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站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等他回到东方远荣借住的小屋时,发现他的好队友们正玩猜拳玩得不亦乐乎。
刺猬头看到他进来,问候道:“还好吗?”
“还行。”这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活像个杀了十年鱼、心硬如铁的超市导购员,他都不是很相信这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但是其他人没有感觉到半分异样,千蹦跶着让猜拳输了的东方远荣喝葡萄汁,东方远荣一脸痛苦表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葡萄了,砖姐捧着一大杯葡萄汁随时准备着给他强灌下去。
人类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不过仔细想想,在座的各位几乎都是孤儿。砖姐和刺猬头他不清楚,千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亲妈,东方远荣也是自小跟着奶奶长大,他好歹在五岁前都有母爱滋润。
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他挽起袖子加入了猜拳。
这一局输的是刺猬头,他没有唧唧歪歪,直接仰头干了自己杯子里的葡萄汁。他放下杯子说:“对了,你们都怎么称呼?总不能老是病友病友的叫吧?”
“哦对,我叫千,这人叫陈浩,那个一脸哀怨的葡萄老农是东方远荣,这位……”千梗了一下,问砖姐道:“你叫啥?”
“没有杀手会愚蠢到透露真名。”
千撇撇嘴:“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智商……抱歉,我是说性格,不是很适合做杀手。”
“杀人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我没有别的职业选择。”
你不是还可以搬砖嘛,陈浩心中暗道。
刺猬头饶有兴致地对她说:“那总得有个称呼嘛,我觉得‘砖姐’这个称呼不是很适合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砖姐沉默了一会,说:“在我出生的村子里,大家都称呼我为恶魔。因为我是……出生在血月下的孩子。”
这个回答让刺猬头愣了一下,他很是无奈地说:“这么荒谬的传说竟然也会有人信……我这个三百年前的人听了都觉得可笑。”
“什么传说?”搭着积木的啤酒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大人聊天小孩子不要偷听。”陈浩提着他的领子把他甩到了卧室后,好奇地问道:“什么传说?”
“说是血月出生的孩子天性邪恶且天赋异禀,是会带来灾厄与不幸的恶魔巴拉巴拉的……”刺猬头说着翻了个白眼,“事实上,这是精灵族传过来的传说,而且他们还传岔了。精灵族的传说说的不是出生在‘血月’的孩子,而是说出生在邪暨月的双胞胎,会有一正一邪,注定了他们自相残杀的命运啥的。”
“精灵族的传说和我们人族有什么关系。”千嗤道,但坐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邪暨月是什么。”
刺猬头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这时千也终于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喂!病友666号,你叫什么?”
“我觉得一个要搞革命的人透露真名也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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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43,陈浩掐着点暂停了时间。出乎他意料的是啤酒竟然也能看到那些灵力线,还能比他更快掌握线所指引的方向。
刺猬头也跟了上来,说是好奇想看看他们说的“结”。但陈浩知道,这是因为刺猬头和千打了赌,千赌“结”的位置在神殿,刺猬头则赌在山脚的墓地。
线指引着他们走过那条被夹在刀削似的山崖中间的窄路,来到了神殿门口。
千还没来得及庆祝,线带着他们突然拐了个弯,他们从神殿门口路过,朝山下走去。
陈浩回忆了一下,这条路应该就是他们进入幻境前离开神殿走的那条路,只不过这次这条路没有把他们带回神殿,而是带到了一片墓地。
墓地里的大多数墓碑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最新的是一块无字碑,“结”就在那个无字碑下的浅坑里。
“我赢了!”刺猬头哈哈大笑,千只能不情不愿地按照赌约喊了他三声爹。末了,还颇为不甘心地问刺猬头:“你怎么知道‘结’会在这里?正常人不都应该会想到神殿吗?”
这个问题让刺猬头的笑声卡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脸上快活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块是魔魇神母亲的墓碑。”他指了指那块看起来最老的墓碑,又指了指旁边稍宽一些的墓碑,“那里应该埋着他的女儿和他刚刚出生的外孙……啊还有中间那块碑,是他妻子的碑。”
“他们家和这银石城还是很有缘的,他的母亲是银石城城主的女儿,据说死前不太清醒了,哭闹着要葬回他外婆的老家罗刹山峡。他来埋葬母亲的时候认识了妻子,妻子也要魂归故里,便也葬到了这里。他的女儿来为母亲扫墓时迷路,被山中一个猎人救了,她要死要活嫁给了猎人,可惜没两年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修为过了长禄境的驭灵者,理论上来说可以长生不老,但并不能让自己的家人也长生不老。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生老病死,却无力回天。
因此,驭灵者一般更喜欢与同为驭灵者的人结为夫妻。然而女性驭灵者数量稀少且大多强悍,大家该和普通人谈恋爱还是和普通人谈恋爱。
他们有的等老婆一死就迫不及待开启了第二春,有的丧心病狂将老婆的尸体做成人偶,还有像胜利女神父亲那样,直接殉情将烂摊子甩给了成年不久的女儿。
也不知道魔魇神属于哪种。
“那其余的这些墓碑都是谁的?”东方远荣问道。
“大概是他哪些孙辈的吧,他也没跟我说,我也不太清楚。”
陈浩蹲在无字碑前犹豫了一下,刨开了碑下的浅坑。埋在土里的结受到惊扰,避开他的手,飘了起来。
结的运动牵扯到了整个幻境,山岳在他们眼前旋转,云朵从天空坠落,摔成一片白雾。
千单脚跳着躲避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群蛤蟆,大喊道:“这幻境要塌了!你找着那个结没!”
“别嚷嚷!有本事你来抓这个破玩意!”他跳起来抓那个仿若蒲公英的结,结却穿过他的手心,向低处飘去。
啤酒好奇地伸手,抓住了结,轻轻一扯,组成结的线就散开,重组成了一扇门。
刺猬头看着那扇门,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分别了,欢迎大家出去找300年后功成名就的我玩。”
“保重。”千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率先踏入了那扇门。
“祝你革命成功!”陈浩挥挥手,提起啤酒,紧随着千踏进了门。
东方远荣和刺猬头算不上熟,因此只是点头示意后便进了门。
砖姐看着他,嘴唇张了又合,半晌才挤出一句“再见”,逃似的窜进门。
刺猬头在她触到门的那一瞬抓住了她的手腕,说:“出了幻境记得找我。”
“我一般都在精神病院,666号。”
“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作为交换,也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她想这么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刺猬头便松开了她的手腕。身后的门像漩涡一样将她吸了进去,别在头上的玫瑰花在漩涡中化为红色的灰烬,消失在幻境与现实的夹缝中。
眼睛一闭一睁,她便回到了神殿——那是他们晕倒的地方,也是幻境的入口。
寒风从神殿只剩个门轴的门口灌进来,把从神像上掉下来的小石块被风吹得打转。神殿外大雾弥漫,与幻境内阳光灿烂的罗刹山峡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东方远荣有些唏嘘:“幻境里的神殿恢弘壮丽,谁能想到现实中破败至此。”
“管它破不破,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千瘫在地上说,“算上从精神病院出逃的那晚,我们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经千这么一说,陈浩也觉得困得不行。他打了个哈欠,说:“我现在是走不回城里了,就去那些个蔬菜村借住一晚吧……竟然忘了问刺猬头哪个村子的床最舒服,真是失策。”
“土豆村!土豆村好!”啤酒兴奋地说,“妈妈说我姨妈最喜欢睡软床了!”
陈浩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肩负着送啤酒回家和给钟鸣打工的重任,顿时觉得更困了。
去土豆村的路东方远荣在幻境里走过一遍,他多少记得一点。陈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着东方远荣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刻着“土豆村”三字的大木板。
坐在村口聊天的三个老太太警惕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看见啤酒,猛地一拍脑袋:“这个是不是四丫家走丢的那个外甥啊!”
“哎哟!这脸蛋和她家那外甥女一模一样,错不了的!”
“四丫!你家外甥回来了!”
一个方脸的中年女子风风火火地冲到村口,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啤酒的妹妹果酒。
陈浩舒了口气,心道这事总算结了。他再也抵不住困意,脸朝下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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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4230年12月14日,于8日确认坠入幻境的六名人员仍未成功归返。本人在罗刹山峡的神殿遗迹与四处村落遗迹寻找多日,未能找到与之相关的线索。
现已确认施术者为魔魇神残魂,幻境入口不明。
即刻起,本人将启程前往客音王国都城,追寻与魔魇神相关的线索。
同时,请求调取新历4224年北原的全部资料;请求神都北域客音王国后续调查相关权限调往西南域。
报告人: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