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不念旧情
    “皇帝说得是。”

    陆晚迎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很自然地端起酒杯。

    高涣见此,忙抓起案几上的酒壶,自行满上一杯,起身道:“浮阳公意外离世,全怪臣御下无方,臣当真是疚心疾首,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着重重一叹,又对着陆晚迎深深鞠了一躬:“日后太妃若有能用得上臣的地方,太妃只管开口,臣万死不辞。”

    高涣掬着礼,愧疚又自责。

    陆晚迎眼圈微微一红,垂下头缓了缓,才端着酒杯行到高涣跟前。

    “永安王快请起,此事怎能全怪你呢?”

    她说着一只手去扶高涣。

    高涣一抬头,两人正正对视一眼。

    如此近的距离,能清晰看到对方藏在眼底的真实情绪。

    梁婠眸光一缩,猛地站起来,正要出言提醒,却见陆晚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尖刀,直往高涣腹部捅去。

    高涣一怔,扔掉手中的酒杯,手臂一挥,紧接着一脚踹过去。

    陆晚迎重重摔在地上,高涣手臂上血流如注。

    “护驾!”

    杯盏碎裂,声音刺耳,禁军涌了进来。

    顷刻,所有人被团团围住。

    “太后,”淳于北从人后走上前,泛着冷光的长剑对准陆晚迎的脖子:“是否要将叛贼就地正法?”

    他们说好以杯盏碎裂为动手暗号。

    陆晚迎完全不顾脖颈处的剑锋,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梁婠!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联手杀了我阿父?”

    谁人不知太后处处受制于尚书令?

    “是你,是你指使高涣做的!”

    高旸被两个内侍拉着,护在身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婠:“……太后?”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聚集在梁婠身上。

    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梁婠摆摆手,“不急。”

    “是。”

    淳于北只是低下头,手中的长剑并未移动半分。

    梁婠重新坐下身,看一眼高旸,淡淡道:“皇帝稍安勿躁。”

    她双眼漆黑,深不见底。

    “太后这是何意?”

    高灏坐得端正,一动不动,唯有声音极冷。

    梁婠转动着指上的戒指,撩起唇冲他笑了笑:“长广王以为呢?”

    高灏抿着唇,深深吸气。

    陆晚迎咬着牙:“梁婠,我不会放过你的!”

    梁婠笑了笑,没有说话。

    比起陆晚迎的歇斯底里,高灏确实是淡定多了。

    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踏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先是对着皇帝、太后一拜,才转向高涣。

    “殿下,南阳王等人已被我们降住。”

    闻此消息,高灏脸色一变,死死瞪着高涣,表情尤为严肃。

    高涣挑眉笑了。

    一反常态。

    笑得很狂放。

    “七弟,你没想到吧,我和太后就在等你。”

    他不顾流血的手臂,抽出一旁禁军的佩剑,直直走向被柄柄长剑包围的高灏。

    血珠一滴滴落在地上,留下一行蜿蜒刺目的印记。

    梁婠面无表情,静静瞧着。

    高涣拨开挡住的禁军,弯下腰,对上高灏眼,眸光很冷。

    “今日,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清算一下旧账?”

    高灏扭头看一眼梁婠。

    梁婠单手支起下巴,好整以暇:“是杀是刮,快点儿。”

    高灏依旧望着她:“面若桃花,心似毒蝎。太后,您当真是一点儿旧情不念?”

    高涣也看过来,幽暗的眸中带了审视的意味。

    “情?”梁婠垂下眼,低低笑了。

    她抬起头,摊开的手掌缓缓握紧:“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怎敌沉甸甸的印玺叫人安心,你说对吗,长广王?”

    梁婠脸上没了笑。

    “动手吧!”

    “陛下!长广王与南阳王欲行谋逆之事,臣救驾来迟!”高涣回过头,高高扬起剑,朝着高灏就要砍下去。

    高灏闭眼笑了:“皇兄真是好借口啊!”

    就在长剑落下去的那一刻,突然有鲜血喷了出来。

    高涣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重重挨了一脚,疼得他一个激灵。

    高涣仰面摔在地上,手中的剑也被甩到一边。

    不知谁惊呼一声,与永安王一起跌落在地的,是一个头颅。

    正是方才那个回禀消息的武将。

    梁婠后脊一凉,眯起眼。

    高旸直挺挺站起来,愣愣看着,什么也没说。

    局面骤变,淳于北目光直射过来。

    梁婠依旧抿着唇,稳稳坐了回去,仿佛谁生谁死同她毫无关系,又好像她早已预见这一切。

    “哈……高涣,我要你杀人偿命!”陆晚迎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高涣吐出来的是黑血。

    他中毒了。

    陆晚迎的那把刀是淬过毒的……

    梁婠双手攥得紧紧的,只有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才能迫使她忍下心底的震荡,不至于让她看起来失态。

    见太后无动于衷,高旸有些懵了。

    她方才不是要同永安王一起杀了长广王吗?

    “……太后?”

    梁婠没看他,眼睛只盯着倒在地上的人。

    高涣十分费力地抬起头,颤着手指向站得笔直的高灏,大张着嘴想说什么,可鲜血源源不断溢出来,呛得他根本说不了一个字。

    高灏俯下身,轻轻松松拂开高涣的手。

    “皇兄,你啊,就是高兴得太早了!”

    高涣跌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高灏抬眸冲高座上的人轻轻一笑,对脚下的人意味深长地道:“皇兄,实不相瞒,今日这局,我一早就知道了。”

    如一记惊雷在脑中炸开,高涣即将合上的眼瞬间瞪得大大的,用尽全力朝梁婠看一眼。

    唇动了动,却没声儿。

    高灏直起身,用脚踢着高涣,像在逗弄猫狗。

    高涣闭着眼,只有出的气,许是屈辱、愤恨、不甘……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高灏越觉得有趣,扬眉看过来,笑问:“太后也来试试?”

    梁婠定定看着,哼笑一声:“是杀是刮,快点儿。”

    还是那一句。

    高灏似乎发现更有趣的事儿,撤回脚,笑了起来。

    “臣从未见过比太后还薄情的女子。”

    梁婠抿住唇,冷冷淡淡地瞧他:“情这东西,除了催人性命,又有何用?”

    高灏扫一眼板着脸的高旸,含笑的眼睛又看回她,直摇头。

    “方才,我差点儿以为你真要取我性命。”

    梁婠没什么表情,示意淳于北。

    “还不将这儿收拾了?”

    淳于北收回剑,点了两名禁军就要将陆晚迎和高涣带下去。

    “慢着。”

    有人被搀扶着走进来。

    高灏冷下眼,循声瞧过去。

    是太皇太后。

    她虽病容犹存,但精致的妆容、华丽的衣饰,颇有几分昔日的气势。

    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禁军。

    为首的是敖如彬。

    梁婠蹙了蹙眉。

    正欲起身,脖间一凉,耳边响起锦兰的声音。

    “太后,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