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姜韶华领着属官和一众亲卫启程,去往博望县。
博望县和郦县一样山多林多。不同的是,郦县的山里出产野物和药草。博望县的延绵山脉里,却藏了铁矿和银矿。
博望县城的成年男丁,春耕秋收时下田,平日大多被征去铁矿做事。挖矿是个苦差事,好在工钱发得足,十日就结一回工钱,伙食也好。所以,百姓们很乐意去挖矿赚些辛苦钱。
甚至有不少人常年在铁矿做事,种田的事就由家中女眷老弱担下。如此一来,博望县里的农耕自然大受影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甘蔗没有两头甜。
也因此,王府下了补齐粮仓的公文后,博望县的陈县令立刻就派人去买粮了。
“臣见过郡主,见过陈长史。”
到了城门外,陈县令率着一众县衙官吏行礼相迎。
姜韶华下了马,笑着扶起陈县令。陈县令连声谢恩。
年约三十五六岁的陈县令,如果不和亲爹相比,也算相貌端正。奈何陈长史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陈县令和老子一比,差了不止一筹。而且,陈县令日日奔波于田地和铁矿银矿之间,日晒雨淋了数年,皮肤黝黑粗糙了不少。一眼看去,颇见沧桑。
倒是陈长史,保养得当,风度翩翩,看着如四旬许人。
陈卓有些嫌弃地看一眼儿子“愈发埋汰了。和我站在一处,指不定谁看着更像爹。”
陈县令也是个妙人,一本正经地应了回来“相貌如何不重要。我就是八十了,也还是父亲的儿子。”
陈卓被儿子肉麻得哆嗦了一下。
姜韶华扑哧一声乐了。
宋渊等人也都笑了起来。陈卓来南阳王府做长史的时候,这位陈县令还是个几岁孩童。后来一路读书考科举补官缺,就没离过南阳。大家都熟得很。
陈县令转头,叫一双儿女过来见过祖父。
陈卓总算有了笑脸,冲孙子孙女招手“你们两个过来,给郡主见礼。”
一双少年男女忙过来见礼。
少年十六岁,全名陈浩然,目光清朗气质斯文,去岁就考中了秀才。如今正埋头苦读,准备今年的秋闱。
少女叫陈瑾瑜,今年十三岁,身形窈窕,眸光灵动。
陈瑾瑜自小在王府长大,和姜韶华是玩伴。去岁南阳王病逝后,陈卓实在忙碌,无暇照顾孙女,只得送来了博望县。
姜韶华含笑道“陈公子免礼。”对着陈瑾瑜就没那么矜持了,笑吟吟地喊了一声瑾瑜姐姐。
一起长大的玩伴,情谊不同旁人。陈瑾瑜高高兴兴的应一声。
姜韶华招呼陈瑾瑜一并上马车进城,陈瑾瑜没有一口应下,而是先看一眼陈县令。
陈县令笑道“郡主召你相伴,你应下便是。”
陈瑾瑜这才点头,随着郡主一同上了马车,坐下时理好裙摆,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
“瑾瑜姐姐,我们两个有一年没见了。”姜韶华亲昵地打趣“我记着,你以前最爱说笑,今日见面,怎么这般拘谨了?”
陈瑾瑜先悄悄瞥一眼马车外,确定声音不会传进祖父和父亲耳中,才苦着俏脸叹气“别提了。自从一年前我来了博望县,我娘就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说什么姑娘家大了要矜持文雅,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我稍有反抗,她就抹眼泪。我还能怎么办?”
姜韶华满心同情“那是没办法,自己亲娘,总得忍一忍。”
陈家也少不得有些烦心事。譬如陈县令当年坚持要娶中意的姑娘进门,可自家亲娘对儿媳横挑鼻子竖挑眼,婆媳之间并不和睦。
陈县令来博望县,带了妻子和儿子一同来。女儿陈瑾瑜,却被祖母留在身边。三年前祖母病逝,陈夫人想接女儿,被陈县令拦住了“母亲离世,父亲一人不免孤寂,让瑾瑜留在王府,也能稍解父亲寂寞。”
又过两年,陈长史亲自令人送孙女到博望县。陈夫人和女儿终于团聚。没曾想,母女两人分离多年,性情脾气并不相和。
陈瑾瑜身为女儿,自是要处处忍让亲娘。时间一长,心里不免憋闷。
今日一双好友重逢,陈瑾瑜恨不得将一肚子苦水都倒出来“我娘总数落我不够娴雅端庄,话里话外都是祖母在世的时候太过骄纵我。我不乐意听她说祖母的不是,少不得辩驳一二。然后,我娘说我不孝,心里没有亲娘,一哭就是小半日。我就得道歉赔礼。”
姜韶华失笑“你以前可不是这脾气。”
能和姜韶华成为亲密的玩伴,陈瑾瑜也是个上马能拉弓上树能捉鸟的主,且口齿伶俐能言善辩。
陈瑾瑜苦恼地捧着脸蛋“再这么憋下去,我迟早被憋疯不可。你可得帮我。”
姜韶华又被逗乐了“你要我怎么帮你?”
陈瑾瑜立刻来了精神,伸手扯着姜韶华的衣袖,撒娇地晃来晃去“你不是要巡查诸县粮仓吗?让我一同去嘛!我通晓公文,会写文书,在你身边领些差事怎么样?”
姜韶华心里一动,仔细打量陈瑾瑜一眼。
陈瑾瑜自小在祖父陈卓身边长大,记性极佳,读书的本事一等一,耳濡目染之下精通公文,还写得一手好字。
以陈瑾瑜的能耐,在她身边领个文书类的差事,绰绰有余。
陈瑾瑜一脸希冀,不停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好不好嘛?哪怕不当差,陪你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姜韶华笑了起来“先说好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再累再苦,你也得撑下去。”
陈瑾瑜兴奋地红了小脸,压根没听出郡主话语中的意味深长,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保证不嫌累不嫌苦,用心当差做事。”
姜韶华微微一笑,握住陈瑾瑜的手“好,你今日的话,我都记下了。陈长史和陈县令那边,我来说。你回去之后,就可以收拾行李了。”
陈瑾瑜开心极了,一把搂住姜韶华“韶华妹妹,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