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噢，洛莉安，这个……”
咽下嘴里的牛肉薯泥饼，韩易用银叉指着面前的餐盘，看向洛莉安-亚伦，说道。
“真的很好吃！”
“看吧，我告诉过你们了……奶奶的食谱，不会出错的。”洛莉安挑挑眉毛，露出理所应当的笑容，一语双关。
“我们的人全世界到处跑了两千年，没些好吃的东西，早就崩溃了。”
这话怎么接？
老祖宗比较争气的韩易点点头，专心对付薯泥饼，没敢应声。
“感谢你们的款待。”赵宥真接上话，让餐桌不至于陷入沉默的氛围。
“是的，感谢你们。”徐忆如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微微欠身致意。她的举动倒不是亚裔的刻板印象，纯粹是在南投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应该的，我也得感谢伱们照顾麦蒂……不管是在纽约，还是洛杉矶。”
特蕾西伸出手，摩挲着女儿的肩膀，柔声说着得体的话。
“谢谢你们邀请她参加那场UTA的派对，麦蒂告诉我她在那里认识了很多行业内的朋友。”
特蕾西-比尔的谢意毫无疑问是真挚的。隔行如隔山，她也许可以在大纽约都会区的室内设计行业占有一席之地，也能在消费品甚至电商领域有些人脉。但当话题延伸到西海岸的好莱坞，特蕾西发现，自己在东海岸积累的商业知识与经营逻辑，与娱乐工业里的现实出现了偏差。
上一世，被斯库特-布劳恩解约后的麦迪逊-比尔在圈内浮浮沉沉，作为独立艺人的她，很难拿到优质的单曲，也绝没有能跟三大媲美的运营资源。直到2019年下半年，她才凭借惊人的社交媒体热度与索尼的Epic Records签约，结束了单打独斗的尴尬局面。
白白耽误的三年，严重迟滞了麦迪逊-比尔的音乐事业。韩易重生之前，麦迪逊-比尔光是Instagram的粉丝数就已经逼近四千万大关，但是新专辑的巡演，却还是只能在不到三千人的室内剧场举办。
这跟特蕾西-比尔作为经理人的严重失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作为行外人，她已经尽力了。
在所有人都抛弃麦迪逊-比尔，想让她成为比One Hit Wonder还不堪的，连首张专辑都没发布就夭折的失败者时，特蕾西勇敢地站了出来，放下在东海岸的一切，甚至将公司经营都放在次要位置，专心为女儿的演艺事业奔前走后。
即使在经验、能力、人脉与资源上都有缺失，又有谁能责怪她呢？
她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将麦迪逊从泥潭中托起，为女儿保留一线生机与希望的母亲。
怎样去形容特蕾西听到韩易有意签约麦迪逊-比尔时的心情呢？
欣喜与担忧并存，畅想同唏嘘交织。
虽然还没有经历过，但特蕾西想，这样的情绪，应该跟以后看到麦迪逊披上白纱，在教堂里说愿意时差不了多少。
归巢的小鸟又将远行，但这次有南飞的大雁领路。
自然是正面情绪会多一些的。
在Google上搜索Han Capitals，林林总总3.89亿个结果，首页大部分都与“汉朝的首都”有关系。真正的有效信息，只有Variety、Billboard和Deadline等媒体对瀚资本与柏汇资本收购UTA的报道。
打开Facebook检索HAN YI，就读于南加州大学就他一个，除了头像能证明是韩易本人外，特蕾西看不到更多的消息，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使用社交媒体随时更新状态的人。
但这就足够了。
1.9亿美金的收购和韩易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表现，足以展示他的实力与愿景。
而想要完成她的首张专辑，麦迪逊-比尔需要多少呢？
哪怕按照贾斯汀-比伯的标准来制作，也不过一百万美元而已。
另一方面，UTA最大机构股东的身份，也能让特蕾西的想象力无限延伸。
别的不说，如果麦迪逊-比尔能通过联合艺人经纪公司，进入黛米-洛瓦托和尼克-乔纳斯即将于六月举办的联合巡演的热场嘉宾名单，与他们一道完成横跨四个国家，四十七座城市的征程……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让麦迪逊从年中忙到年尾，获得难以想象的关注与曝光了。
黛米-洛瓦托签约UTA，尼克-乔纳斯属于WME，不过Jonas Brothers的乐队代理权仍在UTA。这次联合巡演，本来就是两家演艺经纪公司合作促成的项目，而且是UTA更占主导权，毕竟此时此刻，还是黛米的咖位和号召力要更强一些。
换句话说，之于韩易，让麦迪逊-比尔成为热场嘉宾，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易……”
想到这里，特蕾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客套的寒暄已经进行了够久，现在是时候引入关于麦迪逊未来的重要话题了。
“我听麦蒂讲，你……和宥真，跟她说过，有兴趣跟她签下管理合约，是吗？”
“不是管理合约，女士。”
进入正题，韩易也打起了精神，他吞下一口冰水为自己提提精神，免得思维在这个慵懒舒适的午后迟滞下来。
“是全约。管理、唱片、演出和版权发行，以及所有其他跟演艺相关的事物。”韩易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360度。”
“我们很有兴趣听听你们的想法。”
特蕾西双手交叠置于桌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谈判对手，也用余光留意着餐桌上的“盟友”。
麦迪逊-比尔当然是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倾听二人的对话，毕竟这跟她的音乐生涯有着直接且至关重要的联系。就连看起来心不在焉，摆弄着手机的洛莉安-亚伦，也悄无声息地摘下了墨镜。
“有纸吗，特蕾西？”韩易从上衣内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看向特蕾西-比尔，笑着问道，“我想还是写下来比较清晰一些。”
“啊，纸……家里好像……”特蕾西站起身来，“一楼好像没有，我去书房看看。”
“没关系，请坐，我们用纸巾也是一样的。”韩易也站了起来，右手向下按了按，示意特蕾西落座。同时，左手从餐桌中央取来一张纸巾，轻轻铺在面前。
“我们协商的结果是，第一条……”韩易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宥真，在纸巾上缓缓默写出二人商讨之后，向麦迪逊-比尔开出的协议条件。
麦迪逊扬起下巴，想要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她的注视下，韩易写下一个阿拉伯数字8。
随后，在后面添上了六个0。
“预付款总额，800万美金。7张专辑，没有续约选项……从一开始，就全部都要。”
餐桌上除了韩易平静的叙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但麦迪逊-比尔却觉得，似乎有一座火山正在窗外不远的地方喷发，震耳欲聋、撼天动地。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蕴含着太多让她晕头转向的庞杂信息。
普通的新人，最多一张专辑也就能拿到10万美元的预付款。哪怕是像麦迪逊这种虽然没有发过专辑，但是有一两首单曲，社交媒体粉丝数有个几百万的小名人，也不过就是20万美元封顶的报价。只有超级巨星级别的音乐人，才敢开口就是七位数的预付。
而韩易给麦迪逊开出的，是7张专辑总共800万美金的预付款，平均每张专辑114.29万美元。
更重要的是，韩易提供的不是1+6的合约，而是直接一口气把七张专辑的选项全数激活。
就像之前提到过的那样，一般的厂牌都是跟音乐人签一张专辑+数张专辑的续约选项。先做一张专辑，唱片公司再看销售情况和其他商业表现，评判是否要激活下一张专辑的续约权。
如果不符标准，音乐人可能会被直接放弃……或者如麦迪逊一般，首张专辑还没制作完毕，便通过Pay or Play条款直接踢出局。
换句话说，哪怕唱片公司给某位艺人承诺了首张专辑10万美元，下张专辑5000万美元的预付条款，只要第一张专辑的效果不达预期，唱片公司都可以随时与艺人中止合约。而所谓5000万美元的美梦，也就变成了空中楼阁。
因此，当韩易提到直接保证七张专辑时，麦迪逊-比尔不可免俗地陷入了震撼的情绪中。
保证七张专辑，也就是说，这八百万美元，一定能落入麦迪逊-比尔的口袋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除了成名已久的巨星之外，她从没听过有人能拿到这样的条款。
“条……条件是？”麦迪逊问话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她没底气。
“前两张专辑给你15%的分成，中间三张17%起步，最后两张20%。”韩易把三个数字分别写在纸巾上，并在百分号后划上箭头，详细解释，“每张专辑，总收入折合25万张专辑销售以下，份额不变。25万张到50万张，上浮1%。再往后走，每20万张上浮1%……上不封顶。能看明白的，对吗？”
韩易将纸巾转了个方向，给特蕾西和麦迪逊展示。
“可以。”特蕾西点点头，“请继续。”
“70%的演出分成归你们，还有50%的音乐版权分成……以及50%的周边分成。”韩易继续在纸巾上奋笔疾书，“其他演艺事务，分成都是70%。”
“这些方面的话，是毛收入还是净收入？”
特蕾西无意识地啃着指甲，大脑飞速运转。
“一部分是毛收入，一部分是净收入。”韩易抬眼看了看对方，“经理人由宥真出任，她的提成会从我方的收入中体现。演艺经纪公司我们希望麦迪逊能跟UTA签约，这样接下来操作起来也更方便一些。至于律师和商业经理，前期你们完全可以使用人予管理提供的专业顾问。卢-泰勒和乔丹-布罗姆利，您认识吗？”
“如果方便的话，请简单介绍一下。”特蕾西-比尔在行业人脉方面的匮乏，由此可见一斑。
“卢-泰勒是詹妮弗-洛佩兹、布兰妮-斯皮尔斯、斯蒂芬-泰勒、格温-斯特凡妮、金-卡戴珊、凯莉-詹娜的商业经理。而乔丹-布罗姆利，负责时代杂志、狮门娱乐、索尼影视娱乐、华纳音乐集团，以及CAA、WME-IMG，还有我们UTA的法务工作。所以，在演出方面我们可以净收入结算，其他板块的话，如果使用我们的服务，毛收入计算更合理一些，当然，如果后期……”
“有什么问题吗，麦蒂？”
韩易停下介绍，关切地询问麦迪逊。
刚才他提到这一连串名字的时候，麦迪逊-比尔的情绪明显低沉了下来。她将双手放在腿间，垂下脑袋，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韩易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姓名起到了如此强烈的负面作用。
“噢，没事。”麦迪逊摇摇头，勉力扯出一个微笑，“只是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跟这个无关。很……很好，易，这两位经理都很好。”
“麦蒂确实有点烦心事，她……”
“Mom！”麦迪逊睁大眼睛，骤然提高音调，不满地出声制止。
韩易还从没见过她情绪如此激动的样子。
“Okay okay……我不会说的，放轻松，麦蒂。”
而特蕾西-比尔则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的情绪，反而是放低声线，轻言劝慰。一旁没有发言的洛莉安-亚伦也将手搭在麦迪逊肩头，温柔地摩挲。过了两三分钟，女孩才算抑住她眼角噙着的泪花。
“抱歉，非常抱歉。”恢复常态的麦迪逊愧疚地看向韩易，“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都过去了。”
“没关系，接下来你将听到的消息，应该会让你开心起来。”韩易将纸巾和笔向斜前方一推，移到赵宥真身前，“宥真，你来讲讲我们对她第一张专辑的规划，好吗？”
安抚麦迪逊不是他的工作，就算是，也要等到签约之后。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女孩全盘接受他的计划。
“好。”
赵宥真拾起笔，三根手指按住纸巾，抬眼凝视着麦迪逊-比尔。
“麦蒂，第一张专辑，我们会给你交叉担保的50万美元预付款。”
“明白。”已经签过一次合约的麦迪逊，自然知道交叉担保是什么意思。Cross-collateralization条款指的是，如果歌手这张专辑没能还清预付款，那么剩余的款项就会顺延到下一张专辑继续偿付。
举个例子，如果某位艺人的分成是20%，拿到了20万美金的预付款，那么，这张专辑他就必须至少为公司创造100万美元的收入。这样一来，他的分成才正好够偿还预付款。
如果这张专辑只有80万美元的收入，那么艺人理论上只能分到16万美元。这时，艺人的理论收入比预付款还少4万美元，这4万美元就会作为艺人对公司的债务，进入下一张专辑的计算周期。
若是唱片公司选择在这个时候与艺人解除合约……对不起，4万美元，请你想别的办法偿还。
预付款，听上去很美好，但是绝大多数艺人都忽略了“预付”二字的意义。直到债务压身，他们才如梦初醒。
一方面，每个艺人都想要获得尽可能高的预付款。另一方面，他们也都会担心如果销售不及预期，一旦被解约，需要自己掏这笔钱该如何是好。
当然，在韩易提出的协议框架中，麦迪逊至少头几张专辑是不用担心这一点的。因为七张专辑都是保证会制作的已激活选项，哪怕这张专辑赔光了，从下一张专辑要支付的预付款里抵扣就行。
“另外，每张专辑，我们都需要以commercially satisfactory的标准来要求你。”赵宥真平静地继续叙述。艺人向唱片公司交付专辑时，唱片公司通常有三种不同的衡量标准。第一种叫commercially satisfactory，也就是商业上满足要求。这一衡量标准最为模糊，因为只有唱片公司觉得艺人交付的专辑满足商业化需求，能在市场上推得动，艺人的这一个专辑周期才算完成。否则，艺人需要一遍又一遍地按照唱片公司的要求进行修改，直到获得通过，或者被唱片公司无情抛弃。
跟小岛唱片合作的时候，麦迪逊-比尔就是倒在这一关。
另外两种，是稍微大牌一些，有成功经验的艺人才能拿到的条件。Technically satisfactory，技术上符合要求，意思是唱片公司会列出一些参数和风格上的要求，比如必须提交10首歌，其中多少首是流行，多少首是R&B，时长必须在多少分钟之内。只要满足这些硬性要求，就能通过考核。
毕竟，大家都明白，有固定标准的审查，难度比那些没有固定条件的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还有一种，叫self-satisfactory，就是除了巨星之外没人能谈下的条款了。顾名思义，自我满足，只要这些巨星们觉得专辑已经完成，那就可以直接交付，完成这一周期的任务，不需要获得唱片公司的同意。
现在的麦迪逊，显然只能按照瀚音乐的规矩来走。
“没问题，但我希望……能够在这方面，有一些我自己的话语权。”
麦迪逊-比尔吞吞吐吐地找着合适的话术。
“比如音乐风格，还有制作人的选择……之类的。”
“当然，我们的工作方式是，给你预付款，然后由你来组建这张专辑的制作团队。虽然我们的A&R团队会跟你一起工作，但是总的来说，决策权是由我们双方共同享有的。”
“你可以跟她讲讲，我们推荐的制作人清单。”韩易出声提醒道。
“就像易说的那样，对于你的第一张专辑，我们有一些候选人供你选择。”
赵宥真飞快地在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空间的纸巾上写下三个名字，递给麦迪逊-比尔。
Tricky Stewart、Timbaland、Max Martin。
“第一位已经入职了瀚音乐，作为公司内部的制作人，他的收费会便宜一些。你应该认识他，布鲁诺-马尔斯还有贾斯汀-比伯，都找他做过单曲。”
“我见过他。”麦迪逊小鸟啄米般点头，“很棒的制作人。”
“另外两位，应该也不需要介绍了吧？”韩易接过话头，笑道，“Timbaland是UTA的客户，让他来负责整个制作监督是很简单的事情。麦克斯-马丁这边，我们已经问到了，八月底开始有断断续续的三周档期，收歌工作做快一些，应该能赶上。而且我们也不用一整张专辑同时录制，可以先做一两首宣传单曲出来。”
“这也是我的想法。”麦迪逊-比尔的视线在三个名字之间来回游移，如果不用考虑制作成本的问题，她肯定三位制作人都想一起雇佣。
毕竟这种富裕仗，不是谁都能打的。
“之前在小岛唱片的歌，音乐版权和母带版权都在他们那边，不太方便继续使用了……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愿意用他们的歌。”
“你很了解我们，我们也很了解你。”
说到这里，韩易看了一眼赵宥真，后者几乎是顷刻间便读懂了他的眼神。
“在来纽约跟你见面之前，我们通过瀚音乐无所不能的A&R团队，为你筛选出了两支很棒的单曲。绝非当时你拿到的那些，陈词滥调的Pop和现代R&B。”
赵宥真解锁手机屏幕，打开音乐，把本地存档的wav文件点开，朝麦迪逊递去。
“一首来自我们的Mad Decent厂牌，Major Lazer跟Benny Blanco担任制作人，Ed Sheeran负责人声旋律的单曲……《Cold Water》。有一部分已经制作完成了，还缺一位女歌手。”
Major Lazer、Benny Blanco……Ed Sheeran？！
这种全明星阵容的歌，能到我手里？
麦迪逊怔怔地按下播放键，在前奏之后出现的男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Everybody gets high sometimes you know，
What else can we do when we''re feeling low?
So take a deep breath and let it go，
You shouldn''t be drowning on your own……”
“比伯先生？”
麦迪逊-比尔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易。
“可是，我刚刚才……”
“我知道，情况可能对你来说有些尴尬。你会担心斯库特会不会允许他的艺人跟自己……‘前艺人’合作。”韩易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画了个引号，“别担心，这个问题我们会处理的。贾斯汀很喜欢这首歌，他会去说服自己的经理人。”
“好，嗯，不是，我是害怕……会影响到你们的合作。”
“这就是拥有团队的好处，害怕的事情，都有我们来处理。”
讲完这句话，韩易笑意吟吟地看了看一脸震惊的特蕾西，与淡定饮茶的洛莉安，才接着刚才的话题向下发展。
“再听听第二首歌吧。”
“来自我们Interscope的朋友……Zedd的新单曲，也是在找女性人声。”
“叫《Stay》。”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