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南阳郡主姜韶华的奏折被呈到了太和帝的御案前。
王丞相一言未发。
吏部尚书张尚书一脸怒容,愤而拱手启奏:“皇上,卢琮是罪臣,当年是南阳王全力保住他的性命,他才得以逃过一死,被罢官回乡。按大梁律,犯下重罪的罪臣,朝廷永不会再启用。”
“卢氏是南阳王府的姻亲,卢琮前去投奔南阳郡主,为郡主所用。此事没经过吏部,吏部也无正式的官身文书。也就是说,卢琮无官无职,只是在王府当差做事罢了。这等事,其实也不合规矩。碍于郡主颜面,朝廷可以不过问。”
“可现在,南阳郡主为孙太医父子请功理所应当,怎么能举荐卢琮为平州刺史?”
“此事实在荒谬可笑!”
吏部掌管百官升迁,三品以上的官员由天子任命。三品以下的官员升迁,便都在吏部职权范围内。当年卢琮做郡守的时候,不过是四品官。罢官的文书,就是张尚书亲自盖的官印。
现在姜韶华妄图以治理平州有功,举荐这么一个罪臣做刺史,张尚书第一个就不答应。
工部周尚书和刑部戴尚书也一脸愤慨地出言附和。
一个丞相,三位尚书,还有一众中低品级的文官,加上镇守边关的左大将军。这就是丞相党摆在明面上的中坚力量了。
相较之下,太后党确实寒酸得多。除了后宫那位郑太皇太后,朝堂里冲锋陷阵的便是兵部尚书安国公,户部纪尚书和礼部的李尚书效忠于皇位上的天子。偶尔两党争执激烈的时候,纪尚书李尚书会稍微倾向太后党一些,也就是那么一点点。顺风的时候赞成附和,逆风的时候基本就不吭声了。
安国公本人也觉得姜韶华这事操办得不合情理。不过,姜韶华如今是铁杆的太后党,昨日晚上郑太皇太后派人给他传信,让他今日在朝堂全力支持姜韶华。
于是,安国公挺身而出,张口便直刺王丞相心窝:“当日王丞相坚持要放弃平州。平州二十多人,死了十几万,就剩可怜的五六万百姓。是南阳郡主派太医前去治疗瘟疫,派人去安抚民心治理平州,送药材送粮种。不然,平州百姓要么病死,要么就是被饿死。”
“现在平州能安定下来,是意外之喜。这份功劳,都是南阳郡主的。现在朝廷要派人去做平州刺史,脸皮是不是太厚了?南阳郡主既然举荐了合适的人选,为何不能任用?”
王丞相冷哼一声:“郑尚书请慎言。平州是大梁属地,南阳郡主有功于大梁朝堂,此事本丞相不会否认。但是,平州是大梁的,不是南阳郡主的。”
安国公冷笑着反击:“王丞相说得这么好听,不如亲自去一趟平州,问一问那些活下来的平州百姓,他们是谁的百姓?”
这话听着可就太诛心了。
其实,从几年前平州乱军占据地盘叛乱开始,平州就不再承认大梁朝的统治了。平州境内的一众文官,全都被杀得干干净净。
坐在龙椅上的太和帝,面色也有些不自在。
王丞相面色难看,冷冷道:“平州叛乱,朝廷一直派兵平乱。之前卫将军剿匪不力,已被问斩。范大将军领兵前去平匪,已稳占上风。要不是一场瘟疫,朝廷早就收复平州了。”
“这等假设,不说也罢。”安国公得理不饶人:“现在的事实就是,南阳郡主派人安定平州,收复了平州。要想平州安稳,就得用郡主的人治理平州。否则,平州不服朝廷管治,还会再生乱。”
“朝廷打了几年仗,国库都被掏空了。王丞相该不会还想平州生乱继续打仗吧!”
“那也不能启用一个罪臣!”王丞相目中闪过怒意:“这将朝廷体面置于何处!”
此时,礼部的董侍郎忽然站了出来,拱手向太和帝启奏:“皇上,郑尚书所言颇有道理,臣也以为,应该任用郡主举荐之人做平州刺史。至于王丞相的顾虑,要解决也不难。”
“请皇上直接下恩旨,赦免卢琮的罪臣身份,并以治理平州安抚民心之功,封卢琮为平州刺史。”
“如此一来,既能彰显皇上不拘一格用人才的胸襟气魄,对朝堂内外也有了交代。”
王丞相眉头动了一动,看了侃侃而谈的董侍郎一眼。
董侍郎和南阳王府一直来往密切,时常在朝堂上为南阳郡主说话。
紧接着,刑部的杨侍郎也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臣以为,董侍郎说得颇有道理。”
“当年卢琮一案,实属运道不佳。治下闹洪灾,乱民冲击郡守府,卢琮的妻女都死在了乱民手中。真正说来,卢琮本人为官并无错处。”
“如今平州瘟疫是控制住了,不过,平州赤地千里,百业俱废,想重新恢复生机,不知要多少年。还有残余的平州乱军,躲藏在平州境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星火燎原再起叛乱。”
“说句难听的,朝堂众臣,谁有胆量去平州做刺史?”
此言一出,朝堂众臣皆沉默。
杨侍郎这话说得直接又犀利。他们在京城里安逸富贵,争权夺利打打嘴仗还行,去千里之外的平州冒着性命吃苦,谁想去啊!
王丞相皱起眉头,目光掠过杨侍郎董侍郎。
这几年,南阳郡主姜韶华牢牢笼住郑太皇太后和天子,对朝臣的拉拢也是不遗余力。杨侍郎和董侍郎都没到五旬,正值朝堂生涯的盛年。董侍郎早就被视为下一任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杨侍郎在资历上稍微差了一点。眼下有姜韶华支持,日后等刑部尚书致仕告老了,便能争一争刑部尚书的位置。
他们都甘心为南阳郡主所用,由此可见姜韶华的手段能耐。
再过个五年八年十年,他老了退下来,难道朝堂就要成姜韶华的天下了?
“众爱卿说的,朕都听进耳中了。”太和帝打破沉默:“朕要好好思虑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