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大厦将倾
    一闻此言,不止司修,连韩夫人、尚云、白硕等也吃了一惊。

    来不及多想,这一行人都立刻由延明殿赶到风华殿,还未到殿门,就听见里面不断传出嘈杂的声音,时而是什么瓷器玉器被撞倒摔碎的声音、时而是女人慌乱的叫喊声,更多的是分不清方向的多种脚步声。

    司修跑得很快,一溜烟跑进了风华殿,葛生也跟着疯跑。

    白硕年纪大了,腿脚难免不够灵便,白杨、尚云等碍于前辈在此,也不好走到白硕前面去。

    唯有韩夫人跟司修的脚步略紧些,在司修进门后不久也跟了过去。

    他们进了二门,只见风华殿的所有人早已从殿内跑出殿外,绕着正殿乱跑一气。

    司蓉披头散发,正挥剑乱砍,已经有两个丫鬟受了伤,王玉到处躲藏着跑,尖叫声不断。

    司修凑近,只见王玉跑得极快,一不小心绊住地上摔碎的物件跌倒了,转眼间司蓉提剑追来,刺向王玉。

    一时间没有更好的主意,司修只能挡在了王玉面前。

    剑锋距离司修只剩一寸时,司蓉看清楚前边站的是司修,急忙往后撤退,差点向后摔倒。

    司修又快步向前去扶司蓉。

    韩夫人环视满院狼藉,不禁朝司蓉发问:“宫内重地,长公主怎能带剑进来?”

    “就算是当年父皇的寝殿,我也照样带剑进去,她王玉算个什么东西?”司蓉甩开司修,剑锋抵住地面,恶狠狠看向王玉。

    王玉跌坐着哭泣,双手都被地上的瓷器碎片划伤,血染得衣袖上都是。

    司修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他望着司蓉,怅然叙起骨肉亲情:“姐姐既然记得当日父皇千般疼爱,也该记得父皇临终遗言,你我床前立誓……此生绝不相互背叛……”

    “是我背叛你?还是你背叛我?”司蓉发疯一样地咆哮着,质问道:“这个贱人害死了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保住的骨肉,你是孩子的亲舅舅,你为何不为我们做主?”

    “我……”司修泪眼模糊,咬着嘴唇摇头:“玉儿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对一个才刚呱呱落地的婴儿下手?”

    “她心地善良?难道我们的心都被狗吃了?”司蓉提剑,再次靠近。

    司修以为司蓉又要来砍王玉,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挡在王玉前面。

    谁知司蓉双手将长剑往上一举,却是搁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司修更吓得颤抖着双手前伸,大叫:“姐姐不要……”

    “你今天就在我面前做个决断,要么处死她!要么就处死我!”司蓉的声音在风中啸戾,披散的长发随衣裙乱舞,剑锋也离颈部更近了一分。

    司修双手相互揉搓着,哭了又哭。

    白硕等人终于进来,远远看到这一幕。

    白杨步伐轻而快,从背后靠近司蓉,一个手臂挥过去,击中了司蓉后脑勺。

    “姐姐……”司修忙上前去扶,司蓉就昏倒在司修怀中。

    徐慕瞪着白杨,不忿地问:“你怎么又把人给打晕了?”

    白杨淡淡反问:“不打晕,是当真逼官家处死皇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公主自杀?”

    徐慕哼了一声,把脸转到另一侧。

    司修赶紧叫跟着司蓉的丫鬟们,把司蓉扶到偏殿里去躺着,又命人宣御医。

    看着司蓉已经被安顿,白硕又上前来劝司修:“官家也看到了,长公主为痛失爱子,能闹到这个地步。那谯郡公,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韩夫人亦道:“白司徒所言极是,官家年轻,即位时日尚短,内外局势原本就不稳,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若要在群臣面前站得住脚,必须快刀斩乱麻。”

    尚云也随之进言:“官家当知,先皇在时最信任微臣,授以虎符,病中多次嘱咐微臣,若遇大事,必得候着长公主和官家都允准,方可决断。臣也曾问及先皇,若长公主与官家意见相左,该当如何?先皇令臣自辩是非。今日官家若不能公正处事,那就莫怪臣偏向长公主了。”

    司修心中早已成了一团乱麻,再听了这些话,脑袋都要崩溃了。尤其尚云的话,使他不能不被激怒。

    那尚云才刚话音落,不想司修忽然捡起刚才司蓉掉落的剑,递给尚云:“倘若皇后有过失,朕也难辞其咎。既然尚将军这么能干,不妨今天就把朕结果了!如何?”

    尚云哪敢接剑,即刻跪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官家恕罪,臣不敢僭越,只是臣手下的兵,原属永昌者不足一半,余者多为陈家兵,一旦民怨沸腾,臣也未必能压制得住啊。臣……只是想给官家提个醒。”

    司修看了尚云一会儿,又把剑丢在地上,背过身去:“朕累了,你们能退下吗?”

    尚云和韩夫人相视一看,都摇头叹气,不得不拜退。韩璟、尚雷等也只能跟着退下。白硕、白杨等也就都告退了。

    唯有徐慕还留在此处。

    院中的宫婢内侍开始收拾残局,司修才将王玉扶了起来,安慰受伤情况。

    徐慕走到他们二人身边,冷不丁说了句:“烦请皇后回屋休息,臣有话要单独与官家说。”

    司修看了徐慕,又看王玉。

    王玉虽然一向不满徐慕的狂妄,可在这个情况下,也无法不离开。

    于是王玉先搭着秀萍的手回避了。

    司修轻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是我叫他们一起过来劝你的。”徐慕的声音很冷,也很不客气。

    司修点点头,“我已经猜到了。”

    徐慕冷笑着,又开始讽刺司修:“我真没想到,你成亲也不过才一年,还是个任性放肆的女子,竟恩爱到这个地步?”

    司修抿去眼角残存的泪水,低头答道:“那无关于爱不爱,是做人的原则。玉儿脾气虽不怎么好,但绝非邪恶之人。我和她朝夕相处,自是比你们了解。若明知一人无罪,却为求自保,置旁人性命不顾,连我都要看轻自己了。我母亲也断不会叫我这样。”

    “你母亲?你还记得你有母亲?”徐慕的神情变得很怪,沮丧地发笑,腔调也不似平常,“你要是陷入险境,你母亲和那十三军不都得跑来为你出生入死?你只顾着维护这个女人,又何曾想他们死活?”

    司修低着头,默默无言。

    “我们处于弱势,你却不愿避其锋芒。你以为历代帝王都愿意手刃无辜?可哪朝哪代没几个牺牲品?”徐慕说着说着,眼中有水,嘴角却依旧含笑:“我不跟你危言耸听,你信不信,陈济马上就要造反了!”

    司修抬头看了徐慕一眼,两人相对,都有点神色慌乱。

    “你若处死王玉,我们还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也能给十三军秘密入京腾出一点时间。你执意保她,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你懂吗?”徐慕的右手背拍在左手心上,痛心疾首分析着,眼中的水也禁不住落下。

    被徐慕这么一说,司修才停止的眼泪,再次开始打转。

    “大齐江山和王玉,你选哪个?”徐慕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死死盯住司修。

    司修无奈摇头,泪如雨下:“我知道,你要怪我,但我只能选玉儿。也请你悄悄派人告诉我母亲,江山保不住,就不要保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每个人的命,都来之不易……”

    “你……”徐慕猛地朝司修胸口捶了一下,“你以为放手皇位,你还能保得住命?”

    司修只是呆呆站着,眼泪不止。

    “那我呢?那我呢?”徐慕一手猛戳着自己的胸口,厉声质问:“我和王玉,你选哪个?”

    司修瞪大了眼,瞬间噎住。

    “你选啊!”徐慕吆喝般催促。

    司修深埋着头,几乎不敢看徐慕:“玉儿对我是真心,我对她也是,夫妻应当患难与共,这也是我母亲教我的,她最气不过的就是我父亲……”

    “不用说了,我知道。”徐慕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去。

    “徐大哥……徐大哥……”司修往外追了几步,但最终又没追几步。

    徐慕步伐铿锵有力,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王玉一直在门内听着司修和徐慕的谈话,虽听得不甚清楚,也听了个大概。

    待徐慕离开,王玉便从屋里出来了,只见司修突然双手捂住脸,蹲下放声大哭。

    “官家……”王玉蹲在了司修对面,双手抱住了司修。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都来逼我?”司修哭诉着。

    在风华殿门前,帝后相拥抱头痛哭,秀萍、葛生等宫人看着,都深深感到是不祥之兆。

    寒风凌冽,王玉扶着司修到屋内去休息。

    夜半,王玉睡得迷迷糊糊,恍惚在梦中看到她的亲娘满堂娇笑着朝她招手。

    “娘……我们要去哪里?”王玉想当然就跟上了满堂娇,就好像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样,高兴地蹦蹦跳跳。

    后方,突然传来王敬的声音:“玉儿!快回来!不要去!”

    王玉回头,只见王敬拄拐,蹒跚赶来,一下子绊到了一块大石头,摔了下去。

    “爹……”王玉惊恐地大叫一声,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正熟睡的司修也被惊醒,连忙坐起,侧耳细听,隐约感到有沉闷的号角声传来。

    “什么声音?”司修披上衣服,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王玉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但也赶紧穿衣,忙忙走到司修身后,“怎么了?”

    深夜冷得让人发抖,一阵寒风从窗外袭来,司修紧紧裹住自己,好像冻得连嘴巴都快张不开了:“号角声……是号角声……一定是陈济带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