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的眼中冷芒一闪,正色道:“是的,录公在世时,曾经跟我,还有天王说过,天下汉民都以东晋为正溯,如果东晋内部不出乱子,我军出师无名,是不可能一举灭掉他们的。”
梁成勾了勾嘴角:“只怕也未必吧,晋国早已经灭亡近百年,天下人心,至少是北方人心并不向着晋朝,这从这些年来,南下流民越来越少,也可以得到证明,虽然录公的才华盖世,也是我的兵法老师,但是他毕竟是个汉人,心向本族政权,也是人之常情嘛。”
苻融叹了口气:“阿成啊,你也是百战宿将了,想想当年我们灭燕国,灭代国的时候,那是百姓们喜迎王师,至少也会有刘卫辰这样熟悉当地内情的地头蛇为王师先导,所以才能势如破竹,只要战场上胜利,打赢决战,那天下就可以传檄而定,并不会出现盗贼蜂起,需要四处镇压的情况。”
梁成笑道:“那是咱们的天王仁义,四海归心。”
苻融一指身后那空空如也的彭城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上空无一人,他咬了咬牙:“可现在呢?我军一路进入淮北,无论城市还是乡野,几乎都没有一个留下来的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晋人不欢迎我们!”
梁成的神色变得渐渐严峻起来:“也许只是因为晋军强行迁移城中居民南下吧。又或者是去年这里经历了反复的拉锯战,百姓早就逃散一空的原因。”
苻融摇了摇头:“如果是早就逃光了,那不会是这样门窗紧锁,如果是给军队裹胁南下,那总会有人躲起来,等我军到来后再行迎接。现在我们占了淮北八百里的土地,留下的百姓不超过两百户,这足以说明,此地民众,心向的是晋国,而非大秦!”
梁成的眼中冷芒一闪:“这里长期是晋国土地,遇到战事,百姓向南逃亡也是常理,不过,对于这些不听话的民众,有必要让他们长点记性才是,让他们知道,无论是晋国的军队还是长江天险,都保护不了他们!”
苻融叹了口气:“阿成啊,兵书上说,这种就是典型的敌国险境了,我军在这里得不到补给,也缺乏向导,更是对敌情一无所知,这就输了一成了。”
梁成摇了摇头:“去年打荆州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晋人全都躲进了襄阳城,坚壁清野,死战不降,但最后在我军强大的武力面前,还是败了。可见这人心所向未必是胜负的唯一条件,只要有绝对的实力,一样可以平定天下!”
苻融摇了摇头:“襄阳是孤城一座,再说从洛阳,宛城出兵到襄阳,不过几百里地,补给亦非难事。可以完全靠实力强打。但是这彭城到广陵的距离就长密集,我军大军行动不易,现在是冬天,补给困难。”
他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一指着前方行进的军队,说道:“这些从青兖等州南下的军队,已经有些怨言了,更不要说从更远的河北,幽云之地长途跋涉的军队,天寒地冻,让他们在这荒野之地行军数月才到战场,缺吃少穿,这士气到了前线,还能剩下多少?”
梁成的嘴角勾了勾:“别的地方的军队我不知道,但是荆州我带来的五万精兵,可是跟随我多年征战的部下,他们的士气高昂,去年在襄阳的时候,围城近一年,但仍然是斗志不减,这回听说要来两淮,更是摩拳擦掌,主动请战呢!”
苻融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说的对,你的部下都是我们氐族本族的将士,战后的赏赐也是对他们很多,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靠的住。这话在朝堂上不能说,但现在,就你我兄弟二人,就没什么好避嫌的了。录公说的对,异族的靠不住,但是如果是本族兵将,还是可以依赖的。所以,我现在希望你能打好这个先锋,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寿春!”
梁成点了点头:“拿下寿春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什么如此看重此地?”
苻融叹了口气:“因为我们要用看得见,摸得着的战果,给天王一个交代,让他早早打消一战灭东晋的心思。”
梁成的脸色一变:“这又是什么话?拿下寿春,正好可以跟北府军决战,如果能一战消灭晋军主力,岂不是更好?”
苻融冷笑道:“阿成啊,这打仗之事你在行,可是这谋国重策,你就差一点了。东晋有长江天险,又是民情人心如此,怎么可能一战灭得掉?”
梁成睁大了眼睛:“这回我军起百万大军,怎么可能不一战灭国呢?要是不一战灭国,那我们的这个动静也太大了点吧。”
苻融摇了摇头:“是天王想一战灭东晋,而他这样想,是因为慕容垂和姚苌这两个奸贼一再地挑唆和怂恿,我在朝中当庭争辩,用尽一切办法联络重臣,忠臣们来阻止,都没能成功,这才有这次的百万大军南下。可是阿成,你知道兵贵精不贵多,靠着这几十万并无太高斗志,又心怀不满的异族军队,真的可以灭掉晋国吗?”
梁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拿下淮北,拿下寿春,算是对天王有个交代?”
苻融微微一笑:“正是。拿下寿春,晋国可能会有两个反应,要么是谢家在朝野舆论的逼迫之下,提北府兵来决战,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寿春而不是广陵跟他们决战,把北府军调离他们经营多年的老巢,胜算大上不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调慕容垂过来,让他为先锋对付北府军,无论谁胜谁败,对我们都没坏处!”
梁成笑道:“这倒是个驱虎吞狼的好办法,要是在寿春打,那调荆州的慕容垂过来,他没有理由拒绝。还有另一个可能的反应是什么?”
苻融正色道:“另一个反应嘛,就是你的动作太快,迅速攻下寿春,让谢安借口准备没就绪,比如军粮不足,城池不坚,干脆放弃整个江北,退守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