信心,提醒国家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提出文明的新定义等,其实都算是贡献了。

    不过收获也不少,首先就是验证了自己在收藏界的影响力,促成了皿方罍的回归;其次是新结识了一些学界和政界的大佬;第三就是了解到了新的鉴定方法——蛋白分子钟鉴定法,确定了六朝四家的画作都是珍本,其中顾恺之《列女传仁智卷》是故宫藏品的后半部分;陆探微的《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图》是五代末宋初画家厉昭庆的摹本;《如意轮菩萨像》更是曹不兴真迹,现存最早的名家手本,画卷还有蔡襄米芾陈师道的法书真迹,其中苏门六子中的陈师道的书法也是第一次发现;唯一存疑的就是张僧繇《汉武射蛟图》,不过通过分子钟鉴定,也是北宋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