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朱雄英表面不情不愿,其实心里很高兴。

    周报意味着舆论权,有多么的重要可想而知。

    皇帝想都没想就交给他办理,足见对他的信任。

    而他也可以通过周报,向天下人传达自己的意思。

    他已经做好准备,取个化名每周在上面写一篇文章,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

    天长日久,必然会有很多人受到影响。

    等将来这些人进入朝堂,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景恪:“诶,你觉得是否可行?”

    陈景恪考虑了一下,认真的道:“可行是可行,但周报的选稿标准会很严格,你有那水平吗?”

    朱雄英:“……”

    好好好,都针对我是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将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两人说笑了一阵,就开始讨论正事。

    先确定了这份周报放在哪个部门下面。

    本来朱雄英是准备将其放在礼部名下,也算专业对口。

    “听说解缙在辽东干的还不错,这次算是升迁,正好升一级放到礼部去。”

    陈景恪却并不同意:“礼部掌握科举,再让他们掌握了口舌,影响力过大了。”

    “不如交给翰林院,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弥补。”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历史上的翰林院是养望之地,是阁部摇篮。

    经过陈景恪的变革之后,翰林院就成了纯粹的修文馆。

    平日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整理各类古籍,编修史书。

    在某种程度上,去翰林院反而有点发配的意思。

    但别看它地位尴尬,还不是谁都能进的。

    能被‘发配’过去的,基本都是饱学之士,没点水平的进去会被集体排挤。

    颇有点圈地自萌的意思了。

    基于这种情况,慢慢的翰林院就变成了,有真才实学但有点天真的官吏的去处。

    这群人就是最好的编辑,将周报交给他们,也算是专业对口。

    “不过只能让他们从事稿件的审核工作,行政管理方面要另行配置官吏才行。”

    听完他的分析,朱雄英颔首道:“你说的多,你有理,就这么着吧。”

    陈景恪:“……”

    接着,朱雄英就写了一道旨意,找朱标盖了印章发往内阁。

    以往皇帝直接下令就可以了,现在必须要先经过内阁同意并备案才行。

    不过现在皇权的威望足够大,内阁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唱反调。

    更何况这还是陈景恪提议的,就更没有人会反对了。

    内阁同意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抽调工匠和铜料制作字模,此事自然不用他们操心,直接给工部下了一道旨意。

    陈景恪设计了一套全新的字模,一改往日的大字,新字模只有黄豆般大小。

    标准的蝇头小字。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节约纸张。

    要是还用以前的大字体,纸张的用量将会增加数倍,成本将会高到影响报纸发行的程度。

    经过初步估算,想要实现他的计划,这套字模的数量高达四十万个之多。

    为此,工部抽调了最精锐的工匠,依然需要数月时间才行。

    不过陈景恪并不着急,先让方孝孺和理学斗一斗再说。

    况且,解缙还没回来呢,急也急不来。

    至于朱标说的金属字模着墨能力差的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

    油墨这玩意儿,没别的特点,就着墨能力强。

    简直就是为金属字模设计的。

    而且,油墨这玩意儿还不是陈景恪发明的。

    事实上以油入墨早在魏晋时期就开始了,不过只是作为粘稠剂存在,添加的较少。

    民间早就有人尝试过,多加点油会是什么效果。

    然后发现,成本变高了,使用还更加不方便。

    首先就是研磨更加麻烦,其次就是书写效果不佳。

    用毛笔在纸上写字,尤其是在宣纸上书写作画,烟墨的效果完爆油墨。

    所以,油墨这玩意儿就被搁置了。

    在印刷术方面,活字印刷术地位很尴尬,技术上确实是领先的,但不实用。

    主要是字模太难搞了,动辄就要十万几十万个。

    就算用铁模成本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的。

    而且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书,还不如雕版一体形成质量高。

    所以,虽然有了活字印刷术,但这玩意儿始终没能得到推广。

    一直到明朝中晚期,随着大量贵重金属流入,民间才开始有豪商制作金属字模。

    油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现在陈景恪办报纸搞活字印刷,在技术方面是不存在什么障碍的,也没必要从前世搞什么黑科技。

    把现有的技术整合一下就可以了。

    麻烦的反而是那几十万铜字模,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不过还好,现在大明的经济状况非常良好。

    海外贸易,一船船商品换回一船船的贵金属。

    很多贵金属,被喜欢藏钱的富豪们挖坑埋了起来。

    但也有很多被拿到金钞局,兑换成了宝钞进行流通。

    这部分贵金属最后都会进入国库。

    除了贸易,还有从日本、南洋等地开采的贵金属,也是数不胜数。

    也基本都被堆积在了国库。

    可以说,大明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只是为了防止通货膨胀,才没有将这些钱释放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個原因,他提议搞四十万个铜字模,才没有引起反对。

    朝廷钱多的花不完,造字模印书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少数非议声也没人理会。

    总之就是,有钱任性。

    在制作字模的过程中,解缙终于返回京城。

    与当年被贬官不同,这次他回来,前来迎接的官吏塞满了长亭。

    如果是当初,解缙肯定会很高兴,自己朋友遍天下啊。

    可是经历过这次贬官,确实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当你发达的时候,身边全是好人。

    他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方孝孺的身影。

    这让他很是生气,只是没有当场表达出来。

    先去吏部报道,之后他就直奔伊洛书院,恰好见到方孝孺在与人辩法。

    这次的对手非常强劲,几度让方孝孺都差点答不上来。

    不过最终还是凭借着‘地利’优势,成功将对方击败。

    他却没有得意,心中反而更加的沉重。

    正如之前所猜测的那般,随着对唯物学的了解加深,那些一直沉默的大儒终于加入了这场辩法之争。

    理学真正的大佬在学问方面自然没的说,让他疲于应付。

    这不是骂架,口舌之利虽然有用,但最终还是要用学说来说话。

    还好,在辩法之前他就先预设了阵地,才勉强应付了下来。

    不过虽然过程很艰苦,接连击败几位大儒,却也让他的名声更加响亮。

    已经没有人敢于小觑他的学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正视唯物学。

    来书院求学的人,也慢慢变多了。

    剩下还未出战的大儒,愈加的爱惜羽毛,轻易不肯出战。

    这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和这些大儒辩法,收获确实很大,让他对理学和传统儒学有了更深的认识。

    对唯物学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目送又一位对手离开,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一个年轻人一边鼓掌一遍踏上擂台:

    “好好好,不愧是方大宗师,端的是威风八面。”

    周围人以为又来了挑战者,顿时打起了精神。

    有认识解缙的,开始主动替他宣扬。

    一时间,解缙要挑战方孝孺的说辞,就传遍了全场。

    然而,方孝孺看着走过来的解缙,却露出了苦笑道:

    “解贤弟,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解缙嘲讽的道:“方大宗师这是成名了,不愿意认我这个旧友了,那我走?”

    方孝孺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下拜道:

    “是为兄的错,向你赔礼道歉了。”

    他没去迎接解缙,就是不想让对方趟这趟浑水。

    毕竟他现在正和理学交战,凡是与他交好的,基本都会被波及。

    当然,陈景恪除外。

    这倒不全是因为陈景恪在朝廷的地位超然,而是他背后站着的还有整个算学体系。

    现在的算学可不是当初任人欺凌,差点被撵出国子监的小卡拉米了。

    而是一头真正的老虎。

    只不过它属于应用科学,与儒家和理学没有直接竞争关系,儒家和理学自然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们。

    可是解缙不是陈景恪,他是正统的文人。

    和方孝孺扯上关系,会被攻击的。

    然而对解缙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解缙什么时候怕过事儿?

    伱怕连累我,假装不认识我,这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不过是生气归生气,他并不是迂腐的人,见方孝孺认错也就过去了。

    之后两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起了各自的现状。

    周围的人渐渐也发现了情况不对,这俩哪是要辩法,分明是故友重逢在许久呢。

    解缙竟然和方孝孺是好友?

    事情复杂了啊。

    支持方孝孺的一方,则喜笑颜开。

    解缙虽然没有大儒之名,但也是有名的才子。

    他的出现,让陷入孤立的方学有了朋友。

    虽然还不知道解缙具体持什么样的态度,但只要不反对唯物学,那都是一个好消息。

    反对唯物学的,则忧心忡忡。

    唯物学现在本就势头大盛,再有了解缙的示好,情况不妙啊。

    方孝孺和解缙两人,却没有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各自谈论着自己的情况。

    自答应加入陈景恪阵营之后,解缙就一直在为回归做准备。

    他很清楚,以陈景恪的身份,想要提拔一个低级官吏,就是张张嘴的事儿。

    至于他之前得罪权贵,还被蓝玉当廷斥责……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问题,对陈景恪来说同样是张张嘴的事儿。

    哪个权贵会不给他面子?

    果不其然,年初就接到了调令。

    等待新任县令到达交接了事务,就出发返回,直到前日才到达洛阳。

    然后就来了这里。

    听到这里,方孝孺眉头微皱,说道:“你没有去拜访陈伴读?”

    解缙说道:“递了拜帖,明日一早登门拜访。”

    方孝孺这才点头道:“也好,不可怠慢了此事。”

    解缙笑道:“我又非不通时务,如此简单的人情世故岂能不懂,不过还是感谢方兄关心。”

    方孝孺亦笑道:“是我太小瞧人了。”

    主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认识的很多人,都是只有学问不通人情世故。

    他习惯性的以为解缙也是这样的人。

    然而事实上,解缙是个极具智慧的人。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忠于王事,对君君臣臣那一套深信不疑。

    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过于敢言直谏,有时候不懂得迂回之道,最终也死在了这一点上。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触怒皇帝,惹来杀身之祸吗?

    以他的智慧,想来是很清楚的。

    可他依然选择了这么做,用命去践行了自己相信的道。

    双方叙了一会儿旧,眼见再没有人上来辩法,方孝孺就宣布今日辩法结束。

    并且还宣布,明日要款待友人,不辩法。

    后日大家再来。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见了陈景恪。

    三人寒暄了几句之后,陈景恪直入主题,说了对解缙的安排:

    “……陛下让你负责大明周报。”

    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东西的份量。

    解缙激动的向皇宫方向行礼,道:“陛下洪恩啊。”

    方孝孺却郁郁的道:“景恪有此奇物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陈景恪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

    “此物太早拿出来,对你来说并非好事。”

    他摆擂台看似弄的声势浩大,实际上短期内能来参与的,只有洛阳周边的读书人。

    应付这些人,自然就轻松了许多。

    等外地的压力到来,唯物学早就传开了,理学再想打压他就要变的困难许多。

    但周报不一样。

    这是面对全国发行的,直接将唯物学刊登在这上面,将要面对的是整个大明的理学打压。

    方孝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才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不过你的大同思想,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刊登了。”

    还是那句话,有了唯物学打头阵,大同思想面对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直接在报刊上,面对全国发行。

    陈景恪调侃的道:“此事,还需要咱们大明周报的总编辑,施以援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