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屹立多年,信徒如云。其中不乏显贵。以前是南阳王妃为尊,七年前南阳王妃病逝后,就属薛刺史的老娘最为尊贵。
有薛老夫人出面求情,郡主总得给几分颜面。
慈恩立刻松了一口气:“是,弟子一定将此事办妥。”
普善大师提笔写信,寥寥几句挥笔而就。信送出寺的时候,被无情地拦了下来。
“郡主有令,案情没有查明,任何人不得出入白云寺。”
送信的是一个护寺武僧,这武僧身形高大,目光炯炯,显然是高手。闻言冷哼一声:“贫僧要去荆州刺史府送信给老夫人,你一个亲兵也敢拦路?”
这个亲兵十分年轻,身量不高不矮,眉眼秀气,说话慢条斯理:“我奉郡主之令行事,今日守在寺门外,谁都别想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那武僧恼怒不已,握起钵大的拳头。
少年亲兵半点不惧,招呼一声,立刻便有十数个亲兵围拢过来,一个个捏着拳头。
武僧不得不按下怒气,转身回了寺内。
亲兵们各自冷笑。
“小田,真被你料中了。”一个亲兵笑着夸少年亲兵:“这些和尚犯了事,果然要去寻靠山告状。”
少年亲兵正是亲卫二营的神箭手小田。
郦县剿匪时,小田立了大功,升职做了队长。今日孟大山留下一百人守着白云寺,就是小田这一队人。
小田虽然年轻,手底下功夫却扎实得很,一手箭术精妙,且心细如发擅长潜藏追踪。亲兵们人人对他都服气。
小田目光一闪,低声嘱咐道:“大家伙打起精神,各处巡视。尤其是后门侧门处,都得守住。”
然后一一安排下去。果然,半个时辰后又拦了一个想从后门出去的武僧。
小半日后,再次逮住一个翻墙而出的送信武僧。
慈恩气得跳脚,冲到小田面前指着他鼻子怒骂。
亲兵们哪里咽得下这窝囊气,面无表情地围住慈恩,只等队长一声令下,就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无礼的和尚揍成猪头。
小田倒是沉得住气,等慈恩骂完了,不疾不徐地说道:“白云寺如果真的清白无辜,为何这般急切往外送信?”
慈恩被堵得哑口无言。
小田又道:“我已经让人去向郡主禀报此事。请你现在回寺里等着。如果再有异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田面相秀气,说话温和,放狠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凶狠。
可不知怎么地,慈恩心里一阵阵地冒着凉气。
慈恩色厉内荏地扔下两句场面话,愤愤转身而去。
小田心里冷哼一声。
……
白云寺离县衙约有二十里路,快马半个时辰就到。
姜韶华听完亲兵传来的口信,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看向陈卓:“怪不得白云寺这般傲气,原来有薛刺史做靠山。”
大梁有四十州,南阳郡位于荆州。荆州刺史薛仁从理论上来说,就是荆州境内的土皇帝。
薛老夫人是朝廷钦封的二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就是姜韶华见了,也要礼遇三分。
陈卓沉默片刻,令左右都退下,然后低声道:“郡主,王爷在世的时候,和薛刺史关系良好。郡主为了一个白云寺,和薛刺史闹的不愉快,怕是得不偿失。”
从一开始,陈卓就不太赞成郡主的“计划”。
奈何郡主心意坚定,他想拦也拦不住。
那个死在白云寺的蟊贼,是从银矿那边找来的死囚,本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用自己一条命,换了五百两的安家银子,给妻儿老母一个安稳的后半辈子。
而郡主,利用这一桩命案,封了白云寺。
“薛刺史不是蠢人,怎么肯为一个白云寺就和南阳王府交恶。”姜韶华微微一笑:“陈长史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陈卓暗叹一声,也就不絮叨了。转而说道:“雷县令已经派仵作前去白云寺查验尸首了。”
姜韶华淡淡道:“等验尸结果出来,县衙可以先行查案。不过,公堂审问,要等杨审理来了再说。”
可怜的杨政,又被郡主提溜出来做挡箭牌。
陈长史在心里默默同情杨审理一回。
第二日,雷县令捧着验尸结果来了。
柴房门被锁,没有被打开的痕迹。也没有外人潜入白云寺。蟊贼死前被乱棍责打,致命伤在额头。应该是被重重一棍击中了脑门而死。
误杀了蟊贼的,就是白云寺里的武僧。
……
消息在短短两日间,传遍雉县,百姓纷纷哗然。有许多百姓自发涌到县衙外,跪地磕头向郡主求情。
郡主没有恼怒,甚至亲自现身安抚激动的百姓:“大家都别跪了,快些起来。”
郡主年少美丽又温和,百姓里有胆子大的冒失地嚷了起来:“郡主,白云寺里有佛祖,佛祖不会伤人。这桩命案一定有误会。”
“说不定是那蟊贼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佛祖将他性命收走了。”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姜韶华心中暗暗点头。
可不就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死有余辜的恶棍?
这个被挑中的死囚,手下有三条人命,早就该被处决了。后来被秘密送进山里挖银矿,很快就患了重病。下场无非两个,要么病死,要么累死。临死前用一命换来了一大笔银子,倒也划算。
这也是个狠人,半夜在柴房里用木棍了结自己性命,连前额骨都敲裂了。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本郡主也不信白云寺的高僧会杀人。”
姜韶华的声音清楚地传进百姓们耳中:“大家放心,本郡主已经让擅长审案的杨审理来雉县了,有杨审理在,一定能查清命案,还白云寺清白。”
“大家都回去吧!等公审那一日,再来县衙外。本郡主一定还白云寺公道。”
百姓们得了郡主的亲口承诺,半信半疑地散去。
正拼力赶路前往雉县的杨审理,耳朵有些痒,后背莫名的有些沉重。
这种天降黑锅的不妙预感,像乌云一样遮蔽了杨政头顶。
杨政忍不住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