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忙碌了一整天的陈素回到家，隐约听见客厅传来细碎的话语声。
走过去一看，竟然见到自家儿子在看电视。
正常情况下，他要么窝在房间里，要么就不着家，别说看电视了，连客厅都少待。
“小瑜，今天怎么有空看电视，是有什么事吗？”
李瑜移过视线，看向陈素，沉默几秒后说道：“妈，我给你写了封信，放在你房间的床头上，希望你可以看看。”
“信？”
陈素莫名想起幼儿园时，李瑜回家给她洗脚的事。
“是学校的任务吗？到了高中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不是，有几句话想和伱说。”
“那为什么不当面说？还是说你在学校闯祸了？”
“哎呀！别乱想！”
李瑜关掉电视，起身走到陈素的身后，把她推到楼梯口。
“与其在这问东问西的，还不如上去看看！”
陈素转过头，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李瑜，不再多问，逐步往楼上走去。
刚进入房间，陈素就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张信纸。
大概用了两分钟，她将信上的内容全部看了一遍。
大概意思是，李瑜春天到了，看上了别家女生，想要追人家，希望她做母亲的可以帮个忙，试探下李锐进的看法。
陈素对此并不意外，上次开家长会时，她就看出端倪了。
以李瑜那种自闭性格，能和女生友好交谈，十有八九是在打人家的主意。
陈素没想到的是，他能主动和自己聊心事，即使只是通过书面形式，也比之前没有交流好多了。
陈素小小感慨了一会，随即开始思考，如果李锐进知道自家儿子春心萌动了，会怎么样。
“不太好办啊。”
客厅。
李瑜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大拇指不停在屏幕上漫无目的的划动，还时不时的抬头看向楼梯。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下来？”
就在他等不及想着要不要上楼时，陈素缓缓从二楼走了下来。
李瑜立马站起身，但想起一句名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重新坐回原位。
他压抑着紧张的情绪，故作平静的问道：“妈，怎么说，你觉得有戏吗？”
陈素坐到李瑜旁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在这之前，我先问清楚，你和那个女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
李瑜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陆悠说过的话，他还是道出了实情。
“我跟她表白了。”
“她接受了？”
“不算完全接受。她说等考完高考，让我再表白一次。”
陈素没有继续问话，安安静静的思考着。
半晌后，她才开口说道：“李瑜，我实话跟你说吧。还好你们没有在一起，不然我说什么帮不了你。”
“为什么，老爸他不是听你的吗？”
“他只是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可以听我的。可一旦关乎他的底线，就由不得我了。
尤其是你现在想谈恋爱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让步的。甚至大学都不一定能行。”
李瑜咬住牙关，拳头握紧，心里对李锐进的不满疯狂滋生，可随后又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是富二代不假，但并不如那样，可以仗着母亲的溺爱，肆意妄为。
正相反，在严苛的家庭教育下，李瑜根本没有勇气和力量去反抗李锐进。
“妈，我爸是不是很讨厌我？”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他总是对我有要求，又从来不关心我？”
这句话直接刺痛了陈素的内心。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李锐进的教育方法，似乎出现了某种偏差。
“小瑜，你给妈妈一点时间，我和你爸好好谈谈。”
李瑜深吸一口气，表情渐渐恢复平静。
“随便吧，我无所谓了。”
说完，他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起身离去。
……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半。
陆悠简单收拾好行李。他一个男生，出去旅游要带的东西不多，也就一把雨伞，三套换洗衣服，一些电子设备以及必备证件，一个背包就能全部装下。
陆悠背起满当当的背包，走上一楼，正好看到沈余音牵着陆静姝往下走。
“儿子，行李收拾好了？”
“嗯，都弄好了。”
陆悠看到沈余音什么都不带，忍不住问道：“妈，你的行李呢？”
“早几天就空运过去了，我那时还问你要不要一起，你自己说不用的。”
陆悠回忆了一下，还真是！
“行了，别杵在这，你爸都在外边等着了。”
“好。”
陆悠顺手抱起一直仰着小脸看向自己的陆静姝，往玄关处走去。
沈余音不满的说道：“这么宠她干嘛，才两步路都不让她走吗？”
“没关系的”
陆悠摸了摸陆静姝柔顺的黑发，笑着说道：“小孩子长得快，能宠的就这几年。而且鬼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嫌弃我？现在不宠以后没机会了。”
“就怕她养成坏习惯。”
“放心，我会教好她的。”
陆悠转头对陆静姝说道：“小姝会听哥哥的话，对吧？”
陆静姝的脑袋瓜处理不了他们的对话，但还是点点头，应道：“对！”
当他们一家抵达机场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陆悠解开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带，小心翼翼的将熟睡中的陆静姝转移到手推车上。
然后退到一旁，让陆见言接手，自己则是背起书包，掏出手机，跟在身后，低头发送vx信息。
他们此行目的是鹰国，大概需要在天上飞十几二十个小时，中途还要转机。
这么长时间，最好还是提前给女朋友打声招呼，省得她联系不上自己而着急。
Ly：亲爱的唐婉同学，在不在？
Ly：你睡着了没有？
一直到全家人完成登机手续，陆悠都没收到回信。
“看样子，应该是睡的很沉了。”
陆悠随后对着玻璃窗外的飞机拍了张照片，并发过去。
Ly：图片.jpg
Ly：我准备出发了。
Ly：保守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会联系不上我。
Ly：等到地方了，我给你发照片。
Ly：么么哒
陆悠凝视着最后发出的三个字，越看越恶心，于是默默点击了撤回。
……
另一边，李家。
夫妻两人背靠床头，各自刷手机。
李锐进看了眼时间，摘下老花镜。
“阿素，快十二点了，别看了，早点睡觉吧。”
说着，他伸手就要关灯，被陈素拦住。
“等一下，我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李锐进想起以前不好的事情，心脏骤然提到嗓子眼。
然后整个人凑到陈素面前左右打量，眼神里满是担忧与焦急。
“是身体又出毛病了？去医院看过了吗？我怎么没收到消息？要不要我现在帮你叫医生过来？”
“别担心。”
陈素握住李锐进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两下他的手背，柔声安抚道：“我身体很好，大小毛病都没有。”
“没事就好，那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我要说的，是关于儿子的问题。”
“小瑜？他怎么了？成绩跌了吗？”
这话听得陈素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口闭口就是成绩，他的身体状况和心理健康你问都不问？”
李锐进眸光闪烁。李瑜的身体状况他是清楚的，毕竟有安排人在春华里帮忙看着。
如果身体出问题，他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
“你的意思是，小瑜的心理不正常？”
“还没到不正常的地步，但我怕要是继续按照你的教育方式，估计也不远了。”
“这又和教育方式有什么关系？”
“那我问你。”
陈素转过身，看着李锐进的眼睛，表情严肃又认真。
“当子女问出，‘父母是不是讨厌他’这个问题时，是孩子思想不当，还是父母的教育出差错了？”
李锐进下意识的回答道：“肯定是父母的教育不正确，没有让孩子感受到应有的关心。”
“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让自己的孩子问出这个问题？”
“我……”
李锐进张着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刚才，小瑜亲口问我的，为什么你总是对他有要求，却又从不关心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素越说情绪越激动，语气里逐渐带上了埋怨与斥责。
“在我看到的范围内，你跟儿子说的，永远只有标准和成绩，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身体好不好你没问过，他喜欢什么东西你没了解过，甚至连他生日你都摆出莫不在意的样子。
叫你去和他好好谈谈，拉进关系，你就推三阻四的。李锐进，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不敢跟我当面说，就偷偷发泄在他身上？”
李锐进赶紧出声否认。
“不是，绝对不是！平日里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怎么可能对你有意见？”
虽然李锐进不像陆见言宠沈余音那样对待陈素，但只要没违法底线，他也算是有求必应，没有半点委屈过。
“而且，小瑜也是我儿子，我不可能会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那你倒是说说，将自己和儿子关系闹得这么僵的理由是什么。”
李锐进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道：“阿素，不知道你有没有忘记，我们生小瑜前，是什么样子的？”
“没忘。我们一起走过来的，怎么可能忘得了。”
李锐进拉开床头柜，一阵翻找后，拿出一张老旧的相片。
泛黄的相片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一起，身后是矮小残破的平房。
“那时的日子，是真的难熬，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有时还要靠你那点工资撑下去。”
陈素看到李锐进这副模样，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
“所以你这样逼迫他，就是想他像你当初那样，可以白手起家？
“不全是。我的根本目的，是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即使没有我们在他身后，也可以过得很宽裕”
“可你想没想过，今时不同往日，儿子和你所处的家庭环境也不一样。你爹没能力支持你，可你比你爹强，自己开创了一片大事业。
完全可以给儿子更好的条件，用更为正确的方式去教育他，根本没必要用你爹以前那套方式。”
这时，陈素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等等，你该不会以为，小瑜能取得好成绩，是你的教育的功劳吧？”
“难道不是？”
李锐进丝毫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理直气壮的说道：“他能稳定年级前十名，就说明我的方法没问题。”
陈素当场气结，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老公竟然还有厚颜无耻的一面。
“你哪来脸面给自己贴金？要不是小瑜认识陆家那孩子，被他们家优良的风气影响到，早就走歪路了！”
“不至于吧？当初我爸这么对我，我不也成功了？”
“我都说了时代不一样！还在这当初！当初的！”
陈素气得在被子里连着蹬了李锐进两脚。
“李锐进，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你和我说过，你最讨厌的人是你爹。天天在家搞严父慈母那一套，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掩饰自身的无能。”
曾被李锐进遗弃在不知名角落的记忆，重新浮上脑海。
【阿素，我最看不起我爸那种人。一天到晚只会骂人。说是教育子女，不过是为了维护他那一点点薄得不能再薄的脸面。】
【阿素，要是我们以后有儿子，我肯定不当我爸那样的人。我要好好对他，让他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爱。】
“看样子你是记起来了？”
李锐进一言不发，当做默认了。
“结果到头来，钱挣到了，儿子我也生了，你反而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你不羞愧吗？”
“我和我爹还是不一样的，起码我是真有关心小瑜。”
“怎么关心法？找人去盯着他，只要不出事就不闻不问？你不觉得这样的关心，很敷衍，很自私吗？”
李锐进彻底无话可说。虽然他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他的做法是为了促进李瑜的自我独立。但产生的真实效果超乎了他的设想范围。
陈素也不再多说，道理她全都讲出来了，是否想通还要看个人，总不能让她摁着李锐进去改变。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困了。”
陈素关闭台灯，缩进被子里。
黑暗中，李锐进呆坐在床上，安静的陷入思考。
年例拜神，好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