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如石破天惊。
众臣纷纷转头看去。
年仅二十的中书舍人王瑾,温润俊美的脸孔上满是慷慨激昂,高声呼喊着:“请郡主登基为帝!”
论官职,王瑾不过是区区七品舍人。
可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王丞相精心教养出来的爱子,是王家未来的家主,也是丞相党官员心中默认的未来领袖人物。
王瑾忽然旗帜鲜明地支持姜韶华,这让丞相党的官员们几乎惊掉了下巴。
张尚书忍无可忍,站了出来:“荒唐!胡闹!历朝历代,从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南阳郡主能进朝堂听政,已是破了先例,破了国法家法。怎么能让她坐龙椅!我第一个不同意!”
扭了脚勉强来上朝的戴尚书,是朝堂里年纪最大的老臣。戴尚书没有急着表态,一双浑浊的老眼,飘来飘去。
周尚书是铁杆的丞相党,他深受王丞相提携之恩,素来以王丞相马首是瞻。王瑾坚定的表态,对周尚书显然影响不小。周尚书犹豫片刻,也没吭声,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倒是有几个平日和张尚书来往密切的丞相党官员,纷纷出言附和张尚书:“张尚书说得对!郡主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感激不尽。如果郡主愿意辅佐平王殿下,我们都支持。做女帝一事,万万不行!”
“没错,这等荒唐事,我们绝不同意!”
嘈杂声一片中,董侍郎看一眼义愤填膺的张尚书,高声问道:“张尚书支持平王登基?”
张尚书慷慨激昂意正言辞:“这是国朝正统,理所当然。”
董侍郎冷然诘问:“敢问张尚书,平王殿下登基之后,谁替殿下听政理事?”
近支的实权藩王有五个,高凉王父子东平王父子联合谋反,要么死了,要么在等死。
淮阳王也在众目睽睽之下陷入“叛逆”旋涡,尚未脱身。武安郡王也是一样。这两个藩王,能不能保住性命,现在尚未可知。可见郑太皇太后绝不容他们两人沾染皇权。
也就是说,现在能辅佐平王的藩王,就只剩姜韶华。
然而,姜韶华不愿为人做嫁衣。想她出人出力,就得给她真正的地位权柄。
这个难题,怎么解?
张尚书大义凛然:“南阳郡主野心过甚,根本不宜辅政。大梁朝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臣子,何妨像以前一样,由丞相辅佐新天子?”
董侍郎半步不让:“王丞相受了重伤,勉强救回一条命,以后怕是不能上朝理事了。丞相之位,又该由谁来担任?”
众目所瞩之下,张尚书一派中梁砥柱的气魄,向郑太皇太后拱手:“太皇太后娘娘,臣做了多年吏部尚书,自问对朝堂百官和政务都熟悉。如果太皇太后娘娘信得过臣,臣愿全力辅佐平王殿下。”
盛怒中的郑太皇太后,眉头跳个不停,满腔的怒火直接就冲着张尚书去了:“呸!你倒是会趁火打劫!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凭你,也配做大梁丞相?”
以前太康帝太和帝在位时,王丞相身为百官之首,总揽政务。这也就罢了。太康帝太和帝都是成年人,勉强能弹压或安抚住王丞相,朝堂不至于全部落入王丞相之手。
平王却只是个八岁幼童,且智力低下,什么都不懂。如果让张尚书做了新任丞相统揽政务,那江山到底是姓姜还是姓张?
就如姜韶华之前所说的那样,平王登基最好的结果,就是平平稳稳地熬到生下子嗣健康长大。屈指一算,至少也得二十年。这二十年内的皇权给了臣子,还能收得回来吗?
还不如直接让姜韶华坐了皇位哪!好歹是姜家血脉!张尚书算哪根葱哪根蒜!
郑太皇太后越想越怒,破口怒骂张尚书:“狼子野心的贼臣!该杀千刀的混账!”
张尚书一张脸都被撞肿了,涨得通红。
范贵太妃头脑混沌,已经彻底慌了手脚,竟在此时张口:“太皇太后,妾身以为,张尚书说得也不无道理。”
“你懂个屁!”郑太皇太后气急,直接骂了粗话:“闭上你的狗嘴!”
范贵太妃被骂得泪水涟涟,用袖子抹起了眼泪,转头去哀求姜韶华:“郡主,哪有女子坐皇位的道理。这事注定是不成的。你别胡闹了。”
范贵太妃又伸手将儿子往前推,声音里满是惊惶:“颢儿,你快求你堂姐,求她别来抢你的皇位。”
平王之前哭闹不休,现在又被金銮殿里沉凝的气氛吓到了。他呆呆地和神色肃然的姜韶华对视,全身打了个寒颤。
平王忽然猛地转身,从范贵太妃身边跑了出去。
范贵太妃急忙转身去追。
平王为了闪躲,跑得更快更急。金銮殿门槛太高,平王想迈过去,却被门槛绊了一下,啪地趴在了门槛上。肚子被磕了一下,平王疼得哇哇大哭。
范贵太妃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坐在门槛上搂着平王痛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般命苦,遇到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南阳郡主,竟要抢你的皇位。我这就去地下见你父皇,让你父皇睁眼瞧瞧,堂堂姜氏血脉,就这么被人欺凌……”
满殿的臣子里,总有些真正忠心于皇室且坚持正统的,立刻愤愤难平挺身而出,纷纷怒斥南阳郡主野心太大牝鸡司晨。
陈长史立刻张口为自家郡主辩驳:“我们郡主同样是高祖姜氏血脉。尔等扪心自问,论能力论治理朝政的手段,宗室藩王里有谁能胜过郡主?”
“皇位传承,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关乎国朝和大梁江山社稷的大事。你们支持平王,以为自己这就是忠心。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祸乱之始。”
“拥立一个心智不足的孩童坐龙椅,就如稚儿抱珍宝招摇过市。不但是害了平王,也大大损害了大梁国运。”
“到那时,内乱纷争,外敌虎视眈眈,大梁江山不稳。甚至有亡国之忧。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惹出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