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收拾到下午,装了整整五十辆马车,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李忠直接舍弃,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这里。
经过城里的街道,路边的人无不驻足看着这庞大的车队。
“李家这是举家搬迁了吗?”
“再不搬连命都要留在这儿!”
“哼!你以为他们能活下来?据我所知,他们李家一直在给楼外楼做事,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即便那些人不出手,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们!”
……
在一众议论声中,车队驶出城门。
赵子豪一身赤色鱼鳞甲站在城头上,默默地看着车队离去。
在赵子豪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身穿青色官袍,头上戴着一顶小冠,一副文官的装扮,正是火泉县的县令。
“就这么让李家的人撤走?”
“是卑职无能!那位神秘人深不可测,有他护着李家,凭咱们手里这点力量,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哦?有这么强?”
“卑职虽已是半步武宗,但在那人面前,犹如繁星比皓月。”
“没想到这李家竟然能请来此等强者,不愧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即便衰败了,底蕴和人脉都还在。”
“大人所言甚是!”
“只是可惜了那些财货,整整五十辆马车,这得是咱们多少年的俸禄?既然黄白之物捞不到,那就把李家渗透到咱们衙门的那几个都砍了吧,对上面也算有个交代。”
“是!”
……
在他们议论的同时,李忠一直在暗中打量着他们。
见他们没有出手拦截,他不禁松了口气,虽然他有那位大人守候在身边,但他还是担心跟官府起冲突。
因为那位大人上午的反应让他摸不准,那位大人对官府好像有着不一样的态度。
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惊道:“莫非他也是官府的人?”
这个想法冒出之后一下就植入他的心里,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那位大人对他说过的那句“我是童家的仇人”一直都萦绕在耳边,再联想迎宾楼被夷为平地也与对方有关,他已经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官府的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车厢,神色不断变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继续驾着马车驶去。
傍晚。
李忠一家人来到了一处庄园,位置比较偏僻,已经快出了火泉县地界。
不过,庄园面积很大,占地有数百亩,东西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在庄园后面,是一座平顶山,高数百丈,正是那座活火山——火泉山。
远远地看去,庄园就像建在火泉山下,实际上还差了一段距离。
王诚这时从车厢中走出,身形一闪,人已经出现在车厢顶部。
他远远地眺望着四周,深吸一口气,忽然眼前一亮,道:“好地方!”
坐在车架上的李忠闻言,赶紧抬头,问道:“大人也这么以为?”
“哦?看来还有其他人也这么说?”王诚好奇道。
李忠点了点头,道:“祖上一直传下命令,无论何时,都不要舍弃这里。这些年火泉山爆发过很多次,庄园被多次毁坏,但我李家一直遵守祖训,始终不曾搬离。”
“你们祖上很有眼光,这里虽然靠近火泉山,但天地灵气浓郁,在这里修行有事倍功半的效果。”王诚道。
“天地灵气浓郁?”
李忠蹙起眉头,疑惑道:“天地灵气与地势有关,那些风水绝佳的地势往往孕育着天材地宝,莫非这里有了不得的异宝?”
“也许吧。”
王诚说的模棱两可,随后从车厢顶部跃下,道:“你跟我来。”
李忠赶紧跃下马车,跟着王诚一路来到百十米外的一个水塘。
王诚站在水塘边,负手而立,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没有对赵子豪出手?”
李忠没想到王诚会突然提起这事,想了想,摇头道:“李忠不知。”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即使再来一百次,我依然不会对他们出手。”王诚道。
李忠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就像王诚所说,他实际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最疼爱、并寄予了厚望的孙子死了,他的儿媳死了,他的三儿子也死了,还死了那么多的丫鬟仆役,这等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如今,再次被王诚提起这事,李忠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带着怒气道:“大人是官,我是贼,怎么可能替贼杀官兵呢?”
“哦?你竟然能看出这些。”王诚诧异道。
李忠道:“李忠也是才想通的,大人一直强调是童家的仇人,迎宾楼被夷为平地想来跟大人也有关系,除了朝廷的人,李忠实在想不到会有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楼外楼结下此等血仇。”
“你分析的不错,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王诚道。
李忠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你李家那些人已经死了,即便我出手,他们能活过来吗?”
王诚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李家在火泉县生活了几百年,金银珠宝无数,不缺修行资源,为何一直没有武宗强者诞生?”
李忠浑身一震,嘴角微微抽动。
“其实,你知道原因,你们李家太安逸了,子孙后代一直躺在那些金银财宝里享乐,谁还愿意拼搏?”王诚道。
李忠抿了抿嘴,精神一下萎靡下来,摇头苦笑:“大人说的对,我们李家真的太安逸了,一点压力都没有,哪来的动力?”
“这并非你们李家一家,很多的大家族在传承了几百年,都会走向衰败。连那些古国都会衰亡,更何况区区一个家族?”王诚道。
李忠道:“李忠明白了,大人不出手就是为了给李家留下一个对手,就像给李家头上悬着一柄剑,让他激励着李家子孙后代。”
“报仇这样的事还是自己做的好,别人出手,终归会留遗憾。”王诚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与李家非亲非故,凭什么替李家出手?
如果不是看好李忠这个人,他都不会去护李家,赵子豪那些话可能有些夸大,但李家这几百年绝对做过违法的事,而且还不少。
所以,王诚心里面拎的很清,救下李家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不让李家杀掉那些官兵,那是心中大义。
“大人,李忠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李忠冷不丁地说道。
王诚转过身,看着李忠,沉声道:“你是想问童家的事情?”
李忠一惊,他一直藏在心里面的想法竟然被看出来了。
见他不说话,王诚继续说道:“童真两兄弟是我杀的。”
这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在李忠耳边炸响,他浑身都在颤抖。
尽管他心里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听王诚亲口承认,他还是接受不了。
那可是被他们李家奉作神明一样的童家,是他们的精神支柱,童家倒下,无异于他们的信仰也跟着一块儿崩塌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李忠几乎是吼出来的,把庄园外面正在收拾东西的一干李家人都吓住了。
王诚悠悠说道:“因为我是官,他是贼。”
听到这个,李忠彻底愣住了,他以为王诚会说些其他的理由,没想到竟是这个说法。
可就是这个说法,却让他无法反驳。
当官的杀贼,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为什么?我也是个贼,为什么你要救我?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李忠大声质问。
王诚皱起眉头,他没想到李忠会这么说,可这让他怎么回答?
因为他的一念之仁?
因为他泛滥的同情心?
“你没做过恶事,心善的人不应该总是被欺负,更不能枉死!”王诚道。
李忠张了张嘴,随后“哇”地一声大哭,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直在给童家做事,服务组织,结果得到了什么?
被人欺凌!
忍受屈辱!
如果不是为了李家有朝一日能够再次东山再起,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他有选择吗?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命运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出生时候没有的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有的身份从出生就会跟着,一直到死,就像李忠的身份。
李忠哭的稀里哗啦,指着上天破口大骂:“狗日老天爷!你为什么那么不公?为什么好人总是被欺负?坏人却能一直逍遥法外!”
王诚也抬头看着天空,悠悠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李忠心头一震,所有的愤怒都僵在了脸上,他看向王诚,叹道:“大人的恩德李忠没齿难忘,可李忠终究是个贼,不值得大人那么做。”
说完这话,他目光忽然变的无比凌厉,嘴里大喝一声“杀”,朝王诚扑了过来。
王诚一惊,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敢对他出手!
不过,他并未立即还手,他想看看李忠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他就站在那儿不动,任由李忠的拳头打在他的胸口。
“砰!!”
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王诚胸口一痛,人倒飞至数米外。
“哇!!”
他当场吐出一口鲜血,目光中流露出无比错愕的神色。
李忠更是傻眼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不敢相信。
那可是能杀武王的强大存在,怎么可能被他一拳打伤?
“咳!!”
王诚又咳嗽了几声,每咳一下,就有鲜血从嘴里溢出。
“失算了!”
王诚心里暗道一声,他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体有伤的事。
昨夜那一战把他的“不破金身”都给打碎了,以前只是被打裂了,但是催动《金身诀》还能继续用,只是防御差了一些,如今他就算催动《金身诀》也无法让金身再现。
而且,之前被打裂的时候,服用生肌丹有非常好的效果,现在服用了生肌丹也没什么效果。
关于这门功法,除了第一层“铜皮铁甲”是有老师指导下练成,后面第二层、第三层都是他瞎练的,以至于第三层的“不破金身”防御力有多强、如何继续提升,包括怎么恢复,他全都一概不知。
这也是为什么《金身诀》流传了那么多年练成的人屈指可数,因为缺失了太多的东西了。
“啪!”
忽然一声巴掌声传来,却是李忠在抽自己的大嘴巴子,一边抽,一边骂:“该死!该死!我真该死!我怎么能对大人出手?”
他就像疯魔了一样,巴掌用足了力量,一巴掌下去嘴巴都被打出血了。
王诚见状,赶紧喊道:“李忠!”
听到喊声,李忠比停手,而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脸被打的肿成了馒头一样,嘴角都是血。
“你这是做什么?”王诚有些恼火。
李忠哭着说道:“大人对李忠恩重如山,又救我李家,李忠竟然恩将仇报,出手打伤大人,李忠罪该万死。”
“可是,李忠没有他法。我李家祖上乃是童家的弟子,童家于我李家亦有大恩,大人杀了童真二位长老,身为李家之人,此仇岂能不报?”
李忠的心里无比矛盾,一边是祖上的恩人,一边是现在的恩人,现在的恩人杀了祖上恩人的子孙,这让他如何去选择。
“我父给李忠起名‘忠’字,就是要李忠做一个忠诚的人,可现在杀死童真二位长老的大仇人就站在李忠面前,李忠却杀不了,也不能杀,不愿杀!”
李忠万念俱灰,忽然目光一凝,抬起手掌朝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王诚被吓了一跳,念力瞬间笼罩李忠,将他那只手禁锢住。
不论李忠如何发力,他都难以动荡分毫,不由得苦笑:“呵!我竟然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忠!休得胡言!”
王诚目光如电,注视着李忠,道:“你真的理解‘忠’这个字吗?”
“何为忠?”
李忠听后,脸上露出思索,没有再急着自杀。
王诚继续说道:“古人云: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心腹;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
“你的忠只是忠于上位,忠于上位是本分,但前提是上位必须为公,以礼相待。童家、楼外楼,他们是为公吗?还是对你以礼相待了?”
这一声声呵斥振聋发聩,李忠目光呆滞,过了一会儿,有气无力道:“李忠明白了。”
王诚见他没再要死要活,这才撤去念力。
然而,他这边刚撤去念力,李忠就动了……
「这一章是对忠义的论述,也是对命运的论述,不论哪朝哪代,总会有人生来什么都有,也会有人生来当牛做马。
这本书虽然描写主角的笔墨最多,但在配角的描写上也不少。因为笔力有限,只能用更多的笔墨让大家记住更多的人。
题外话:作者是个愤青,遇到社会上不平事会气、会怒【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