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的仵作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很快就查验出了结论:
“回禀各位大人、将军,据小人查验来看,死者死亡的时间,应当在前半个时辰左右。而致命伤,正是死者左胸那一道穿透心脏的刀伤。
除了这道刀伤之外,死者左臂连接头部这一带,有着严重的撞击痕迹,想来是从高处坠落所致。
另外,从死者胸部的刀伤伤口二次破坏的情况来看,死者应当是先中了刀,然后再从高处坠落,所以将伤口崩裂开了不少。”
听到仵作的话,堂内许多人忍不住眉头一跳。
确定是谋杀无疑。
但是翁自勤却不甚满意,他原准备亲自检查一番,但终究因为贾珍那血肉模煳的样子令人反胃,所以放弃,然后问仵作:“就只能查出这么一点?”
“回禀大人,根据死者遗体,小人确实只能推断出这些。
不过,若是能够去桉发现场查看,说不定能够有新的收获。”
凶杀桉查看桉发现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贾琏当即对赖升家的一招手:“带府尹大人和诸位衙差去天香楼!”
“是。”
……
荣国府,听闻贾珍的死讯,贾宝玉和姐妹们都很震惊。
但是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听候消息。
在这种骇人的事情面前,贾母是不会允许闺中女孩儿们掺和的。
而贾宝玉身为十多岁的大男孩了,堂兄死了,他若是肯坚持,贾母或许不会反对。
但贾宝玉却无意过宁国府去。
不过是肥嘟嘟的大圆脸蛋子上表露一番震惊、关切,也就罢了。
实际上贾珍死不死,对他来说,他并不在乎。
他是个哲学家,连自己的生死尚且不在意,更何况一个在他眼中俗的不能再俗的,浊臭烂泥一般的贾珍。
能够让堂堂宝二爷关心的,也就只有漂亮的女儿,和俊美、优雅兼备的男人。
凤姐院,王熙凤倒是和贾宝玉完全不同,她十分喜欢掺和、观看这种热闹。
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最终还是选择待在家里。
不过她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宁国府,不断的让平儿、小红等人去打探情况。
当打听清楚之后,当着平儿一个人,她猜测道:“依我看来,这件事只怕不简单!
珍大爷那个人,咱们两府里谁不知道,专会吃酒玩女人,连蓉儿媳妇他也不肯放过,实在是畜生一般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样的人,又不在外头做官,想来也不会得罪什么厉害的人物,好好的谁要杀他?
其中只怕有隐情,瞧着吧,说不定最后查出来的结果,会让咱们大吃一惊。”
平儿比王熙凤心善,面对这样骇人的事,她无法随意揣测。
抬头看王熙凤眼里闪耀着火焰,她疑惑的问:“奶奶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王熙凤神色一顿恍惚。她忽然想起昨儿贾琏与她说过,宁国府父子两个的事,还说这两父子事情闹得越大,对她来说越有利。
怎么今晚贾珍就被人杀了。
这可不是天大的事情?
可以想见,当明儿这件事在京城传开之后,贾府肯定会成为京中各家府邸议论的焦点。
如此一来,是否会真如没良心的所说的那样,太后会顾虑皇家的面子,将之前的事情作罢?
还有,贾珍的死来的这么突然,令越发觉得贾琏行事诡秘,如有神助的王熙凤,天马行空的猜测:
这件事,会不会和没良心的有关?
这种没来由且令她惊悚的想法只刚刚出现,就被她强抛出脑海!
自己真是疯了,才会这么怀疑,没良心的这么做,既没道理,也没动机。
怀疑没良心的,还不如怀疑蓉哥儿呢。
贾珍觊觎蓉儿媳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两府很多人都暗地里议论过,蓉儿那小子不可能不知道。
说他心里不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加上昨儿他父子两个闹出的事,算来这件事,蓉儿倒果真是最有理由,最有动机的人。
可是,蓉哥儿那小子最是个没气性的人,他真的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王熙凤为人大胆,思维自然也大胆,尽管尽自己知道的情况,大胆揣测一切可能。
八卦是人的天性。
“对了,听说你们二爷回来了,还带兵把咱们自己家给团团围住了?”
听见王熙凤问话,平儿立马将知道的情况告诉王熙凤。
王熙凤听闻贾琏一系列迅速、严谨,不将凶手揪出来不罢休的部署,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可笑。
心里这么想,面上不免笑道:“有你们二爷在,想必凶手很快就能被抓到了。你还记得上次大老爷屋里的杨氏,图谋毒害你们二爷的事吗?
最终不但没成,反而叫你们二爷当场给识破。
唉,有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怀疑,你说咱们家二爷,还是不是小时候咱们认识的那个人?”
王熙凤感慨起来。
毕竟她从小就觉得,她比贾琏聪明。若非看在贾琏外表,看在贾府家世,她还不乐意嫁呢!
没想到,这才嫁过来几年,自己就被这臭男人彻底收服?
想起昨夜的荒唐事,王熙凤到现在还忍不住耳后发烧,不由自主的瞪了平儿一眼。
小蹄子,竟然真的敢压在老娘身上造次!
平儿身子悄然后撤,用无辜的眼神瞧着凤姐儿,似乎在说她也是受害者……
王熙凤倒突然笑了,然后又轻轻一叹:“平丫头,你是从小跟着我的,我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和善的人。但是至少对你,我是没有任何私心和防备的。
我打心眼里将你看作自己的妹妹。
此番我遭难,全然由我咎由自取。若是,若是我能侥幸逃过一劫则罢。
若不然……”
王熙凤目光炯炯的看着平儿,打断平儿意图插嘴安慰的话,继续道:“若不能,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平儿看出王熙凤的郑重,忙道:“奶奶请说,别说一件,奶奶的任何事,我都答应。”
平儿的反应,令王熙凤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动。
患难见真情。
这两日见识到诸多白眼和冷漠王熙凤,倒也借此看清楚了平儿对她的忠心。
“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我是说,若是我真的过不去这道坎,我会把你留下。
看你家二爷对你的宠爱,你留在这里,至少将来一个姨娘的身份是免不的。
而且,以你的聪慧和你家二爷的厉害,即便是那公主进门之后不待见你,想来你自保无虞。
如此,你的终身有了着落,我也就放心了。”
平儿闻言,感动莫名,忙缩下凳子,跪在王熙凤面前,哭诉道:“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奶奶的丫头,奶奶去哪,我自然去哪,我说过,要服侍奶奶一辈子。”
虽然也舍不得离开贾琏,但是平儿更知道,若是王熙凤被休回家,失去名声的她,处境将越发艰难。
那个时候的王熙凤,更加离不开她。
她的忠心和善良,让她容忍不了自己为了富贵和安乐,抛下失势的王熙凤,做一个没良心的人。
“傻丫头。”
王熙凤将平儿从膝前扶起,笑骂道:“你先别急着表忠心,我这也不全然是为你。
虽然你们二爷是有情义的,就算休了我,也不会不让小大姐认我。
但她终究是贾家的血脉,只有待在这里,她的前程富贵,才有保证,
而且一旦公主进门,就算为了保护她,我也轻易不能再见她的。
她还那么小,我怎么放心的了?所以,我把你留下,也是希望你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将来能够把她看做你的亲生孩子一般,保护她长大,如此,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王熙凤不惯说煽情的话,但是此刻,却不得不说。
她是个坚强的人,即便是当前这样的情况,她也从没想过去死之类的。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血脉。
所以,说着不免留下泪来。
平儿见状,就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答应,显得自己没情意,不答应,奶奶说的又在情理。
确实呢,二爷虽然比常人多几个心眼,但他毕竟是男人,主要着眼在外面的大事。
将来若是真的公主入府,只怕家里的大小事就都得归公主管辖,只怕连老太太也没办法辖制她。
如此,若她对小大姐心怀不轨,只怕……
以她的身份,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算二爷最后知道了,怕是也拿她没办法。
所以,千思万想之下,平儿哭着点点头。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倒像是被休的人是她一般。
王熙凤见状不由得噗嗤笑了,擦了擦平儿的眼泪,笑道:“好了,瞧你,我这不还在这儿呢吗。
我可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既然你们二爷说了外面的事情交给他周旋,我就等着。
说不定你们二爷手段通天,真能替我摆平这件事呢?”
王熙凤洒脱的笑了笑,不想再说这件事,自己也擦了擦眼泪,忽问道:“对了,晴雯那小蹄子呢?从家里乱起来开始,就没瞧见过她!”
“方才我也找过了,听婆子们说,先前在老太太身边瞧见过她,想必是跟着过宁国府看情况去了。”
“哼,这个小蹄子,见我失势了,就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
王熙凤骂了一句,倒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她早看出来了,晴雯就是个城府浅薄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在她面前对方的心思无所遁形。
若非生就一副比万人标致的模样,就这样的小东西,她一掌能捏死一把。
这种纯粹靠脸吃饭的,除了偶尔令她不爽,倒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大的威胁。
相比较起来,倒是香菱她还看不透一些。
那个小丫头,看起来蠢蠢呆呆的,实则比晴雯聪明。
这一点,从其没事就读书写字,努力修养自己就可以看出来。相比较之下,晴雯白放着大好的条件,却只知道四处逢源、坐吃山空。
没有过于计较这两个贾琏的心肝宝贝。
经此一役,王熙凤那些要强的性子,过于精明的算计,都被打散了不少。
她也明白了,身为女人,贾琏的恩宠,才是唯一且最重要的东西。
关键的时候,能为她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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