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灵堂的地方是在鑫德殿,里面极为宽敞,内外白幡高挂,入目白茫茫一片。
殿中香烛燃烧时气息熏人,外间不断有宫外之人赶过来,在内侍宫女指引下拜见皇后之后就跪去自己该跪的地方,没过多久殿中便已齐全,就连殿前夜跪满了守灵的朝臣、女眷。
所有人的动作都放的极轻,丝毫不敢在这个时候犯了忌讳。
外间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又随之暗了下去,殿中人一轮轮退出去用了素饭又再次回来,惟独皇后一直守在灵前未曾动过。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皇后起身替灵台之中添加香烛时,刚站起来便身形一晃。
“娘娘!”
月见手忙脚乱将人扶住,殿中其他人也被惊动,惠王他们一抬头就发现皇后脸色比早前见时又苍白了些。
月见扶着她急声道:“皇后娘娘,您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守在这里,今天一整日更是滴水未进,您这些时日身子本就一直不太好,再这么下去您会伤了您自己的……”
“不用。”
棠宁撑着她站了片刻,缓过了那阵晕眩后就直接推开了她:“本宫想亲自守着太皇太后。”
她眼眶熬得通红,眼里甚至能隐隐瞧见血丝,哪怕今日一整天她都没有再在人前落过泪,可任谁都能看的出来棠宁对于太皇太后逝去的黯然和伤心。
因为许久未曾喝水,棠宁说话时嗓音嘶哑,神色间更是透着一股低沉疲惫。
“陛下离京之前将太皇太后教给本宫照顾,本宫却没护好她老人家,如今陛下远在南齐难以归京,本宫若是不守着太皇太后难以心安……”
“娘娘!”
花芜年长了一岁,圆嘟嘟的脸颊上软肉退去了一些,人也更加清丽。
她站在棠宁身旁说道:“太皇太后沉疴已久,连秦娘子也说无力回天,您这段时间已经尽力。”
“昨夜她老人家走之前未曾怪过你,只盼着您和陛下能够和美安好,况且陛下虽然在意太皇太后,也同样在意娘娘,若是陛下知道您因愧疚难过而伤了身子,陛下心中肯定会更难受。”
棠宁红着眼没说话。
纪王看着突然柔弱了许多的年轻女子抿了抿唇,这段时间皇后在朝中表现一直很强势,就连面对世家逼迫时虽有退让也从未曾露出过软弱姿态,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宗室逼宫,皇后留他单独说话的模样。
那般姿态几乎让他忘记了,眼前这个万人之上的女子,如今尚不足双十年华。
骤然失了至亲长辈,夫君被困南齐,朝堂之上被人咄咄相逼,她一人要支撑起所有,纪王自问就算是自己易地而处也未必能做到皇后这般好,如今见她红着眼摇摇欲坠,他沉声开口。
“娘娘,我等知道您难过太皇太后薨逝,但也不能伤了您自己身体,如今陛下不在京城,朝中上下所有事情都离不得您,您若是因为替太皇太后守灵熬坏了身子,那朝中政事该如何是好?”
“不如您先去休息一会儿,这里一切都有臣和英王叔、惠王叔他们。”
棠宁抿着唇沉默片刻:“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殿中众人回头,就见身穿白色丧服的昭贵太妃从殿前走了过来,殿中众人连忙跟她见礼,就连纪王他们也纷纷低头叫了一声“贵太妃”。
昭贵太妃径直走到棠宁面前,看着她满是苍白的脸皱眉说道:
“皇后娘娘若是不放心几位王爷,那便再加上本宫,本宫虽然该守在西苑不应涉足其他地方,但太皇太后生前对本宫曾有恩情,本宫也想要给她老人家尽一份孝道。”
“皇后娘娘先且休息,鑫德殿这边本宫会好生留意着,等您休息好了再过来。”
她顿了顿又道:
“还是皇后娘娘不信任本宫?”
“当然不是。”
棠宁毫不犹豫说完,又看了眼纪王等人,沉默片刻才说道:“本宫怎会不信您,既然贵太妃愿意帮忙,那这里就先交给您,本宫去去就来。”
昭贵太妃点头:“皇后娘娘放心,本宫定会顾好这里。”
棠宁既然有了决定,也就没再迟疑,她像是真的不太舒服,扭头朝着花芜叮嘱了几句,让她留在这里帮衬昭贵太妃,又与纪王他们说了一声,这才被月见扶着从旁边甬道离开。
眼见皇后走了,一直守在这里的惠王神色动了动。
昨夜入宫之后他便一直在灵堂这里,就连用饭都未曾离开过鑫德殿,皇后更是守在灵堂寸步都未曾离开。
他与梁广义他们昨夜就说好,会趁着太皇太后薨逝今夜动手,可若想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最好不要惊动太多的人,刚才他一只担心直接在这灵堂里动手太过招眼,动静也闹的太大。
可如今皇后居然走了……
若是能避开这些朝臣直接将皇后拿下,届时只说皇后伤心太皇太后薨逝身子难继,便能顺理成章让出执政之权,再控制了曹德江等人,朝中其他人就算有所异议也不敢生乱。
惠王一捏拳心,佯装着内急起身悄然退了出去。
昭贵太妃手中握着三炷香,佯装没看到他离开,只是神色恭敬地上前拜了太皇太后灵柩。
等她将香插好,又将烧的过旺有些暗下去的烛心拨正,这才缓步回了堂前,等跪下时突然低声道:“奇怪,本宫刚才来时就瞧见了梁相他们,他们怎么没来鑫德殿这边?”
英王闻言诧异,蓦的想起来,对啊,梁广义他们居然没来?
他回头看了眼殿前,曹德江等人都已经到了,惟独世家那些人不见身影,英王顿时沉了眼:“这些世家的人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薨逝,他们居然没一个前来守灵?”
昭贵太妃皱了皱眉:“不对啊,本宫之前瞧见他们了,还瞧见惠王府世子。”
纪王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此时突觉不对,蓦地出声:“贵太妃见他们是在一起?”
昭贵太妃点点头,神色满是不愉:“惠王世子跟梁广义还有石家、闵家的人神色匆匆的,本宫还以为他们是来鑫德殿了。”
“这些人简直太没规矩,等皇后娘娘回来定要重重罚他们才是!”
纪王闻言扫向身侧惠王空下来的位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突然起身:
“太妃娘娘,本王有些不舒服,离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