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没出息
    重文门旅馆的后勤组组长王祥庆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


    如果打个比方,那就像诺曼底登陆前的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似的,紧张的心情中透出一种兴奋。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封出自他之手的匿名信适时到位,似乎已让他看到了那期盼已久的场面。


    哼哼,只要上头把核查组一派下来。


    不管前台那两个小子财务上到底有没有问题。


    就凭他们违纪的那些真凭实据,和乔万林私相授受的关系。


    最后总能牵扯到政工组组长老齐的身上。


    嘿嘿,一个刻意包庇、藏污纳垢的罪名是甩不掉的。


    老齐的乌纱帽,没准儿就得给撸了。


    退一步讲,即使老齐后台硬,撸不了也没关系啊。


    反正身为政工组组长,底下出了这档子事儿,怎么也是渎职,不可能安然无恙。


    那等俩月之后,行政部钱部长到了岁数一退,还能由谁来接替老钱的位子啊?


    当然就只有我这个后勤组组长啦。


    整个行政部里够资历的,也就只有我了。


    哈哈,没想到有朝一日,咱还能当当老齐的顶头儿上司。


    同事二十年了,我可一直被你老齐压着。


    想想这咸鱼翻身的滋味,就是妙不可言啊。


    这叫什么?


    这叫先胖不叫胖,后胖压倒炕。


    这叫花个一毛二,就能恶心你一辈子的。


    呵呵,其实说起来,自己那在客房部上夜班的侄子王小南,还真是立了一功啊。


    要不是这小子把这事儿里里外外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


    咱也不能这么稳准狠地扎上这一针儿啊。


    那没的说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咱这个当叔叔的真坐上副部长的位子,回头就得把这好侄子也给调动到行政组去。


    等这小子干上两年,再给提个副组长。


    那整个行政部,还不就彻底变成我们叔侄俩的天下啦?


    要不说这事儿都绝了呢。


    连下一代,你老齐都不是个儿,又怎么跟我斗?


    老齐啊老齐,你大约是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竟然会吃上亲外甥的瓜络吧?


    看看咱,却是得了亲侄子的鼎力相助,高升一级啊。


    有句话可太对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要是你知道内情,也不知道会是臊死,还是会气死呀。


    痛快,痛快啊……


    王祥庆是越想越得意。


    却没想到刚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铃,铃……”


    不过王祥庆却根本不着急。


    他认为,当领导的要的就是气定神闲,始终保持波澜不惊。


    于是慢悠悠的打开了门锁,进去后放下了手提包,又点了根烟,他才终于捡起了电话听筒。


    只是他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大侄子王小南气急败坏的声音。


    “喂,叔啊……”


    好家伙,这一嗓子,声儿大得直震耳朵。


    “小南哪,怎么了这是?有事儿你好好说不行吗?我还没老得听不见你说话呢!”


    哪儿知道,电话里都带上哭音儿了。


    “嘿呦,叔啊,我说您就别打哈哈了,我哭的心都有了。我现在被扣在政工组呢,他们都审我一宿了!您可算来单位了,快来救救我吧……”


    “啊?你说什么!政工组他们扣了你?凭什么?”


    王祥庆一下意识到了严重性。


    “这……这也赖我自己……”


    而电话里,王小南声音却不禁一下低了八度,变得又细又磨叽。


    “昨儿夜里,那前台夜班的宁卫民说他把一个客房的钥匙丢了,央告我,让我帮忙开一下门。我不是想弄清他搞什么鬼嘛,就答应了……”


    “后来开了门,我就看见屋里乱七八糟,桌上还摆了好多酒菜,就要走。可他非要请我喝酒。我……我肯定不答应啊,那姓宁的就非说我还有事儿跟我商量,硬拉我进去……”


    “后来,后来推辞不过我就喝了几杯……没想到,没想到没一会儿工夫,行政组的人就来了……而且还是……是前台那个叫张士慧的带来的……然后他们就把我和宁卫民都抓起来了……”


    “叔,叔,我可就喝了一瓶啤酒,吃了点烧鸡、松花蛋和花生米啊,那屋里的扑克牌和钱,还有开客房睡觉的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没有,那是别人干的……不关我事儿……”


    听到侄子说到这儿,王祥庆气得眼珠子都弩圆了,忍不住负气骂道。


    “什么?还他妈就一瓶啤酒?你个没出息的蠢货!你怎么这么傻?让我说你什么好……”


    但另一头已经不是王小南的声音了。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单位听了十几年的声音通过电话的听筒传了过来。


    “我说祥庆啊,别光顾着骂孩子了,这事儿既然出了,你总得过来一趟吧。咱们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怎么解决……”


    老齐?政工组的一把手!


    “好好,我马上来。”


    挂上电话,王祥庆不禁满头大汗地瘫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心知肚明,他那大侄子绝对是让人给算计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匿名信的事儿露馅儿了?


    不,不能,那件事儿可是他亲手办的,递信的渠道绝对万无一失。


    连拆信看的书记都不知道谁写的,政工组老齐能知道?


    王小南也不可能满处说去啊?这孩子再傻也知道其中厉害。


    除非是王小南盯人家的稍大意了,让人察觉了?


    嗯,有这个可能,那又该怎么办呢?


    王祥庆努力开动脑筋,开始盘算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怎么把侄子从这个麻烦里开脱出来。


    论理说,他的面子,应该还管点儿用吧?


    毕竟他跟老齐是同期来旅馆的同事,待在一起都十几年了。


    他又一向是笑脸相迎,否则老齐也不会专门让他的侄子一大早就给他打这个电话呀?


    对,估摸着就是吓唬一下他的侄子,还有想让他应承一份人情罢了。


    这么想着,王祥庆不禁又镇定起来,感到局面还未必太坏。


    认为只要坚持到核查组下来,他就该翻身了,不过再容忍他老齐几天而已。


    于是他站起来,抻了抻衣服。


    然后拉开办公室的文件柜,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友谊牌香烟。


    又用一份报纸裹上,夹在了腋下。


    打算以此来换得老齐的“高抬贵手”。


    随后,便以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气向政工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