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放映带来的胶片盘不多,也就12盒,差不多是5部电影的量,装了满满一箱子。
这5部片子,要支持他将附近的几个公社,加起来共三十多个生产大队都走一遍,其中还包括不少公社中工人比较多的“大单位”,全部算起来,至少要放50多场。
鉴于有许多人喜欢跨区域看电影,所以每场电影需要有至少一场不同,否则就会有“群众不满意”的可能性。除此之外,每个地方放的电影不一样,也会给当地有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好评和“好处”都会更高。
这也算是放映员的一点小技巧。
一部南征北战,刚才已经放过了,这时候陈凡放的是《难忘的战斗》。
这个是上影厂在75年拍摄的电影,76年1月份才上映,连病重中的李先生都看过,并且看到落泪。
才一年多时间,就能到县级放映队,并拿到公社生产队来放映,速度不可谓不快。
当电影片名出现的时候,全场顿时引起一丝丝的骚动。
“啊,又是新电影?”
“今天看了两部新电影,真好。”
“亏了亏了,今天怎么放那么早呢?不是说好了6点钟吗?”
“说好的还是放两部呢,今天放映员答应放三部,就算没看前面的,不也赚了半部!”
“谁让你自己来得晚的,……”
话没说完,就被边上的人打断,“电影开始了,都别说话。”
……
杨书记看看趴在桌上的放映员,再看看陈凡,脸上笑得像朵花儿,对着他小声说道,“你还会放电影?”
陈凡夹了一颗蚕豆丢到嘴里,摇头笑道,“不会。”
然后指了指许放映,“刚才我看他好像有点多了,就跑去跟他学换盘,除了换盘,别的什么都不会。”
张队长乐得哈哈大笑,“还是你小子机灵,把他灌醉,再自己换盘,要换就换新电影,比放老片子强多了。”
苏玉军也笑着说道,“刚才我问他,今天晚上放什么片子,他还说放一部老片子、一部新片子,结果第一部就放了《南征北战》,现在伱又放了这部新片,他可亏大了。”
张文良转过身说道,“这明明有新片子,怎么不放呢?”
陈凡看了看许放映,转头说道,“这个他刚才也说过,不是他们不想放,是胶片放多了,就会有划痕。
县里拿到的胶片,是最先在省城放,然后等他们那里都放完了,再轮到地区,最后才轮到底下的公社放映队,本身就已经磨损很严重,等轮到基层的时候,胶片早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如果不紧着点放,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胶片磨废了,所以放什么片子、放几次,也是有计划安排的。
现在还是上半年,要是一下子把新片都拿出来放,下半年就不好安排,所以他们一般是上半年放老片,等年底了,如果计划还足够,才会放新片。”
听他这么说,张文良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嘟囔几句,“做电影的也真是的,怎么不多弄几个胶片。”
这个问题自然没人回答他,目前全国就几家胶片厂,全国第一家胶片厂——化工部第一胶片厂更是65年才投产,距今也不到12年而已,能够拷贝这么多胶片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就在他们小声聊着的时候,一道身影走过来,眼里满是惊奇,“你们厉害啊,直接把放映员灌醉,自己放电影?”
杨书记最先接话,“这你都知道?”
安全指了指后面,笑道,“听他们说的。”
陈凡转过身,笑道,“安哥,你怎么这么晚?”
杨书记和张队长早已站起身,要给他让个位置坐下。
安全赶紧将他们拦住,直接快走两步坐到张文良旁边,说道,“我这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
顿了一下,才说实话,“单位有事耽搁了,今天召集开会,要为夏收征税做准备,开到6点多才完。”
这些事情每年都有,杨书记他们也不在意,反正今年风调雨顺,该交的少不了,自然不用担心。
说了几句玩笑话,几个人接着喝酒看电影。
陈凡则负担起放映员的换片任务,等第二部电影结束,又找了一部《沙漠的春天》换上,同样是75年拍摄的“新片”。
这部少见的不是什么战争片,而是讲述一位蒙古女性带着社员们植树造林、征服沙漠的故事,算是最早的生态片了。
陈凡自己也没看过,但是相比剩下的两部老片子,他相信所有人都更愿意看这部新电影。
就在他换好盘子,准备过去坐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一群人围起来,还有女人哭喊的声音。
苏玉军反应最快,当即跑了过去,不一会儿便扯着嗓子大喊,“张大夫来了没有?5队的张大夫来了没有?”
陈凡一听,赶紧将放映机关停,随即立刻跑了过去。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两圈人,其他人几乎都站起身往这边看,也没人再关注幕布上有没有电影。
陈凡一边大喊一边往里走,“都让开、都让开,不要围在这里。”
大多数人都听劝,纷纷往后退,很快就露出中间一块场地。
场地中间,一个妇女抱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嚎啕大哭,陈凡这感觉头大,连她喊的什么都听不清。
苏玉军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让民兵们跑去后面问有没有外队过来的赤脚医生。
只不过希望不大。
陈凡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蹲下来检查那小孩,只见脸色已经有些发紫,呼吸非常急促,却似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边将小孩子拉过来检查,一边问道,“他怎么了?”
那妇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喘不过气来,旁边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跪在地上满脸沮丧,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被、被豆子噎到了。”
听到这话,陈凡二话不说便将小孩子翻过来俯身抱着,双拳压在他的腹部,用力向上挤压。
只用了两下,小孩子就突然一声咳嗽,吐出来一颗蚕豆,接着便是大喘气,他转头看着母亲,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那妇女一把将孩子抱住,坐在地上是又哭又笑。
旁边的汉子一看,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等反应过来,当即噗通一下给陈凡跪下,一个劲地磕头。
陈凡赶紧拉他起来,可是以他现在的力气,竟然都拉不动?
这是头牛吧?
还是苏玉军过来轻轻踢了他一脚,“好了好了,人没事就行,你快点起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不要让陈老师为难。”
听到这话,那汉子才顺势站起来,却又换成了鞠躬,“谢谢、谢谢!”
直到这时,周围才响起一片掌声,还有人大声叫“好。”
危机解除,那一家三口不敢再看电影,汉子一手将孩子抱在怀里,一手搀扶着老婆,心有余悸地快步离开。
满操场的人都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老高这是遇到贵人了啊,要不是陈老师在,他家里的这根独苗恐怕就要……,唉,也算是福大命大。”
“要不说呢,幸好今天陈老师在,救了他儿子一命,要不然真不好说。”
“他们两口子也是可怜人,一大把年纪才得了这个娃儿,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只怕两口子死的心都有。”
“要我说还是陈老师本事大,刚才好危险啊,小家伙眼看着就要没气了,陈老师就那么两下,就把豆子逼出来,好厉害啊!”
“唉唉,你们说陈老师是不是会气功啊?”
“哎呀,你别说,这一手跟气功还真有点像,那说书先生是怎么说的?只要有一手气功,是要人死就死,是要人生就生……”
……
陈凡将放映机重新打开,众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位置上坐下。
杨书记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许放映,忍不住笑道,“他倒是睡得安稳。”
安全用可怜的眼神打量许放映一眼,撇着嘴笑道,“还不是被你们灌的。”
他随即看向陈凡,问道,“诶,刚才有人说你会气功,会的是什么气功?”
肖烈文在一旁有些发呆,看着陈凡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老连长教了陈凡几手压箱底的功夫,他都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是他当年也学过,却怎么也学不会的独门秘诀。
改版武当山金蟾派的大蟾气、改版形意拳虎豹雷音、改版八卦掌的游龙劲、改版少林心意把、改版太极混元劲、改版自然拳内圈手。
这六门功夫,都是当年在北方战场,老连长和部队里的几位武林同道交流,博采众家之长,融合了十几门拳法精要,由包括林远祥在内的六个顶尖高手各自创出来的独家功夫。
他们倒是不藏私,功夫创出来之后,毫无保留地教给身边的人,也将练法心得写成笔记,上交了国家。
但是能学会的,一个都没有。
这件事几乎成了林远祥他们几个人的心病,所以肖烈文看见陈凡的天赋之后,才稍作考虑便给林远祥写信。林远祥也没怎么耽搁,安排好单位上的事,就立刻跑了过来。
可是昨天才传的功夫,他今天就能学会?
肖烈文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几门功夫,就这么吃天赋?
陈凡可没注意到肖烈文的表情,他回头看了看安全,笑着说道,“什么气功啊,我告诉你,这就是最简单的气压学原理。”
嗯???
满桌子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除了还在呼呼大睡的许放映。
挨着桌子的人连电影都不看了,竖着耳朵听陈凡的解释。
陈凡笑着说道,“人的肚子里是有气的,当有异物堵住喉咙,卡在那里上不得、下不去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压缩肚子里的气,将异物喷出去。”
他说着还站起来,走到安全身后,给他做示范,“就是这样,双手放在腹部,连着整个人一起,用力往上提,这样腹腔的空气就会被挤压向上喷出来,随着气压的喷发,堵在喉咙的异物自然就跟着出来了。”
听到这话,高中毕业的安全立刻就明白这个“气压原理”,他满脸好奇地说道,“没想到物理也能治病?”
陈凡哼哼两声,走回去坐着,笑道,“西方医学里面就运用了大量的物理和化学知识,或者说,西方医学就是建立在物理和化学之上,只要了解了原理,其实很多东西都不值一提。”
杨书记沉吟两秒,对着陈凡说道,“你的这种手法,能不能教给别人?比如说我们的大队的赤脚医生张觉民?”
陈凡毫不迟疑地说道,“可以啊。”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其实我建议,我们的兽医也可以适当学一些急救知识,一来他们有医学基础,能够更快接受这些医疗手段,二来万一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他们也可以就近处理,不至于等张大夫过来,可能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杨书记当即大叫一声,“好。”
然后满脸严肃地拍手鼓掌。
他这掌声一响,周围跟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
远处的观众还以为是因为电影而鼓掌,他们也都瞎起哄跟着喊“好”。
等到前面的人将刚才陈凡说的话传过来,这下不得了,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举起双手对着陈凡的方向拍手,大声叫“好”。
愿意主动将自己的独门手艺教给别人,就是为了能够及时救人,这才是真正的医者父母心啊!
他们几乎全都是普通人,没有电影上的英雄那么大公无私、无所畏惧,更多的还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在奔波。
但是他们面对大公无私、无所畏惧的人,却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掌声和赞美。
这一点,却比后世某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做好事的人就阴阳怪气一番,好上千百倍。
混在人群中的姜丽丽几人,正是激动得难以言表。
黄莺眼里满是迷醉,“陈老师好棒!”
杨菊牙关紧咬,眼神中满是坚定,“我要向陈老师学习!”
刘丹左看看、右瞧瞧,继续拍手,“陈老师我以你为荣!”
姜丽丽跟着鼓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眼神里的迷恋,再也遮掩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