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身在暗处,望着不远处阳台上的身影出神。
恍惚间,她又觉得回到了多年前。
卑微自心底肆意横生。
那时候有很多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偷偷的站在阴暗的角落,像一株无人注意到的野草般偷偷的望着心中的太阳。
那时候的她,从来不敢妄想有一天会被陆晏辞抱在怀里亲吻。
连做梦也不曾梦到过!
可这一天当真发生的时候,她又觉得可悲又可笑。
发生了又如何,一个可悲的玩物,还是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
她看着陆晏辞站在阳台抽烟,好像抽得很厉害,橘红的星点若隐若现,一小会功夫便隐没不见。
一只烟的功夫,洛樱出现在他背后,极亲昵的从身后抱住了他。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洛樱又松开了他,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又进了屋。
温宁有些失神,手不知不觉的握成了拳头。
山顶风的很大,雪也更大,都像长了眼睛似的拼命她心口的那道口子里灌。
她越发的觉得那里疼得厉害。
比那天小姨不要她的时候,还疼!
她看着那明亮的窗口,看了一会儿,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接电话的是陆晏辞。
声音比平时要温柔一些,“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风雪中,温宁打了个寒噤,她紧紧的抓着手机,小声的道:“小叔,你在哪里?我有点睡不着,有点想你。”
陆晏辞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冷淡了,“我有点事在外面,今天回不来,宁宁乖,自己睡,明天早上你起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握着手机的手力气大的指节都发白了。
原来,他不是天生的冷情寡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冷淡的。
她看着不远处的窗户,那上面似乎还能隐约看到模糊的人影。
她轻轻的道:“是洛小姐的事吗,她又生病了吗?”
陆晏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别乱想,不是洛樱的事,这么晚了,要是睡不着就起来看一会电视,或者让张华给你弄点吃的。”
温宁也沉默了,对着手机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陆晏辞那边传来极细的女音,“晏辞,快一点……”
很细很细的声音,但温宁还是听到了。
她指尖颤了一下,轻的道:“小叔,我有些想睡了,你去忙吧。”
说完,不等陆晏辞回答,便挂了电话。
她觉得风似乎更大了,雪也更大了,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她觉得有些累。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道亮着柔和灯光的窗口,整个人像座冰雕一般没有什么生气。
这时,一把大大的黑伞撑到了她头顶,紧接着,毛茸茸的毯子也落在了她肩膀上。
厉风行一边把暖手袋往她手里塞,一边皱眉道:“这么喜欢下雪吗?我不过是打了个电话,你就跑了下来,车上是不能看吗?”
温宁没说话,还是看着那窗口一动不动。
厉风行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看到了那座漂亮的别墅。
整个山顶,只有这一家灯是亮着的,显得很打眼,也很漂亮。
他挑了挑眉,揽过温宁的肩头,懒洋洋的道:“喜欢这种房子?”
温宁轻轻的道:“房子里的星空顶一定很漂亮吧,和喜欢的人躺在里面,夏天看星星,秋天看晚霞,冬天看雪,真是浪漫。”
厉风行轻笑出声,“小东西眼光还挺高的,喜欢这里的房子,这里的房子是我哥开发修的,要不然,让他给你打个折?”
温宁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厉少不必取笑我,我知道我不配。”
这种地方,自然是像洛樱那种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顶级豪门千金住的,她这种在阴暗角落里长大的小花小草,哪配得上这种好地方。
厉风行收起了笑脸,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低声道:“说什么呢?”
“什么配不配的,真喜欢这种地方?”
温宁没说话,抓着手中的暖手袋,把它贴在脸颊上,轻轻的道:“厉少喜欢喝酒吗,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厉风行有些意外,“不是说没钱请我吃东西吗?”
温宁轻轻垂下眼帘,淡淡的道:“这点钱还是有的,去吗?”
厉风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看雪了?”
温宁觉得这会儿的雪全砸在她胸口上了,又痛又冷。
她转身往车上走,“不看了,回去吧。”
厉风行看出了她有些不对劲儿,但自打他认识温宁后,每一次见面就没正常过,所以,他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车子在山顶晃了一圈,很快就下了山。
温宁指着路,让厉风行把车开到了她租房旁边的小街外面。
尽管风雪很大,但这里还是有浓厚的烟火气息。
在一个小烧烤摊前,温宁要了不少烤串,还要了一打烤生蚝,烤茄子,最后吩咐茄子上一定要加肉沫。
透过昏的灯光,烧烤店的老板笑着看温宁,“好久没来了,小姑娘。”
温宁笑了笑,“是有挺长时间没来了。”
手脚麻利的老板一边给烤串加佐料一边打量温宁身边的高大男人,“小姑娘,这是你男朋友?长得可真气派!”
温宁笑了笑,没作回答。
厉风行揽过她的肩头,扫过小店简陋的装修和有些油腻的桌椅,在她耳边低声道:“就请我吃这个?”
温宁拨开他的手,低声道:“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厉风行啧了一声,“说我是你男朋友让你很没面子?”
温宁不作声,转头又向老板要了几瓶啤酒。
很快的,温宁就提着东西上了楼。
厉风行看到这房子的环境,眉头皱了皱眉,还是跟着上去了。
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屋子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但还是看得出,房子收拾得很整齐。
温宁稍微掸了灰,把烧烤放在桌子上,又拿了小电暖器出来,打开。
房间小,被橘红的电暖器烘着,竟然也有了几分暖意。
温宁脱了外套,把啤酒装在茶壶里,加了一点姜片和米酒在里面,煮了一会儿,清甜的酒香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自从进了这屋,厉风行就没有说过话,沉默的坐在客厅的小沙上,看着温宁忙来忙去的。
他人高,个子也大,小沙发似乎对他来说太小,只好曲着一张腿,看起来腿就更长了。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温宁,眼里的深意越来越厚。
过了半晌,他看温宁找出两个玻璃杯,把熬好的啤酒倒进杯子里,才开口道:“这是你的房子?"
热腾腾的水汽迷了温宁的眼,她这一路,从山上下来到现在,人都是迷糊的,脑子里也乱得嗡嗡直叫,说话做事全靠本能。
这会被热热的酒气一迷,眼睛就感觉有些湿润,胸口也闷闷的,有些钝痛。
她大大的喝了一口热热的啤酒,感觉胸口暖了一些,“厉少爷没来过这么差的地方吧?”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米白的颜色显得她皮肤越发的白,头发越发的黑,嘴唇殷红殷红的,像在勾着人去亲。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陆晏辞亲自选的,质量和款式也都是上乘的,一看就价格不菲,这样子的温宁站在这屋子里,和周围又旧又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这会喝了点酒,小脸微微的发红,眼睛也水雾朦胧的,看起来实在是好看。
厉风行一直在盯着她看,她也没太在意,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过来吃啊,啤酒这么熬还挺好喝的。”
厉风行还是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温宁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忘记了,厉少爷也是豪门世家出来的贵公子,可能没吃过这么便宜的东西,不过偶尔尝一下也没事,吃不死人的。”
说着,拿了一个烤生蚝,把上面的调料拨开,吃了一个。
有些辣,温宁吃了一点就觉得唇都有些肿了。
不过她也没在意,继续吃烤茄子,吃了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她其实很少吃这种辛辣的食物,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吃,而且想吃很多,喝很多酒。
她记得有人和她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些自己以前不太敢吃的东西,说不定能发现新大陆,心情也会好一些。
那人说得不错,辛辣的食物似乎让她的胃暖了一些,但胸口的疼痛似乎一点儿也没减下来。
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被呛得咳嗽起来。
厉风行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夺走了她手里的酒杯,脸色不太好看,“喝不了就别喝!”
温宁轻笑一声,“厉少爷也喝一点吧,我从来没邀请过男生和我喝酒,你还是第一个呢。”
厉风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着她喝过的酒杯,喝了一口。
比想象中的味道好,只带了一点点酒味,甜甜的,倒是像饮料一般。
温宁看他喝了一口,也没管他,又把杯子倒满。
也不嫌弃是厉风行喝过的杯子了,一口气灌了一大杯下去。
喝完觉得胸口的冷意似乎减轻了一点,又拿了烤生蚝,把上面的佐料都撇开,递给厉风行,“试一下。”
厉风行看着她软白的手捏着生蚝的壳子,灯光下映出一点点粉色。
他眸光微闪,接过去的时候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看了看。
她的手很小,很白,手指细细的,很软,指腹带着淡淡的粉,很可爱,只是手掌和关节处,还是看得出是有薄薄的茧子。
心微微抽了一下,低声道:“你在陆家呆了多久了?”
温宁抽回手,又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忘记了,不过最近几年很少回去了。”
厉风行看着她,心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你亲小姨不管你?”
温宁感觉心像是抽痛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我拖累了她,没有我的话,她的日子估计能再好过一些。”
厉风行又道:“这房子你租了多久了?”
温宁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厉风行盯着她,“有四五年了吗?”
别的不说,光这个小电暖器,用的时间就够长了,其他家具也许是前面的人留下的,但这个东西,肯定是她自己买的。
用得这么旧了,少说也有三五年了。
也就是说,温宁从十五岁左右就在外面住了。
温宁没回答,只是端着酒杯,慢慢的又喝了一口才道:“厉少要是觉得我太寒酸,以后不用再理我就是了,这里的确小了些,破了些。”
厉风行抿了抿唇,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陆家不管你的话,那为什么陆晏辞管你又管得这么紧?”
提到陆晕辞这三个字,温宁垂下了眉眼,淡淡的道:“可能是怕我死在外面,给陆家人丢脸吧。”
厉风行拿走了她的酒杯,看着她,“跟我在一起吧,温宁,我能照顾你。”
温宁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说出这种话,轻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和陆雪的婚事呢,你要辜负她吗?”
厉风行眸色微闪,语气有些低沉,“这个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它。”
温宁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说这都是什么破事儿,你要订婚了,跑来和我说这个,陆西洲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可他要和李盈盈订婚了。”
“我这是捅了这种男人的窝了?还是我看上去很好骗?”
厉风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上一抹怒意,“陆西洲,你是说那个混蛋玩意儿?他可是你名义上的哥哥!”
温宁手紧了紧,不说话了。
厉风行胸口有些起伏,怒气翻涌:“他以前欺负过你没有?”
温宁垂着眉眼,轻声道:“你说的是哪种欺负?是睡觉吗?那倒没有。”
她拿过了酒杯,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锤纹,“不过,其他事倒做的不少。”
厉风行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两人都很沉默,桌子上的菜几乎没动,酒倒是被喝光了。
可能是情绪上来了,这点酒竟然让两人都微微的有些醉。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温宁发现自己在沙发睡着了,身上还搭着一个小毯子,厉风行坐在旁边椅子上,也闭着眼睛,看样子睡得挺沉的。
温宁还没回过神,沉重的拍门声就响了起来。
老房子隔音不好,陆晏辞冷沉的声音直接穿透了进来。
“温宁,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