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方孝孺,徐允恭一脸的敬佩,道:
“方先生真国士也。”
陈景恪虽然有各种渠道,可以获得朝鲜那边的信息,但毕竟远隔重洋,了解的并不细致。
见徐允恭都如此敬佩,非常的好奇:
“哦,他都做了什么?竟让你如此夸赞。”
徐允恭娓娓道来,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最初的时候,高丽很多人心中是非常仇视大明的。
一些原本亲大明的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从而走上了敌对之路。
甚至使节团里的很多读书人,都认为大明此举非义战。
方孝孺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这种观点。
虽然无法说服心怀成见之人,却让支持大明行动的读书人,更加的理直气壮。
之后他又第一个走出去,联络以前认识的高丽文人,为大明争取人心。
期间遭受的刺杀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最危险的几次离死只有一步的距离。
“保护他的精锐将士都牺牲了二十三人,可见他面临的危险有多大。”
“可是他毫不退缩,继续去游说高丽文人,甚至还在各大城市公开演讲辩论。”
“使节团的文人受到他的感染,也纷纷出动为大明争取人心……”
“前后共计六十七人死于敌人刺杀。”
“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和牺牲,逐渐挽回了高丽文人之心。”
“为后续平定叛乱,建立朝鲜王国,奠定了基础。”
陈景恪端起酒杯:“敬义士。”
然后一饮而尽。
穿越后第一次喝酒,呛的他非常难受。
徐允恭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不会喝酒就别勉强自己。”
陈景恪灌了几口茶,说道:“我是高兴,大明文人的脊梁还在。”
这些事情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第一次听说。
作为一名华夏人,他心中对那些人充满了敬佩。
“大明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陛下已经决定,授予参与此事的文人军功。”
“以后但有空缺,会优先任用他们。”
徐允恭也由衷的感到高兴:“陛下英明……相信经此一事,大明会有更多文人站出来。”
陈景恪点点头,说道:“继续说,方孝孺最近在做什么?”
徐允恭回道:“正带领一群高丽文人,说是要编写一本朝鲜史,为朝鲜溯本归源。”
“此事现在已经成为朝鲜最大的盛事,无数文人想要参与其中。”
写史?陈景恪眉头微皱:“此事上报朝廷了吗?”
徐允恭颔首道:“朝鲜王呈送了一批国书,随凯旋大军一同送来应天,想必有关于此事的奏报。”
陈景恪恨不得立即将朝鲜国书取过来,看看有没有这玩意儿。
编史书本来就是大事,给朝鲜编史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一个不好可能会动摇大明在当地的统治。
方孝孺这是发哪门子的疯啊。
不过这会儿正在举行庆功宴,自然没时间给他找国书,只能等明天再说。
之后两人又聊起了其他事情。
总体来说,朝鲜王国的局势比大家预计的要乐观的多。
除了大明武力震慑,以及封王建制确保了旧贵族的利益。
大明使节团的文人,将高丽文人给安抚住,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人掌握舆论,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大明安抚住了文人群体,就相当于掌握了舆论。
愿意站起来反叛的人,自然就少了许多。
当然,和大明采取的均田制也有关系。
大明将没收的反叛权贵的土地,全部分给了高丽百姓。
要知道高丽之前的政治制度,类似于九品中正制,百姓就是权贵官僚的农奴。
获得自己的土地,那是前所未有之事。
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他们自然会支持大明。
徐允恭感慨的道:“你不知道,那些高丽百姓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时,是多么的激动。”
陈景恪心道,我可是太知道了。
获得土地的百姓,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能爆发多大的战斗力,可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是能让血肉之躯战胜钢铁洪流的力量。
百姓被均田制收买,文人群体也被安抚。
旧权贵获得重用,保护了自己的利益。
三個群体的抵抗意志被瓦解,朝鲜定矣。
盛会总有完结之时,庆功宴很快就在喧闹中结束。
陈景恪起身回家,才发现自己的头竟然有些晕乎乎的。
这让他很是无语,竟然被一杯白酒给弄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不过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不喝酒的决心。
一杯就这样了,多喝几杯谁知道会不会坏什么大事。
回到家,福清老远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震惊的道:
“您饮酒了?”
说着连忙上来要搀扶他。
陈景恪解释道:“就一杯,酒真不是好东西,我不喝酒的决定是对的。”
“一杯就成这样了?”福清有些无语,又有些好奇:
“什么事情,竟然让您破例?”
要知道,他们成婚喝的交杯酒也只是米酒而已。
陈景恪就将事情讲了一遍:“当时实在是太高兴,有些不受控制。”
福清明显兴趣缺缺,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也值得您破例啊?”
“等着吧,以后肯定会因为这事儿得罪人的。”
要是一直不喝酒,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破一次例,就会有无数人希望你破第二次。
不破就是不给面子。
这个道理陈景恪自然也懂,却丝毫不在意的道:
“随他们去,真正关系好的不会逼我喝酒。希望我破例的,我会在乎他们是老几?”
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广交群臣,得罪就得罪了,是真的不稀罕。
福清笑道:“那也没必要刻意得罪人呀。”
……
第二天,陈景恪赶往皇宫参加早朝。
发现好些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他,就连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文官,也投以友善的目光。
这让他很是别扭,发生啥事儿了?
这些人吃错药了?
正疑惑间,就听到有人在喊他,转头看去正是徐达、汤和、蓝玉等人。
他连忙走过来,主动向众人见礼。
这一圈人都知道他的底细,自然也都很客气的还礼。
不少第一次来参加早朝的人,不知道他底细,见到这一幕都露出惊讶之色。
这少年是什么人?为何这一圈大佬都对他如此礼遇?
等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他的身份,则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是太孙伴读陈景恪,难怪这群大佬都这么客气。
生子当如陈景恪啊。
另一边,见过礼之后,徐达笑道:
“小子,我一直以为你最是冷静,没想到还是性情中人。”
陈景恪心中一动,莫非是因为昨天喝酒?
“徐伯伯何出此言?”
徐达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昨天都破例饮酒了,还装糊涂呢。”
蓝玉也附和道:“是啊,连陛下都不能让你饮酒,竟然为了牺牲的将士破例,必须是性情中人。”
陈景恪苦笑道:“就是一杯酒而已……再说了,你们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操心,还有空关心我一个小辈喝酒啊。”
汤和笑道:“你可不是一般的小辈,你就没发现今天大家看伱的目光不一样吗。”
陈景恪想起一路上大家怪异的目光,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这……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徐达说道:“你以为呢,现在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谁不知道你是陛下的智囊。”
“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关注着。”
“昨天庆功宴还没有结束,你饮酒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许多文官向他投以赞许目光,也有解释了。
他是听了使节团文人义士的事迹才喝的酒,自然被认为是对文人的尊重。
毕竟,那些文人义士已经被文官们,自发的推举为文人群体的代表。
我们文人也能为国赴死。
至于武将们怎么想……他们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陈景恪娶了公主本就是勋贵行列的一员,自己人怎么做都是对的。
得知事情真相,陈景恪只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兴奋。
我已经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
——
因为北伐大军凯旋,今日的早朝格外的热闹。
也没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添堵,说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当然,主要是也确实没啥不开心的事情。
今年可谓是风调雨顺,战争也是节节胜利。
对大明和天下人来说,都是喜庆的一年。
朱元璋和群臣唠了一会儿嗑,顺手处理了一些政务,又颁布了几条政令,早朝就结束了。
退朝后,陈景恪和朱雄英一块来到乾清宫。
朱元璋一见面就打趣道:“你不是不饮酒吗?能为几个文人的死破例,今天也必须给咱破个例。”
陈景恪眼睛一转,说道:“我倒是想,只是最近实在不方便,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朱元璋本来只是开玩笑,听他这么敷衍,顿时不乐意了:
“怎么又不方便了?必须给咱一个合适的理由。”
陈景恪不好意思的道:“这不是福清十八了吗,您懂得。饮酒可能会对孩子不好。”
“哈哈……”朱元璋大笑道:“这个理由好,咱喜欢。多多努力,争取让咱早日抱上外孙。”
陈景恪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朱标在一旁那叫一个无语,你们俩要不要瞅瞅自己再说什么?
“咳,景恪,这里有一份方孝孺的奏疏,你看看有何感想。”
陈景恪心中一动,莫非是关于编写朝鲜史的事情?
接过奏疏一看,果然如此。
高丽很多人并不认为自己是箕子朝鲜后裔,而是认了高句丽当祖宗。
因为这种认识,导致很多人心存反叛之意。
方孝孺认为,应该编写一套正经的朝鲜史书,以驳斥这种观点。
同时溯本正源,让朝鲜人了解自己的出身。
如此才能让他们更好的回归华夏族群。
看完奏疏之后,陈景恪相当无语。
原来那边的人这么早就开始乱认祖宗了吗?
新罗真是悲催啊。
大唐灭了百济和高句丽,让他捡漏一统了半岛。
打死他都想不到,后世子孙竟然认了死敌当祖宗,反而把他这个真祖宗给抛弃了。
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他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
方孝孺还是挺靠谱的吗,没辜负对他的培养。
“陛下、殿下,我以为此事可行,且当行。”
朱元璋问道:“你就不怕他们真是高句丽后裔?”
陈景恪回道:“当年唐朝从辽东迁徙百万人口进入中原,高句丽大部分人口都在其中。”
“剩下的一部分融入了靺鞨、契丹等部落,还有一部分人口确实被新罗吸纳,但数量已经不多了。”
“新罗最后摘了大唐的果子,这是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做不了假。”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如果真能查出谁是高句丽后人,岂不是更好。”
“直接送他们去见他们的老祖宗好了。”
“哈哈……”朱元璋大笑道:“这个方法好,那就给朱梓回信,同意编写朝鲜史。”
陈景恪提醒道:“如果可以,让他们将所能查阅到的史料,全部抄录一份送回大明。”
这些就是将来研究辽东人文历史发展变迁的依据。
朱元璋自然也不会反对,一并写进了旨意里。
之后几人又聊了一下辽东和半岛的情况,主要是辽东方面,确定了未来一年的战略计划。
蓝玉挂帅,从辽东远征漠北。
“辽东大军只撤回了十万,还有二十五万镇守当地。”
“明年初留五万镇守辽东和朝鲜王国,蓝玉可直接统帅其余二十万出征。”
陈景恪疑惑的道:“那应该让永昌侯留在辽东整训军备才是,为何让他回京了?”
朱元璋无奈的道:“咱也是这么想的,利用这几个月空闲时间,好好的整训一下军队。”
“但他非要回来,说是一年没见过俩儿子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还说什么不让他回来,他就活不下去了。”
“你说咱能怎么办?只能让他回来瞅一眼。”
陈景恪:“……”
朱标也很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出声帮忙解围道:
“老年得子,人之常情。让他回来看一看,也能安心为国效力。”
“我已经与他说过了,半个月后就出发前往辽东,不可耽搁了战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