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接收粮食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郑宸和焦郎中也不再多言,各自点头。刘郡守亲自上前去接收粮食。看着蜿蜒绵长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运粮车队,刘郡守的眼角忽然湿润了。
前两年的旱灾,对燕郡的影响不算太重。没曾想,今年又起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如暴风般卷过燕郡,将地里的粮食田边的野菜啃了个精光,甚至树皮树叶叶都被啃空了。
百姓们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留下来活下来的百姓只有两成左右。偌大的燕郡,就剩不到两万人……实在是太惨了。
朝廷派了钦差来,南阳郡送了粮食来,勉强稳住了燕郡。新的一茬粮食已经补种下去,不过,要等粮食有收成,还得再熬三四个月。这几个月里,百姓想活命,就得靠眼前这一批粮食了。
幸亏燕郡是第一个报蝗灾的,朝廷应对又算及时,为了树立表率,朝廷无论如何要保住燕郡。所以,送来的粮食颇为及时。
这一刻,刘郡守无比庆幸,对传闻中那位素未谋面的南阳郡主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如今北方粮价飞涨,便是官府努力抑制,也涨了三倍。一斗粮食就能买一个成年男丁。
南阳郡献粮给朝廷,二话不说送了三万石的粮食来。这可是真正的救命粮了。
刘郡守用袖子抹了一把眼,郑重拱手道谢:“于将军远道送粮而来,救我燕郡百姓于水火,我代燕郡所有百姓,谢过于将军。”
刘郡守今年五旬,头发已经全白了,满面疲惫愁苦。
燕郡经此劫难,没个十年二十年,都缓不过来。刘郡守的官途,也彻底完了。现在朝廷腾不开手来,等过了这一段最艰苦的日子,定会秋后算账。
于崇心里暗叹一声,认真拱手应道:“我奉郡主之命来送粮,不敢言辛苦。这两万石粮食,省着点吃,应该能熬到补种的新粮收成。刘郡守要谢,应该谢朝廷,谢郡主,谢南阳郡那些辛苦种出粮食的百姓来。不必谢我。”
刘郡守道:“我写一封信给郡主,请于将军回程的时候,代我转呈给郡主。”
于崇点头应下。
接下来,运送粮食的车队缓缓驶入郡守府的粮仓处。南阳军的精兵们,一路上难免损伤,能动弹的都来搬运粮食。郡守府里的亲兵们也忙碌起来。
郑宸转头吩咐一声,随行的御林侍卫们也上前搬粮食。
不知是谁不小心,搬粮袋的时候崴了脚,粮袋砸到地上,被划破了,金黄色的玉米粒撒了一地。
就连郑宸看着都觉心痛。在缺粮满目都是饥民的燕郡里待了几个月,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活命粮食。怎么能浪费?
没等郑小公爷下令,立刻有亲卫上前,仔细地将地上洒落的玉米粒都收拾了起来。
半日过后,空荡荡的粮仓都被装满了。
操劳过度的刘郡守,长长舒出一口气,眉眼舒展开来,对郑宸和焦郎中道:“燕郡来了粮食,百姓们都亲眼瞧见了,想来人心也就安稳了。不如过两日就开仓放粮,让百姓们都领些粮食。”
赈济抚民的事,一直都是郑宸在做。
郑宸略一点头:“先让人张贴公告,两日后放粮。还是老规矩,每家每户按着人口发粮食,一人五斤粮。”
五斤粮食,下锅的时候多掺些水,寻些野菜,省着吃够十来天了。
刘郡守领命去安排。
焦郎中低声提醒郑宸:“小公爷,御林侍卫们近来伙食也减薄。趁着朝廷送粮食来,让侍卫们也填饱肚子。”
说起来也是无奈。当日离京来燕郡的时候,为了路途安全,恨不得多带些人手。可这一千御林侍卫,每日要吃饱喝足,消耗的粮食也是个惊人的数字。朝廷远在千里之外,供应无力,也不及时。到后来,不得不挪用赈济抚民的粮食。
就是这样,也有小半个月没吃一顿饱的了。御林军是朝廷最精锐的军队,常年驻守京城守卫皇宫,大多出身将门,或是良家子出身,何曾遭过这样的罪。私下里一片怨言。
郑宸点头应允:“传我号令,从粮仓里先拨粮两千石给御林军。”
新粮当然不难吃,不过,在吃惯了麦粟米豆的御林军们看来,也实在算不得怎么好吃。偶尔吃无所谓,天天吃玉米糊糊啃水煮红薯,看不见油腥,实在难熬得很。
当然了,这也比没吃得强,只能凑合着了。
“将军,我们送来的粮食,他们先紧着御林军了。”亲兵悄然凑过来禀报。
于崇神色不动,淡淡道:“我们的任务是送粮,粮食送到,我们的差事就完成了。接下来怎么用粮,是钦差和刘郡守的事,和我们无关,不要多事。”
那个亲兵跟随于崇多年,是于崇的心腹,应了一声后,又忍不住嘀咕了几句:“郡主献粮给朝廷,朝廷二话不说就都拨来燕郡。这是生怕郑小公爷和御林军大爷们饿着了。”
官场就是这样。
于崇瞥一眼过去,亲兵立刻闭嘴。
当日晚上,郑小公爷亲自设小宴,为于崇接风。
百姓们缺吃少喝,郡守府里当然不缺粮食,饭桌上鸡鸭鱼肉俱全。就这,郑小公爷也觉饭菜粗糙简薄,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刘郡守倒是吃得香。于崇常年在军营,和士兵们同吃同住惯了,对吃也不讲究,运筷如飞。
郑宸举杯笑道:“于将军大名,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更胜闻名。我敬于将军一杯。”
于崇却未举杯,而是端起了茶杯:“郑小公爷请见谅,南阳军营里有不得饮酒的规矩。末将身为主将,不能明知故犯。末将以茶代酒,敬小公爷。”
在宴会上拒绝饮酒,可以看做是武将的操守,也可以理解借这一举动表明态度,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韶华确实好手段,牢牢收拢住了于崇。他想招揽,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郑宸扯了扯嘴角,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