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缓缓起身,压低了嗓音道:“陛下,奴婢,奴婢支持首辅大人的看法。”
永历帝有些惊诧,连忙问道:“王大伴,说说看,为什么支持首辅。”
王坤道:“陛下,奴婢不太懂兵事,但首辅大人说的乃是老成谋国之言,陛下试想,我军跟绍武伪政权血战多日,早已经精疲力竭,眼下建虏渔翁得利,刚刚占领了广东,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以我疲惫之师对上敌军士气如虹之师,我们已经落了下风。再看几路援兵,且不说是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就算是来了,王应熊他们也是路途遥远,到了我们这里,建虏也是以逸待劳。况且,集中这么多兵力在广西,岂不是孤注一掷,万一。”
说到这里,王坤闭上了嘴巴,有些事情他不能说透,需要皇帝自己细细品味。永历帝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他既然被拥戴登基,多多少少也想搞出一点成绩来。他立刻意识到王坤说得有道理,要是把自己的军队都集中过来,万一败了,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到时候他想跑都没地方跑了。
王坤见永历帝面色变了数变,立刻补充道:“所以,若是能调集这个劳什子兴华军来广西支援,打赢了固然好,打输了我们也没什么损失,等他们打光了,我们再上也不迟。一个军阀而已,不需要我们那么上心。而且,而且奴婢听坊间传言,说是建虏摄政王跟这个兴华军有过节。”
“嗯?什么过节?”永历帝感兴趣道。
王坤摇摇头道:“具体不太清楚,只是有这种传言,做不得真,不过好像是说多尔衮欲除之而后快,奴婢可以让锦衣卫去了解一下,若是真的有这回事,我们可以私下跟建虏商量商量,献祭兴华军,换我们一段时间的和平,让他们狗咬狗去,对我们岂不是好事?”
永历帝兴奋地搓了搓手,此刻的朱由榔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然历史上对其的评价就是一个傀儡皇帝,但是在登基之初,或者说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前,永历帝还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希望自己能成为光武帝刘秀一样的中兴之主。
对于王坤的提议,他立刻应允道:“你立刻派人去查。这件事情,朕也是赞成,调集域外兵马来援,不管好坏,我们都没损失。只是,瞿大人和何大人他们好像都是反对态度。”
王坤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哼,这群腐儒,没有长远眼光,我大明立国近三百年,文臣除了跟皇帝对着干,还能搞出什么好事情来。他们啊,就是针对陛下,皇帝赞成的他们就反对,然后显得他们多有风骨似的。一群鼠目寸光的家伙,不足与谋。”
永历帝尴尬地笑了笑,要是一般的文臣,他也无所谓,关键上面这几位都是拥戴他的人,不仅仅是从龙之功,而且是实权派,瞿式耜是本地大拿,广西大小事务,他不点头,很难推进。何腾蛟丢了湖广不假,若是在崇祯朝,先帝爷早就拉他出去祭旗了,可现在什么时候,永历帝自认为自己可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胆识,毕竟人家手上还有数万兵马呢。
王坤见永历帝犹豫,立刻道:“陛下,不然这样,这件事情就交给奴婢去办,奴婢亲自去谅山府会一会这个高衡,奴婢去,既代表了陛下,又没有代表陛下,奴婢不需要陛下任何凭证。”
王坤这一番表忠心之言,让永历帝着实感动,这才是贴心的下属啊。王坤什么意思,谈成了是陛下的功劳,谈不成后果自己承担,这么为领导解忧,谁不喜欢。永历帝起身走到王坤面前,拉住他的胳膊道:“王大伴,朕,朕。”
王坤立刻下拜道:“陛下,奴婢乃是不全之身,能为陛下肝脑涂地,是奴婢的福气,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兴华军来援。”
永历帝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连一个阉人都有如此勇气,他可是皇帝,难道还不如一个阉人有担当?他立刻扶起王坤道:“王大伴你放心,朝中的事情就交给朕,朕一定说服瞿大人和何大人他们,大明的江山,应该由我朱家子孙去挽救,朕现在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朕也不能让你真的空口白话跑去安南,这样吧,朕下旨,司礼监用印,实权官职朕没办法操作,但是勋官朕可以直接给,你可以去跟那个高衡说,如果他愿意带兵拱卫广西,朕给他轻车都尉的勋官。”
王坤大喜,有这么个东西在手,他就更有把握把这个兴华军给骗过来了。但是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清军答应的一百万两白银就要到手了,当日李建捷拜访他的时候,已经拿出了价值十万两银子的会票作为定金,后面的钱只要他把事情办成了,就肯定能拿到。
出了行宫前往司礼监,王坤心情大好,一路哼起了小曲。不仅仅是一百万两银子的事情,今日之后,他王坤在永历帝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可以说,以后他就是皇帝的铁杆,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他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度。
“宋大人,一路辛苦了。”就在两广局势扑朔迷离的时候,护送瞿罕的舰队已经返回了琼州。广州已经被清军攻陷,瞿罕再去广州就没有了意义,况且好巧不巧遇到了宋应升,便带着宋应升一起回到琼州。高衡听闻宋应升竟然被阴差阳错救了回来,不敢怠慢,立刻去码头迎接。
只见宋应升刚一下船,高衡就上去打招呼。瞿罕跟在宋应升后面,见宋应升有些愣神,便介绍道:“宋大人,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高衡高大帅,你的兄长宋应星,就在高大帅手下做事。”
宋应升反应过来,立刻上前见礼道:“原来是高大帅当面,久闻大名,失敬失敬。”这倒不是宋应升客套,确实,宋应星写过好几封信件劝他辞官来谅山府,所以高衡的名字在信中不止一次出现过,宋应升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两人却是第一次见面。
没想到面前这个高大帅真的跟兄长所说一样,是个很年轻的将领,这么年轻却能走上高位,只能说,他有着过人的才华和能力。
瞿罕上前一步,将广州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高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去府衙详谈。”
到了府衙,众人刚一落座,宋应升就长叹一声道:“这下局势非常被动了,广东沦陷,不知道陛下有没有逃出来,可即便是逃出来了,茫茫大海,又能去哪里,琼州恐怕是最后的落脚点了。高大帅,来的路上,瞿大人已经简单介绍了琼崖的情况了,在下也知道你们是好心,只是这么做,实在是有些。”
宋应升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他虽然觉得兴华军做得很过分,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带兵直接登陆琼崖呢?虽然说是抱着打击清军的想法,可在目前看来,这就跟侵略没什么区别。虽然大明朝国之将亡,可也不是一个安南小小军阀可以欺辱的。
高衡道:“宋大人误会了,琼崖地理位置至关重要,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不是兴华军上岛,并且有能力用水师封锁琼州海峡,那么这一条窄窄的海峡恐怕是挡不住清军全力进攻的,一旦他们得到渡船,就可以渡过海峡,强行登陆。在兴华军和清军之间,请问宋大人如何选择。”
宋应升沉默不语,事实上,兴华军登陆琼崖是目前局势的最好结果,琼崖当地的卫所兵没什么战斗力,自然不是清军对手,现在有了兴华军,至少可以保证,琼崖岛上的数十万民众不会被清军的铁蹄践踏。
但宋应升已经发现,高衡此人是一个强硬的领导者,即便是绍武帝有幸逃到琼崖,恐怕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就连瞿罕都愿意跟高衡合作,兴华军控制琼崖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了。
“报!瞿大人,广东紧急军情。”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忽然一名报信兵进来,将手中的一封信递到了瞿罕的手上。原来,高衡带领兴华军登陆海南之后,为了掌握广东前线的情况,跟瞿罕商量,由琼崖当地驻军利用广东水师的船只,和兴华军水手一起,前往广东沿海一带打探情报,他要时刻知道清军的动向。
因为兴华军的荷兰样式炮舰实在太过显眼,而用明军水师的船只或者是琼崖当地的民船就会低调很多,也有利于查探情报。
果然,这么快就带来了广东的消息。瞿罕打开一看,手中的信件立刻滑落到地上,“这,陛下他。”
宋应升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捡起来一看,放声哭道:“啊!陛下!狗建虏,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这封军报上赫然写着,清军昭告天下,于广州斩杀绍武帝以及属下大臣苏观生、何吾驺一干人等。宋应升想不到,一个皇帝,建虏说杀就杀了,这样一来,绍武政权是彻底完了,广东沦陷,下一步恐怕就要轮到广西了。
宋应升猛然下跪在高衡面前,“高大帅,宋某求您,宋某知道您有这个能力,求您出兵攻打建虏,驱逐建虏恢复大明,宋某代表广州和广东的数百万百姓,求您了。”
眼见宋应升就要磕头,高衡一把将宋应升扶起来道:“宋大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先起来说话,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们兴华军也会跟建虏作战到底,谅山府近在眼前,广西一旦沦陷,下一步很可能就会轮到兴华军,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明白,更何况建虏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宋应升这才起身,高衡想了想道:“既然局势已经如此,不知道宋大人下一步如何打算?”
“这。”宋应升一愣,不知道如何作答,如今绍武政权没了,广州也没了,他这个广州知府就是个光杆知府,能在琼崖苟延残喘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下一步的打算。
高衡笑笑道:“宋大人,先前,本帅三番五次求您前往谅山府,宋应星先生也多次写信,大人因为公务缠身未能成行,如今广东局势如此,大人又来到了琼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宋应升起身拱手道:“岂敢,宋某现在一介布衣,哪里当得这几个字。”
高衡道:“宋大人,琼崖未来将会成为兴华军抗清的前沿基地,但我们初来乍到,虽然瞿罕大人跟我们勠力同心,但是还缺乏更有效的管理,久闻大人大才,又是广州知府,治理政务不在话下,此次前来,我留下麾下王奇将军的步兵旅,并留下蒲德曼先生领衔的水师,加上瞿大人和宋大人,我们共同把琼崖治理好,不为别的,就是为死难在清军铁蹄下的官员、士兵、百姓报仇如何?”
宋应升一愣,“这。”
“守住琼崖,才有反攻可能,才能牵制清军,宋大人,请务必贡献你的一身才华,把琼崖治理好,为我兴华军扩军备战提供支持,你的兄长宋应星为我兴华军造铳造炮,这才能让我军在扬州城下取得对清军作战的胜利。这世上,不管是哪支军队,只要是炎黄子孙,都有驱逐鞑虏恢复华夏的责任。我说句话,宋大人可能不爱听,明军费拉不堪,反攻清军,除了兴华军,舍我其谁!”高衡一摆手道。
宋应升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在下愿为击败建虏出一份力,绝不落后于兄长。”
高衡用力点了点头,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高衡连忙出言问道:“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一个卫士进门道:“好像是明军军官。”
高衡看了看瞿罕,瞿罕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高衡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