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子年轻人没注意到陈安和宏山的话,他们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在李豆花身上。
李豆花的名头在周边村子太响,那是不折不扣的撵山第一人,走过的地方多,见识广,平日里少有接触,见到了也觉得他性格古怪,怕说不上话反而自找没趣。
今天难得凑到一起,而且李豆花还那么有兴致,一个个都期盼着从他那里能多听到点东西。
只听李豆花接着说道:“锦鸡小,野鸡大,锦鸡比野鸡更好看,那羽毛……啧啧啧。更好玩的是画眉。常有人进山来挂网子捉画眉。
人在山底下赶,画眉飞得低,爱往杂草丛灌木丛里钻,一赶都赶到网子里去了。”
宏山听得暗暗点头,这又是一个窍门。
陈安也是听得心喜,这是他不曾想起的一条财路,今天被点醒了。
有心搞,单是从摆弄画眉鸟这事儿上,都能赚不少钱。
这小东西,不但叫声喜人,容易笼养,更有不少老板、玩家,喜欢逗鸟。
而汉中地界,就是個产极品画眉鸟的地方。
汉中是个东西长,南北宽的盆地,南有巴山北有秦岭。
周边山脉的石山峻岭、山林土坡结合的地形,造就了汉中鸟具有石山鸟的暴躁,坡鸟的鸣叫和山林鸟的灵敏。
汉中画眉因极强的适应能力和耐打斗、抗击打性强的优良特点而被养鸟人喜爱,也常常用来赌斗。
巴山画眉生长在荫山属于阴坡鸟,故体较弱小,另外阴坡鸟觜夹、毛色黑气会重些。
秦岭鸟生长在阳山故体强,个大,好斗。
米仓山所处位置特殊,不仅有秦岭画眉,还有巴山画眉,不论是用来观赏还是用来当做斗鸟,都能满足。
过上些年,画眉鸟身价就今非昔比,若是再过上二十年,舍得花几万块买只极品画眉的,大有人在。
听李豆花这么一说,陈安都动了弄两只画眉来养着的心思。
养鸟的竹笼,他也会做,给家里添加点生气也挺好,如果有人光顾,说不定就能赚上一笔。
他心里正想着呢,在前面走着的李豆花忽然停了下来:“听,现在就有画眉叫……好听吧?”
真的,空谷里有悠扬婉转的啾啾鸟鸣声传来,一帮人都听到了。
陈安朝着声音传来的山岭上看了看,心里的小想法落地生根,撵山、采药,若是见到了,顺带的事儿,直接掏鸟窝更是省事。
却听李豆花扯着嗓子唱起了山歌,山里人不做作,说唱就唱:
“哎哟哎,
这山望见那山低,旺见阿妹撵画眉,画眉见我高高起,阿妹见我把头低,哎哟哎,有话不说在心里……”
陈安听得微微一笑,自己这师傅,总喜欢吼上两嗓子。
这个词的内容,也挺有意思,年轻时候的过往,李豆花很少提,但在陈安看来,李豆花在年轻的时候,也绝对是个挺浪漫的人。
嗯,山里人也有山里人的浪漫,在陈安看来,没有所谓高雅、低俗一说,都是一样的。
可惜,世事误人。
现如今他一个人独居山谷。
好在,他还有个孙子还不错,在这辈子,生出了撵山、采药的兴趣,有这个纽带,一家子应该会慢慢缓和的吧。
陈安心里暗暗地想,总希望这老人能尽快有更好的归宿,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孤苦伶仃很长时间。
一路听着李豆花绘声绘色地说着山里的那些事情,枯燥的赶路也变得很有意思,临近中午的时候,已经走了大半路程,到了一处小水潭边,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宏山张罗大伙休息,顺便吃点带来的糕点,抽烟解乏。
山里人习惯一天吃两顿饭。
而撵山人、采药人如果去得不太远的话,是早上八九点吃上午饭,通常就是糊汤加酸菜,吃完就上山,下山后是下午四点左右,到了家里边,会吃得正式一些,专门弄点炒菜,偶尔会喝点苞谷酒。
在山上的时候,基本不吃东西,有时候野果熟了,会顺手摘一点丢嘴里尝尝。
宏山带了些芙蓉糕、饼干之类的东西作为干粮,在一帮人坐在水潭边休息的时候,从背篼里拿出来,一一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挑选。
山里的水好,山里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一路上,处处有泉有溪有潭有瀑布,多路溪水潺潺而下,在山里汇成河,奔流去远。
一个个吃了芙蓉糕、饼干,口干的,有的在水潭边抄水洗洗手,直接掬水喝,有的则是趴下,撅着屁股直接上嘴,陈安和李豆花随手从旁边摘了一片新发的大树叶,卷成尖斗状,在水潭里舀水,还可以在石缝渗水处接水。
唯独宏山,直接以一个俯卧撑的方式趴在潭边喝水,等他窜跳起来喘着粗气的时候,陈安忍不住调笑道:“喝个水你也能喝出花招来!”
“啷个嘛?”宏山有些奇怪地问。
陈安笑道:“这种招式,你等婆娘娶回家再用撒!”
一句话,引得一帮年轻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宏山冲着陈安瞪了一眼:“爬哟!”
“说对了,就是爬,到时候怕你爬不动!”
陈安笑着冲一帮子人说道:“哥几个,等到新娘子娶回来,这洞房得好好闹一闹,你们说是不是?通宵听墙角,看看他啷个办,急死他!”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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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山脸一下子就绿了:“狗娃子,你这就有些不像话了撒,当初你结婚的时候,我可没有闹伱哈!”
“那是你没有把握机会的嘛!”陈安笑呵呵地说道:“怪哪个?想找补回来蛮?你没得机会咯!”
宏山一下子无语了,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只能到时候看,真有人要闹洞房,也不能黑着脸赶人不是,本就图的喜庆和热闹。
只希望闹得不过分。
潭水是从一个小山洞中涌出来的,不大的水面一半在洞中,一半显露出来,半明半暗,水中有小鱼,半透明,不仔细瞧都难以察觉,欢快地在里面游来游去,活泼而机警。
山中的水很清冽,喝着有一股清甜之味,现在还未入夏,更是清凉,喝着非常舒服。
李豆花看着水潭,说道:“以前我到过这里,水潭里边看到过大鲵,也就是娃娃鱼,可惜大鲵更喜欢夜里出来活动,现在都藏进洞里去了!”
他正说着,陈安眼尖,已经在水潭边的浅水石头上看到了一条:“那里就有一条。”
几人纷纷看了过去,见那是一条通身背面棕灰色,有着不规则的黑斑,像是一只大号的壁虎,趴在浅水里一动不动。
看上去怪模怪样,浑身滑溜溜的,给人的感觉并不太舒服。
在陈安的印象中,好像有一段时间,娃娃鱼的价格,达到了千元一斤还有价无市。
但一想,这玩意儿后面也成了重点保护动物,他直接断了养殖的想法,省得惹来麻烦。
盘龙湾洪涝后,河流改道后形成的水潭,他有别的想法。
“这东西啷个看都不像娃娃,为啥子叫娃娃鱼嘞?”翁文睿奇怪地问。
“听说是叫声像娃娃!”陈安笑着解释。
“原来是恁个嗦!”翁文睿微微点了点头。
他窜跳过去想要捕捉,结果慢了一步,只能看到这条娃娃鱼,游进小山洞里。
又休息了一会儿,众人再次起身上路。
连过几个村子后,终于到了蓼叶涧。
今天是接亲的日子,钟广生家里,也早早忙碌起来,请了村里人帮忙,置办酒席。
几人刚一进村,就有在村头的孩童看见,一见是外来人,而且背着东西,背篼上都贴着红纸,再看穿着打扮,哪怕不认识他们,也知道是来接亲的,纷纷欢叫着往村子深处跑:“新郎来咯,接亲的人来咯……”
这是忙着去报信了。
不多时,又有两个孩童跑到陈安旁边,一见面就叫得欢。
这正是陈安领着宏山到蓼叶涧看钟启秀的时候,帮着救下的两个被狼群围困的两个孩子。
有过那件事儿,两人在这村子里边也是名人了,李豆花又在这里有熟人,三人领头,一一跟那些主动上前的人打着招呼,一直到了钟广生家里,带来的东西被安排的人手接到屋里放着,几人也都被请进屋里喝茶。
山里的茶分富茶和穷茶,条件好的,花钱买那些正宗茶叶,而普通人家则是上山采些老鹰茶、金银花、山楂叶、竹叶,有的人家还会采杜仲的叶子,也能当茶喝,味道也不差。
钟广生家的条件本就不宽裕,用的是金银花,应该是去年采摘金银花卖收购站,错过时段后剩下的,用来泡茶,也是不错。
在屋里,一帮钟启秀的长辈围着说话,问东问西,宏山一个大男人,也难免显得有些局促。
陈安在一旁看着好笑,借口想出去转转,结果,刚一起身,就被宏山给拉住,只能又坐了下来。
说实在的,陈安自己也不太会说话,也只能有一句没有地跟人闲聊着。
在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饭菜准备好,也就开了席。
胸口别了朵红花的宏山,和换上一身红装的钟启秀两人并肩站在院门口,端着糖果和烟,迎接着客人,小两口不时眉来眼去,洋溢着微笑,钟广生在一旁给宏山介绍着来客,等到客人来得差不多,又领着两口子一桌桌地敬酒。
事情有序地进行着。
其实,接亲也就是单纯地跑一趟,帮点小忙,并没有多少事儿,几人也早早地上桌,忙着吃饭,不管会不会喝酒,也都喝点解乏。
来给陈安、李豆花敬酒的不少,等一顿饭吃完,陈安都喝得脸红脖子粗了。
幸好,他酒品不错,脑袋也清醒,半夜得赶回去,还要背东西,一路有得辛苦,正好借机到楼上铺的地铺上躺倒就睡。
一觉直接就睡到宏山上楼来叫。
陈安知道要动身了,赶忙起床,下楼的时候,见钟广生两口子和几个帮忙的,在忙着煮汤圆。
招呼着一帮人吃过汤圆后,开始打理陪嫁的东西,各自背着打着手电筒踏上回程。
钟广生两口子依依不舍地送出村子老远。
路上倒也没有出现什么状况,只是除了李豆花、陈安和宏山三人,其余人没怎么在夜里走过这满是山岭的陌生山路,被山里不时传出的一声声怪叫给吓得凉飕飕的。
好在有李豆花在,说着那些让人惊悸的叫声,都是些什么鸟类或是小兽发出来的,就连陈安,也都又学到不少东西。
就这样,一路走走歇歇,从黑夜走到白天,在第二天早上,卡着点地回到麻柳坡。
在距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陈子谦亲自抓了一只红公鸡,现场放血,并围绕着新娘钟启秀转了一圈,送上祝福语,紧跟着,鞭炮声、唢呐声都跟着响了起来。
按照流程,过了锅盆,跨过马鞍,在陈子谦的主持下,完成三拜,新娘子送入洞房。
剩下的就是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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