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魔魇神击散的闪电回拢萦绕在楚风翎身上,他那张总是写着“关我屁事”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现在我同意夏至的观点了,我们就不该管那两个孤儿。”
魔魇神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指着自己说:“搞不好这个孩子还活着哦,这话让他听见多伤心啊。要是他的灵魂一下想不开自尽了,你的良心不会受折磨吗?”
“我没有良心。”楚风翎面无表情地说道。闪电聚集在他的右手,束拢成剑的形状。魔魇神看到那把闪电铸成的剑,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这东西可对付不了我,你甚至近不了我的身……”
楚风翎朝他举起剑,剑身猛然延长,以锯齿形的轨迹向魔魇神袭去。
魔魇神身前的铁丝瞬间拧在一起形成屏障,挡住了这一击。伴随着清脆的爆裂声,闪电在铁丝拧成的屏障上钻出一个网球大小的洞,正好露出魔魇神的右眼。
“看来那个预言是真的啊……盛灵纪元的开始会带来比肩混沌纪元的新神,你们会踩着我们这些旧神的尸骨踏上原属于我们的位置。”
铁丝散开,魔魇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沧桑感,看上去与啤酒的小孩子肉身格格不入。
“喂,年轻人们,告诉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楚风翎大概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这个问题会反弹给自己,愣在了原地。铁丝在他分神的一瞬飞了过来,他本能地侧身避开,但右臂还是被铁丝刮掉了一大块皮肉。
“我认为活着只是一个谎言。”魔魇神自问自答道,“当我们被定义为‘活着’的时候并不一定活着;同理,我们的‘死亡’也未必是真正的死亡。一个人大部分时候的状态都应该被称作活死人。”
铁丝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向陈浩他们头上袭去,不灭舟的虚影笼罩在他们头上,挡住了魔魇神的攻击。
“都是什么歪理邪说,我就遇不上一个正常人吗!”东方远荣勉力支撑着不灭舟的虚影,问道,“你们还好吗?”
“只要不是鬼我都没事。”千的魄灵镜式出现在额上,他活动活动了手腕,复制出一把短剑递给旁边的陈浩,“好消息,我们冲过去只会影响他们两个的发挥,所以只要坐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陈浩感觉自己全身关节发僵,接剑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手指僵得弯不起来,重复了好几回。他看千嘴上说着好消息,面色却凝重得像是发现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就知道这次可能会很麻烦了。
“楚风翎一个人很明显招架不住吧,至于夏至……她刚刚是被甩下悬崖了吗?”东方紧皱着眉头说,“一味地防守不是办法,要找准时机脱离战场!”
“脱离战场?为什么?”花辞瞪着虚影之上的铁丝,语气低沉得可怕,“我们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将魔魇神正法。”
正你大爷的法啊!
陈浩对拦着自己逃命的人一向很不客气,当即回头说:“要正你自己出去正去,正好给我们拖点时间。”
“我还以为你们是队友呢,队友不该共进退吗?”
“我才不和脑子进水的人共进退……等会,你们?”
陈浩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惊惶,细细打量了一下花辞。她的脸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神、表情与他所认识的小花完全不同,倒是和另一个人很是契合。
钟鸣。
正如魔魇神夺得了啤酒身体的控制权一样,钟鸣的灵魂也取代花辞的灵魂成为了这具身体的掌控者。
千往后跳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叫道:“这什么风水宝地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被夺舍了!”
“她的情况和魔魇神不太一样,花辞的灵魂还是占主导,嗯,大概是因为长得太矮下雨打伞没打到,脑子进水导致的人格转换。”
花辞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下来,钟鸣的人格被花辞压制了下去。她扬起头,颇有些不悦地说:“楚同学,麻烦你不要用那么正经的表情说这么伤人的话。”
东方远荣一脸恐慌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不灭舟的保护范围内的楚风翎,说:“你过来干嘛?!你不是应该拖住魔魇神给我们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吗!”
话音刚落,笼罩在他们头上的不灭舟虚影猛然往下一沉,铁丝像渔网一样紧紧缠住船身。
夜空上那轮黯淡的月亮突然像白炽灯一样亮了起来,半残的月亮极有目的性地朝他们投下圆柱形的光束。树影伸长着,扭曲的爬进了光束内,蛛网般地在他们周围的地面编织着。
根据夏至给他的那本说明书,魔魇神本人并不擅长战斗。他的攻击方式单一且攻击强度不高,耐力与续航能力也相当一般,遇上不能在五分钟内解决的敌人往往会选择将敌人拉进自己擅长的幻境内解决。
幻术是一个十分唯心的东西,幻境的创造者在幻境里就是神,魔魇神在现实的战斗力就算只有一根玉米棒进了幻境也能变成一箱爆米花。
“他在编织幻境!”陈浩盯着地面上交错的树影说,“得想办法出去,进了幻境我们都得死!”
“死了不挺好嘛。”楚风翎坐在地上,看着那些树影说:“他现在的力量取决于他的宿体质量,我还挺好奇传说中的魔魇神在这种情况下会编织出什么样的幻境。”
千狠狠地揪住他的辫子晃着他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不要在这种时候犯病啊!想想办法啊你个幻术小天才!”
话虽如此,千也清楚他在银石城消耗了太多灵力,这会怕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说起来,啤酒幻术天分好像相当不错来着?”陈浩说,“他可以看见幻境的‘线’,就是构筑幻境时的第三层……”
楚风翎“哦”了一声,平淡地说:“那看来我们确实都得死,只有摔下悬崖的夏至应该可以逃过一劫。”
“往好处点想,她可能已经摔死了,你可以开香槟了。”千颓然坐在了地上,郁闷地说。
“那可不好,我还指望着她从悬崖下面爬上来救一下我们。”楚风翎盯着地上扭动的影子,有些突然地说:“我其实很喜欢你那个活死人的观点,魔魇神。”
树影停止了编织,魔魇神站在月亮投下的光束外侧,静静的凝视着他。
“我一直都觉得活人与死人的定义过于宽泛了,宽泛到那些介于生死之间的人被完全地忽略了。肉体上的死亡是死亡,精神上的死亡也是死亡,记忆上的死亡也是死亡,是不能凭人有没有呼吸判断的。”
“那么你觉得我算什么,活人?死人?还是活死人?”魔魇神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反正不能算活人吧?毕竟肉体、精神、记忆,这三个层面我都死过了。”
“在我看来,除了智障没有人能在这三个层面同时保持‘活着’的状态。”
“智障不可能在精神层面活着。”
“我不是说传统的智障,而是那种翻着白眼跟你说‘生命有个屁的意义,把酒给我’的白痴……啊,来了。”
黑色的裂缝从悬崖边腾起,撕裂地面,气势汹汹地撞进了光束中。树影被龟裂的地面搅乱,缠绕着不灭舟的铁丝和小半个不灭舟被裂缝吞噬。
浑身是血的夏至爬上了悬崖,愤怒地吼道:“你们两个在这里举办病友交流会是吧?”
“你还活着啊。”
夏至“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闭嘴,活死人。那个银头发的只是单纯脑子有病,你是活该。”
魔魇神轻笑一声,收起了铁丝,看似耐心地说:“别这样,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向你们这些年轻人请教活着的意义,你看,我对你们都没有杀意这个东西。”
花辞锤着自己的太阳穴,叹道:“他是没有杀意,我脑子里的这位杀意都快烧起来了。”
“你想知道的不是活着的意义,而是我们这些后人怎么评价你的死。”
楚风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向夏至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蹦迪大王,你也别在这种时候犯病。”
夏至从空间石里拿出止疼药,咕咚几口喝完,将瓶子扔下了悬崖。魔魇神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目光顺着瓶子的轨迹移动,直到瓶子彻底消失在崖边,他才重新看回夏至。
“那么,你的评价是?”
夏至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知道自己在历史书上的死法吗?”
魔魇神沉默了片刻,道:“那是假的。”
“是假的,还是只要稍微查阅一点史料就能看出来的假。但是这么多年似乎没有谁提出过质疑。”她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恭喜,魔魇神,没有人在意你死亡的真相。”
陈浩忽然觉得周围变得格外寂静,寂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减弱,像是有人把他的心脏从胸膛里摘了出来沉到了冰冷的水潭里。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啊——?!魔魇神看上去像是个精神很稳定的人吗!恭喜什么呀恭喜!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的父母妻儿还有朋友都死在你之前,等你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你的死了。”
陈浩按捺下冲上去把她嘴缝起来的冲动,回身看去,猛然发觉夏至的眼中根本不是怜悯,而是嘲讽。
“实际上,也没有人需要你死亡的真相,你的死亡标志着北原的没落与胜利女神时代的结束,所以你只要去死就行了,怎么死的并不重要。”
魔魇神缓缓站起身,啤酒的身体突然抽长变为成年人的体型,一晃神的功夫,天地变幻,黑夜变成了白天,残破的神殿变为巍峨的宫殿,他们周遭的景色从荒凉的悬崖峭壁变成了一座由白色砖石建成的崭新城市。
“我和你们不太聊得来,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