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天色已暗,昭和殿里灯火通明。近来心情顺畅龙体颇见好转的太和帝,此时一脸震惊,霍然下了龙榻:“那八个刺客,真的是左氏养的死士?”
戴尚书脸上没什么表情,拱手道:“这一桩刺客案,由杨侍郎亲自查探。杨侍郎熬了两夜没睡,查出了刺客的身份来路,就由杨侍郎亲自向皇上禀明。”
戴尚书年岁大了,刑部具体事务,都由两位侍郎负责。唐侍郎是左侍郎,原本稳压杨侍郎一头。不过,近两年来,杨侍郎和南阳王府来往密切,有南阳郡主在背后撑腰,已能和唐侍郎平分秋色。
此次刺客一案,杨侍郎从郡主手中接了刺客尸首,之后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一案的负责人。在查出结果之后,戴尚书试图压一压,杨侍郎却坚持立刻进宫禀报天子:“尚书大人,此案有了重要的线索,必须要立刻禀明天子。否则,便有包庇凶手之嫌。”
“尚书大人素来清廉方正,想来不会在这等时候犯糊涂。”
如果是别的案子,压一压时间给丞相府送个口信倒是无妨。这可是刺杀郡主的刺客!太和帝亲自下过口谕,一定要严查到底!岂能拖延?
年近七旬的戴尚书,也担待不起,一边进宫,一边派人打发去丞相府送信。
此时,想来王丞相已经接到消息,火速想对策救左氏了。
杨侍郎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道:“皇上,这八个刺客面容俱毁,辨不出长相。他们穿的夜行衣和用的兵器,都是军中最常见的。就连暗杀用的弓箭,也是寻常普通的,没有任何标记和特殊之处。”
“臣仔细搜索,也没发现他们身上有腰牌或能证明身份之物。”
太和帝拧了眉头:“那你从何处可以断言,他们是左家养的死士?”
杨侍郎目中闪过一丝傲然自得:“回皇上,臣令刑部里的仵作细查他们的尸首,从他们的牙缝中发现了米粒大的毒药。这种毒药,毒性剧烈,只要咬破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臣请了两位擅长制毒解毒的名医去刑部辨别。这种剧毒,来自关外草原,且十分珍贵。等闲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能耐拿到这种毒药的,定然对关外十分熟悉,且身份地位高家资极为丰厚。”
“这等身手极高露面就死的刺客,养一个都要花费无数。此次刺杀郡主,就派出了八个。也可见,幕后之人对郡主恨意颇深。”
“种种条件加起来,足以断定,这个幕后黑手便是左家。”
太和帝面色难看,转头吩咐:“去请韶华堂妹过来。”
葛公公应了一声是。
一炷香后,姜韶华进了寝室。
杨侍郎将刚才说的,重复了一遍。姜韶华听完后,直接了当地说道:“也就是说,杨侍郎查到的证据,就是来自关外的毒药。另外就是和本郡主不对付,养得起死士。这三条加起来,就是左大将军?”
杨侍郎听着话音不太对劲,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郡主不是要打压王丞相一派吗?
虽然证据虚浮些,不过,借此指证怀疑左氏已经够了。至少,能拖延左大将军起伏的时间,为郡主争取更多的时间。为何郡主不接话茬,甚至还有为左大将军说情的意思?
戴尚书和唐侍郎也有些吃惊,一同看向姜韶华。
姜韶华没理会他们三人,转头对太和帝道:“皇上,左大将军是国朝重臣,驻守边关二十年,为大梁立过汗马功劳。杨侍郎查出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是左大将军所为。”
“说不定,幕后主使正是要将这浑水泼到左家身上,进而将王丞相拖下水。朝堂再次陷入混乱争斗!”
所以,不管是不是左家人动的手,从朝堂大局来考虑,必须不是!
太和帝听懂了姜韶华的言外之意,心情颇为复杂:“以韶华堂妹看来,此事要如何处置?”
“继续查!”姜韶华淡淡道:“朝堂悬而不决的案子,不止一两桩。王易还没被放出大牢,安国公被弹劾卖官,也没深究。区区一桩刺客案,臣妹并未受伤,且刺客都被杀了。慢慢查下去就是了。”
也就是说,为了朝堂安稳,姜韶华不愿借题发挥。宁可忍了这一回!
杨侍郎沉默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郡主的胸襟气魄了。
他以为,郡主要打压丞相一党,要攫取权势。却没想到,姜韶华真正要做的是稳住朝堂和人心。
郡主竟然真的一派公心,全心为天子考虑!从无私心!
戴尚书也被震住了。他反应还算快,立刻拱手道:“郡主目光长远,眼界格局非常人能及,老臣心中佩服不已。”
姜韶华笑了一笑:“想来王丞相一会儿就会进宫面圣,到时候戴尚书将本郡主说过的话,代为转告王丞相。就说本郡主信得过丞相,也信左大将军。”
戴尚书拱手应是。
唐侍郎反应慢了一步,跟着拱手应是。
至于杨侍郎,也从震惊中回神,开始了属于自己的表演,一脸羞惭地长叹:“都怪臣立功心切,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就急不可耐地进宫禀报。实则证据不充分,差一点就冤枉了国之功臣。”
“臣错了,请皇上降罪。”
太和帝心情愈发复杂,半晌才道:“既然证据不足,再继续查。这桩刺客案,就交给杨侍郎了。”
杨侍郎恭敬应是。
“启禀皇上,王丞相前来求见!”
王丞相果然按捺不住进宫了。左大将军是王丞相真正的左膀右臂,而且将要起复,是王丞相伸往军中的一颗重要棋子,不容有失。
姜韶华心中了然,轻声道:“皇上,臣妹先行告退。”
太和帝点点头。
姜韶华离去后,王丞相进了天子寝室。
戴尚书唯恐王丞相不明情形说话有什么疏漏,抢先一步道:“王丞相来得正好。此案又有新进展。”
王丞相眉头一动,看了过来。
戴尚书迅速将刚才情形说了一回:“……郡主说了,此事绝非左大将军所为,更信得过丞相。”
王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