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夫妇只有永平一个女儿,当初将徐胤招纳为东床快婿之后,荣王就买下了王府西侧的一座宅子为徐胤安家。
不过徐胤执意不肯接受王府的馈赠,而是自己出的钱。
高中探花郎后他得了皇帝不少赏赐,后来入了翰林院,成了清贵的翰林院编修,再后来又因为进献治军七策大获封赏,可谓名利双收,家底还是有些的。
是以这个姑爷虽是寒门,可他在朝中的地位是自己挣下来的,荣王府也得给他相应的体面,而不能将他当“赘婿”般看待。
徐胤进了荣王府,门下便早有人在此迎接。
解下披风给他,徐胤边朝内走去,边问候了几句王府近况,而后先到了荣王妃此刻所在的恩荣堂。
荣王年轻时有过一任妻室,是与他同乡的秀才家小姐。那些年世道不太平,这位秀才娘子怀着身孕回娘家途中,让匪徒给杀了。同路的荣王眼睁睁看着妻子与腹中孩子死去却无能为力。
历尽艰险逃出生天后,荣王找到了幼时曾得他救过一命的堂弟,也就是当今皇帝替他报了这仇。
皇帝当时在营中为小将,也正是因为这一遭,后来皇帝当年决定起义时,荣王拼死协助,纵然不会武功,也几次涉险替他周旋。几次三番舍身掩护前朝官兵的追杀,护得皇帝化险为夷。
荣王妃的父亲也是起义军中的一名将领,祖上都是官吏,只是荣王妃的父亲在征战中早早牺牲,后来队伍扩大后,起义军有了足够与官兵抗衡的力量,后方也稍稍安定下来,皇帝便作主替这位堂兄向荣王妃提了亲,让他们成就了缘姻。
荣王妃婚后生了一子一女,世子杨煦为长,永平为次,此外荣王封王之后立了两个侧妃,又得了两个庶子女,都还年幼。
永平面容长得与荣王妃年轻时十分相似,又因为是荣王封王后出生的,因此甚得荣王夫妇宠爱,如今为人妻为人母,也还是时不时地回王府来撒娇。
徐胤到了恩荣堂,已透过开启的院门看到花园露台上对座说话的母女了。
待走进后,保养甚好的荣王妃就扬开唇角,露出了例常的得体的微笑:“子修来了。那就传饭吧。”
旁侧的丫鬟下去,荣王妃也跟下首的永平道:“你不是还在厨下给子修炖着汤么?也去瞧瞧吧,别误了火候。”
永平遂称是起身,看了眼徐胤后退下了。
荣王妃和颜悦色地指着下首另一边:“先坐下喝口茶。今日你父王不在府,就咱们仨用膳。永平担心下人手脚粗鲁,特地早早地过来张罗菜式了。”
徐胤颌首:“郡主委实不必如此操劳。小婿出身寒微,什么样的糙食没吃过?让郡主累着,小婿心疼。”
荣王妃闻言缓慢地笑了一声,执壶给他添了点茶,说道:“她近来瞧着气色是不怎么好。我听说,为了太子的及冠大典,你也没有少忙。但是再忙,也不能忘了体贴身边人。
“永平这孩子实心眼,当初认准了你,便满心满眼都是你,子修啊,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徐胤望着面前的茶,扬眉道:“郡主可是跟王妃说了什么?”
荣王妃道:“她倒没说什么。只不过我听说,近来你这么忙,却还是频频地往梁家去,我知你惦记着梁家的知遇之恩,可是,你如今已是我荣王府的姑爷,有些事情,你也得顾及些分寸方好。
“那梁家过得好好的,如今梁郴又已功勋卓著,你还担心什么呢?
“那梁家小子回京了,倒也不必巴巴地往那儿跑。多关心关心自己媳妇儿才是正事。
“要说恩情,我荣王府对你徐子修可也不差。你徐家无人可扶持于你,来日你要在大周朝堂扬眉吐气,要倚靠的可是我荣王府,而不是梁家。
“你是个读了不少书的大才子,我说的这些道理,想必你早能领会才是。”
徐胤垂眸听完,片刻后深垂首:“是小婿的疏忽,母妃教训得是。”
荣王妃精致的下巴往庑廊下一扬:“你看永平正为你洗手作羹汤呢,我这个女儿,可是半点苦都没吃过,从小到大我和她父王也连重话都没向她说过,这一世你能得她这般待你,也该好好珍惜这福气。
“从今往后,我可不希望我女儿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徐胤抻了抻身,点头道:“但遵王妃吩咐。小婿回去就好好慰劳郡主。”
荣王妃这才满意地挑眉:“这就对了。”
……
徐胤步出花园,到了石阶之下脚步就慢了。
他微抬眼看向前方,双眸里一半倒映着草木春色,一半还凝着积在树根处的旧年秋色。
缓吸了两口气之后,他才重新举步跨出长廊。
……
连冗奉徐胤的命到了礼部郎中刘询处,拿衙门里花名册来点人。看到傅筠的名字排在前列,便想起上回他送的那本傅老太傅的典籍,如今还被徐胤摆在案头翻看,便问:“傅大人的上任章程还未曾办妥么?”
刘询道:“按规矩须得满一个月。便是傅大人情况特殊,少说也得有半个月。”
连冗便勾了几个名字,并将傅筠排在前列,呈给了刘询。
刘询照办不提,差事在即,自然也不敢久拖,即刻便着人将徐胤的指示传达了下去。
傅筠自打搬离宁宅,在那三进的小宅子住下,各种不惯便都包围了他。
从前在大宅里住着,不光是吃穿用住全皆一等一的优渥,就是连屋里大小事务都有宁夫人给管着,如今不但嚼用紧迫,小宅子住他们母子虽不费劲,可一无花园二无独立的院子作为书房,再者又没个闲坐消遣的去处,处处瞧着逼窄。
再者日常吃食也不过是裹腹罢了,厨子也不过家生的那个,口味早吃腻了。
如此方觉当初负气答应和离时到底还是有些冲动,当初以为宁夫人不过是仗着几分家产罢了,和离后倒要看他们沦落为商户后又将如何举步维艰?不想分开后自己的日子才是艰难,这才几日?他竟有了难以为继之感。
唯一能作宽慰之想的只有他即将走马上任礼部郎中一职了,升官后他的俸禄也定然会涨,想必会宽裕些许。
晌午接到了刘询着人传来的话,得知竟是徐胤身边那位连公子特地点的他,他更是大受鼓舞!
只觉得暂且虽苦,但梅花香自苦寒来,连徐侍郎那里都记下了他傅筠的名,那他还愁什么?
来日借着徐侍郎的东风,再凭他进士出身的才学,将来再往上升一升,哼,总归有她宁氏后悔的一日!
到时候便看在外受尽了冷眼与折辱的她,待如何匍伏在他面前求他回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