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分钟后,两人的车停在了瞿筱说的那栋楼下。
餐厅在最上面那几层,下了车后,他们坐电梯上去。
电梯是透明的,站在里面上升的时候能清晰看见脚底下的城市一点点变矮。
林季同伸手扶着电梯上面把手,看着底下的景色,呼吸逐渐加重。
比起脚下的失重感,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上位者的征服欲,恍惚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原来,这就是拥有权势的感觉。
瞿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电梯到了之后高高兴兴地拽着他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侍应生,看见他们时微微欠身,“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瞿筱拉着林季同的手,和陷入热恋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有,我预约了今天晚上的八号包间,姓瞿。”
侍应生翻了翻手里的牌子,“瞿小姐您好,麻烦你跟我这边走。”
林季同有些拘谨地跟在瞿筱身边。
餐厅很大,也很安静,就连路过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脚步都很轻。
他们普遍低着头,不听不看,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林季同呼吸都不由得变轻起来。
瞿筱倒是没什么感觉,拽着他的手跟他介绍,“你看外面,那条有名的江就在下面呢,今天晚上我点了烟花秀,给你庆生。”
林季同垂眸,干净整洁的地板倒映出他的倒影,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过几千,还没在前面领路的侍应生穿得贵。
他被瞿筱拉着的手蜷了蜷,心底爬上来一股难堪,但很快,那股难堪就被他压了下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一个生日而已,筱筱不用这么破费的。”
“怎么能算破费呢……”瞿筱不满道,“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的第一个生日,肯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往前拐了个弯,就看见几个人拎着打包的袋子匆匆走了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跟在拎着打包盒子的年轻人身后低声叮嘱,“还是上次的地址,你去过一次,规矩不用我教你,动作快一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拎着东西的年轻人和林季同擦肩而过,匆匆朝电梯走去,林季同回头看了眼,笑着朝瞿筱道,“这家餐厅还可以提供外送服务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不过足够走在他们前面的侍应生听见,他回头回答林季同的问题,“先生,我们餐厅是不给客人提供外送服务的。”
林季同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所以那不是客人点的餐?”
侍应生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弯腰推开跟前的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八号包间到了,桌上有平板,瞿小姐您下了单后厨房那边做好了就送过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按桌上的呼叫铃,祝您用餐愉快。”-
宋时眠回家先是马不停蹄地洗了个澡,特别是被林季同拉过的肩膀,被他搓了又搓。
洗完澡后他坐在沙发上生了会闷气,气到后面肚子都饿了。
厉潮发消息问他回家了没。
他没跟厉潮说在厕所发生的那些事,只说他已经回来了,正打算点外卖。
手机那边的清纯男大阴阳怪气。
【不是出去吃饭了,还回来点外卖干什么?】
宋时眠实话实说。
【那家酒店一点都不好吃,我没吃几口。】
也不知道哪个字戳动了男大敏感的内心,厉潮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那我给你点?】
宋时眠嘿嘿一笑。
【鸡公煲谢谢。】
【天天鸡公煲,再吃下去某个人就要被鸡公煲腌入味了。】
然后他又问。
【不是学校那家可以接受吗?】
宋时眠一直很相信厉潮点外卖的能力,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
厉潮把手机屏幕摁熄,拉开椅子站起来,打断跟前几个老总的侃侃而谈,“抱歉,我去个卫生间。”
门口候着服务员,看见厉潮出来时顿了顿,犹豫着问他,“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厉潮喝了几杯酒,被包间里那几个人吵得心烦,站在门口缓了几秒才道,“做份鸡公煲,送到老地方。”
他说完后,服务员愣了愣,“是送来包间吗?”
厉潮扭头看了眼服务员。
是个年轻的男生,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他没见过。
“你去叫经理过来。”
服务员好一会才道,“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高大的男人有些烦躁的微微皱起眉头,没说话,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三分钟后,经理满头大汗地从电梯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见厉潮,他脸上下意识地堆起笑,“厉总,您找我?”
厉潮把刚刚跟服务员说的话又说了遍,说完后看了眼服务员,补充,“新员工记得培训一下。”
等到他重新进了包间,服务员才感觉到不太对劲,他伸手拽了把经理的衣服,“舅,他是谁啊?”
经理一巴掌呼在他头上,“祖宗哎!你在干什么!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那是餐厅的老板,你怎么跟老板说话的?”
男生捂着头有些懵逼,“那是老板?”
经理简直快被他给气死了,拽着他往下走,“你别在这守着了,我还想着让你在老板面前混个脸熟呢,没想到你给我捅这么大个篓子!”
男生是走后门进来实习的大学生,眼神里还带着清澈的愚蠢,“培训的时候也没说老板长什么样,我看他那么年轻,以为是个富二代呢,再说了,主管不是说老板几乎不怎么来这边吗?”
经理伸手按电梯到厨房所在的楼层,闻言恨不得抽他一顿,“厉少现在毕业了,听说他接管了家里的公司,应酬什么的不得来吃饭?放眼望去,整个A市还有比我们更好的餐厅吗?”
男生捂着头沉思了会,在电梯到了的时候恍然道,“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了!”
经理扭头朝他看去。
他道,“不久前我看他带着一个男的来这里吃过饭,那个人眼睛还看不见,我老有印象了。”
那段时间经理在出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立刻紧张道,“你没说什么吧?”
男生摸了摸头,“没说什么,我就把他当正常的客人服务,只不过他和那个男的谈论的话题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他在装逼呢。”
经理嘴角抽了抽。
他急匆匆地吩咐厨房抓紧去做鸡公煲,吩咐完了后压低声音叮嘱自家侄子,“我好不容易让你进来,你可别搞你舅。等会我回去把重要的人都发一份资料给你,说什么也要给我背下来,下次别看见老板傻得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他又道,“就你上次看见的和厉总吃饭的眼盲男生大概率是老板夫人,我们餐厅的外送都是给他的,不过他好像不知道这家餐厅是老板的,所以送的时候得假装成外卖员。”
男生弱弱道,“你看嘛,我就说他是在装逼……”
经理一个大逼斗顿时就降临在他头上。
男生,“……”-
厉潮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给经理叮嘱完了后就回到了包间。
助理正在和几个老总推杯换盏,马屁拍得比谁都溜,看见厉潮进来,朝他挤了挤眼睛。
意思是谈成了。
见他回来,几个人商定了下细节,确认无误后,助理很有眼力见地从包里拿出合同递到每个人跟前。
厉潮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见另外两个老总陆陆续续签了后,他才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坐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见他这样从容淡定,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厉劭,生个儿子也优秀得不得了,不像我家的闺女,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
另一个老总也笑了起来,“吃吃喝喝还好了,我家那个不孝子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不过说起来,老瞿,你家闺女有男朋友了吗?”
瞿岩慢吞吞地喝了口酒,“她自己找的,一个什么医生,喜欢得不得了,说什么也要和他在一起,我劝都劝不住。”
厉潮没说话,垂着眼给宋时眠发亲亲抱抱的表情包。
“医生好啊,虽然没多少钱,但工作稳定,还有编制,说出去脸上也有面。”
“话是这么说,可她那个男朋友我看着心就不是很正,小地方出来的人,打扮得再怎么光鲜亮丽,这有些心思是瞒不住的。”
“害!男人嘛,有野心正常,找个把柄拿捏住就行了。”
瞿岩缓缓叹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丫头,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过生日,自己掏钱给他定酒店请客吃饭不说,还说什么要定这里的餐厅和他吃烛光晚餐,估计就在旁边哪个包间厮混呢。”
“来都来了,让你家丫头带过来看一眼呗,筱筱之前还来我家玩过,小姑娘眼光可高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能入她的眼?”
瞿岩犹豫着看了眼厉潮。
他私心是想让瞿筱来他跟前露一面的,毕竟只要攀上厉家这棵大树……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落在厉潮手上的戒指上。
只可惜,这位厉家的继承人却早早地就结婚了,不然他怎么也不会同意瞿筱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在他的目光下,厉潮缓缓站了起来,他捞过一边的外套,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各位自便,今天的消费免单,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瞿岩旁边的中年男人不满道,“厉总,这饭都没吃完怎么就走了?酒都没喝几杯……”
瞿岩伸手拽了他一下。
那人喝得有些昏,被瞿岩拽了下,冷不丁对上厉潮那双冷淡的眸子,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他真是喝昏头了,下意识把对待别的合伙人的态度用在了厉潮身上,完全忘了这次的合作机会是他求了很久才求到的。
厉潮看着他的眼神由迷糊转向清醒,淡淡道,“还喝吗?”
“不、不喝了,厉总您慢走。”
第82章
厉潮踏出包间的时候天空正绽放出第一支烟花。
他站在走廊边,透过透明玻璃往下看,城市灯火霓虹,烟花如火窜上半空,然后迸发出灿烂又夺目的光芒。
很好看,很可惜他的眠眠什么都看不见。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踏进助理按开的电梯。
与此同时,服务员端着酒敲开了楼下八号包间的门。
瞿筱探头看着外面绽放的烟花,朝林季同那边歪了歪脑袋,“季同哥哥,怎么样?好看吗?”
烟花在林季同眼底绽放,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很喜欢,不过筱筱下次别破费了。”
瞿筱不满地嘟了嘟嘴,拿过服务员送来的酒,“那我们来喝酒吧,我爸平时都不让我这么喝酒,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林季同有些无奈地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爸不让你喝酒是对的,女孩子在外面还是要保持清醒的好。”
瞿筱才不听他啰嗦,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窄窄的镜片反射着林季同眼里微冷的光,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声,“我其实也不是好人。”
瞿筱又倒了杯酒递到林季同跟前,“好了,你现在比我爸还要啰嗦。”
林季同接过酒,瞿筱立刻端着和他碰了杯,“生日快乐!干杯!”
等她喝完后,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举着杯子有些犹豫,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季同哥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林季同把眼镜戴了回去,银边的眼镜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张嘴想什么说,但又把话咽了下去,“算了,过生日呢,不适合说这些话题。”
他越是不说,瞿筱越是好奇,“怎么了?你说嘛。”
“我……”林季同犹豫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瞿筱晃了晃酒杯,脸上一派天真,“没关系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林季同喝了口酒,在心底挣扎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学弟吗?”
瞿筱回想了下,“记得,他还说他眼睛因为生病看不见,父母又出车祸走了,挺可怜的。”
“嗯。”林季同应了声,接着道,“我回国发现他结婚了,和一个男的。”
瞿筱不明所以,“结就结呗,他那种情况,结婚找个人照顾他挺好的,不然等你以后有钱了,他找上你怎么办?”
“可是他的结婚对象……”林季同缓缓叹了口气,“对方就是一个超市职员,一个月才三千的工资。”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我感觉他的结婚对象很不对劲。”
“他和那个男的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谁都没说,婚礼也没办,我和他关系那么好,他也没告诉我。而且我发现他丈夫对他的掌控欲很强,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社交,每次我约他出来,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
瞿筱呆了呆,“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啊?”
“我不知道。”林季同低落道,“我问他他也不说,我这次过生日邀请他,他说他丈夫不喜欢他跟我来往,让我以后别找他。”
“太坏了!”小姑娘气呼呼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季同哥,你别管他了!你对他那么好,他却只听他丈夫的话。”
林季同又喝了口酒,“我那个学弟眼睛没盲之前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可他的丈夫实在是……就算他看不见,我也不相信他会看上那么一个人,我是担心他……”
他话没说完,但瞿筱顺着的他的引导开始思考,“是被威胁控制了吗?”
“我不确定,毕竟我那个学弟无亲无故的,眼睛又看不上,什么都做不了,要是别人想对他做点什么,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瞿筱想了会,道,“那我们帮帮他吧,让他跟他丈夫离婚。”
林季同嘴角勾起一个不起眼的笑,“不行的,我之前就跟他提过这个问题,结果反而被他丈夫给警告了,而且他丈夫跟他住在他家,万一发生什么事,我那个学弟都没地方躲。”
“那要怎么办?”
林季同抬手敲了敲桌子,缓缓道,“我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筱筱的帮忙。”
“筱筱,你会帮季同哥哥的对吧?”-
厉潮回来的时候宋时眠的鸡公煲还没吃完,满屋子的味道。
他把外套挂客厅的置物架上,伸手一扯,领带就被他拽了下来,被束缚了一晚上的脖子终于松了气。
他人窝到宋时眠身边。
于是沙发不受控制地倾斜,宋时眠猝不及防地往厉潮那边滑了过去,他举着筷子有些惊慌的抬起脚,被男人一把握在手里,而上半身则倒在了厉潮怀里。
男人便好心情的搂住他,“感谢学长的投怀送抱。”
宋时眠锤了他一下,“我在吃饭呢,吓我一跳!”
厉潮刚刚在饭桌上也没怎么吃,看见宋时眠,又有了食欲,抽了双筷子跟他一块吃。
吃了没一会,他就发现了宋时眠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宋时眠垂下眼,往嘴里塞了块土豆,“没什么啊。”
厉潮把筷子一搁,伸手抬起他的脸,“你去过生日的时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宋时眠没吭声。
厉潮便在他下巴上捏了下,“连我也不说?”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了会,最后是宋时眠把他的手拽了下来,“我刚刚思考了下,我决定了,我要去干件大事!”
宋时眠是这么说的,当然了,也的确这么干了。
三天后,他约林季同见面,地点是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真是个好地方,都快成了他约人的最佳地点。
厉潮开车送他过去,好几次男人都表示想要跟他进去,但被宋时眠摇头拒绝了。
“这是我跟他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可厉潮还是不放心,“可他……”
宋时眠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你就在门口等我,我定的位置靠窗,你能看得见我们,发现不对再进来好不好?”
他知道厉潮不高兴,从他知道那天他和林季同在厕所发生的事就不高兴到现在,如果不是宋时眠拦着他,他估计能去把人揍一顿。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先交给我来解决好不好?”
厉潮抿着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宋时眠下车,进了咖啡馆。
林季同来得比他早,因此清晰的看见宋时眠从一辆大众上下来,瞧着宋时眠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往他这边走,他笑着喝了口咖啡,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姿态懒散。
“小眠约我是想说什么?”
宋时眠等到服务员离开了才开口,“谈谈那天发生的事。”
林季同脸上的笑容一滞,“那天是学长喝多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小眠大人有大量,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宋时眠抬眼,明明他看不见,可林季同却感觉他的目光直直的锁定在他身上。
他的表情很淡,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平静。
“如果学长是想说你喜欢我的话,我可以就当没发生过,毕竟感情的事谁都控制不了。可你不仅语言侮辱我的丈夫,还胡乱编排我们的关系,这事你怎么说?”
林季同的脸色沉了沉,“怎么?喝醉了胡乱说的话小眠也要跟我计较吗?”
宋时眠道,“人们都说酒后吐真言,你喝醉了才敢说,那是不是代表你平时真的是这么想的?你瞧不起他,看不起他的身份、职业,哪怕他是你朋友的另一半。”
林季同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力道有些大,咖啡溅了出来,在白色的桌上落下一团深色的印记。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种底层、下等的人凭什么要我看得起他?如果不是你眼睛看不见,你别说和他结婚,恐怕这辈子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吧?明明、明明……”
他和他才是最般配的。
四五年的朋友,好像直到今天,宋时眠才看清他。
“学历、外貌和工作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难道现在人还分三六九等吗?”
“够了!”林季同黑着脸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是在跟我说你们有多恩爱的话,我不想听。”
宋时眠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冷静。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可能我们以后不适合再当朋友了。”
林季同瞪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学长,我们的观念并不契合,再加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想我们的友谊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你之前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在不违反我内心意愿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推辞。除此之外,我想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联系了。”
“好!好得很!”林季同面色狰狞的看着宋时眠,跟大家眼里那个温和的学长简直判若两人。
“你为了他要跟我撇清是吗?我们四五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男人?”
相比于的他的情绪激动,宋时眠很平静。
“跟他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他,发生那些事我也不会再拿你当朋友了。”
“什么事?”林季同盯着他,道,“不就是我说了他几句吗?”
“不止。”宋时眠缓慢开口,“之前别人问你我是不是跟你是情侣时,你是不是没否认?”
林季同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
宋时眠打断他的话,“来之前我问过你身边的朋友了,他们说是的,他们一直以为我们俩就是一对,毕业了就会结婚的那种。而这一切都是你默认的。身为另一个当事人,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别跟我说你没承认是他们误会的鬼话,我了解你,你就是故意的。”
他问林季同,“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季同好一会都没说话,半响后,他终于撕下了伪装。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小眠。”
“你不知道吧,你长那么好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落在你身上呢,我不做点措施,你一不留神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是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大学的时候你不说,甚至还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个人去了国外,现在我结婚了,你发达了,就说喜欢我?那你的喜欢未免也太可笑了。”
林季同笑了声,“我不变得更强,怎么给小眠你最好的生活?”
他惋惜道,“其实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是想留下来的,可那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如果我不去,现在哪能是人人追捧的外科主任?小眠你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宋时眠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他拿着导盲杖就想站起来,“言已至此,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林季同也不阻止他,他推了推眼睛,往后靠,等到宋时眠站起来后才开口,“之前聊天听你说,你那个老公好像是在学校旁边的超市上班?”
宋时眠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林季同眯了眯眼睛,取下眼镜,撩起衣摆擦了擦,“我当然是在关心你,你说等到你丈夫丢了工作后,他还能不能养得起你?”
“林季同!”
看见他的神色变得愤怒,林季同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
“其实我是想维持你心中的好学长的形象的,不过谁叫你一点都不乖呢?其实只要你好好地在国内等着我,等我把一切都搞定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看不见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本来,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可谁叫你忽然结了婚,那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别的措施了。”
宋时眠忍无可忍地端起跟前的咖啡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神经病!”
第83章
咖啡的污渍淅淅沥沥淋了林季同一脸,就连身上洁白的衬衫都沾染了大半。他显然没想到宋时眠会这么做,呆坐在原地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时眠已经挥着导盲杖离开了位置。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位置,伸手想去拽他。结果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宋时眠肩膀的瞬间,一只手毫无预兆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眼,对上了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眸。
厉潮往前一步,挡在宋时眠跟前,垂眼看着林季同,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滚。”
林季同从未这么狼狈过,更何况他刚刚打心底里看不起的男人就这么站在他跟前,用这种眼神看着他,无异于把他的自尊按在地底摩擦。
他试着挣了挣手,发现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勉强维持住风度,“真希望几天后你们也能这么硬气。”
厉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路边的垃圾,“是吗?那希望你也能保持住现在的风度,別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林季同的脸色骤然沉下去。
厉潮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
他把手帕随手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靠近林季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缓缓道,“他和你的事是告一段落了,可我跟你还没完。”
林季同被他身上凛然的气势骇了一下,但想着他的身份,又把心里头那点不安压了下去。
他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衣襟,目光阴毒,“那要看看是谁先哭出来,到时候可别跪着求我放过你?”
宋时眠拽了拽厉潮的衣角,厉潮看了林季同一眼,没说什么,带着他出了咖啡馆。
林季同就这么站在过道里,看着两人举止紧密地上了门口停着的那辆大众。
他拿出手机,给瞿筱发消息。
【筱筱,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宋时眠坐在副驾驶上生了好一会的闷气。
厉潮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别气了,不值得。”
宋时眠探过身子把脸靠在他怀里,没什么章法的蹭了蹭,等到头发都蹭乱了才停下来,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来着。”
他生气道,“我可能真的是眼瞎吧,这么多年来,竟然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
厉潮揉了揉他的头。
因着他的的身份,他经历得比宋时眠多,从小到大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对人心看得比他要透一点。
“不怪你,是他太会伪装了,你们之前能够相安无事,只是因为没涉及到利益冲突。”
但他伪装了这么久,不过这么点时间就忍不住撕破脸皮,多半是有恃无恐。
有了靠山后,所以才连一点委屈也吃不得。
看来,他得去查查他了。
宋时眠冷静下来,很显然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从厉潮怀里把脑袋拔出来,“我觉得他肯定有问题!”
“人不会莫名其妙变坏,他转变得这么快,肯定是因为他后面有人,所以才有恃无恐。”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太过于可爱,厉潮完全听不清他那张小嘴叭叭叭的在说什么,看着一开一合的唇,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可爱,想亲。
宋时眠伸手锤了他一下,“喂!你有听我说话吗?”
厉潮抓住他的手,顺势在他唇上亲了亲,唇瓣被碾得发红后才念念不舍地松开,“听的,学长分析得真棒,他可太坏了,我们别管他了。”
宋时眠咬着唇,想着两人还在车里,被臊得脸颊发红,“你干嘛呢,我们还在街上!”
厉潮又亲了口,“车窗关着的,没人看我们。”
这是看不看的事吗?
宋时眠对某个色胆包天的人直接无语,他离开他的怀抱,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企图把话题拉回正道。
“你看他刚刚那个样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对了,他还用你的工作要挟我来着,他不会把你工作搞没了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厉潮好像不是超市职员来着。
宋时眠伸手挠了挠脸。
所以……其实好想也没什么问题?
厉潮伸手帮他把安全带系上,安慰他,“好了,别多想,我在呢,他翻不起什么浪花。”
宋时眠勉强把心放回了原地。
他时刻关注着厉潮,可没想到意外却先降临到他身上。
厉潮去上班,他跟往常一样在家听小说翻译,下午的时候却收到了负责人的消息。
那边委婉的表示后续的翻译工作不需要他了。
宋时眠听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心底沉了一下,他问对方是因为什么?可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句不合适。只不过还算有良心,把他这几天的劳动成果结了工钱。
工作是陆林牵头介绍的,宋时眠没说,但他还是知道了。
他给宋时眠打了个电话,表现得比他还要气愤,“靠!太不要脸了,他们就是欺负你眼盲,说不要就不要,耍猴呢!”
宋时眠表现得比他冷静多了,“算了,人家好歹还给了点钱,也不算白打工。”
陆林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开口,“我去问了,一开始那边什么都不说,可架不住我死缠烂打,他提醒我说,是不是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宋时眠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林季同。
陆林又道,“眠啊,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宋时眠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说起。
很快陆林就给了他答案。
“其实林季同过生日那天我跟他发生了点矛盾,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回家了,想着你们的关系,就没给你说。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他才对你下手啊?”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那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跟你没关系,是我跟他闹崩了。”
陆林惊了一瞬,“怎么会?你们感情一向不是很好吗?”
宋时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把事情大致跟他讲了下。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后,手机里充满了陆林的国粹声,哪怕他把手机拿着远离耳朵,依旧能听清他充满穿透力的声音。
“不是我TM!他是什么品种的贱人啊!造谣你和他的关系还不说,现在直接还把你工作搅黄了,你等着,你爹现在就去他工作的医院,他不缺条腿我跟他姓!”
宋时眠着急忙慌的制止他,“陆林你冷静点,武力冲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陆林冷静道,“是解决不了问题,但会很爽。”
宋时眠,“……”
可耻,他竟然有些心动。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下来,“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办法并不可取,再说了,你并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陆林不过一米七几的弱鸡文科生,而林季同都一米八了。
陆林泄气地坐了下来,“干!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你明明找工作就很困难,他还这么干,他是不是人!”
宋时眠的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他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屈服。我还好,这个没了就找下一个,我不信他能把整个A市都控制住,我担心的是厉潮……”
他跟陆林道,“他能短时间把我工作搅黄,后面肯定有什么人,你认识的人多,帮我问问看。”
陆林很爽快的应了下来,随即又担忧道,“你没了工作,你家那个还好吧?你们还有钱吗?”
宋时眠安慰他,“没事,我们还有存款呢,短暂的失业几天没什么问题。”
挂了电话的宋时眠就没刚刚表现的那么淡定了。
他捏着手机在客厅转了好几圈,最后气不过,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恶狠狠地锤了几拳后才稍微畅快了些。
他工作黄的事没敢跟厉潮说,主要是觉得丢脸。
那么大个成年人了,结果很轻易的就被对方给拿捏住,他辛辛苦苦求来的工作还比不上人家轻飘飘的两句话,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反正先瞒个几天再说。
厉潮晚上有个晚宴,晚上十一点,还在手机里跟宋时眠汇报行程,说让他先睡,别等他。
当然了,他还记得自己清纯男大的人设,酒会硬说是班级聚会。
宋时眠懒得拆穿他拙劣的谎言,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后面实在气得睡不着,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找到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慢吞吞的摸索着打字。
先是标题。
赫然写着一排大大的字——
重生之宋小眠的复仇计划。
我重生了,重生在我读大二刚认识小人的那年。上一世,因为小人的背刺我痛失工作,这一世,我要把我失去的通通拿回来!
以下是我的复仇计划:
第一……
他卡了卡。
第一……
第一不要因为热就拒绝班长安排的迎新任务,我要穿着红马甲站在学校最显眼的大门口,然后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就能看见清纯学弟。
那时候的清纯学弟是怎么样的呢?
宋时眠眯着眼睛思考。
肯定很稚嫩吧,估计还有点胖,圆乎乎的,肚子上都是软软的肉……
那他会上来跟他打招呼吗?
会不会红着脸站在面前,腼腆又小心的询问他,“学长,我找不到男寝的三号楼,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那时候他的眼睛还没那么瞎,所以他可以勉强看见他的脸,包括每一个表情。
……
厉潮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怕熏到宋时眠,只是站在门口打开门看了他一眼。
床头开了盏小夜灯,青年靠在枕头上睡得毫无防备,被子被他踢到了一边,衣服被卷了起来,露出软乎乎的肚皮,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手里头还捏着个手机,脸颊压在手机上,堆挤出一团软肉。
他靠近,帮他把手机抽了出来,又开了空调,把被子拉回去给他盖上。
就在被子盖子他身上的瞬间宋时眠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拽住厉潮的手,“你回来了?”
厉潮以为是自己的酒气把他熏醒了,盖完被子就站直身体,离他远一点,“刚刚回来,喝了点酒,我先去洗澡再来陪你好不好?”
宋时眠听话地松开了手。
厉潮飞快的洗完澡就钻回被子,一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宋时眠迷迷糊糊的就朝他怀里滚。
男人看得心痒不已,但怕弄醒他,只很小心的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但宋时眠还是醒了。
不是被厉潮吵醒的,只是他今天晚上睡得格外不踏实。
他靠在厉潮的胸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倦倦的问他,“今天没人找你麻烦吧?”
厉潮把他往怀里搂了搂,他脸埋在他肩颈,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可能会有人找我麻烦?”
宋时眠又道,“那你工作还好吧?”
见他不想睡,厉潮在他耳朵上咬了口,埋怨道,“学长是把我当成谁了?你老公?我还在读书呢,哪里来的工作?”
宋时眠无语了片刻。
厉潮又想亲他的嘴。
他捂着嘴不让他亲,眼睛瞪得溜圆,含糊不清道,“布、布给泥亲!”
亲不了嘴,厉潮就去亲捂在他嘴上的手,指尖被舔得湿漉漉的。
宋时眠被湿黏的感觉恶心得不行,把手撤了下来,坏心眼的擦在他衣服上,“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厉潮抽出纸巾擦他的手,“我在干正经事,哪里不正经了”
宋时眠,“……”
他举着手,“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男人一本正经,“生育乃国家大计,怎么不算正经事?”
“……”
厉潮把纸巾丢垃圾桶里,捏了把他鼓起来的脸颊,笑了声,“好了,不逗你。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工作也好得很,除了我爸,估计没人动得了我的工作。”
宋时眠一想也是,毕竟厉潮不是他。
小时候就听老师同学说他家挺有钱的,后来陆林也说他有钱,那怎么说也是个很厉害的富二代,林季同怎么可能会搞得了他?
厉潮低头看他,“满意了?”
宋时眠给他一拳,“说得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
厉潮被他锤得胸口发麻。
他咳了声,缓缓道,“可不是呢,学长娇蛮又任性,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你看,连你老公都受不了跑了,独留你一人空守闺房……”
宋时眠觉得听他多说一会都是对自己耳朵的污染,他拉过被子转身蒙住头,“睡觉!”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不过倒是没做什么,真的就老老实实的开始睡觉。
宋时眠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结果越想睡脑子里陆林说的那些话就越清晰。
就在他烦躁的翻了几次身后,被旁边的厉潮伸手揽着牢牢的塞进怀里。
“怎么了?有心事?”
宋时眠不是很想把这件事跟厉潮说,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嗯,过段时间就是我爸妈的忌日了。”
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僵了僵,几秒后,他耳边传来厉潮的声音。
“学长,要听睡前故事吗?”
第84章
宋时眠眨了眨眼,“你还会讲睡前故事?”
厉潮把下巴枕在他头顶,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之前学过一点,学长要听吗?”
左右睡不着,宋时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把眼睛闭上,“那你说吧。”
厉潮便揽着他的肩膀,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思索了会,慢慢开口。
“从前的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住着一个小和尚……”
宋时眠打断他,“住着一个小和尚和一个老和尚吗?”
“那倒不是,只有小和尚,没有老和尚。小和尚觉得一个人很孤单,于是他跟树说话,跟花说话,跟桌子说话,跟碗筷说话……”
“他跟树说,‘你长得歪歪扭扭的,我才不会砍掉你。’;他跟花说,‘你开得一点都不好看,我才不会把你带回家。’;他跟桌子说,‘如果你的腿老是掉,我就把你丢了。’;他跟碗筷说……”
“后来呢?”
宋时眠问。
“后来……”
“歪歪扭扭的树长得越来越歪歪扭扭,开得难看的花越开越难看,而桌子的腿掉了几次后他再也接不上去了。”
宋时眠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
厉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往下说。
“其实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既定的事实其实是人为改变不了的。树本身就是歪的,那就只能越长越长歪,花的基因本来就是丑的,所以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话变好看,桌子本来就是要坏的……”
靠在他的怀里的青年动了下脑袋,忽然接过他的话。
“就像河水东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他道,“厉潮,你编的故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童话故事都比你这个精彩。”
厉潮说,“那我下次接着努力努力?”
“别努力了,哪有睡前故事说生老病死的。”
男人顿了顿,“那我换一个?”
宋时眠笑了声,“换什么?”
厉潮探出手去拿手机,“我找个童话故事。”
宋时眠拉住他的手,“别找了,睡觉吧,我困了。”
他闭上眼睛,声音困倦,“这回是真的困了。”
夜里很安静,墙顶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窗外偶尔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宋时眠便在这样的声音里慢慢闭上眼睛-
宋盈和姜城出事那段时间正是宋时眠找工作的时候,他眼睛不太行,投了好几家公司都被婉拒了,为此失落了好几天。
夫妻两个想回来陪陪他,于是提前完成工作,开车赶回来,结果半路遇见暴雨,刹车失灵,撞下了山崖。
那天宋时眠难得心情很好,哪怕眼睛雾蒙蒙的,可依旧去菜市场挑了新鲜的蔬菜,提前把排骨炖上,在满屋的香气里,他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那年的八月,足足下了半个月的雨。
雨丝像银色的线,从他的视线里落下,溅在地上,如烟花在水坑里绽开,把他的倒影击碎成一片一片。
他捧着骨灰盒,站在人群里,任由那些怜悯、唏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的思绪随着雨丝漂浮,拉扯,灵魂和躯体分开,空洞又茫然。
啪嗒!
豆大的水滴落在骨灰盒上,溅出一团深色的印记,空气里寒意刺骨。
二十三岁的宋时眠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接受不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喊的事实。
没人知道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墙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的流逝会带走很多东西,比如记忆,比如刻骨铭心的痛。
就像那个奇怪音频里的睡前故事说的那样:
“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或早或晚,但都在既定的轨道上。”
“就像河水东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笨拙的理科生编故事也编不明白,前言不搭后语的,磕磕绊绊的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组成了一个劣质的睡前故事。
偏偏胆子又很小,自己用变声器说了一遍后,做成链接,不厌其烦地往他手机里发。
宋时眠忘了自己是怎么点开这个音频的,但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里,陪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个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变了声的男音很温柔。
“最后,小和尚长大变成了老和尚,那棵歪歪扭扭的树生了病慢慢死掉了,丑陋的花很多年都没有再开过花,厨房的桌子不知道换了几个。”
“可森林里还会有很多树,花园里也会有很多一样丑陋的花,换了几次的桌子依旧能吃饭。”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明天的太阳会比今天的太阳更灿烂。”
“晚安。”
……
“晚安。”宋时眠轻声道。
几秒后,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晚安。”
……
厉潮醒来的时候脑袋钝钝的疼,他伸长手臂关掉闹钟,侧过脸往旁边看了眼。
青年枕着他手臂睡得很熟,浅浅的光亮的透过窗帘缝隙溜了进来。
他小心地把手抽了出去,看了眼日期,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也就是说,不知道哪个副人格跑出来占据了他的身体一个多星期。
记忆零零碎碎的,但厉潮还是大致拼凑出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翻身下了床,跟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后才去上班。
他到公司的时候助理已经抱着一堆文件在等着他。
瞧见厉潮进来,他跟在厉潮后面进了办公室,不过没着急让他处理文件,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
“厉总,您之前不是让我去公司旗下的超市挂名入职吗。”
之前相亲的时候他怕露馅,刚好宋时眠说的那个超市是厉家的,于是就让助理帮他在那家超市挂名入了个职。
助理接着道,“昨天晚上,超市的负责人给我发了个消息……”
说到这里,助理的脸色有些精彩。
毕竟当初入职的时候他没说厉潮是谁,就说是他家亲戚,家里催着找工作,想随便挂个职应付一下长辈。
毕竟又不用给工资,还能得到助理的一个人情,超市的负责人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厉潮抬眼朝他看去,“说。”
助理咳了咳,有点想笑,但又生生忍住了。
“负责人说您被辞退了。”
当助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员工把老板开了的。
厉潮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对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
他问助理,“理由是什么?”
助理瞅了瞅他的脸色,往后退了一步,才开口道,“负责人跟我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以后在A市估计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厉潮静静地看着他。
助理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缩了缩脖子,老实道,“我去查了,是瞿家。”
前几天两家还签了合同呢,结果转头就来找他们老板的麻烦。
助理在心里默默给瞿岩点了根蜡烛。
瞿家……
这倒是厉潮没想到的,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下那天在饭桌上的细节,问助理,“瞿岩是不是有个女儿?”
“是,那天他还说他女儿谈了恋爱,对方是个医生。”
厉潮抬起指尖轻敲了下桌子,“去查她男朋友是谁。”
助理默默记下,又道,“对了,你父亲这段时间去出差了,总公司那边投资了批医疗器械,和我们合作的第一家医院就在A市,那边邀请他过去参观,他让我转告你,这次活动你代他出席。”
“什么时候?”
“五天后下午三点。”助理翻了翻他的日程,“你那天下午有个会,但不是很重要,可以推掉。”
毕竟分公司只是给他历练的,他终归还得回去接管总公司,厉劭这是让他慢慢熟悉一些业务。
厉潮对此没什么异议,想了会,他又问,“三天后我有行程吗?”
“一个饭局。”
“推了吧,把那天都空出来。”
晴了几天的天气在三天后落了雨。
雨不大,但连连绵绵的。
厉潮提前就订好花,开车带着宋时眠去了南郊的墓园。
墓园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再加上位置不好,要爬很多阶梯再绕到边上,所以宋时眠很少来看他们。
他看不见,连他们住在哪里都找不到。
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过来。
他被厉潮背着,怀里抱着花,两人都没打伞,雨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像失了温度的眼泪。
他没跟厉潮说他父母的墓在哪里,但男人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位置,背着宋时眠缓慢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了一会后,厉潮停了下来,他看着跟前的两张照片,朝宋时眠道,“我们到了。”
宋时眠从他背上下来,他在厉潮的帮助下,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雨丝夹杂着风从他们身上掠过。
许久后,宋时眠才缓缓开口。
“抱歉啊,这么久才来看你们,连我结婚了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他拉过厉潮的手,“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结婚对象,厉潮。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哪怕没有你们,我也被照顾得很好。”
厉潮拘谨地被宋时眠拉着,他难得的有些局促,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慢慢地握成拳,僵硬着身体弯下腰,“叔叔阿姨好,我是厉潮,也、也是眠眠的丈夫,我会对他很好的。”
宋时眠站他身边笑了声,“什么叔叔阿姨,难道不是爸爸妈妈吗?”
厉潮张了张嘴,赧然开口,“爸、妈。”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再扭回头时,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看到了吧,我过得很好,厉潮他妈跟我说,针对我眼睛的药已经出来了,说不定下次来看你们我就能看得见了。”
他弯下腰,摸了摸墓碑,扭头朝厉潮道,“我们来的时候忘记买水果了,你到下面去帮买点好不好?”
厉潮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宋时眠头顶,亲昵地蹭了下他的耳垂。
“我一会就回来。”
连绵的细雨把墓碑淋得湿漉漉的,宋时眠扶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他靠着墓碑,嗅着空气里清浅的花香,很突兀地笑了声。
“你们不像我眼瞎,你们认出他是谁了对不对?他小时候来过我们家,胖胖的,妈你还给他做了可乐鸡翅,他抱着碗哭得稀里哗啦的,把你们都吓坏了。”
“老妈你还跟他说我没朋友,他是我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还说我脾气不好,让他多包容我。”
“你看,他一包容就包容了我这么多……”
说到这里,宋时眠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觉得丢脸,抱着膝盖把脸埋了下去,帽檐把脸全给挡住。
“我太蠢了,这么久以来,陪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他,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仅眼睛瞎,连心也瞎。”
他抬手缓缓捂住脸,微弱的气音随着风飘散。
厉潮在山下遇见了赶过来的赵广一家人,大家在山下寒暄了几句,都没什么心情说话,拿着东西就上去了。
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宋时眠靠在墓碑边,也不过去,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等到青年慢吞吞地站起来整理花束的时候才过去。
厉潮把买来的水果放好,他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两夫妻,在心里缓缓开口。
“你们认出我了对不对?”
“对不起,我骗了眠眠,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我承认我有私心,如果你们要怪的话,只怪我一个人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他站起身,走到宋时眠身边,把被他蹭歪的帽檐扶正,又伸手擦掉他眼角的痕迹。
赵广拍了拍裤腿上染上的灰,道,“走吧,去舅舅的店里,我们今天吃火锅。”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厉潮背着宋时眠。
宋时眠把头埋在厉潮的肩膀上,不说话,仿佛睡了过去。
走了会,厉潮停下了步子,他抬头看着天,朝宋时眠道,“你看,出太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穿过了层层乌云,从遥远的天际里露出半张脸来,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洒下来,热烈的落了满地。
青年抱住他脖子的手动了动。
厉潮说,“眠眠,把帽子摘下来。”
宋时眠指尖颤了颤,犹豫了会,还是听话地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
“抬头。”
他抬头,眼底落进一束阳光,金色的浅光在黑暗里浮动。
“看到了吗?太阳。”
厉潮说。
“这不单是太阳。”
“这还是他们的微笑。”
“今天的太阳依旧在升起,明天的也是,后天的也是。”
第85章
赵广的店铺离公墓不是很远,开车过去大约二十多分钟。
店里今天关了门,厚重的玻璃门被一把锁锁着,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冷冷清清的一片。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玻璃门,阳光斜斜照进来,尘埃在光晕里起舞。
陈盼夏拉开椅子让宋时眠和厉潮坐下,又招呼宋英坐他们旁边,转身就想去厨房帮赵广,被宋时眠伸手拉住了。
“舅妈你歇歇吧,让厉潮去。”
“这怎么行。”陈盼夏道,“你们好不容易过来……”
“没啥容易不容易的,都是一家人。”
见厉潮已经朝厨房去了,陈盼夏只能坐下来。她看着后厨里忙碌的两个身影,由衷感叹,“能遇见小潮这样的另一半,也算你苦尽甘来了。”
宋时眠坐姿端正,乖巧的笑了下,“可能是我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所以这辈子才会遇见他。”
陈盼夏被他的比喻逗得笑了出来,“小潮是个好孩子,你爸妈肯定会喜欢他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是啊……”宋时眠缓缓道,“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后厨,赵广边切菜边往外面看了眼。
“小眠今天看着状态还可以,你是不知道,去年他爸妈忌日的时候,他那模样,看得真让我和他舅妈担心。”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絮絮叨叨地怀念过去,哪怕厉潮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
“他从小就乖,又聪明,哪怕自己眼睛不好,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他的眼睛,小时候在村里其他小朋友不怎么跟他玩,大了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到哪里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他爸妈走了,他虽然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我和他舅妈都很担心他,一度想让他回去跟他外婆或者跟我们住一起,不过他倔得很,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切菜,厉潮就在旁边洗菜,听着赵广的话,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熟透的西红柿险些被他搓破皮。
“他相亲的事是他舅妈念叨的,想着不管怎么说,有个伴也总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他家那空洞的屋子好。你们才认知这么几天就结婚,我跟他舅妈还担心来着,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外面,不知道宋英说了什么,宋时眠靠在椅子上笑出了声,声音大得在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听得见。
赵广切菜的动作停顿了下,也笑了出来。
“舅知道,他眼睛看不见,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照顾人嘛,我懂,时间长了难免会感到厌烦和后悔。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过不下去了,就好好跟他说,小眠很懂事的,不会做过多的纠缠。”
“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一件事,别伤了他的心就好,他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厉潮道,“我不会的。”
他侧过脸,看向外面的宋时眠,眼底带着难以读懂的暗潮。
旁人都觉得宋时眠跟他在一起是宋时眠走了运,可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无数个日夜里辗转才求来的机会。
能和他在一起,才是他走了运。
他是他的太阳,他追逐了一生的太阳-
火锅底料是赵广自己熬的,一煮开香味就飘了老远。
此时他们一家人坐在屋子里,阳光暖融融的,半点也看不出早上的阴翳。
是个好天气。
回去的路上宋时眠靠在副驾驶上揉了揉肚子,他吃得有些撑。
他打开车窗,对外吹了会凉风,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触感,忽然开口问厉潮,“听你舅舅说你小时候在江城读书,是哪个高中?”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差点打了个滑,好一会才冷静开口,“一个不起眼的高中,名字都快忘了。”
旁边传来青年的笑声,“三年的高中,说忘就忘?”
刚好遇上红灯,厉潮停下车,扭头看了眼宋时眠的表情。
每次人格转换的时候他总觉得宋时眠知道些什么,可他的表情太淡定了,淡定到根本不像知道的样子。
可也因为他太淡定了,淡定到让厉潮的心底越来越慌。
就在他想要不要直接跟他坦白的时候,旁边的宋时眠先开口了。
“我读的那个高中你应该知道,江城一中,一个公立的高中,高中部和初中部建在一个校区。”
厉潮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过去,握着方向盘,谨慎地没接话。
“学校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一个南一个北,其实平时两边的人不怎么遇得到。不过我高二那年下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初中部一楼的教室给下塌陷了,于是在那栋楼上学的初中生都搬到了高中这边。”
在他说完后,宋时眠身边的男人呼吸顿时变重了几分。
宋时眠像是没听见,接着道,“我那个学校也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学校,成绩好的学生有,成绩差的也有,反正挺乱的,校园霸凌层出不穷。”
“在我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天。那天我值日,我眼睛不好,扫得比其他人都要慢一点,等我弄好的时候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就提着垃圾去厕所那边倒垃圾,然后听见……”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我好像听见后面按喇叭,是不是红灯停了?”
厉潮往前面看去,前面的车果然已经走了。
他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启动车子。
风从他耳畔掠过,可身边却没了宋时眠的声音。
厉潮很克制地往他那边看了眼,酝酿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然后呢?”
“然后?”宋时眠打了个哈欠,“一些无聊的往事,说了你也不感兴趣,不说了。”
厉潮想说自己没有不感兴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聊吗?”。
宋时眠默了默,完全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
“也没有那么无聊,不过没什么值得说的。”
果然,在他说完后,另一边幽幽道,“不值得吗?”
宋时眠好心情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都快忘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跟你说吧,我困了,先睡一会,到家了你再叫我。”
厉潮,“……”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活该!谁叫厉潮骗他-
助理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把调查结果递给了厉潮。
“查出来了,瞿岩就一个女儿,叫瞿筱,他老来得女,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很宠。”
“瞿筱是学艺术的,大学在国外读,在读书的时候遇见了去进修的林季同,也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根据那边的人说,是林季同追的瞿筱。”
坐在他前面的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让助理无端感觉到了冷。
见厉潮不说话,助理只能接着道。
“林季同外表儒雅,加上又是医生,在职业滤镜的加持下,被家里宠得很单纯的瞿筱很快就沦陷了。不过她爸不同意,也不知道瞿筱是怎么跟瞿岩说的,在几个月前他终于松了口。”
“因为瞿筱马上就要毕业回国,在瞿岩的帮助下,林季同原本三年也不一定能完得成的进修两年就给搞完了,顺利跟着瞿筱一块回了国,然后又在瞿岩的介绍下,进了本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他补充,“就是你马上要去参观的那家医院。”
“超市那边把你辞职的事瞿岩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瞿筱示的意。对了,我们的人还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里,助理瞅了眼厉潮的神色,往后退了两步,飞快道,“瞿筱不仅截了你的工作,还、还有宋先生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厉潮就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冷意看得助理头皮发麻。
“什么时候?”
助理呐呐道,“就几天前。”
瞅着男人眼底的风暴,助理脑子里缓缓飘过一句话——
瞿家,要变天了。
搞谁不好,搞他们总裁夫人,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宋时眠在中午的时候接到了林季同的电话。
他早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是用另一个手机号码打过来的。
宋时眠本意是想挂掉,结果不小心点错了,给接了。
当林季同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的时候,宋时眠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刚刚吃午饭的。
“小眠,工作还顺利吗?”
不就是想来跟他耀武扬威吗?宋时眠偏偏不顺他的意。
“好得很,不劳你挂心。”
林季同在那头笑了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你丈夫现在也失业了吧?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只要他跟你在一起一天,他在A市就很难再有找到工作的一天。”
“与其等到被他抛弃,你还不如识相点,早点投入我的怀抱。”
宋时眠拿起手机就想给他挂了,但转念一想,又给忍住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大权利?”
享受了两天特权的林季同心里头畅快极了,左右都撕破脸皮了,他也不想跟宋时眠伪装。
“瞿家,小眠你应该知道吧?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当上瞿家的女婿了,他家那个女儿又蠢又傻的,两句话就被我骗得团团转,等到我和她结婚,瞿家迟早就是我的池中之物。”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是我们两个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有一半是你的,到时候你的眼睛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宋时眠都快被他的发言给惊呆了,“你有女朋友了还想跟我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呢?”林季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我又不喜欢他,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可是我受够了一无所有的日子,如果我就这么跟你在一起,那我们只能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我怎么可能会甘心。”
“所以我就自己去争取了。”
“小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的心自始至终都在你那里,可有些事我真的没有办法。”
“只要你答应我,等到我和瞿筱结婚后,瞿家就是我们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逐渐变得癫狂,“除了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外,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宋时眠,“……”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癫公?
他悄悄把录音键取消,对着手机优雅张口。
“真是小刀剌屁股,让我开了眼,也不知道你那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脸是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出这种话来的?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还除了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外,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把你给牛逼坏了吧?”
“小东西的嘴,马桶里的水,真是跟你待时间越久,就越喜欢狗,跟狗说话都比跟你说话好听。”
“讲话就跟喝了开塞露一样,张口就拉,拉就拉吧,还用嘴拉……”
“你……”
“我什么我?没见过爹骂儿子的?我今天就把话放这!”
“林季同,你丫有本事就搞死我!搞不死我你爹我跟你姓!还想让我跟你好?你爹我送你两个大字——”
“傻逼!”
骂完后,他一刻不带停顿的把手机给挂了,然后删除拉黑一条龙。
宋时眠靠在沙发上缓了几秒,然后猛地跳起来欢呼了声。
干得漂亮宋小眠!
不枉他闲来无事躺在家里疯狂背诵网上骂人句子。
第86章
宋时眠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厉潮回家。
听见他在门口换鞋的动静,宋时眠像只鸟儿一样飞了过去,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厉潮,你知道我下午干了件什么大事吗?”
男人没说话,空气里的氛围有些沉默。
宋时眠没感觉到,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肩上,“你猜猜看?”
厉潮扶着他的肩,将宋时眠推离他的身边,表情很淡,“猜什么?”
就算看不见,宋时眠也敏锐地听到了他语气里的冷淡,他满腔的热情骤然被一盆冷水泼灭,有些无措地扯了扯衣角,“你怎么了?”
他想到了刚刚那通电话。他是骂爽了,可万一林季同恼羞成怒下会做出什么来他不知道。
“是不是林季同?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厉潮站在他跟前垂眼看他,他高大的身影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阴影下,青年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牙齿咬着下唇,在那块软肉上洇出一层红。
像只做错事的慌乱小鸟。
小骗子。
他在心底想,不是很会伪装吗?每天都装作很忙的样子,听小说,翻译,甚至还计划月底发工资去吃顿大餐。
到最后都是骗他的。
他不在意宋时眠的工资,他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跟他说?
他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到最后,他的枕边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得到消息。
还是说,在宋时眠心底,这是他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
就像他每次去见林季同,跟他说的都是“这是我跟他的事”。
他看似冷静的同意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着宋时眠朝着另一个人走去,他内心翻涌的那些阴暗情绪足以将他淹没。
他们明明才是最亲密的,可他的小妻子总是把他推出去,还是说,是他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真的以为他有那么大度?
他不说话,宋时眠脸上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他想伸手去拉拉他,可指尖动了动,又不太敢。
“厉……厉潮……”
厉潮依旧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变得委屈。
明明犯了错的是他,可他的表情仿佛是在控诉他的冷漠,好像错的那个是他一样。
厉潮拒绝不了这样的宋时眠。
明明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败下阵来。
轻微的叹息声在狭长的玄关里响起,下一刻宋时眠就被人提着腰抱了起来。
男人的臂力好得出奇,哪怕宋时眠一米七几的个子,也被他轻松的圈着,像抱小朋友一样单手坐在臂弯里。
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从宋时眠嘴里溢出来,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搂住厉潮的脖子,感受着脚底的悬空,身体微微僵硬。
门口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厉潮抱着人坐在沙发上,影子顿时又交叠在一起。
他将人圈在怀里,亲了亲他耷拉下去的嘴角,“抱歉,我不应该一回来就对你冷淡的。”
宋时眠的手还搂在他的脖子上,他穿的是半袖,手臂被黑色西装衬得如玉一般的白,随着他的话,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放开,搭在了宽阔的肩上。
男人很均匀的左右各亲了下。
于是弯下去的那点弧度又慢慢的上扬回了原来的角度。
“你不能这样。”
青年缩在厉潮怀里,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骄纵,“怎么可以一回家就冷脸,我又没得罪你?”
说到这里他有点委屈,“我还跟你分享了开心的事,你也不回答我。”
越想宋时眠就越气,连他怀里也不想待了,挣扎着就要起来,“起开,我不要你抱了。”
厉潮伸手在他腰上按了下,刚刚还闹腾的人顿时一个激灵,软着腰又跌了下来。
他卡着他的大腿,把人往自己怀里塞,“对不起眠眠,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原谅我好不好?”
宋时眠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很小气的人,“那你下次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太冷淡了,仿佛他们根本不熟一样,宋时眠不喜欢。
厉潮满腔的怒气被他这一下也给磨得差不多了。他捏着他的脸,在他的鼻尖上咬了口,存了心地想要给他点教训,所以他下口有些重,咬完后宋时眠的鼻子上顿时多了两个浅浅的牙印。
宋时眠捂着鼻子,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眼底泛起一层很浅的泪花,“你干什么?!”
“算账。”
“我跟你有什么帐可……”
说到一半宋时眠顿住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厉潮靠在沙发上,不说话,就这么垂着脸看他。
甚至都不需要他问,青年自己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就是觉得说出来丢脸,再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又改变不了什么,还给你造成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厉潮伸手在他腰上摩挲,“那如果我的工作也没了,我为了不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也不跟你说,你会开心吗?”
宋时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吭声。
厉潮没忍住捏了下,“还是说,眠眠觉得我很无用,什么都做不了,说了也是白说?”
宋时眠被他摸得浑身发痒,但碍于理亏的是他,他不好意思去把厉潮的手扒拉出来,只能强忍着在他手心里细细发抖。
“我套了他的话,他说他后面是瞿家。”
他一个穷逼哪里知道瞿家是哪家?只是听他那嚣张的语气,猜测估计是个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吧。
听他说完后,厉潮轻笑了声,说出来的话又狂又欠打。
“瞿家?是什么东西?”
宋时眠,“……”
“真的,你这语气好像小说里面的反派。”
当然了,除了反派,还有天凉王破的霸总。
霸总的手越摸越不规矩,眼看着他探进薄薄的衣服,越来越往上。
宋时眠弯腰颤了下,红着脸抓住他的手,“喂!”
粗粝的指尖重重地拨了下,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不明所以的“嗯”了声。
原本那块触碰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可结婚以来,男人对那两点格外的钟情,像是想要从里面吸出些什么东西来,在日夜的吞吐滋润下,彻底成了树梢上红透的莓果,稍稍一碰,就敏感得不行。
被他这么刮了下,宋时眠难耐的颤了下,扶着他肩膀整个人往后仰,像借此脱离那只手的掌控。
可他这样,只会把自己更加完整地暴露在男人眼底。
柔韧的腰肢拉长,清瘦的身躯像一把紧绷着的弓,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很适合被压着做一些显眼的记号上去。
厉潮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做了。
干燥的唇贴上去的瞬间,怀里的青年又颤了颤,嘴角溢出一声脆弱的呜咽。
天热,宋时眠穿的是短袖短裤,在刚刚的挣扎间,原本到膝盖的短裤被蹭得往上了一截,不见光的大腿白得晃眼。
男人的手捏着那截细腻的白,让他岔开腿坐在自己怀里,黑色的西裤和满目丰盈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眼热。
其它地方更热。
不仅热,还烫。
隔着布料给宋时眠烫了个哆嗦。
舌尖从脖子上划过,他感觉那块被吮破皮了,又被舔了口,又疼又麻,混着一股他说不上的感觉,从脖颈往下,整个人都变得酥了起来。
“呜……”
此刻的他就像一块可口的小糕点,主人都还没动口,他自己就先化了。
融化的小糕点被主人搂在怀里,布料挺括的西裤将他的大腿磨得有些红,而腿弯刚好卡在冰冷的皮带上,一冷一热下,宋时眠原本有些迷糊的大脑变得更加迷糊。
男人伸手扶住他的腰,声音喑哑,“眠眠,帮我解开皮带。”
他话音一落,硌着宋时眠腿弯的皮带顿时变得滚烫无比,他无措地动了动腿,可找不到落脚地地方,又只能盘了回来。
“眠眠……”
在浓烈情绪的渲染下,厉潮的声音性感得不像话,喊他名字的时候,仿佛一把小刷子,直勾勾地往他心里勾。
宋时眠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双手。
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往下,沿着西装顺滑的布料,路过他的胸膛,然后再下……
可看不见,他对距离的估算难免有些误差。
宋时眠猛地甩开手。
这、这、这……
厉潮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找到皮带,“在这。”
宋时眠的脸红得不像话,在男人逐渐加重的呼吸下,他也跟着越来越热,心跳在胸腔鼓动着,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咔哒!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来,宋时眠紧绷着的情绪随着这道声音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正欲离开,可手又被按了下来。
“还有拉链,眠眠……”
厉潮看着宋时眠,那双冷冽的双眸里仿佛燃烧着烈火,落在宋时眠身上时,仿佛把他也才一并点燃了。
“拿出来。”
男人眼底的火烧到了宋时眠的手上。
掌心温度滚烫,连带他那块的皮肤也跟着灼烧起来。
糕点早就融化,可主人并不着急吃掉它,而是恶劣地,想把自己腥臭的味道涂抹到他身上。
在宋时眠的认知里,和其他人格相比,主人格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相处的那个。
其实,主人格比谁都要恶劣,只是他伪装得很好罢了。
不知过了过久,在他感觉掌心的皮都快被磨破的时候,圈住他的男人张嘴咬在了他的肩头,重重的一声闷哼后,宋时眠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空白。
甜滋滋的小蛋糕到最后被奶油淋了一身。
第87章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宋时眠被抱着去了浴室,又被抱着出来,还没吃晚饭,他被塞进了沙发里,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厉潮弯下腰,干燥的唇落在他的眉心,“先睡一会,我去做饭。”
宋时眠眼皮有些沉,可在男人抽身离开之际,他伸手勾住的手,还没忘记之前两人在谈正事来着。
“林季同……”
全身沾满他味道的小妻子缩在毯子里,嘴里却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厉潮有些不满地伸出手在他唇上压了压,“别管他。”
宋时眠张嘴咬了他的指尖一口,“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他就是单纯的咬了口,不带任何的挑逗色彩,可刚一松开嘴,那截指尖就叩开他的牙关,探了进去。里头温热、湿黏,软肉堆积着,不用想,厉潮也知道换成别的会是什么滋味。
不过青年肚子里传来咕咕声打断了他有些危险的想法,他把手指抽了出来,把毯子给他盖严实。
“不是说我像小说里的反派吗?那我们就当回反派好了。”-
瞿筱才刚毕业没多久,按道理是应该要进自家公司学习的,可她讨厌上班,再加上瞿岩宠她,上班的事便一拖再拖。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小姐妹出去逛街买买买,然后等林季同下班。
不过这段时间林季同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有几次跟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控制住黑了脸。
不知为何,看见那样的林季同,瞿筱心里有些害怕。哪怕林季同事后都跟她道了歉,但瞿筱找他的频率少了很多。
她心情不好,东西也不想买了,天天窝在家里睡觉。
到后面瞿岩直接看不下去,把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明天晚上有个宴会,你打扮打扮跟我过去。”
被拎着坐在沙发里的瞿筱不满的皱眉,“我才不去呢,无聊死了。”
瞿岩这回才不惯她,“不想去也得去,我和你妈就生了你一个,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你得习惯。”
“而且这次的宴会是厉家办的,我好不容易才要到一个名额,多少人抢破头都没机会。我们公司好不容易才争取来和厉家合作的机会,你争取在小厉总跟前混个眼熟。”
瞿岩动不动就公司来公司去的,瞿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才不想去讨好别人呢,要不你让季同哥哥跟你去?以后如果我们结婚了,我才不想管公司呢!”
“你!”瞿岩气得脸色铁青,“把自家的公司拱手让你,瞿筱我看我和你妈真是太惯你了。”
“明天晚上,要是我看不见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腿打断!”
本来瞿筱心情就不好,被她爸骂了一顿心情更不好了。她下意识地想找林季同诉苦,可想着她还在跟他冷战,于是硬生生地又忍了下来。
没想到林季同先给她发了消息。
她以为是林季同终于想起来哄她了,结果拿起手机来看,却是一句质问。
【你真的把那个姓厉的工作搅黄了?】
瞿筱委屈极了。
【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听见她这句话后,那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太好,连忙补救。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学弟那边迟迟没有反应,我还以为你没有动手呢。】
瞿筱这个时候根本不想跟他说这些。
【林季同你什么意思?动不动就学弟、学弟,在你心里,你学弟比我还重要吗?你问都不问我一句,一来就是问你学弟,他和他老公那点破事要不是看在你份上,我管都懒得管!】
见她情绪激动,林季同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瞿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季同,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在外国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呢?”林季同声音温柔,“你也知道我是外科医生,肯定比在国外忙,学弟那件事是我太心急了,惹了筱筱不开心,我跟筱筱道歉好不好?明天晚上请筱筱吃大餐。”
瞿筱抽了抽鼻子,“我才不稀罕呢,你就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真的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那跑腿送过来的花我可要取消掉了。”
听他说完,瞿筱立马坐直了身体,“你给我送了花?”
“本来我想下班亲自来找筱筱赔罪的,但刚刚高速那边出了车祸,医院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让花代表我来赔罪了。”
说着林季同在那边笑了声,“根据跑腿的表示,他在路上堵车,到别墅可能要半个小时后了,既然筱筱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那看来我可以提前取消掉了。”
“林季同!”瞿筱跺脚,“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本来她心底还有气的,被她两句话又给哄开心了。
林季同趁机道,“那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瞿筱皱着眉头,“不行,明天晚上我有个晚宴要和我爸参加。”
“晚宴?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
瞿筱得意的哼了声,“可别往你脸上贴金了。不过看我爸那个样子好像是挺重要的,听他说,是厉家办的。”
怕他不知道厉家,她还解释了下,“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厉家,我爸想让我去混个脸熟。”
林季同在电话那头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瞿筱想了想,道,“季同哥哥,要不我带你一块去吧?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不知道是不是瞿筱的错觉,她感觉林季同的呼吸在她说完后忽然变重了。
“我一个医生,跟你去这种场合不合适吧?”
“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别人。”
林季同又道,“你爸不会同意的……”
瞿筱就当他同意了,开心道,“我爸那边我去说,你明天下班直接来我家就好了,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她挂了电话,喜滋滋的想,她可真是太聪明了,又能跟林季同在一起,又完成了她爸的任务-
第二天晚上来得很快。
晚宴是在厉家的私人庄园举办的。
瞿筱挽着林季同的手,笑吟吟的跟在瞿岩身后,时不时地凑过去和身边的林季同悄声说话。
相比于她的开心,前面的瞿岩脸色并不是很好,好几次瞥见身后的林季同时,神色都很阴沉。
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候在门口,看见三人,微微欠身问候,“晚上好,请问有请柬吗?”
瞿岩从怀里掏出请柬递了过去。
夜晚的庄园灯火通明,高大雄伟的建筑仿佛一座城堡,在灯火的映衬下,金碧辉煌。
别说从未参加过宴会的林季同,就连瞿筱都被这繁华漂亮的景象给惊呆了。
“好漂亮啊……”
瞿岩收下还回来的请柬,虽然心底不高兴,但来都来了,他只能压低声音叮嘱两人。
“进去后别乱说话,这里面的人没一个我们能得罪的。”
林季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既紧张又兴奋。
目光越过门口,他甚至还能看见里面举着酒杯觥筹交错的人影。
一个……
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正在缓缓朝他敞开。
瞿岩一进去,就有人端着酒杯跟他攀谈,目光移到站在他身后的林季同时顿了顿,“这位是?”
瞿岩笑着介绍,“筱筱的男朋友,带他过来见见世面。”
林季同来之前估计做过功课,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但举止大方,谈吐得体,倒也没给瞿岩丢脸。
瞿岩看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比起跟人攀谈,瞿筱显然对那些精致的糕点比较感兴趣,林季同倒是想跟在瞿岩身后认识不同的人,但瞿筱不在,他的目的就太明显了,他无奈只能跟在瞿筱身后。
瞿筱拽着他往角落里跑,“还是这边清净点,没人打扰我们。”
瞿筱带他去的地方很隐蔽,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跟他们一样不起眼的小角色。
林季同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在心底生出几分对瞿筱的怨怼。
真是无用,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把握,难怪只能把偌大的家业拱手送给外人。
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来日方长,只要这次表现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两人在角落待了会,忽然发现人群里传来不怎么明显的躁动,人群开始有意无意地朝着一个方向聚集。
林季同敏锐的朝着那边看去,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在人群中拥簇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贵妇。
她端着盘子,往里面装了些糕点,笑着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林季同问瞿筱,“那个人是谁?”
瞿筱刚回国,谁都不熟,闻言茫然地摇摇头。
好在瞿岩没一会找到了他们,他看着只顾着吃的瞿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林季同道,“你跟我来吧。”
林季同心头一喜,但面上不显,跟着瞿岩往人群里走去。
瞿岩看着围在中间的女人,跟他介绍,“看见她了吗?那是江清韵,厉劭的夫人,厉家现在最不能惹的就是她。别看她长相柔弱,当初他跟着厉劭打拼的时候手段可比她老公厉害多了。”
“我们家跟她也搭不上话,远远看着就好,免得惹人不开心,得不偿失。”
“让你来也只是认认人,别冲撞了贵人。”
林季同把他的话都记下,凝神往那边看去。
江清韵每样糕点拿了点,虽然不多,但没一会盘子就被垒满了。
有人问她这些是给谁拿的,她也只是温温和和地笑着。
“给家里面的小朋友拿的,他不好意思下来,听他们说这边糕点的味道还可以,我就来带点给他尝尝。”
第88章
江清韵就只说了这么一句,等别人再问时,她对她嘴里的“小朋友”只字不提,端着盘子慢悠悠地离开了大厅。
庄园只开放了一层做宴会,上面除了主人,别人都上不去。江清韵越过保镖守着的门口,按了去五楼的电梯。
相比于一楼的吵闹,五楼很安静,就连灯光都很柔和,厚重柔软的地毯铺在地上,一眼望去,除了在门口候着的助理,看不见别的人。
助理看见她,弯下腰无声地跟她问好。
江清韵弯了弯眼睛,抬手敲了敲门。敲完后,见对方没来开门她也不着急,就这么端着盘子在外面安静的等着。
过几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青年好像才刚睡醒,胸前的扣子被蹭开了一颗,头发有些凌乱,脸颊被压出一道红痕。
他不知道门外面的是谁,下意识地叫了最亲密的人的名字。
“厉潮?”
江清韵伸手帮他整理了下衣领,笑着道,“是我。”
“妈?”
宋时眠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想着自己糟糕的睡姿,他紧急补救的抓了把头发,“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外面他们做的糕点挺好吃的,就带点上来给你,小眠你一个人待这里无不无聊?”
“还好……”宋时眠道,“我平时在家也就这样。”
他侧身让江清韵进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厉潮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所以就没给他开灯。
宋时眠也不知道灯没开,就这么站在黑暗里神色如常的跟江清韵对话,“我就待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要不我跟你过去?”
江清韵摸黑把盘子放在前面的桌子上,瞧着他,心底的怜爱更甚。
“不用,都是些不重要的人,你不想去就不去,还是说,你想过去玩玩?”
厉潮带他来时,说的是来参加农家乐,宋时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农家乐,只是在阳台听到的嘈杂声足以劝退一个社恐。
那声音,听着就不像是他可以加入的地方。
而且,他也不想他这个样子站在人群里接受旁人眼神的打量。
江清韵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轻柔道,“你不用担心别的,我们家的人还由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他们不敢,也不配,你要考虑的只有你自己想不想去?”
她跟前的青年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整个人看着乖得不像话,“那还是算了。”
想着和一堆他不认识的人交谈,宋时眠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江清韵借着走廊的光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见他是真的不想去后才在心底松了口气,“那你就在这里玩着,有什么需要就按桌子上的呼叫铃,会有服务员过来的。”
她也不知道厉潮为什么要带宋时眠来这里,一听着他把宴会撒谎说成是农家乐,江清韵就气得不行。
宋时眠眼睛又看不见,被人哄着带进庄园,还以为真的来到了郊外的某个农家乐。
想到这里,江清韵就恨不得抽厉潮一顿。
但现在她也没什么时间,交代了宋时眠几句,见他频繁的更换姿势,还以为他没睡醒,就不打扰他,关上门出去了。
见江清韵走了后,宋时眠悄悄松了口气,姿势别扭的窝在沙发上。
他眼尾还挂着被吵醒揉出来的红痕,不过也没了什么再睡的心情。
桌子上的点心散发着清香,他鼻尖动了动,慢吞吞地腾出手,把盘子端到跟前。
江清韵说得不错,点心的确很好吃,甜而不腻,但宋时眠不敢多吃,就只吃了小点尝尝味道。
恢复了点力气后,他又换了个姿势,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手机。
手机在两人激烈的动作下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他伸手摸了半天才在沙发缝里找到。好在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能够让他玩很久了。
上面就两个人给他发消息。
一个是厉潮的,问他醒了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最后还格外恶劣地补充一句。
【眠眠有乖乖含好吗?】
当语音小助手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宋时眠的脸烧得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
他一动,就感觉身体里某些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流动,其实不止液体,还有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是婚戒。
原本在男人的手上戴得好好的,在修长的指节上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可青年在某些时候娇气得不行,当修长的指尖往里探的时候,戒指坚硬的轮廓不由避免地会硌到皮肤。
冷热交替下,原本就敏感得不行的青年受不住地伸手拽住那只手,脸色潮红,柔韧的身躯颤得不像话,可偏偏推拒的力道小得可怜,也不知道是在拒绝还是在引诱对方更加深入。
于是戒指的圈口便抵着那一处不轻不重的磨,好端端的戒指硬生生给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到最后某人甚至觉得还不够,戒指混合着液体被推入身体的更深处,冰冷的被包裹着,坏心眼的也不清洗,就这么让人带着戒指睡了一觉。
宋时眠一觉醒来,哪怕知道身体里有东西,可也不太敢自己去洗,万一戒指被水冲到下水道里去就完了。
这个王八蛋!
他咬着牙恨恨的想,指尖不带停顿的把给拉黑了。
第二个给他发消息的是陆林。
聊天界面全是他的鬼哭狼嚎。
【宋小眠,你知道我在哪里吗?你肯定不知道。】
【我在一个大庄园里,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庄园,有钱人贼他妈多,有的人我甚至还在新闻上见过。】
宋时眠又换了个姿势,回他。
【怎么?你暴富了?还是说你是某个富豪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想了想,补充。
【哦,还有被抱错的真假少爷,这个题材最近很火,但真少爷好像很容易被炮灰,特别是你长得又不好看的情况下。】
陆林:【……】
他道。
【我谢谢你,戳我肺管子还不够,又往我心口扎了一刀。】
【我既没有爆富,也不是被抱错的少爷,我只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在后厨洗盘子。】
不过陆林洗盘子应该挺忙的,好一会才回一次宋时眠的消息。
十句有八句都在酸溜溜的吐槽,吐槽够了才开始八卦。
【你知道这个庄园的宴会是谁家办的吗?】
宋时眠身后去够桌子上的点心。
【谁?】
【你上次不是跟我打听厉潮吗,就是他家办的。】
【那么大个庄园啊,那房子修得跟个城堡似的,果然贫穷让我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啪嗒!
宋时眠手里的糕点掉在了地上。
不是农家乐吗?
那头陆林还在滔滔不绝。
【有钱就是好,招服务员都还要看外形,我等歪瓜裂枣只能在后厨,长得好看的都去大厅候着了。】
【大家都是服务员,凭什么我干的活比他们累,拿的工资还比他们少?】
见宋时眠好久不回他消息,他忍不住问道。
【喂!宋小狗,你有看我消息吗?】
【在看。】
宋时眠神色恍惚。
【那你有看见厉潮吗?】
此时没那么多碗,主管放他们休息一会,陆林拿着手机靠在门边跟宋时眠打字。
【我在后厨洗碗呢,眼前除了碗就是碗。】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一个穿西装的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过来,看见陆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朝他道,“你跟我来。”
陆林收了手机,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
那人带着他穿过后厨,来到换衣间,找了身特定的西服丢给他,“大厅那边人手不够了,你上去顶着,到时候我找个人带你,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乱跑、乱碰。”
其实陆林不是很想去大厅工作,那边有钱人太多了,要是惹了什么麻烦他吃不了兜着走。
见他犹豫,男人道,“那边的工资五百一天。”
陆林麻溜地把衣服换上,“您放心好了,他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
陆林很想跟宋时眠分享一下一天五百的喜悦,但看着男人急匆匆的样子,他不太好意思摸鱼。
男人带着他从员工通道出来,找到一个候在角落的男生,“你带着他,他没培训过,很多规矩还不懂,切记不要冲撞了宴会的客人,到时候可没不是没了工资这么简单的事。”
男生笑嘻嘻的,“我知道了。”
男人瞪了男生一眼,“我警告你,别给我惹事,不然我把你腿给打断!”
陆林目送男人离开,男生站在他身边道,“你别担心,他是我舅,不会把你腿也打断的。”
陆林,“……”
他扭头,看着男生,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种清脆的愚蠢。
他顿了顿,道,“还在读书?”
男生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的?”
陆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这种眼神我熟。”
他问男生,“我们的工作是什么?”
男生指了指宴会桌子酒水,“很简单,发现酒水没了的时候去仓库搬过来就好了,其它时候就站在角落,如果有客人有需求的话满足他。根据我的经验,站阴暗的角落一般没人会喊你。”
陆林确认过眼神,是跟他一样摸鱼的人。
两人便躲在男生说的阴暗角落偷偷八卦。
男生显然不是他这种半路招进来的临时服务生,至少里面的客人他都叫得上名字。
终于有了个同伴,他一开口就止不住话头,陆林眯着眼睛边听他说话边打量宴会里的人。
眼神瞥到中间时顿了顿。
男生发现了他的目光,跟着一块看了过去,“就那个,人群里看上去格外年轻格外帅的那个,我老板,也是举办宴会厉家唯一的继承人,厉潮。”
从陆林的角度看去,那边全是人,只不过厉潮身量很高,远远看去,要比周围的人高出半个头来,那张冷峻的脸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知道他。”陆林淡淡道。
男生看他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你微服私访啊?”
陆林嘴角抽了抽,“我们只是校友,机缘巧合下打过球而已。”
他在心底微微感叹,人和人的差距果然很大,几个月前他还和厉潮坐一块吃烧烤呢。
没想到几个月后,人家举着酒杯站在人群中间万众瞩目,而他为了几百的工资在后厨勤勤恳恳的给人家洗碗。
他掏出手机,给宋时眠回消息。
【我看见厉潮了。】
他费力地瞅了瞅,人太多了,他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挽着他的手,亲密的靠在他肩膀上,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话。
【他拉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在敬酒呢。】
宋时眠:【……】
【有多漂亮?】
他问。
第89章
他这个问题把陆林给问住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太多了,刚刚还能看见一点轮廓的陆林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入眼处尽是衣着靓丽举着杯子阿谀奉承的人。
原来有钱人也这样,也不是对着谁都一副倨傲的嘴脸。
看了会陆林顿时就觉得没意思。
他和男生添了一轮的酒,见短时间不需要添酒后,他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去厕所松口气。
员工厕所里聚着一群男生在抽烟,看见陆林进来,他们看了他一眼,见不熟就没理会。
他们在烟雾缭绕中对大厅里的客人评头论足,似乎只有将他们贬得一文不值才能证明他们和这群下等的服务生没什么区别。
聊着聊着话题总能回到宴会的主人公身上。
“切!你们看那个厉潮拽什么拽,整天拿着鼻孔看人,谁不知道他以前不过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
“你又知道了?”
说话的男生叼着烟,看见大家的眼光都聚在他身上时,在心底满意地笑了笑。
“我妈就在这边工作,知道的可多了。据说他之前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爸妈直接不管他,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厉家所有人都来了,然后才接回来。”
“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据说他之前又丑又胖,指不定这张脸还是整容整来的。我呸!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没人要的丑逼。”
但没什么人信他说的话。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酸,再说了,那么有钱有什么好整的?有的是美女往上扑。”
“扑啥扑,你们不知道吗,他结婚了。”
“结婚?这么年轻就结婚?”
“谁知道呢,据说是结婚了,不过没啥人见过他的结婚对象,好像听说是个男的。”
陆林蹲在隔间里,腿有点麻,但又有点想听。
他换了姿势,又听外面的人开口。
“我在厉家那个少爷的餐厅工作,听说他结婚是真的结婚了,不过对方好像是个看不见的,把人养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公寓里,还不让我们把他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说完后,人群里传来一声笑声。
“什么结婚,这是养的金丝雀吧?”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是得藏起来,更何况对方还看不见,带出来多丢人。”
“你们没看见吗?他结婚了,可手上连戒指都没有,我看好多女的看见他小心思蠢蠢欲动。”
“再说了,哪怕结婚,对方好像也不是很有钱,厉家这种家庭,到最后肯定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吧?人家小少爷还年轻呢,玩玩而已,还真以为结婚就能在一起一辈子啊?”
“啧!那他那个结婚对象还挺可怜的,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耍什么?人家手指缝里溜出来一点钱都够他用一辈子了。”
“……”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等到手里头的烟燃尽后才出了厕所。
陆林打开隔间的门,揉了揉发麻的腿。
听他们说起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宋时眠,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人家是大名鼎鼎的豪门继承人,犯不着冒充超市职员去相亲。
他甩了甩手,正想去洗手,身后忽然传来嘭地一声,他身后跌跌撞撞地出来了一个人。
陆林抬头,在镜子里和身后的林季同对上了眼神。
男人身上的西装有些凌乱,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慌乱无措。
瞧见陆林时他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外面还有人,还是个他认识的人。
陆林下意识说了声“淦”,条件反射地把厕所门关上,抄起门口的拖把就冲了过去。
“孙子,总算让你爷碰到你了!”
林季同扫了眼他的衣服,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只能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陆林狞笑一声,“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季同,你上次说我是穷逼没见识我忍了,可你把宋时眠的工作搞没了是几个意思?”
林季同频频看向门口,比起有人来救他,他更怕的是别人发现他。
看着陆林,他心头的火气很盛,可偏偏只能压制下来。
“如果你因为上次的事对我怀恨在心,我跟你道歉,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陆林才不傻,出去了林季同才不会乖乖让他揍一顿。
“没关系啊……”他转了转手里的拖把,“反正我不怕,一天五百块钱,这点钱我还是给得起的。”
林季同的脸沉了下去,在心底咒骂了一声,面上却在好言相劝,“你是这边的服务员对吧?我是客人,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要我不揍你可以啊。”陆林挑眉,“跪下来喊我声爷爷我就放你出去。”
“陆林。”林季同黑着脸道,“我劝你别太……”
可陆林懒得听他那张嘴喷粪,抬起拖把就怼了过去。
……
宋时眠拿着手机等了等,也没等到陆林的消息。
反而等到了在宴会里中途折返的某个人。
厉潮弯下腰,指尖沿着他的后背往下探,在碰到细腻软肉的瞬间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青年靠在沙发上,因为他的动作,耳根带上一层薄薄的红,“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道,“就是想看看眠眠有没有乖乖的夹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时眠就感觉满满的水液,他兜都兜不住,更别说里面还塞了枚戒指,只要稍稍一动,戒指的触感格外明显。
他踹了厉潮小腿一脚,咬着牙道,“把你的东西拿出去!”
厉潮回来就是帮他洗澡的。
太长时间含着对身体不好,可能还会发烧。
他抱起宋时眠,抬脚往浴室走去。
宋时眠抱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微颤颤的吸了口气,“慢、慢点,出……出来了。”
在他说完后,坏心眼的男人非但没慢,反而还抱着他往上颠了颠。
宋时眠有种自己在失禁的荒谬感。
好在不到一会就到浴室了。
宋时眠扶着厉潮的肩膀,把头靠在他肩上,很轻地喘了下,“你把、把戒指拿出来,澡我自己洗。”
男人身上穿着定制的西装,面容冷峻,周身气质矜贵,好看得像是一幅优雅的画卷,如果他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下流的话。
“眠眠确定你能洗得干净?这么多,全是我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宽大修长的手在灯光下曲起,修剪整齐的指尖一点点挤压进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溅落在地板上。
怀里的人颤得不行,如果不是他的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上,恐怕就这样跌落了下去。
厉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从外面看过去,高大的男人把跟前的青年遮挡得严严实实,而他则穿着一身严肃的西装。
没人知道的是,在这身西装的遮掩下,究竟发生着怎样的一幕。
宋时眠算是发现了,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厉潮在床上强势得可怕。他那点微弱的力道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如果不是外面的宴会还在举行,恐怕某些东西刚引出来就会被灌新的进去。
那枚被捂得温热的戒指终于被拿了出来,在花洒下冲洗干净后又回到了男人的指节上,没人知道它消失的短短半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厉潮拨弄了下手上的戒指,抱着快红成虾米的宋时眠出了浴室。
他给人换上干净的衣服,看了眼时间道,“我让厨房做了吃的,待会就送上来,吃了饭困的话就先睡一会,晚一点带你见个人。”
“谁?”
厉潮眼底泛起一丝冷意,“瞿筱。”
林季同的“女朋友”。
宋时眠顿了顿,终于知道为什么厉潮要带他来这个宴会了,想必瞿家的人也来了。
与此同时,他不由得想起陆林给他发的那条消息。
“你刚刚和谁在一起?”
刚刚帮宋时眠洗澡,厉潮的西装湿了大半,他从跟前的柜子里找出一套干净的备用西装,若无其事地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听见他的话,他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眼宋时眠,笑了声,“刚刚和我在一起的人可多了,眠眠指的究竟是哪个?”
宋时眠,“……”
他不吭声,男人便弯下腰在他脸上咬了口,“怎么不说话了?”
宋时眠不高兴地伸手去推他,结果入手是紧实温热的胸膛,他烫到一般的收回手,“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明明床都滚过不知道多少回,可青年有些时候看上去却还生涩得紧,这欲拒还迎的表情看得厉潮有些蠢蠢欲动。
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响,这是外面的人在催他赶紧出去。
他只能遗憾的直起身,将干净的衣服换在身上,回答宋时眠的问题,“刚刚衣服湿了,正在换衣服,谁叫你乱摸的。”
倒成宋时眠的不是了。
厉潮又看了眼时间,伸手揉了把宋时眠的头,“想要什么就按桌子上的呼叫铃,或者给我发消息,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后,他补充。
“刚刚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如果有,那也是咱妈。”
“如果有人误会我和她的话,我爸应该比我还要着急。”
第90章
直到耳边传来厉潮离开的关门声,宋时眠坐在沙发上许久都没动。
过了好一会,他确认自己的蠢样子不会被别人看见后,没忍住伸出手搓了搓脸。
心里头恨不得把谎报军情的陆林揍一顿。
只可惜,陆林没回他消息已经很久了,可能是后厨真的很忙吧。
没了顾虑后,江清韵带来的那盘糕点很快就被宋时眠吃完了。
不过他的胃是典型的江城胃,重油重辣,那些甜腻腻的糕点非但没能让他吃饱,反而让他的胃空落落的,心理上感觉越发的饿。
好在厉潮给他点的菜很快就被人送了上来。
吃完饭后宋时眠发现还不到晚上九点。他不知道厉潮什么时候结束,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厉潮摇醒的,睡得迷迷糊糊的宋时眠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讲话的语调有些黏糊。
“结束了吗?”
厉潮“嗯”了一声,“你要见瞿筱吗?”
关于林季同,其实他有更多、也更残忍的方法,可宋时眠却对那个莫名被他欺骗的女生抱有极大的同情心,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她一面。
瞿岩以为自己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邀请函其实是厉潮送过去的,原本只想躲在角落只顾吃东西的瞿筱在宴会中途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被带到了无人的房间。
她身上的所有通讯工具都被门口站着的保镖收走了,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时候,厉潮进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厉家的继承人,两人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男人那身凌厉的气势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瞿筱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人?竟然在宴会中途把她叫到这里来。
她并不认为是对方看上了自己,毕竟眼前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两样,可能看花花草草都比看她有温度一点。
“厉、厉先生……”她艰难的开口,“您叫我来这里是?”
厉潮扫了眼瞿筱。
或许是被瞿岩养得很好的缘故,瞿筱很单纯,是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单纯,大大的眼睛里什么想法都藏不住。
难怪会被林季同这样的人渣的骗。
不像眠眠……
他在心底满意的想。
眠眠根本就看不上林季同。
完全忘了前段时间他是怎么吃林季同的醋的。
他抬腿,坐在瞿筱对面的沙发上,微微颔首,比起商量,他更像是通知。
“有人要见你。”
“不过在见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到以下几点……”
也不知道厉潮跟瞿筱说了什么,等他带宋时眠来的时候,小姑娘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空白。
宋时眠被厉潮扶着坐在她对面,他看不见,只能紧张的抓了抓厉潮的手臂。
比起刚刚在瞿筱面前的盛气凌人,厉潮此时老老实实地站在宋时眠身后,微垂着脸,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他道,“人就在你对面。”
青年长相柔和,白皙的的手指握着一根导盲杖,双膝并拢坐在瞿筱对面,就连声音也是温和的。
“你好,抱歉贸然约你过来,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时眠。”
瞿筱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心神一动,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耳熟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宋时眠补充,“林季同是我的学长。”
瞿筱的心跳在那一刻猛地加快,下意识就认为他们是来找她麻烦的。
“你们要干什么?”
宋时眠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但在对面的女生身上,他没感受到多少恶意。
于是她决定好好和她谈谈。
“我没有恶意,叫你来也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林季同,你对他了解得深吗?”
瞿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她看了看厉潮,感觉关于宋时眠的事情根本不是林季同跟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咽了咽口水,老实道,“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国外认识的,他追了我快一年,我就同意他了。”
“我承认,你们工作没了的事是我做的,他跟我说你所嫁非人……”说到所嫁非人的时候她飞快地看了厉潮一眼,“他说,如果把你们的工作都搅黄,没了钱的话,你们的生活没有保障,这样你就可以看清自己老公的本来面目。”
“这些都是我做的,如果你要报复,就找我一个人好了。”
站在宋时眠身后的厉潮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上赶着给人当枪使呢。”
宋时眠伸手捅了他的肚子一下,示意他闭嘴。
他掏出手机,温声道,“我想,我们中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我和林季同是在大二的时候认识的,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学长,期间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但在我看来,这都是朋友之情。”
“在我毕业那段时间,他得到了去国外进修的机会,于是他出了国。”
“他一开始去国外的时候我们还有联系,直到十一月份的时候……”
他把手机放在瞿筱跟前,上面是他和林季同备份的所有聊天记录。
“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到后面甚至没有联系。”
瞿筱看着聊天记录的时候表情有些空白,她喃喃道,“他追的的时候好像就是十一月。”
宋时眠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那我们姑且就算在他心里爱情比兄弟重要。”
“瞿小姐,可以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同意他的追求是什么时候?”
瞿筱感觉一个残酷的事实正在朝她缓缓撕开,她的脸上甚至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能呆愣着回答宋时眠的问题。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
宋时眠继续把聊天记录往下翻,“到三月的时候,他又开始联系我了,很频繁,而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可以给我更好的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
宋时眠抿着唇没说话。
他身边的厉潮道,“大鱼钓到手了,又想起养在池塘里的另一条鱼。”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冷,连带着神色也冷得不像话。
说来也可笑,甚至连鱼都不知道自己是条鱼。
宋时眠接着道,“之后就是他回国,后面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不过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他缓缓道,“林季同跟我表白了。”
他拿过手机,找到一个文件,里面赫然是那天宋时眠和他在咖啡馆里的对话。
其实宋时眠录音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让他录到了林季同伪君子的一面。
录音里的林季同由一开始的冷静到最后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听得瞿筱一愣一愣的。
她完全想象不到,平日里温和脾气又好的男朋友私底下会是这样的一幅面孔。
她听着他话语里的要挟和诅咒,才知道自己究竟都帮他干了些什么。
“我……”越往下听,瞿筱的脸色就越发的白,“我不知道。”
“不、不对!这不是他,他不是这样的!”
宋时眠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他明白她的心情,毕竟他和林季同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让你更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
宋时眠抿着唇,觉得这样对一个陷入恋爱的女生来说好像有些过于残忍了,但比起残酷的现实,隐瞒才是最不可恕。
他手里的最后一段录音,是那天他和林季同打电话的对话。
上一段录音可以说是林季同对宋时眠求而不得的发狂,而在这段录音里,无异于把一个女生所谓的“爱”踩在地上践踏。
“……他家那个女儿又蠢又傻的,两句话就被我哄得团团转,等到我和她结婚,瞿家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我又不喜欢她……”
在熟悉又陌生无比的声音里,瞿筱一点点弯下腰,神色苍白,捂着胸口干呕了出来。
宋时眠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你没事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房间里顿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哭得实在大声,别说宋时眠和厉潮,就连守在门口的保镖都忍不住开门露出一条缝看看发生了什么,别让自家少爷搞出什么人命来。
他们只是月薪一万的保镖,不是刀尖舔血的雇佣兵。
宋时眠身边没什么女性朋友,见她哭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手在瞿筱的肩膀上,感受着她抽动的身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能捅了捅身后的厉潮。
厉潮无辜道,“我只会哄眠眠。”
瞿筱把宋时眠的工作搞没了,他不对她下手已经算是看在瞿岩年纪一大把的份上了,还指望他哄她?
好在瞿筱也不指望他们俩哄,哭过后自己抽抽噎噎地从包里翻出纸巾搽鼻涕。
她吸了吸鼻子,妆都哭花了,不过情绪倒是稳定了许多。
她站起来,红着眼睛先给宋时眠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把你的工作搞砸了。”
然后又弯腰给厉潮道歉,“对不起,我好像也把你的、你的工作搞砸了。”
宋时眠心底有些诧异,瞿筱比他想象的要富家小姐要好得多,就是性子太单纯了,难怪轻易地就被林季同哄骗了去。
她又接着道,“关于你们工作的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如果你们心底还有怨气的话我愿意承担。”她看了眼厉潮,“但请放过我的父亲,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做的。”
宋时眠没在意她的这番话,他一开始对瞿筱的确是恨的,可更应该恨的,不是糊里糊涂做了持刀的人,而是躲在背后的始作俑者。
他问瞿筱,“林季同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瞿筱捏着包,小娇的身躯还有些微微颤抖,可神色却是冷的。
“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瞿筱从包间出去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十一点了,手机上面全是瞿岩的未接电话。
她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是给他回了个电话。
瞿岩都快急死了,甚至都差点让厉家帮忙找人,“你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接?”
瞿筱道,“见了个朋友,聊了几句,没注意看手机。”
她问,“林季同呢?”
一说起林季同,瞿岩的脸色就不是很好,“走了。”
“走了?”
“宴会才刚开始没多久,他像是看见鬼一样神色慌张的跟我说要去上厕所,上了半小时就跟我说医院有急事先走了。”
他劝瞿筱,“筱筱啊,不是爸说,这林季同根本就靠不住,出身又低,你是没看见他在宴会里的样子,只差把野心写在脸上了。”
以往瞿岩这么说少不了要被瞿筱不满的顶嘴,可这回她却奇异地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只觉得夜风冷入骨髓。
她给林季同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似乎知道她会打过去,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跟瞿筱解释。
“抱歉啊筱筱,我也想陪着你的,可医院有急事,我不得不离开,下次我一定登门道歉好不好?”
瞿筱张嘴,想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哪怕就一点?
可林季同的下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筱筱,你让超市那边把我学弟丈夫辞退的时候他们有说什么吗?”
这一刻,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
听着他的声音,瞿筱就是一阵反胃,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就挂断了电话。
林季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后一股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把手机猛地砸在地上,一脚朝前面的桌子踹了过去。
他像个陷入狂躁的兽类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焦灼的抓了抓头发。
他嘴角带着淤青,不止嘴角,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有些伤,身上的衬衣因为扭打蹭得又脏又乱,可他没什么心情去换。
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
林季同快要疯了。
从他在宴会上看见厉潮的瞬间他就要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宋时眠嘴里的超市职员会是厉家的继承人?
如果是同名都还好,可那张脸,当初站在宋时眠身边的就是那张脸。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厉潮摇身一变就成了厉家的继承人,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不能让他发现他。
于是他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大厅,跟在几个服务员身后,躲在了员工厕所里,也听到了那段对话。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
如果他针对的只有宋时眠还好,一个玩物而已,厉潮不至于对他下手,可他还让瞿筱去宋时眠说的那个超市找他……
都是瞿筱那个废物!办个事都办不明白。
林季同又焦躁地在屋里开始转圈。他完全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大厅里那远远的一瞥,仿佛一把高悬着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这边不知道怎么办,医院那边又打电话来叮嘱他。
“小林啊,明天的事你别忘了,医院是看中你才让你去陪同的,记得好好表现,别给咱们医院丢脸。”
第二天,医院的领导全都严阵以待。
毕竟那批医疗器械他们等了很久,而且不止医疗器械,厉家还无偿给医院捐了笔钱,那笔钱都够医院再换一批新的设施了。
这哪是合作商,明明就是衣食父母,难怪知道厉家要来参观,全院上下都严阵以待。
厉家的人还没来,院长就带着一干医生等在门口。
厉家的人一向低调,院长不敢带太多人,就选了几个比较信任的医生,林季同就在其中。
他不知道今天来参观的是厉家,只当是什么领导,此时的他也没了什么想出风头的想法,神色萎靡的躲在人群里,一看晚上就没睡好。
旁边的同事看着他的脸色,问他,“昨天晚上没睡好?”
岂止没睡好,他直接就没睡,一闭上眼睛就是厉潮的脸。
不过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跟同事说,打了个哈哈就应付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当时间走到十点到时候,一辆迈巴赫缓缓停在了医院门口。
厉潮此行没带什么人,就他和助理。
助理先下的车,瞧着等在医院的那干人,眼神不动声色地从躲在后面的林季同脸上扫过,弯腰打开了后座的门。
林季同耷拉着眼,思绪有些混沌,耳边忽然传来几个女生的惊呼声,他愣了愣,缓慢地抬起头。
隔着好几个人,他的目光和厉潮在半空中对上。
那一瞬间,林季同如坠冰窖。
院长走向前,和厉潮握手,“小厉总,我之前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见你,果然虎父无犬子,一表人才啊。”
厉潮很疏离地和院长碰了下,“抱歉,行程很赶,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我懂。”院长道,“我们往这边走,我给你介绍……”
厉潮淡淡道,“院长您年纪大了,换个人来介绍吧。”
院长愣了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看我,我一个老头子说话有什么好听的,这样吧……”他朝身后的人群里招手,“小刘,你来。”
他叫小刘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士,长得很漂亮,听见院长喊她,她眼睛亮了亮,就要上前来。
结果被厉潮打断了,“不用。”
他的眼神往人群里扫了眼,抬了抬下巴,眼里没什么感情,“就他吧。”
院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了林季同面如死灰的脸。
“这……”他犹豫道,“小林才刚来医院没多久,有些业务可能不是很熟。”
厉潮抬脚往里走,语气轻飘飘的,“没关系,我就要他。”
瞧着厉潮的模样,院长有些惊疑不定,但眼看厉潮都走远了,他只能咬牙把惨白着脸的林季同拽了出来,“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啊!”
说完后,他压低声音警告林季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有点眼力见,别惹厉总不开心。”
林季同硬着头皮站在厉潮身边。
男人步履不停,黑色的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音,每一下都像鼓点,敲在林季同的心口。
走了一段后,他停了下来,看了眼林季同,“怎么?等我问你吗?”
此时的林季同跟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脸色灰白,完全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嗫嚅着张了张嘴,半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院长站在他身后重重地咳了一声。
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声介绍。
听了会,厉潮开口,“这位是医院的医生吗?看着挺年轻的。”
林季同没说话。
院长道,“这是医院刚进来的没多久的医生,林季同,他才从国外进修回来没多久,很有前途的,只能是见厉总紧张,说话有些不利索。”
厉潮往他胸前瞥了眼,“林主任,刚来就能当上主任了?”
他是瞿家送进来的,再加上技术的确还可以,所以自然要比其他人的待遇好得多。
听厉潮这话,院长心里一突,朝他脸上看去。
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见厉潮对林季同隐隐的不待见。
院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厉潮又开口了,“国外进修,去了几年?”
院长当即心里就有了决断,低下头道,“两年。”
“两年啊……”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据我所知,那边的进修很严苛,两年就能完成任务,林主任还真是人中龙凤。”
林季同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厉潮歪了歪脸,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是在质疑我么?”
比林季同还要惊慌的是院长,他的下一句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他一把拽了过去。
他将林季同塞到身后的人群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朝厉潮笑道,“林医生没睡好,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厉总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顿了顿,接着道,“关于他的资历问题,医院回去会好好调查的,届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着重强调“满意”两个字。
短短两句话,林季同的职业生涯就这样轻飘飘地画下了句点。
男人没说话。
助理适时道,“院长,这好多东西我们都不懂,劳烦您介绍一下。”
院长朝身后使了使眼色,拉住林季同的医生顿时就把他拽着离开了人群。
林季同回头。
男人被拥簇在人群里,身上的气质矜贵疏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依旧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存在。
察觉到他的目光,他微微侧头,看着他,缓缓勾起唇,无声的嘲弄-
等到送走厉潮后,院长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林季同。
他一看见他,脸色就格外的不好,“你是什么时候得罪厉总的?”
林季同说不出来。
院长恨声道,“要是因为你影响了他对医院的捐款,别说厉总,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这段时间别来上班了,回去等医院通知吧。”
通知?什么通知?
林季同伸手去拽院长的手,“院长,你知道的,我没有作假,证书你都看过的……”
“我也是医生,你的证书有没有水分我比你还清楚。”他扯开林季同的手,你现在最好去求求瞿家,看他家能不能保你一命。”
林季同惨白着脸呆坐在椅子上。
瞿家……
他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欣喜,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掏出手机拨打了瞿筱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来电信息将以……”
林季同再打过去还是这个提示音。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他找到瞿筱的微信,哆哆嗦嗦发了个消息给他。
可回应他的只有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啪嗒——
手机落在了地上。
林季同缓缓合上眼睛。
他这回是真的完了-
医院的结果来得很快,林季同涉嫌造假,被医院辞退了。
被医院辞退还好,但他造假这件事是要被记录在档案上的,也就是说,但凡是家好一点的医院,都不能再用他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他进修的证书是瞿家弄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可他怎么都联系不到瞿筱,甚至去瞿家的别墅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门口的保镖赶了出来。
最后林季同没有办法,将电话打给了院长。
他被逼到走投无路,说话都开始变得颠三倒四的。
“不是我……我明明去进修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是厉潮在搞我,你们不能这样,凭什么有权有势就可以对把我工作搞没了,我要告你们!”
院长无奈道,“你知道你证书虚假的证明是谁给医院的吗?”
“是瞿家。”
“他们用钱买通了其中一个医生,让他给你盖了章,聊天记录和转账金额都在,当然了,也有你同意的聊天记录。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事,怎么能是别人冤枉你的呢?”
“年轻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别老是想着走捷径。”
说完后院长就挂了电话,任由林季同再怎么打都不接了。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在A大的各个群里疯狂散播。
曾经来学校演讲过的知名校友林季同涉嫌贿赂导师,用高额的金钱换取出国的进修机会。
也不知道是哪个牛人爆出来的消息,就连和导师的聊天记录都有,学校删都删不掉。
紧接着又有人查到他因为资历造假被医院辞退,像是为了迎合什么人一样,无数医院纷纷站出来表示以后都不会再录用他。
当初光风霁月的学长一遭沦为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成为了无数学生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