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伦的演讲之所以这么火爆,是因为话题的连贯性。
圣殿在得到了巴里的手稿后,就致力于破解变形术——涉及血肉重塑和精灵的驯兽术。
所以说,变形不是灵魂的掠夺,而是一种高级的共生。
不能说本地学者想不到,只是他们在研究时不够深入。
毕竟在麦卡拉以外的地方,学术交叉是禁忌。
任何一个具有信仰的人都会默认“深度拥有和使用力量便是信仰的表现形式”。
深度=五级及以上。
再往上,就是背叛和亵渎了。
因此,他们对于这三者的结合研究止步于四级法术。
这种水平显然谈不上学科交叉。
当然,以上是主观原因。
客观上,麦卡拉以外的超凡能量中都融合了意志,而意志又天然共享,会传播出去。
因此研究人员都担心自己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鬼知道研究结果会不会在第一时间泄露?
所以他们像死敌一样仇视彼此,宁可自己不前进一步,也不会坐视对方成长。
万一自己研究的恰好就是对方科技树上至关重要的一环呢?
大概这就是他们输给维利塔斯的原因。
而迪伦的演讲稿里丝毫没有触及这方面的内容。
因为他的眼里完全没有“力量的阵营”这一概念。
所谓避雷、触雷、踩雷的前提,是大家对“雷”的定义约定俗成。
迪伦眼里没有雷。
他认为能量就是能量,不存在什么信仰与背叛。
所以,他也就完全无视了这些语言上的“雷区”。
于是和第一次审查一样,这次彩排也一遍过。
那位海格兰城的侍奉者对他的专注与真诚表达了高度赞赏。
其他人心口不一是常态,迪伦完全做到了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这是一种稀缺的品质。
踏出礼堂,迪伦看向门口站岗的俩包裹严实的骷髅。
他的扑克脸微微缓和。
“你们辛苦了。”
卫殿鸢摆了摆手,示意不辛苦。
站岗的时候他在听大黄讲自己大学时的恋情,猛猛吃瓜,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其他兄弟们想讲也未必有那个经历。
用过晚餐后,迪伦休息了一个小时,然后踏入了这间礼堂。
这次就不是空空荡荡了,四千个座位座无虚席,随着他迈入其中,下方掌声雷动。
但北地就连掌声中都透露出一股程序的味道。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友善的目光——来自一些贵族。
或嫉妒或瞧不起。
——很多时候这两者是一体的。
对此迪伦也习惯了,在哥德罗城就不乏贵族认为他是個江湖骗子。
对于这种人,他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说服对方,因为对方无法理解他的话——是知识面和逻辑能力的缺失,而非主观意愿。
所以他看得很开。
演讲的开头一如既往——
“我的演讲题目是《变形术原理》……”
…
这回俩保镖被从门外请到了里面,就站在台阶下面,离迪伦十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可以保证大黄一个箭步变身起飞,然后撞碎玻璃载着两人扬长而去。
这是安全距离的极限。
瓜都吃完了,百无聊赖之际,俩人将视线投向在场的观众。
忽然,卫殿鸢看到一张熟面孔……不,应当说是熟悉的物件。
卫殿鸢:“大黄,你看那个人,第七排右起第四个。”
大黄瞅了眼。
“耶?他的垫肩有点眼熟,那是不是哪件套装啊?”
卫殿鸢:“「飞蛾扑火」,守墓人套装的肩膀,带一个独立的祝福词条,35级以前的毕业散件。”
大黄:“所以那哥们咋进的本?”
卫殿鸢:“我不道哇。”
大黄:“你认识别人装备不认识人?”
卫殿鸢:“嗯呐,你认识啊?”
大黄盯着那个年轻人反复看,忽然也发出一声惊咦。
“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会瞬发烈焰骨牢?是个暗影和亡灵的混合法术,要用圣光奶爆的那个?”
卫殿鸢:“是啊,但那玩意儿算个屁的瞬发,给了足足半秒钟时间反应,施法前摇太明显了,我太奶都能躲过去。”
大黄不禁沉默。
卫殿鸢:“不是,你该不会……”
大黄:“说起来,我觉得这boss的技能还能优化,他的护身火环明显能接一个骨牢,但是他不会法术连击。”
卫殿鸢:“你可做个人吧哥,那boss的「咬舌光环」和「法术偏转」够恶心人了,你怎么还给他优化呢?所以你记得这么多,记得他为啥进本吗?”
大黄:“害,谁记这个啊……”
卫殿鸢:“不是,伱他……”
他的话被外界的事情打断了。
那个被俩人盯着的年轻人忽然举手提问,然后站了起来。
“迪伦·吉蒂勒先生,关于您提到的‘灵魂中的蓝图可以利用血肉法术实现’,我想请问是什么法术?”
问题一出口,位于会场后排和前排的安保人员眼神纷纷锐利起来,如利剑般射了过去。
与此同时,假装是观众,实则埋伏在暗中维持秩序的圣殿猎魂者们也将手按在了腰间。
那里有一柄随时可以抽出来的软剑。
迪伦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佩图赫·潘普。”
佩图赫咄咄逼人道:
“您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吗?”
“血肉重塑。”迪伦也答道。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低呼声,似乎是震惊于迪伦的直言不讳。
血肉重塑是个标准的亡灵法术没错。
但在这里,它只能被称作“暗影交换”。
因为只有这时候,它才是暗影法术。
听到这个回答,佩图赫的眼神猛的亮了。
他继续问:“那么请问,阁下是如何接触到血肉重塑的?”
迪伦:“这还用问吗?这是研究血与肉的基础法术。”
佩图赫:“所以阁下真正的职业是——”
他的话没说完,来自三个方向的放逐术就争先恐后地射了过来。
维持安保的术士不能忍了,这人明显就是来捣乱的!
但也不知怎的,三个人的法术都失了准头,擦着这家伙的肩膀飞了过去,将他周围的三个人分别变得透明。
卫殿鸢:“看,这就是那个肩膀的祝福,「法术偏转」!”
大黄:“还看个毛线啊,咱是不是该跑路了?”
卫殿鸢:“跑什么,迪伦这不还没承认呢。”
…
“您的职业是什么?”
佩图赫没有逃跑,而是对着迪伦大喊道:
“告诉我,我想知道真相!您不会撒谎的对吗!您不屑于——”
他的话被一个扑上来的猎魂者打断了。
他似乎还没掌握大黄提到的“瞬发烈焰骨牢”,在这名五级猎魂者手里瞬间晕了过去。
礼堂内,骚动渐起。
“安静!”
一名老者站起身,用威严的声音平复了骚乱,然后示意讲演继续。
迪伦看着佩图赫被抬走的背影,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符文笔。
他低着头。
无人察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里是海格兰城,他理论上的故乡。
台下那些是尼斯人,他理论上的同胞。
还有圣殿与吉蒂勒,他理论上的归宿。
他看了眼旁边的俩骷髅,看向他们头罩下微微摇曳的魂火。
真的没有人发现这是两具骷髅吗?
不。
只是没有人承认罢了。
怪他们的怯懦和胆小吗?
怪这诞生自事故的程序吗?
怪这荒诞可笑、自欺欺人的氛围吗?
都不该。
麦卡拉人从不把问题简单地归咎于一处。
因为问题总是复杂的。
但解决问题的方法,总是简单的。
那就是放手去做。
迪伦抬起头,缓缓开口道:“这是我的第二场演讲,但实际上是第四场。
“四场演讲以来,第一次有人问我问题,我觉得自己必须给出回答。
“还记得佩图赫问我什么吗?
“他问我‘您的职业是什么’,我想你们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我,当然是一个亡灵法师。”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礼堂炸响。
场下的人——无论学者、绅士、淑女、术士,纷纷面露惊惧之色,环顾四周,像是要从别人眼中找到安慰,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现场鸦雀无声,但嘈杂震耳欲聋。
刚才维持秩序的术士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
“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他高声喊道:“麦卡拉人对‘亡灵法师’的定义与我们不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论,是吧,迪伦先生?”
迪伦反问:“那么贵方的定义是什么?”
术士张了张嘴,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一样:
“对非死刑犯进行过法术实验,取得过非自然死亡的尸体,使用召唤术驱使亡者为自己进行过非自卫战斗,对活人使用过血、肉、骨和灵系限制法术……
“有以上任一行为的,都是亡灵法师,是异端,是圣殿审判的对象。
“是,死,罪。”
他一字一句道,像是敲响警钟。
“这样吗……”
迪伦的扑克脸上露出一个傲慢的微笑。
“很不巧,这些事情,我都做过。”
术士上前一步:“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卫殿鸢快步上前,挡到了迪伦身前。
他还在想要不要把衣服扒了告诉这群天真的老铁自己就是个亡灵。
大黄:“不是,他到底咋想的……”
卫殿鸢:“你别管他怎么想的,帅是真踏马帅!”
大黄:“那确实帅。”
…
望向正在一步步靠近的猎魂者和术士,迪伦的手搭在了卫殿鸢肩上。
“别管我,有事你们先跑。”
他低声道。
…
卫殿鸢:“卧槽,他让咱俩先跑……这咋办?”
大黄毫不犹豫:“崩撤卖溜!”
下决定的瞬间,他就迈开步子冲向俩人。
即使什么技能都不会,他也有着六级的牧树人面板,说是五级战士也不过分。
眨眼的功夫,他就冲到了台上,抓住卫殿鸢继续向着一旁的玻璃窗冲了过去。
其他人先是被这俩“保镖”的动作吓了一跳,放逐术的光芒在法杖汇聚,也有猎魂者纵身扑向了迪伦。
但下一秒——
“哗啦”一声,俩护卫直接冲了出去,留下迪伦一个人平静地站着。
众人面面相觑。
迪伦则对着一脸懵逼的观众们朗声道:
“如果这也算一种亵渎,那在场的诸位都是我的共犯。
“你们最好趁着自己还没记下那些知识,把它从脑海中删掉。
“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被带出了礼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