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底。
海边。
人是一种感性动物,往往身处过于宏大的场景中时,会催生出诸多情绪和感慨。
这大概就是古往今来,文人骚客们热衷于采风的缘由。
只是这片海,没有很美。
海水浑浊,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鱼腥。
哗哗!
海浪拍打山体,岸埂上,立着一白白净净的少年。
表情剧烈挣扎,仿佛进行着生与死的抉择。
“行啦,我又没非要你跳。”
后方杂草堆里,躺着个一身痞气的高个少年,嘴里叼根狗尾巴草。
“那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理由找的……还让我怎么劝啊?
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
明明不会游泳。
噗通!
“我焯,还真跳啊!”
李建昆弹射而起,一个冲刺,噗通!
不捞一把,这小子能淹死。
他妈跟他算过命,说命中犯水,小时候就差点没做水鬼。
几分钟后。
荒山一角,四仰八叉躺着俩落水狗。
所幸天气好,太阳很给力。
“建昆,你一走,家里都不好玩了。”
“玩个毛啊,麻利搞钱,以后你就是大爷。”
“屁!我爸估计比我想的要有钱,不还是逢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个,国家不是在大力改革嘛,搞完教育,不得搞经济?以后的事不好说,反正票子攥手上就是硬道理。”
“理是这个理儿,但我又没你那脑壳。”
“装,接着装。”
“我本来就没你聪明。”
李建昆侧头,瞅了眼这小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扬起嘴角。
“等我回吧,我先去首都打个前站,你要不想搁家待,明年跟我去首都混。”
唰!
“当真?!”
“跟你拉个钩?”
“嘿嘿,那不用,我可等着喽!”
小王咧嘴,忽觉人生再次美好。
“那啥,我走了,我家里,你帮忙照看点,我爸那人……哎,不说了,我哥又不在,家里没个顶梁的。”
“要你说啊。”
“还有,尤其给我盯好隔壁大队有个叫刘细毛的,狗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我二姐的主意!”
“有这事?嗯云裳姐是真漂亮啊,要不是家里没劳动力,你妈放话现在不嫁女儿,你家门槛都得踏破。”
“所以啊,反正你看紧点,家里有什么事,立马给我写信……不!打电报!”
“放心吧,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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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老李家屋里屋外,聚满人。
明儿一早,李建昆要很早出发,大伯李贵义安排了一辆拖拉机,送去城关,再转中巴到市里,赶火车。
“建昆哪,大娘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烙了块葱花饼,你带路上吃。”
“孩子啊,爷攒了几个鸡蛋,熟的,带上。”
“大侄子,叔没啥,就这一块钱,你拿着。”
李建昆红着眼,赶忙推回去。
一点吃食,没辙,乡亲们的心意,你不收大伙心里不舒坦。
钱绝对不能要。
他看着眼前这个,左眼只见眼白的邋遢汉子,由衷道:“瞎子叔,你忘了,我有钱哩,过年写对联印年画,挣不少,读大学也不用钱。
“你晚上抹黑抓鱼,注意安全。”
“诶,叔晓得。钱你拿着。”
“我真不能收!”
李建昆不得不整出点小脾气,才打消乡亲们塞钱的想法。
其他东西一概不要,吃食每份取一点。
望着屋里屋外的乡亲,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大学,还真不能只为泡妞。
日后老说“全村的希望”,像是个玩笑话。
但此时此刻,他真切感受到一种凝聚而成的无形力量,似火球,在他脚底熊熊燃烧,不断上托。
再扫一眼猫在角落,破天荒不闹腾的熊孩子们。
无论如何,得给他们打个样啊。
瞅瞅那一个个看爱豆的眼神。
夜已深。
这个家注定无眠。
连小猴子都特消沉,被二姐领回房间,哄着睡觉,天明还要上学。
贵飞懒汉独自坐在堂屋,一个劲傻笑,也不知道乐呵啥。
卧房里,李建昆把自己所有钱,按大小票子,点好放在破木桌上。
基本是年前赚的。
除去给大哥置办彩礼,加上过年间用掉的,比如去山河家拜年,花了将近一百;给了五十块钟灵买票啥的。
还剩下四百三十六块二毛七。
他拿起三百,想想,再拾一百。出门,找到窝在厨房土灶后面,偷偷抹眼泪的老妈。
“咳!”
进门前,他故意咳嗽一声,假装没看见。
很不喜这种氛围。
老母亲不知道,后来从家里到首都,跟玩似的,几个小时的事。实际当下也行,只要他混得足够好,能搞到买机票的介绍信。
玉英婆娘飞速抹干眼泪,扭过头时,脸上已绽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