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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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道侣?

    苏兀卿眼里映入少年明晃晃的笑脸,有一瞬分神。

    以至于,久未言语。

    迟迟不开口,南鹊以为这道者遭遇了什么,正欲开口,后者却又忽地拉住了他。

    不知是不是南鹊的错觉,他感觉这道者拉他之前,那只手微顿了一下。

    应该是,以前都没有的。

    南鹊转而关注起四周,在道者点破不能杀死藤精之后,方才的摇动更加剧烈了,持续了片刻后才像水面波动一样破开,而后归于平静。

    又是幻境。

    境中之境。

    南鹊不免心有余悸。

    那藤精不过是垣珩故意留下的破绽,如若真杀了它,只怕他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幻境的一部分。

    幸好道者来得及时。

    “这才是真正的第七境?”南鹊打量起周围的景象。

    “嗯。”道者收回了手。

    此处与方才见过的别无二致,南鹊身上穿的依旧是侍从服,与道者身上的一样。

    南鹊又想起来:“对了,吴兄,你可有看到阿生?”

    之前分开之时小书生便是和他在一处,南鹊至今还未见到小书生的身影。

    “他……”

    另一道急躁的声音打断了道者的话。

    “不许吵闹!不许吵闹!要说多少次你们才记得住!!”

    藤精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扬起了手状物里的藤条。

    打的方向是那道者,可藤条还没落下去,就见道者抬眸看来的一眼,藤精的手状物抖了几抖,想起了之前被这道者砍掉藤脚的画面。

    它最讨厌被砍脚了,作为藤树成的精,脚就是它的根,是精怪的生命力。

    于是,藤条落下的方向一转。

    南鹊看得出来,尽管对方没有眼睛,只有树藤编织而成的半圆形状,这只藤精想打他。

    也许是记恨南鹊用定身符定它,也许是记恨南鹊没有快一步杀了它。

    如果是刚刚,南鹊还会迫于它的淫、威识些时务。

    但道者一来,他硬气不少,敢明目张胆地看回去。

    最终,藤精的藤条还是落了下来,狠狠挥舞了两下空气。

    它恶声恶气地道:“再有下次,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

    虽说对南鹊两人没什么威胁力,但对同样扮作侍从的其他人而言,明显极有。

    这些内门弟子,之前待在这个幻境里面,可没少被它打。

    此刻听见藤条挥舞的声音,便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这时,忽听几声乐器声传来,四周忽现落英缤纷。

    南鹊有预感什么,抬目看了过去。

    今夜的主人,垣珩踏着无数粉色花瓣现身,吹奏的埙调子低低沉沉,听之凄凉又婉转。

    南鹊垂眸,不免又想到了上一个幻境。

    他明明都要引起垣珩的注意了,再多等一刻,或许垣珩就能施救。

    可黎七夜还是死了。

    死在他毕生牵挂并为之奋力的枫袖山庄山脚下,与垣珩隔着一道庄院门。

    最后一境,生魂祭若成,其他人都得死。

    黎七夜他,活不了。

    埙声止,垣珩拿出一枝新折的桃花,放置在黎七夜的牌位前。

    “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他温柔地呢喃,“我说过,这一次不会让你等我太久。”

    也就在此时,四周凄婉气息陡然消散,一股森然冷气乍然而起,丝丝缕缕沁入每一寸空气中。

    一张四四方方的檀木棺材凭空而现,随即缓缓降至垣珩身前。

    待看清了棺材里面的人之后,众人皆是一惊。

    里面竟躺着许久不见的章蕴。

    也是在此时,萧起鹤终于明白垣珩为何将他算成了最后一个。

    黎七夜陨落后不见尸身,纵使复生也需要载体,章蕴便是垣珩为其挑选的身体。

    作为黎七夜的后辈,同是枫袖山庄之人,血脉根源,自是再合适不过。

    章蕴双目紧闭,他还穿着之前的那身弟子服,留下的血迹也未擦去。

    此时这句身体里的灵魂还不是黎七夜,因此垣珩并没有为他换去。

    只见垣珩点破指尖血,往黎七夜的牌位上一滴,那抹血迹瞬间化开,吸引来了之前六境收集的生魂。

    然而,属于黎七夜的那道魂却迟迟未归。

    “怎会如此?”

    垣珩盯着眼前那片毫无动静的七夜花,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早说过,黎七夜前辈一身仙骨,犹如清风明月,断然不会接受你这邪门术法还魂!”

    萧起鹤随受境术所困,行动不能由自我控制,可做表情以及说话却还算随心所欲。

    此刻见垣珩看过来,声音更是滔滔不绝,“更何况他一生都在为枫袖山庄谋求发展出路,到底也挂念着枫袖山庄,你害死他还不够,还想害他的后辈子孙么?”

    萧起鹤并非逞口舌之快,乃是想故技重施。

    垣珩此人狡猾,又擅用幻术,现身在眼前的必是虚假,他的真身不知藏在何处。

    只有激怒他,才能尽快逼他显露出破绽。

    “我猜,他临死之前,一定是恨透了你,根本不想见你!”

    可垣珩这回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或许是因为吃过一次亏的缘故。

    直到萧起鹤说完了,他才静静道:“险些忘了,这里还有一些扰人的蜜蜂。”

    垣珩看着萧起鹤的眼珠,忽地深了几分,好似在逗弄即将没命的鸟雀一般。

    但他转眼面向黎七夜的牌位,语气却又格外轻柔,“七夜,你暂且等我一等。”

    随着这句话落下,萧起鹤有了动作,但不是他自己想有的。

    邪术再次生效。

    萧起鹤眼睁睁看着自己掏出了自己的剑,就在他以为要像之前看到其他内门弟子那样,自刎或自捅一剑,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他能接受的。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侍从骤然闪身过来。

    同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把剑,刺向了他。

    萧起鹤惊得冷汗直流,再看去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用剑挡了一下。

    对方是赵祥瑞,同样受惊,且惶恐。

    “抱、抱歉……我控制不了。”

    “我知道,但是你轻点啊!!”

    知道是一回事,但被打又是一回事。

    与此同时,垣珩轻笑玩乐般的声音落下。

    “我比较喜欢你们相杀,你看是你们自己挑选对手,还是我帮你们挑?”

    自然没人回应他。

    他便道:“算了,还是我来帮你们,来吧,厮杀给我看。”

    一剑,看向一位内门弟子的腿,眼看那名内门弟子却未做任何防范动作,不敢看只能紧闭双眼。

    忽来一物,替他打开了那把剑。

    谢天谢地,腿保住了!

    那名内门一看,跌落在地上的,正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是那道者出手了。

    八名内门弟子,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两两对决。

    有时是砍向同门的颈项,有时是四肢。

    道者也不是任何招式都会出手,只有在一些致命伤上才会击去一颗石子,例如手臂之类的,便直接忽略。

    南鹊见状瞬间明白,他们若是在此死伤,倒也不会就此丧命,只有所有内门弟子皆亡去,才算是献成了生魂祭,再无生机。

    可这样下去不行。

    南鹊看得清楚,纵使这道者眼观八方,可也难免会有疏漏,何况他还要分神去辨别垣珩的真身藏于何处。

    不得不说垣珩这些年将幻术修炼得炉火纯青,要破解却不在一时。

    不能久耗。

    南鹊凝神一思,将目光放在了黎七夜的牌位之上。

    虽有些不敬,但也是无奈之举。

    “别去。”

    道者出声。

    南鹊心头一惊,未料到对方还能留意他的举动,随后又是浅浅一笑:“我就去一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还请吴兄帮我稍加牵制。”

    在场之人,唯有他闲置。

    而且,也只有他和道者行动不受限,而道者如今抽不开身。

    闻言,道者百忙之中,侧首看了他一眼。

    他一双灰扑扑极不惹目的双眼,这样看人时,南鹊忽地产生了一种念头,似乎这本该是极为有神,极为好看的一双眼。

    道者唇微启,欲说什么,南鹊已然走上前去。

    快步几步的途中,他已划破手指,待走到那牌位前,南鹊直接将血滴在上端。

    他不是被选中的内门弟子,自然有破坏这场祭奠的资格。

    其他东西都有可能是虚幻,唯这个是真,只是同样被施了幻术,想来术法也破坏不了。

    可南鹊也用不上术法。

    牌位上原本就萦绕着生魂的死气,陡然加上南鹊一滴不带灵力的活人血,整场仪式都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垣珩含笑看着这一切,未有阻止,到了此刻,才道:

    “你们就在此处相杀,恕不便奉陪。”

    说罢,他信手一挥,收了那枚气息无比凌乱的牌位。

    与此同时,也带走了站在牌位旁边的南鹊。

    道者瞬间移动脚步,可随着牌位的离去,一股滔天魔气瞬间暴出,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不断汲取着养分,压得在场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魔源出世。

    苏兀卿顿下身形。

    ……

    黑,好黑。

    四下皆是茫茫的黑,看不清一丝光亮。

    南鹊意识像是陷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以至于再睁眼时,又被猛然映入眼的紫色莹光刺了眼。

    这是……七夜花?

    大片大片的七夜花,在莹白月光下舒展着花梗,每一朵花蕊,甚至是一条枝叶,都绽放得绚烂夺目,生机盎然。

    如果说南鹊之前见过的,已经算是仙界罕见的灵草,那这里的,更让他一眼便觉活灵活现,仿佛是有生命力的生灵一般。

    南鹊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发觉除了与方才所见的场景不同外,周围的景致还是同样。

    一样的屏风,一样的檀木桌椅,一样的牌位,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是一样。

    幻境是解开了?还是仍在继续?

    这让南鹊一时辨不分明,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者那边情况如何。

    “你再好奇乱看,当心我杀了你。”垣珩玩世不恭的笑声传了过来。

    如同草木一折就断的脆弱少年,闻言转眸看了过去,清润双眼中却并无多少惧色。

    “你要杀我,早就杀了,不会等到此时。”

    南鹊语气笃定,但并不强硬,实则也是试探。

    “说得不错,但你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我,我还是会随时杀死你。”

    垣珩也许听得出来,却并无掩饰,毕竟他杀死眼前这个少年,比折断一根树枝还要简单。

    于是,南鹊不再说话。

    他还不想真的惹恼垣珩,而且,今晚的垣珩,似乎有些隐隐的不对。

    但哪里不对,南鹊一时又说不上来。

    有些怪异的垣珩没有进行还魂仪式,而是望着月光下的七夜花,神情似乎少见地怆然。

    “开始吧。”

    他淡敛起之前的表情,仿佛方才一瞬,只是南鹊不慎窥见的幻觉。

    说完这句,那只在打斗中无形消失的藤精又不知从哪里走来,整根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南鹊不清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