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厉潮回家的时候宋时眠正在跟陆林打电话。
他开的免提,厉潮站在客厅都能听见陆林声情并茂的描绘。
“当时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手拿拖把,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这孙子看见我害怕得不行,只差跪下喊我爷爷了,可我哪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我当时就是一个回旋踢,把他踢到半嘶疼疼疼!”
宋时眠拿着手机,倒在沙发上笑他,“怎么?人民的英雄也受伤了?”
陆林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林季同比我严重多了。”
“我揍了他一顿,还以为他要找领班惩罚我呢,结果这孙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比我还怂,屁都不敢放一个,愣是让我拿了五百块钱。”
“为了庆祝我们复仇计划的圆满成功,我决定把这五百块钱拿出来吃顿好的,叫上你家那个出来吃饭啊?”
厉潮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默默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
宋时眠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行啊,等会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厉潮抿着唇,不说话。
宋时眠挂了电话,动也不想动一下,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伸手去捞放在茶几上的葡萄。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手长,指尖在空气里抓了抓,抓到了一手的空气。
就在他决定要不要起来的时候,细微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颗葡萄就塞到了他嘴里。
宋时眠愣了愣才开口,“你回来了啊?”
“嗯。”
厉潮端着盘子坐他旁边,又递了颗葡萄到了嘴边,“刚刚进屋。”
宋时眠翻身爬起来,伸手挂在他身上,“陆林都跟我说了,他说林季同不仅被医院辞退,还成了学校里的笑料,是不是你干的啊?”
厉潮笑了声,歪过脸蹭了蹭青年的脸颊,“我就只说了几句话,很多证据都是瞿筱提供的。”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厉潮把盘子放回原地,搂着他的腰将人放到自己怀里。
“我们可不干冤枉别人的事,他不过是咎由自取。”
宋时眠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也没多开心,更多的是嘘唏。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其实能理解。”
厉潮道,“他出身农村,父母对他即溺爱期望又高,再加上他本身又聪明,自然就认为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
“为了让他有个好前途,他爸妈想方设法地给他更好的资源、更好的教育,长时间待在和自己原生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是会产生落差的,毕竟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
可林季同无疑是聪明的,落差之下,他选择默默隐忍,以求换来更多的好处。
他并不是天生脾气好,长时间的隐忍只会让他的内心越发扭曲。
可他又是蠢的,一遭尝试权利的滋味,甚至连位置都没坐稳,就开始原形毕露。
但这都不是他可以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如果厉潮真的只是一个超市职员,在瞿家的压迫下,他和宋时眠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一想到这里,厉潮的眼神就越发的冷。
宋时眠倒是没想那么多,林季同得到应有的惩罚后,他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对了,陆林说要请我们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厉潮微不可察地疆了疆,含糊道,“可能最近都没空。”
宋时眠眯了眯眼睛,“要加班?”
在加班和见陆林之间,厉潮犹豫了好久,忍痛选择加班。
“是的,要加班。”
宋时眠有点想笑。
他知道厉潮害怕什么,但他偏不如他的意,“这样啊,那你要加多久的班?总不能一直加班吧?”
厉潮秉承着能拖多久是多久的想法,硬着头皮道,“最近这个周都要加班,要不你和他先去吃,等以后有空了我们再请他吃饭?”
宋时眠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闲了两天之后,把宋时眠辞退的那家翻译社又找上了他。对方表示对之前的事很抱歉,希望他还能再接着翻译。
宋时眠知道这是瞿筱的安排,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骨气的,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妥协?
负责人给他发消息。
【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决定给你稿酬翻倍。】
宋时眠秒回。
【好的老板,我今天晚上就能开工。】
骨气是什么,可以吃吗?
公寓里的夫夫又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厉潮自己说的要加班,但他又不想浪费掉和宋时眠相处的时光,于是每天都把没完成的工作带回家处理。
吃了晚饭后,两人安静的坐在书房里,声情并茂的霸总文学成了每天工作时的背景音。
期间宋时眠一直在跟医生联系。
医生跟他表示,停了药后,厉潮的精神状态其实不是很稳定,所以才会相继出现各种人格。一开始是主人格和副人格交替出现,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副人格短时间完全占据身体。
是好是坏医生也说不清楚,但只要副人格没流露出强烈的攻击性,暂时来说都没有太大问题。
他还委婉的提醒宋时眠,在停药的情况下,长时间没出现其他人格,他得开始做好心理准备。
宋时眠秒懂。
又要拉坨大的了。
不过他还没等到厉潮拉,林季同换了个手机号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不是还欠我个人情吗?出来见我一面,我们当初的恩情就一笔购销。】
宋时眠才不傻,他一个瞎子,去了岂不是就任他宰割?
似乎知道他不会来,林季同又补充。
【让你老公一起来。】
【怎么?两个人个还怕我一个人?】
宋时眠想不通他见自己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是想告诉我亲爱的学弟一点真相而已,让你看看你所谓的亲亲老公是不是真的爱你。】
宋时眠皱起眉头。
林季同发了个地址过来。
【明天下午一点,不见不散。】
厉潮刚洗完澡出来,看见宋时眠拿着手机不发一语,问了句“怎么了”。
宋时眠把手机里的短信给他看,“林季同约我见面。”
厉潮一眼就看见了那句“让你看看你所谓的老公是不是真的爱你”。他随即皱起眉头,把他的手机关了,“假的,别听他瞎说,我最爱你了。”
宋时眠笑了声,没反驳他的话,“那你说,我们要去吗?”
“你想去吗?”
他思考了瞬,“我想去看看,毕竟我还欠他个人情。”
厉潮没说什么,“我陪你去,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二天一点,两人准时达到林季同说的地址。
午间的阳光很刺眼,七八月的天,地面热得像是要被晒化了一样。
林季同坐在位置上,神色萎靡,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下巴挂着胡茬,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瞧见门口进来的两个人时,他的眼底闪过浓烈的阴毒之色,可在触到厉潮冰冷的目光时,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惧怕终究还是占了大头。
宋时眠被厉潮扶着坐在他对面,声音平静。
“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季同看着他。
他被厉潮保护得很好,任由外面怎么传他资历造假、贿赂导师,可他和宋时眠以及瞿筱的事丝毫的风声都没走漏出去。光是同性恋骗婚这一点就足够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可对方宁愿花更多的时间去搜罗他之前的的罪证,也不愿意将宋时眠推到风口浪尖上。
林季同不想也不愿深思背后的原因,这么几天下来,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怨恨和不甘蚕食着他。
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他知道宋时眠一定会出来的,哪怕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人情。
“学弟,别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只想单纯的想帮你而已。”
都到这种时候了,林季同还是改不了他那副虚伪的语气,可宋时眠已经没什么耐心跟他周旋。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林季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宋时眠和厉潮,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吗?宋时眠,你还真是天真,他不过跟我一样,只是想把你当成家养的宠物罢了,你以为你听到的都是真的吗?天天活在谎言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宋时眠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厉潮却一把拉住宋时眠的手,“别听他胡说,我们回家。”
宋时眠愣了愣,一时间忘记反抗,倒真的就这么被他拽了起来。
“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季同忽然开口,“宋时眠,你的老公根本就不是什么超市职员,也根本不在学校周边的超市上班,和你相亲是假的,结婚也是假的,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他在骗你!”
厉潮周身的气质骤然冷了下去,“你闭嘴!”
见他脸色变得阴沉,林季同终于畅快的笑了出来。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我来告诉你他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厉家继承人,捏死我像捏一只蚂蚁一样轻松,拜他所赐,我现在一无所有。”
“你还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跟你说,又能喜欢你到哪里去?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等到他腻了,随时随地就能把你踢开!”
“厉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瞎子在一起?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嫁了个好人?其实不过是个玩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厉潮一拳挥了过来。
林季同踉跄了一下,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怎么?心急了?被我说中了?”
厉潮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他伸手去拉宋时眠,“眠眠我们走,别听他瞎说。”
可他身边的青年纹丝不动,甚至连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巨大的恐慌爬上了厉潮的心间,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哀求,“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宋时眠按住他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朝林季同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林季同擦掉嘴角的血迹,见他们这样,满意的笑了。
“大家都在传呢,毕竟厉大少爷连婚戒都不戴,都在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腻了离婚呢。”
“不得不说,我的小学弟真可怜,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要被人这么骗,自己成了被豢养的金丝雀都不知道。”
“我没有。”厉潮咬着牙道,“他在胡说。”
他几乎不敢去看宋时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胳膊,想用力,可又怕惊扰了他。
“眠眠,我没有。”
宋时眠歪头,那双眼睛像是在看他。
“那你说,你有没有骗我?”
厉潮的脸色一点点的惨白了下去。
“我……”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他想,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等到宋时眠彻底接受他后,他再选择跟他坦白。
可在他的种种设想里,并不包括忽然被人揭露出来。
他知道宋时眠虽然看着脾气很好,但其实比谁都倔,而且还有原则。
他不敢赌。
赌他在他心底的份量可以抵消这份欺瞒。
第92章
抓住宋时眠的那只手慢慢地落了下去,厉潮垂下头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对不起。”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骗了就是骗了。
宋时眠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头有些无奈又有点心疼,把头再转向林季同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所以呢,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他的冷静在林季同眼底只是强装镇定罢了。他越是冷静,林季同就越笃定他的内心越崩溃,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没人比他还了解宋时眠。
“什么意思?”林季同笑了声,“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不忍心看我的亲亲学弟被骗,想让你看清你身边男人的模样罢了。”
“看清了,然后呢?”宋时眠淡淡道,“跟他大吵一架,最好是吵到离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林季同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当然了,我也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你无非就是自己自作自受,却看不得我们好过,非要跳出来找点存在感。”
“你甚至还自以为很了解我,这点无关痛痒的真相可能对别人没什么影响,但我就不一定了,毕竟我的自尊心那么强,怎么能忍受别人的欺骗呢?”
“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忍受不了的不是欺骗,而是欺骗背后那颗自私自利的心。”
宋时眠伸手捧着身边男人的脸,啪唧一下亲了上去,声音很响,足够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不是想让我们吵架吗?我偏不如你的意,听完后我爱他爱得要死,一觉醒来我老公变成了富豪,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他掷地有声,“林季同,我老公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钱,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感情好,非要挑拨离间!”
林季同的脸缓缓绿了。
……
宋时眠刚刚当着林季同的面说得多高兴,坐在车里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有多沉默。
他不说话,厉潮也不敢吭声,两人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回到了家。
甫一进门,门都还门关上,宋时眠就感觉跟前“扑通”一声,厉潮就跪在了他跟前。
他的手扶在玄关的台子上,感觉跟前的人挪了挪,然后就被人抱住了腿。
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像条差点被主人抛弃的狗。
“眠眠……”
宋时眠板起脸,“别叫我眠眠。”
厉潮张了张嘴,无措道,“对不起。”
宋时眠抱着双手,冷酷的站着,“对不起有用的话拿警察来干什么?”
他冷声一条一条罗列他的罪状。
“身高一米七?”
“月薪三千?”
“超市职员?”
“父母都是农村人?”
“车子是同事的?”
“房子是拆迁的?”
他越说,厉潮的头埋得就越低,说来说去也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最后宋时眠道,“厉潮,除了这些,你还有瞒我的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猛地僵住。
青年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可温和里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下次可没跪在我跟前解释的机会。”
空气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宋时眠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可许久都没听到他开口。
他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包容心都用在了厉潮身上。
林季同猜得的确不错,他容忍不了欺骗。
可那个人是厉潮。
一想着是他,他的底线一退再退。
哪怕现在他在自己跟前不发一语,可宋时眠还是控制不住心软了。
最终他缓缓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嗯?”
“……”
几秒后,他感觉有双手颤抖着搂住他。男人的脸埋在他的肩颈,滚烫的液体沿着衣领滑进脖子,烫得宋时眠心头一颤。
那是一个很依恋的拥抱,怕太重弄疼了他,又怕太轻他跑了。
几秒后,很轻的一声在宋时眠耳边响起。
“哥哥……”
“对不起。”
“……”
空气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阳光将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拉长、变形。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哄小孩子,“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说?”
“我……”厉潮动了动嘴,声音低低的,“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跟你讲。”
“哦。”宋时眠道,“现在又敢了?”
“也不敢。”
他伸手握住宋时眠的手,两枚戒指交合在一起。
“可现在我们结婚了,离婚很麻烦的。”
宋时眠原本还挺感伤的,顿时被他的发言给气笑了,他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踹了男人一下,“起来,跪门边像什么话?”
他的表情太过于淡定,厉潮一时间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我换个地方跪?”
宋时眠,“……”
他恨铁不成钢地锤了男人一拳,“我饿了,要吃饭。”
他朝沙发边走去,男人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语气小心翼翼的,“哥哥,没做饭,面条可以吗?”
宋时眠被他叫得耳根有些痒。
当初那个胖乎乎的小胖子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声音黏黏糊糊的,像个小甜糕。现在长这么大,还比他高,声音又低又沉,这声哥哥叫得宋时眠心里头划过一阵酥麻,心里头直呼要命。
他不说话,厉潮犹豫着又喊了声。
“哥哥?”
哥个屁啊!
宋时眠怒声道,“哥什么哥?你是鸽子吗?要做就去做,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厉潮犹豫了瞬,最终还是默默闭上嘴,转身进了厨房。
宋时眠倒在沙发上,他抱着抱枕滚了圈,阖上眼睛,在心底慢慢吐了口气。
其实当年的事说不生气是假的,可随着长大,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上的所有承若都不一定要兑现。
只不过十七岁的那场雨太大了,现在想起来宋时眠还是觉得冷。
他也不敢听厉潮解释,如果那些他耿耿于怀的事在对方心里其实不值一提,那么他要用什么心态来面对现在的厉潮呢?
生平第一次,宋时眠退缩了-
厉潮的面煮得很快,上面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他将面放在升降茶几上,将茶几调节成合适的高度,没坐下,而是蹲在了宋时眠面前。
他看着青年握着筷子沉默着吃了口面,纤长的眼睫往下扫,整个人看起来很沉默。
厉潮缓了缓才开口,“我可以说吗?”
宋时眠捏紧筷子,他沉默了会,咬断嘴里的面条。
“我不知道。”他说,“厉潮,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不好。”
厉潮看着他,“我不想这件事成为你心底的一根刺。我隐瞒你不是想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是我在害怕,可我的害怕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眠眠,错的不是你,是我。”
“我接受你的一切决定。”他的神色很认真,“我也会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但这可怜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里。”
“你比什么都重要。”
你比什么都重要……
宋时眠搅动的动作停了下来,面条的热气在脸上氤氲开,眼睛差点被雾气氲湿,落下潮湿的水汽。
他别过脸,觉得厉潮很讨厌。
明明什么都没说,搞得现在他都想原谅他了。
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两人的友情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两人说不上闹了矛盾。
宋时眠十七岁生日那天跟厉潮约好了,可他站在树下从下午等到深夜也没等来赴约的人。
秋季的雨说来就来,他固执又沉默的不肯挪动一步,汹涌的雨将他由里到外淋湿。
厉潮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等他去问的时候,他已经从学校里退学了。
关于他的一切,顷刻间被抹得干干净净。
宋时眠的眼睛因为那场大雨变得更加严重,他唯一的一次叛逆都用在了那场雨里,而结果很明确的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他不得已休学,跟着父母搬家到A市。
所有青春期的心事都被封存在江城那连绵的雨里,再也没有跟人提起过。
“对不起。”
厉潮的语气很艰难,那几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几年,就连江清韵和厉劭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在你找不到我的那半年,我其实躺在医院里。”
准确来说是ICU,病危通知不要钱一样送到江清韵和厉劭手里,如果不是厉家有钱,那高额的费用足够他死几次了。
“我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你了。”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不是把我的联系方式给过你吗?”
高大的男人在他跟前垂下头,“抱歉,被我弄坏了。”
他的手被脚踩在淤泥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心里的那团纸被黄色的泥水一点点浸透,黑色的笔迹在粗糙的纸页上晕染,然后一点点化掉。
他什么也抓不住。
宋时眠大致能猜到为什么会被“弄坏”。
“你为什么会忽然晕过去?”
“我犯病了,一不小心就晕了过去,可能是我体质不太好,所以睡了好久。”
他轻飘飘地将自己的病揭了过去,“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我回去也有找过你,可你家都被搬空了,问了邻居他们也不知道,只说带你去治病。”
其实以厉家的能力,找一个人轻而易举。
可厉潮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和他过度肥胖的躯体相违和的是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
如果迎接他的是死亡的话,他宁愿在宋时眠的记忆里,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第93章
宋时眠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他的世界里,没了联系方式,别说换了个地方,就连在一个城市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见。
他的心不可避免地软了一瞬。
“我后来有回过江城,还去过你家,结果你家的别墅早就空了。”
厉潮仰头看着他,像一只很乖的大狗。
“你走了后,我妈知道了我在学校里的事,然后我也跟着搬了家,我爷爷身体不好,回京市养病了,所以别墅就空了。”
其实是江清韵知道了他发生的那些事,和他爷爷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差点和厉劭离婚了,后来辞了所有的职务,老老实实陪在他身边。
不过迟来的爱就跟草一样轻贱,厉潮已经过了需要她陪伴的年纪。
听他说完,宋时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远不止他说的这么轻松,可既然厉潮不想说,他也不会去问。
他知道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也比谁都容易心疼他。
放在茶几上的面条逐渐冷掉,宋时眠缓缓叹了口气,伸手捧着他的脸,“你觉得我是很小气的人吗?”
男人的脸部线条冷硬,可目光却很柔和,“不是。”
他垂下眼睛,“可我之前已经给你造成很多麻烦了,比起跟你表明身份,我宁愿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全新的我,是冷静又可靠的相亲的对象,而不是那个懦弱到不敢反抗的胖子。”
“可是……”宋时眠说,“如果你是冷静又可靠的相亲对象,那么在林季同说出真相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和你离婚了。”
“就是因为你是之前那个胖子,所以我才可以容忍你骗我,容忍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病,容忍你每次的人格转换,容忍你那些副人格的胡作非为。”
厉潮僵住了,“你之前就知道了?”
宋时眠很大方的承认了,“知道。”
“什么时候?”
“你人格分裂的时候。”
他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忍你这么久?厉潮,我可没有这么烂好心,自己都看不见了,还要找一个有精神疾病的老公。”
厉潮顿时说不出话来。
几秒后,他坐在了地上,把头慢慢靠在宋时眠的膝盖上。
“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宋时眠顺毛一般地摸着他的头。
“没有,你很厉害。你可以很轻松的把我抱起来,会做好吃的饭,会每天给我穿衣服,跟你出门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你既要工作还要照顾我,这么久了也没有听你抱怨过,如果有PK系统的话,上面写的肯定是‘恭喜你,击败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
“人都有弱点,偶尔的犹豫和退缩都是正常的,你不敢跟说只是因为太在乎我了对不对?”
男人安静的趴着,并没有说话。
宋时眠接着道,“你会对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犹豫吗?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我,所以你才会犹豫,那只能证明你最在乎我了。”
“我很开心,厉潮。”
厉潮抬眼看他。
宋时眠抿了抿唇,严肃的补充,“可这样的开心我只想体会一次。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你想象的无情和脆弱,隐瞒终归是不对的,所以下次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可以吗?”
厉潮眨了眨眼,“什么都可以吗?”
宋时眠觉得自己的教育很成功,爽快的答应了。
“当然。”
紧接着,他的手就被男人伸手抓住了。
他看着他,缓缓道。
“哥哥,我硬了。”
宋时眠,“……”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出去,说,“滚。”
教育还是失败了,事情开始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当被男人扑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宋时眠是蒙圈的,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微微曲起腿。
厉潮并没有说谎,哪怕隔着布料,他的膝盖还是被烫了下。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变态,厉潮红着耳根解释,“我有在听你说的,可眠眠说话的样子太可爱了。”
特别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在乎的时候,他心脏里的喜欢浓烈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无法宣泄出来的爱意顿时全涌到了另一个地方。
“可爱,想亲。”
更想太阳。
于是宋时眠像一尾鱼一样被低在沙发上,灰色的沙发将青年衬得如玉一般白,乌发墨瞳,神色里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茫然。
指尖探入的时候他猛地颤了下,张嘴刚想说话,就被灼热的唇舌堵了回去。
他里里外外都被探索了个遍。
等到结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客厅的沙发根本不能看,他被厉潮抱着洗完澡塞回了卧室。
男人蹲在床脚,圈住他的脚往被子里塞,“你先睡一会,我去做饭,好了再叫你。”
至于那碗没吃完的面条,早就冷却凝固,坨成一团了。
宋时眠想骂人,但实在累得不行,连嘴都没力气张开,最后抬脚往男人脸上踹了下,卷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他刚高一的时候。
十月,江城的太阳火辣,又闷又热,像是要将人融化。
宋时眠骑着单车穿过宽阔的香樟大道,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他脸上,交错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风将敞开的校服衣摆吹起,少年窄窄的腰段若隐若现。
在所有学生都往前走的时候,他却逆着人群往回走。
他的作业忘记拿了,只能折回学校。
周末的学校很安静,放学后没了学生,偌大的校园顿时变得空荡荡。
少年勾着书包,跨步往教室走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顿了顿,歪头往旁边的厕所看了眼。
哪怕隔着门,他也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咒骂声和时有时无的闷哼。
宋时眠拎着书包,走到厕所门口。
他视力不好,站在门口辨别了半天,终于看清了上面“男厕所”三个大字。
他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开。
里面夹杂着脏话的哄笑声更加明显了。
宋时眠抿唇,抬脚,一脚踹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质量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厕所大门微颤颤倒下,露出里面略显错愕的好几张面孔。
里面一个黄毛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宋时眠咒骂了一声,“你丫有病!没看见我成哥在办事吗?”
那些人在宋时眠眼睛里都是一群模糊的马赛克,几个瘦小的人甚至都重合在一起,看得他眼睛疼。
但有一个例外。
那是个倒在地上的人,像山一样的身躯,体积庞大到宋时眠一眼就能看见,而且没有任何重影。
宋时眠有点新奇,没忍住看了看又看。
他不说话,落在那群少年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其中一个少年把手里的棒球棒敲打在厕所的门框上,盯着他,“怎么?你也想尝尝被打的滋味?”
宋时眠勾着书包甩在肩上,伸手指着门外,“刚刚我上来的时候,看见教导主任过来了。”
几个半大的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骗鬼呢!放都放学了,哪来的教导主任?“
宋时眠耸了耸肩,“你们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记得下午广播里有通知,今天会有领导来学校检查。”
那群少年面色不虞地看着宋时眠,最终瞪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转身出了厕所。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宋时眠面色一松,勾着书包的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
他走到那个人跟前,蹲下身,“喂!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影动了动手指,没说话。
宋时眠又伸手戳了戳他。
在他不厌其烦的骚扰下,那座敦实的小山终于抬起了头。
因为离得近,宋时眠看清了他那双像明星一样璀璨的眼睛。
他不合时宜的想。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胖子。
厕所灯光忽明忽暗,独来独往的宋时眠第一次主动朝一个陌生人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宋时眠,高一一班的。”
……
被厉潮叫醒的时候宋时眠还有点恍惚。
他勾着男人的脖子,靠在他怀里缓了缓,忽然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厉潮抱着他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抱起他朝外面走去。
“记得,我倒在地上,你像个英雄一样蹲在我跟前。”
“什么英雄啊……”宋时眠慢吞吞道,“我当时心里害怕死了,那棒球棒那么粗一根,给我来一下得多疼?”
是很粗。
厉潮圈着他的臀,漫不经心地想。
可他还是挡在了他面前。
可能宋时眠永远也不知道,那天午后的阳光多么灿烂,蹲在他面前的少年多耀眼。
他是他的英雄。
第94章
彻底说开后,宋时眠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清闲一段时间,结果就在当天晚上,他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往旁边摸了摸,不出所料摸了个空。但被窝还是温热的,看来人刚起来没多久。
声音是从阳台旁边的小书桌旁传过来的,月光朦朦胧胧的透过未拉上窗帘的窗户,撒下一片银色的光辉。
在隐约的银光下,男人一身西装穿戴整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雪茄,手指拨弄着打火机的时候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声音。
宋时眠惊疑不定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厉……厉潮?”
几秒后,空气里传来一声极为冷淡的讥笑,“呵!怎么?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吗?”
宋时眠默了默。
见他沉默,男人再一次滑动着手里的打火机,明亮的火苗照亮他眼底的冷酷。
他将手里的雪茄点上,呛人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飘散。
宋时眠皱了皱眉头,“你在抽烟?”
那根雪茄被厉潮夹在指尖,懒散地垂在身侧,就这么任由着它一点点燃尽。
“你这是在教育我吗?还是说,这是你吸引我注意的另一种方法?”
说完后,男人站起身,将手里的雪茄摁熄,起身逼近宋时眠,抬手钳住他的下巴,冰冷的气息吐在他脸上。
“男人,别忘了你的职责!你我之间只有金钱的交易,妄想跟我谈感情?你还不配!”
“我警告你,下次别用这种方法来吸引我的注意。还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跟你睡的,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出了卧室。
宋时眠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发红的下巴,在心里暗骂癫公一个。
大半夜的,他才懒得搭理他,捞过被子倒头又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他起来的时候某人已经不在家里了,不过桌子上还是照例放着早餐,手机里附带着他的留言。
【早餐是家里的阿姨做的,下次别用不吃早餐这种劣质的借口哄我回来,你这种诡计多端的男人,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还有,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打到你手机上了,没事别来烦我。】
宋时眠拿着手机翻了翻,果然发现了一条转账记录,足足七位数,震惊得他差点握不住手机。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也不知道当初厉潮是怎么想的?非要和他过那种抠搜的日子。
宋时眠才不想当小说里给钱就是侮辱她的小白花,他巴不得厉潮一边朝他脸上甩支票一边侮辱他。
而早上大手一挥,给了一百万零花钱的厉潮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娇妻在心底是怎么编排他的。
他此刻正坐在狭窄的出租屋里,依旧穿着那身昂贵的西装,翘着二郎腿,早上那支没烧完的雪茄又被他夹在指尖,打火机咔嚓咔嚓地响。
响了一会后,似乎是觉得装够了,他把打火机甩到助理手里,抬了抬拿着雪茄的那只手。
助理格外有眼色地凑过去把雪茄点了。
嗅着空气里浓烈的烟草味,男人满足地微眯了下双眼,冷冷地朝地上望过去。
在他的前面,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死死按住林季同。
而被他们按住的林季同则惨白着脸,看向厉潮的目光又惊又怕,“你、你要干什么?你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报警?”男人冷笑一声,“你去打听打听,整个A市究竟是谁家说了算,你觉得报警会有人搭理你?”
他这话说得狂妄又自信,再配上他那张冷峻的脸,让人不信服都不行。
林季同的脸色彻底死寂了下去,他哆嗦着嘴唇,“你究竟要干什么?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我的爱情,全被你毁了!怎么?你要把我杀了才甘心吗?”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容不变,只有那双眼睛透着极致的冷,他欣赏了下的林季同脸色,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杀人?”他轻笑一声,“我可是合法公民,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可能会干?”
只不过在站满保镖的屋子里说出这种话,怎么看怎么滑稽。
林季同抬头,对上了他冷峻的面容。
在他的目光下,男人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他蹲下来,直视着林季同的眼睛,“害你没了工作这件事大部分是瞿家的手笔,可我们之间的账还没开始算呢。”
话音刚落,被厉潮夹在指尖的雪茄颤了颤,落下了一团烟灰,刚好溅到林季同的手背上。
那温度烫得他连心脏也跟着紧缩起来。
他这才终于感到了害怕,“对、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我不应该招惹宋时眠的,也不应该跟他说那样的话,都怪他,都是他在勾引我,如果不是他……”
锃亮的皮鞋毫无预兆地踩上了他的手背,十指连心,在无情地碾磨下,林季同瞬间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男人声线平稳,看着像是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一般,“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林季同捂着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厉潮低头,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听说你是外科医生?你说,要是身为一名医生,连手术刀也拿不起来,以后可该怎么办?”
听见他这话,林季同猛地回过神来,“不、不可以!求你了,你不能毁了我的手,没了它我会活不下去的!”
“是吗?”男人冷淡的垂下眼,毫不留情地又一次抬脚重重地踩了上去,“那你当初派人撤掉宋时眠工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加重脚底的力道,显露出隐藏在那张冷淡面皮下的森然冷意。
房间里传来林季同撕心裂肺地痛喊声。
站在厉潮身后的助理默默别过头。
不过他不觉得可怜,只觉得活该。
但毕竟他是个文明人,多多少少有点见不得这种场面。
保镖很有眼力见地掏出一块帕子塞到林季同嘴里,成功地将他的痛呼声堵了回去。
剧烈的疼痛下,林季同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恍惚间,他看见男人弯下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如果那天你不约宋时眠见面的话,我可能就这么放过你了。可谁叫你非要作死呢?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跑来我跟前,那就只能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后,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指。
“是,我对宋时眠的确没有感情,可再怎么样,他也是我厉潮娶进门的妻子,头上还冠着半个厉姓呢。”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欺负我厉家的人?”
林季同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翻着白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厉潮将手帕丢他脸上,然后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出租屋。
“处理一下。”
临时被叫来冒充保镖的公司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默把目光移向助理。
助理擦了把额角的冷汗,“看我干什么?处理啊!”
按着林季同的那两个人是真的保镖,比只会巡逻办公楼的保安有经验多了,其中一个还是厉绍花大价钱雇佣来的雇佣兵,听见厉潮的话,那个雇佣兵眼睛有些发亮。
“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有怀疑到厉总身上。”
助理,“……”
他嘴角抽了抽,默默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把人送医院去!还有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聪明人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助理出了出租屋,阳光下,自家总裁正站在迈巴赫旁边四十五度忧伤的仰望天空。
助理,“……”
厉潮扭头,看向助理,“处理干净了?”
助理,“……”
“干净了……”
厉潮闻言满意的点头,转身上了车。
今天带得有司机,助理矮身坐在了他旁边。
“厉总,瞿岩发消息过来,说是想请你和宋先生吃饭,跟你们道歉。”
厉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几秒后,才懒散开口,“瞿家什么档次,也配和我吃饭?”
助理,“……”
你前几天还叫人家瞿叔呢。
厉潮又道,“听说他送瞿筱一家服装店?”
“是的,就在市中心,地段还不错,哪怕不怎么经营,每年都有一笔可观的利润。”
男人修长的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
“三天。”
“三天后,我要让这家服装店在A市消失。”
助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总觉得自家老板怪怪的。
厉潮睁开眼,和他对视,“怎么?有疑问?”
助理飞快摇头。
“对了,宋先生刚刚发消息问我你在干什么,我要怎么回他?”
厉潮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置顶的那个聊天框里空荡荡的,一条消息也没有。
呵!拐弯抹角的跟他身边的人打探他,真不愧是宋家见不得台面的落魄少爷,眼睛都看不见了还不安分。
他关掉手机,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怨气。
“别忘了你是谁的助理?我的消息他也配知道?”
助理拿着手机都准备回宋时眠消息了,闻言诧异地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
“你们吵架了?”
厉潮默了默,冷冰冰道,“我们只是商业联姻,我跟他没有感情,你叫他识趣一点,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妄想企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助理,“……”
一分钟后,厉潮开口。
“给他发消息,问他吃午饭了没?我堂堂厉家还不至于让他吃不饱饭。”
助理,“……”
三分钟后。
助理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宋先生说,他想吃A大的鸡公煲。”
“呵!”耳边又传来厉总冷酷的声音,“得寸进尺。”
他顿了顿,道,“前面路口左转。”
司机看了他一眼,问,“去哪?”
“A大。”
助理,“……”
杀了我!
就现在!!
第95章
宋时眠如约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鸡公煲。
男人西装革履的站在客厅里,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性,冷眼瞧着人的时候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只可惜,面对这一切风暴的宋时眠什么都看不见。
他盘着腿窝在沙发上,睡衣的扣子扣岔了一颗,半截伶仃的锁骨在衣领下若影若现,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原本清润的声音也像在糖浆里裹了一遍似的,字里行间透着引诱人的甜腻。
“我的鸡公煲呢?”
厉潮依旧冷眼看着他。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又想用这种拙劣的技巧来勾引他。
他把手里拎着的鸡公煲放在跟前的茶几上,往后退了两步,和宋时眠拉开距离,声音冷冰冰的。
“东西给你带来了,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宋时眠从沙发上坐起来,弯腰摸索着解开打包的塑料袋,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一双杏眼有些茫然的瞪大了些。
“什……什么?”
厉潮看着他微微湿润的双唇,眼底的颜色加深,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别过脸,冷声道,“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宋时眠反应,大步朝外面走去。
走到玄关的时候他顿了顿,扭头朝若无其事找筷子的青年道,“晚上要回老宅吃饭,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他强调,“宋时眠,记住你的身份。”
宋时眠,“……”
剧本都不给他,就让他记住他的身份。
狗男人,去死吧!
宋时眠恨恨地戳了戳跟前的白米饭,又塞了几块肉到嘴里才勉强消了气。
他一边吃午饭一边拿出手机给厉潮的主治医生发消息。
【医生,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分裂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格?】
【比如?】
宋时眠默了默,结合他这么多年来的博览群书,总结。
【比如霸道总裁。】
【……】
他将今天发生的事大致跟医生说了下,医生听了后回答他。
【可能是因为厉小先生最近人格转换频繁,再加上最近受了些影响,所以才变成这样,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人格就是病情不稳定刺激出来的,至于刺激源是什么……
宋时眠想起自己手机里那堆小说以及在无数个日夜回响在书房的朗读声,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厉潮说晚上去老宅吃饭,宋时眠压根没怎么在意,结果下午助理真的开车来接他了。
宋时眠慌乱间只能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上了助理的车。
衣服是江清韵根据他的尺寸定制送上门的,上衣是一件浅色的衬衫,没什么花纹,款式也很简单,但穿在宋时眠身上就莫名的很好看。
他弯腰上车的时候,腰肢的弧度在轻薄的布料下若影若现,修长的脖颈在光影下绵延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助理余光瞥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
等到宋时眠坐好后他才启动车子。
助理虽然跟宋时眠没见过几次,但两人电话消息联系过那么多次,也算半个熟人了。
一开始用厉潮“同事”的身份跟他联系,还要帮厉潮隐瞒身份,助理比谁都提心吊胆。
现在厉潮要带宋时眠回老宅吃饭,他只当他老板终于不隐瞒身份了。
至于是怎么说开的?想着早上厉潮那句让宋时眠清楚自己的身份,助理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不敢问,也不想问。
助理只顾埋头往前面开。
宋时眠靠在椅背上,拿着手机给厉潮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半天都不接,等到他挂了电话才慢悠悠的回过来。
“有事?”
既冷淡又毫不在乎的语气。
宋时眠想把他的头给扣爆。
他深吸一口气,问他,“什么叫我去老宅吃饭?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说了。”男人冷冰冰道,“早上的时候我通知过你了。”
宋时眠,“……”
“厉潮。”他喊他道名字。
厉潮立马道,“就是普通家宴,我两个表弟回家了,他们没见过你,想跟你吃顿饭。”
宋时眠勉强满意的哼了声,心里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直到车子到了目的地,助理把他扶下车的时候,宋时眠迎着迎面吹来的晚风,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厉潮是跟他表明身份了,可江清韵他们似乎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
助理扶着宋时眠,余光看见迎面开来一辆车,下意识松开了手。
果然下一秒厉潮的脸就从车的后座露了出来。
助理默默垂下头,越发的看不懂自家老板。明明自己也有时间,甚至从公司到公寓再到老宅都是顺路的,结果他宁愿让他跑一趟也不愿意自己来接。
合着受苦受累的都是他这个打工人呗?
厉潮还不知道低眉顺眼的助理在心里是怎么吐槽他的,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在站在他身边的宋时眠身上。
微风刚好撩起青年额前的碎发,衬衫的衣角被吹得翩飞,像只轻盈的蝴蝶,晃晃悠悠停在他眼底。
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位不受人待见的妻子的确有那么几分可以蛊惑人心的姿色。
宋时眠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几秒后,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对方很不情愿的伸手挽住他的手,“走吧。”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察觉到他的不乐意,心底顿时比他还不乐意,当即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抽了抽,没抽动。
他也是有小脾气的,顿时垮着脸,“松开,我不要你拉!”
厉潮把他往旁边带了带,远离路边的花池,当即也沉下脸,“宋时眠,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宋时眠冷哼一声,“我什么身份?我怎么不知道?”
厉潮也冷哼一声,“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进厉家的?如果没有我,你欠的那几千万是谁帮你还的?”
宋时眠,“……”
宋时眠惊了,一觉醒来他还倒欠几千万外债?
厉潮接着道,“如果不是我爸妈催得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和你结婚吧?等合约到期我们的婚姻就到头了,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
“而现在,你劝你最好实相点,该做的戏陪我做好,应付好我爸妈,不然……”
助理站在他们身后,越听表情就越空白,他的脑袋越来越低,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救……救命。
宋先生和他老板竟然是这种关系?
他知道这么多不会被厉潮杀人灭口吧?
可转念一想,他觉得宋时眠也太可怜吧,一开始被厉潮隐瞒身份不说,现在直接是协议结婚,成了应付厉潮父母的工具人。
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欠了那么多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宋时眠看了过去。
在他心底惨到不能再惨的宋时眠脸上的表情甚至能称得上平静,也不知道麻木了还是内心强大。
他才看了没几秒,厉潮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脸朝他望了过来。
助理被他没什么表情都眼神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道,“厉总,我就先回去了。”
厉潮收回目光,在助理开车走的间隙抬起手拍了拍西装裤腿,上面一个新鲜的脚印格外醒目。
他垂眼,看向不怕死敢踹他的妻子,目光微冷。
果然对他还是太纵容了,都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在触到青年柔软的侧脸时他目光顿了顿。
算了,原谅他这次。
被厉潮这么一打岔,宋时眠也忘了问厉潮有没有跟江清韵说清楚,就这么被他带着进了别墅。
厉潮说的家宴是真的,但江清韵不知道也是真的。
这个时候恰好是江屿承和江屿珩的实践周,两人放两个星期的假。
他们平时被江瑾管得严,一个月只给一千五的生活费,那日子过得……扣扣搜搜才勉强够吃饱饭,更别说享受了。
一到放假,两人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直奔江清韵家的大别墅,说什么也不愿意回自家那个破旧的小区。
听说厉潮结婚了,嚷嚷着要见宋时眠一面,不过江清韵还不知道两人已经说开了,不敢让厉潮带宋时眠回别墅,只计划着明天叫上一家人出去吃饭,压根不知道自家儿子已经把人带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的双胞胎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江屿珩在死亡的时间里抬头一看,顿时看见了停在门口的车,以及站在厉潮身边的宋时眠。
他嘴里冒出一句“卧槽”,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表哥回来了,还把表嫂也带回来了!”
江屿承也朝门口看去。
两人没见过宋时眠,不过听过他妈说过几句,大致就是脾气很好,不过眼睛看不见,父母还都没了。
听着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当看着他跟在厉潮身边每走一步都微颤颤的模样,再配上那双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苏禾嘴里的惨顿时就变得具象化起来。
两人放下手机,乖乖的站在门口。
宋时眠被厉潮牵着走了段路,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问还有多久才到的时候,两道齐刷刷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表哥好,表嫂好!”
宋时眠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宋先生,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宋时眠茫然的眨了眨眼。
下一瞬,圈住他手臂的手松开,然后搭在他的腰上顺势一揽,宋时眠便不受控制的跌进了厉潮的怀里。
他被亲密的揽着腰往别墅里带,鼻尖全是厉潮早上喷的香水味道,不知道是被味道熏的还是什么,宋时眠的耳尖有点红。
他试着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男人的大手卡得更紧了。
厉潮不轻不重的在宋时眠腰上捏了把,嗓音里带着笑意,仿佛两人真的是格外恩爱的夫夫。
“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带他回来吃饭。”
双胞胎还不知道之前全家上下都在瞒着厉潮身份的事,闻言只是悄悄看了眼两人亲密的姿势,又飞快的收回眼神。
江屿承干笑着摸了摸头,“哈哈……表哥、表嫂的感情可真好。”
宋时眠,“……”
江清韵举着手机从楼上下来。
她在给宋时眠打电话,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等到电话拨出去的瞬间,门口顿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她愣了愣,抬眼朝门口望去,刚好看见宋时眠费力的从兜里掏出手机。
江清韵,“?!”
啪嗒!
她手里的手机掉了。
第96章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面不改色地站在江清韵面前,朝她冷淡的抬了抬下巴,“母亲。”
刚拿到手机的宋时眠懵了一瞬,慢吞吞地抬头,哪怕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江清韵有些崩溃的视线。
厉潮对江清韵开裂的表情熟视无睹,揽着宋时眠大摇大摆的站在她跟前,他又不动声色的掐了宋时眠的腰一把,提醒他,“眠眠真的是,见到妈怎么不问好?”
宋时眠,“……”
宋时眠木着脸喊了江清韵一声,他背着厉潮悄悄抬手在他脑袋上指了指,表示对方脑子有问题。
江清韵看见了他的动作,表情由惊疑不定逐渐变成了担忧。她看了眼厉潮,又看了看宋时眠,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干笑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双胞胎挤在三人中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到氛围有点不太对,缩着脖子也不敢说话。
最后是宋时眠打破了沉默,他扯开厉潮的手,朝江清韵道,“妈,我记得我上次过来好像落了个东西在你那,你是不是帮我收起来了,要不带我去看看?”
他话音一落,厉潮顿时不满的眯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东西落下了?”
宋时眠面不改色,“我又没给你说,你当然不知道了。”
江清韵接话道,“对的,是落了个东西在我这里,妈妈带你过去拿。”
宋时眠从厉潮怀里挣脱出来,抓住江清韵的手。
眼看着怀里的人脱离自己的掌控,厉潮下意识地伸手拽住宋时眠,“我跟你一起去。”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去干什么?这是我和妈的秘密,你不适合知道。”
厉潮想说他和江清韵能有什么秘密,但看着青年耷拉下去的眉眼,默了默,最终什么都没说,松开了手。
宋时眠跟着江清韵去了楼上的房间,在门关上的时候,两人谁都没开口。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后,江清韵才张了张嘴,“小眠你……”
宋时眠道,“我都知道了。”
江清韵有些沉默。
“对不起。”
她道,“妈妈知道骗你不对,可厉潮他……”
面对他的愧疚,对面的青年却很平静,平静到好像这件事对他没造成什么伤害。
“厉潮都跟我解释了。”他轻笑了声,“由普通的超市职员变成豪门继承人,怎么说都是我赚了,比起难过,我更应该高兴吧?”
他越这么说,江清韵就越发的难过。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和团团之前发生过什么,可他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哪怕假冒身份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拉着宋时眠的手,声音温柔,“他的身份虽然是骗你的,但爱是真的。”
宋时眠垂着眼,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没说话-
他们下楼的时候厉潮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双胞胎兄弟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
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半阖着烟,姿势有些懒散。
他没吸,就这么当着双胞胎的面弹了弹烟灰,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区区A市而已,出去报我厉潮的名字,谁敢欺负你们?”
江屿承格外狗腿的锤了锤厉潮的肩膀,“哥,你就是我亲哥!欺负倒没人敢欺负我们,不过你也知道我爸这个人,他就是不给我们钱用,我们过得老苦了,我瞧中一个游戏机好久了,都不敢买……”
厉潮伸手往西装里一掏,掏出一张黑卡,明明是跟江屿承说话,眼神却落在宋时眠身上。
“拿去用,只要把我哄开心了,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江屿承看着那张卡眼睛一亮,当即就想要伸手去拿,结果还没碰到,江清韵凉凉开口。
“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被江瑾吊着打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江屿承面色一苦,收回了手,求厉潮,“哥,你直接给我买个游戏机吧,钱我不敢收。”
厉潮又弹了弹烟灰,扯了扯嘴角,“游戏机这种低级的东西也配我出手?低于一个亿的生意我是不会做的。”
江屿承,“……啊?”
江清韵,“……”
宋时眠扶额叹气。
厉潮的坐姿太欠打了,哪怕是教养良好的江清韵也忍不住走上去踢了他一下,“你怎么跟表弟说话的?还有你不是跟我说戒烟了吗?满屋子都是烟味难闻死了,赶紧收了。”
男人纹丝不动,只是掀了掀眼皮,“母亲,请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任你掌控的傀儡?”
江清韵,“……”
躲在江清韵身后的小妻子似乎是被他的霸气震撼到了,抑或是不忍心见他们母子争锋相对的场景,默默别过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在这场母子夺权的硝烟里,唯二受伤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双胞胎。
特别是跟厉潮要游戏机的江屿承,看着厉潮和江清韵对峙的场面,无措的坐直身体。
“哥,我不要了,咱有话好好说,你别和小姑吵起来。”
江清韵深吸一口气,朝江屿承露出一个笑,“别管你哥,他脑子有病,游戏机等会小姑给你买,你们陪小眠说说话,我去看厨房做好饭没。”
……
佣人给端来瓜子和零食放在茶几上。
宋时眠被两兄弟围在中间,耳朵边全是两人嗑瓜子的咔嚓声,听得他也忍不住抓了把瓜子。
瓜子刚送到嘴里,宋时眠就听见旁边有个人开口问他,“表嫂啊,我怎么记得表哥之前不是这个画风?”
宋时眠跟着他们一块咔嚓卡嚓,闻言在心底想,可不是呢,他前几天还是清纯男大,一转眼就变成霸道总裁了。
“他最近精神不太正常,说话有点癫,别放在心上。”
双胞胎没忍住朝厉潮看去。
男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接电话,他单手插着兜,背影修长挺拔,光看着就感觉在谈几个亿的生意。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江屿珩没忍住问宋时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听我妈说表哥忽然结婚了,我还不信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宋时眠和厉潮相识的过程很复杂,而且还牵扯到很多往事,他只能含糊道,“就相亲认识的。”
这和苏禾说的大差不差。
“可我表哥怎么会忽然相亲呢?”
宋时眠礼貌微笑,“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们问问他?”
“呃……”江屿珩瞥了眼厉潮,不是很敢。
两兄弟是个话痨,哪怕宋时眠不怎么说话,自己得吧得吧快把厉潮过往的事吐露了个干净。
“表嫂,你别看我表哥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他之前很胖的,性格也比较孤僻,不怎么爱搭理我们。”
宋时眠拿着瓜子的手顿了顿。
“小时候我们在京都那边长大,和他不怎么熟,等搬过这边来的时候表哥都高三了。”
“他高中没在学校读,那时候我可佩服他了,一边治病,一边学习,甚至还能抽空减个肥,哪怕这样了,还能考进A大,真是强得可怕。”
江屿珩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瘦了三十斤,不过他瘦了三十斤的样子还是胖。”
厉潮对减肥就像有什么执念一样,几乎是不要命的在减,不过短短一个暑假,居然就这么让他瘦出一个有些鲜明的轮廓来。
宋时眠沉默了瞬,问他们。
“他的病是怎么好的?”
江屿珩憨憨地摸了摸头,“我们那时候不在这边,不是很清楚,据说是表哥初三的时候犯了病,差点没救回来,当时家里面所有人都去了医院……”
江屿承朝江屿珩使了个眼色,江屿珩自觉有些失言,猛地停住了。
宋时眠却不动声色地开口,“我听他说过这事,我跟他能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们有一样的病,都是基因里携带的缺陷,我是眼睛看不见,他是自身抵抗力弱,不得不吃很多带激素的药,所以一直很胖。”
听他这么一说,江屿珩以为厉潮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他,便把自己知道的都漏了出来。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病才让表哥遭了那么多罪。我妈说,那次要是发现得晚一点,表哥真的就救不回来了,而且病了一次后,他之前吃的药不管用了,在ICU里住了几乎快一年。”
咔!
瓜子壳在宋时眠指尖裂开,尖锐的壳怼进他的指缝里,他像是没感觉到一般。
“那他后面是怎么……”
江屿承道,“后面实在没办法,小姑和姑父只能送他去国外做手术,当时那个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
宋时眠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很轻,耳边回想男人之前跟他说的话。
“我犯病了,一不小心就晕了过去,可能是我体质不太好,所以睡了好久。”
骗子。
他在心底低声道。
又骗他。
“很幸运的是,他挺了过去,怕他一个人无聊,我爸就把我俩打包过来陪他,结果我和我弟嘴巴都说干了,表哥鸟都不鸟我们一下。”
江屿承往嘴里塞了把薯片,评价,“他简直就是一个冷酷的胖子。”
“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减了肥能这么帅,我看那些之前嫌弃他的小姑娘肠子都快悔青了。”
“高考完后,他每次跟我姑父出去,回来就有好多人要他微信,不过他都没给,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呢,没想到忽然和你在一起了。”
宋时眠把手里的瓜子壳丢到垃圾桶里,思绪顿时被他带偏了,“为什么会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江屿承条件反射道,“那当然是因为他喜欢的人……”
下一秒,他的脚就被江屿珩踢了下。
他猛地闭嘴,“没什么、没什么,他既然跟表嫂你在一起,说明他心底肯定是喜欢你的。”
宋时眠眯了眯眼睛,笑眯眯的,“是吗……”
第97章
双胞胎兄弟的嘴就跟漏勺一样,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德行,索性闭嘴不说话了,就怕有点秘密都给抖落了个干净。
好在没过多久就开饭了。
江清韵临时嘱咐厨房又加了两道宋时眠爱吃的菜,对于他们忽然到来的晚宴,倒也算不上失礼。
厉潮还记得要在外人面前维持恩爱夫夫的人设,全程贴着宋时眠坐,端茶倒水的伺候得尽心尽力,看得两兄弟大为震撼。
他的举止太过于亲密,反而让宋时眠有些不习惯,在不知道第几次张嘴吃掉他亲自递到嘴边的虾后,他无奈提醒,“我只是眼睛但不见,不是手残了。”
可以不用这么喂的。
手拿霸总剧本的男人独断得不像话,闻言非但没收手,反而拉开了宋时眠像要自己去夹菜的手,端着他的碗,送了口米饭到他嘴边,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
“眠眠真的是,我们在家不就是这样的吗?是因为有外人在才不好意思?”
宋时眠,“……”
江屿珩忍不住道,“没想到表哥表嫂你们私底下是这样的画风。”
宋时眠再次,“……”
清汤大老爷,冤枉啊!
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在桌子底下踹了男人一脚,咬牙切齿道,“我自己能吃。”
厉潮皱眉,面容一冷,“宋时眠,别忘了……”
宋时眠压低声音温柔道,“看见我右手边的这碗汤了吗?你猜它下一秒会出现在哪里?”
厉潮顿了顿,收回了手,朝桌子上的众人道,“没办法,眠眠太害羞了,真拿他没办法。”
一时间,饭桌上都没人说话。
江清韵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不太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儿子。
她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宋时眠跟前的碗里,“辛苦你了。”
厉潮冷哼一声,“母亲,这是我的妻子,我自己会照顾他,不需要你假好心。”
江清韵把筷子一搁,“厉潮,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面对她的冷脸,厉潮丝毫不在乎,“怎么?你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可以任你捏扁搓圆的棋子?你和父亲早就老了,而厉家,能做主的那个只会是我。”
江清韵瞧着他冷着脸放狠话的样子,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以后厉家都是你的,你爸你妈还要指望你生活……”她招了招手,“李妈,我让你录的视频你录了没?”
站在人群后面的李妈把举着的手机递到江清韵手里,看了眼厉潮,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她工作了很多地方,厉家是她经历过阴私最少的豪门,夫妻恩爱,儿子优秀,却没想到在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宴里让她听到了这么大个惊天秘闻,甚至还被夫人要求录下视频。
她拿着手机的手抖得不像话,却还是没忍住劝了江清韵一下,“夫人,少爷还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江清韵拿着手机欣赏着里面的画面,等以后投在大屏幕上全方位当着厉潮的面播放,闻言敷衍道,“都结婚的人还小?我和他爸这个年纪都生了他了。”
宋时眠咽下厉潮投喂的肉圆,举着筷子,听着她和李妈的对话,很是心动,“那个,妈……”
江清韵说,“你放心好了,回去转发一份给你。”
霸总不悦的皱眉,“谁给你们的胆子录我的视频?”
江清韵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惊奇,“应该让你爸也看看的。”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厉劭的声音,“看什么?”
厉劭正站在门口脱下西装外套,目光落在一身西装的厉潮身上时顿了顿,然后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宋时眠,他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江清韵道,“你不是说晚上有个会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厉劭回答她,“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暴雨,会议取消,让大家提前回家了。”
他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过几声闷雷。
双胞胎乖乖的跟厉劭问好,“姑父好。”
宋时眠听到了厉劭的声音,也跟着问好,“爸。”
只有厉潮,坐在椅子上,连正眼也懒得分给他,冷哼了一声。
厉劭解袖扣的手顿了顿,“我得罪他了?”
江清韵咳了咳,站起来把他拽到旁边的角落,三言两语交代了下现在的情况。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双胞胎在饭桌上坐立难安,平日里对他们有致命吸引力的豪宅此刻就跟会吃人的屋子一样。
好在宋时眠还没忘记他们两个,温声安慰,“别在意他,吃你们的,厉潮脑子有点毛病。”
就是他这话配着旁边男人冷若冰霜的样子没什么可信度。
佣人给厉劭添了副碗筷。
厉家在餐桌上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平日里比较随性,厉劭边吃饭,江清韵就拿着手机在他跟前放刚刚录的视频。
“看见了没,你儿子说你老了,厉家迟早是他的天下。”
厉潮只当她是在跟厉劭告状,他往后靠了靠,丝毫不畏惧的对上厉劭的目光,“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棋子,甚至还枉顾我的意愿想让我联姻,现在我娶了落魄的宋家儿子,你们肯定气死了吧。”
“可再生气有什么用呢……”他拉过宋时眠,在他脸上亲了口,“还不是得看我和他在你们面前恩恩爱爱。”
厉劭手一松,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不等厉劭说什么,厉潮又接着道,“父亲,你老了,厉家的位置得换人坐坐了。”
啪嗒!
双胞胎把筷子一放,仓惶无措的站起来,“姑姑、姑父我们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像是怕听见什么一样,飞快的消失在餐厅。
厉劭换了双筷子,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宋时眠老实道,“今天才这样。”
厉劭看了宋时眠一眼,说了和江清韵一样的话,“辛苦了。”
也不知道宋时眠是怎么忍受他的。
宋时眠,“……”
不辛苦,命苦。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外面噼里啪啦的开始下起了暴雨。
江清韵往外面看了眼,“这雨太大了,你们回去不安全,今天晚上留下来睡吧。”
宋时眠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拒绝她的提议。
有了厉潮做对比,江清韵越看宋时眠就越喜欢,“小眠,你手里的工作快完成了吧?”
“嗯,大概两周。”
“那刚好,那边的医疗团队联系了你爸,说药物的临床试验很成功,两周后就能投入使用。你这个病光吃药不行,还得做个小手术,我们的建议是,直接去国外做。你别担心,到时候让厉潮陪着你去。”
宋时眠愣了愣,没想到会这么快,“那费用……”
江清韵握了下他的手,“费用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好吃好喝的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
青年抿了抿唇,没说话。
江清韵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声道,“不要觉得有负担,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一家人不应该这么见外的,而且……”
她看了眼厉潮,“团团这个样子,全靠你包容他,说起来,其实是我们对不起你。”
“毕竟他这个样子,当妈的都忍不了,你却忍了下来。”
宋时眠缓缓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他只是说话奇怪而已,不会做什么很过分的事的。”
……
当天晚上,宋时眠嘴里不会做什么很过分的事的某人将他压在床上,将人从里到外都给亲了个遍。
房间是厉潮的,陈设和他住的时候一样,甚至被褥里带着他的味道。
宋时眠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鼻尖被熟悉的味道侵占,甚至连吐出的呼吸都带着男人口腔里的味道。
厉潮伸手压了压他被亲得发红的唇,眼底的颜色加深,指尖不受控制的往里探了一截,叩开洁白的牙齿,指腹压在猩红的舌尖上。
指尖被潮湿的热气裹着。
不用想,他也知道换成别的该是何种滋味。
等宋时眠回过神来的时候,舌尖已经被男人捏着玩了一会,口水险些兜不住溢了出来。
“唔……”
他伸手,把男人的手拽了出来,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
“你干嘛呀!”
他语气里不自觉带着的娇嗔听得厉潮眉心跳了跳,软的地方更软,硬的地方更硬。
他碾了碾指尖,自制力在他面前溃不成军,“宋时眠,我们是夫夫。”
宋时眠茫然的眨了眨眼。
所以呢?
外面还在下着雨,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响成一片,房间里的温度变得有些灼热。
宋时眠没带睡衣,穿的是厉潮的,男人的合身的衣服穿在清瘦的他身上顿时就大了一个号,空荡荡的,随着刚刚的动作,衣领散开,露出大片的胸膛,莓果若隐若现。
这一切全被头顶的男人收在眼底。
他从来不知道,被他忽视的妻子,竟然会这么的……
诱人。
“夫夫,是不是应该要履行夫夫的职责?”
宋时眠默了默,“合着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跟我上床呗?”
男人没否认,“我们第一次睡在老宅,我父母肯定不相信我们是真爱,说不定现在就在外面听墙角。”
宋时眠面无表情,“哦,然后呢?”
厉潮抬手,慢条斯理的解开睡衣扣子,“为了让他们相信,只能委屈你了。”
宋时眠真是服了这个狗男人了,拿着瞧不上他的剧本还不忘上他,他卷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手都不想给他摸一下。
“厉先生,别忘了,是你说让我认清我的身份的,还说什么让我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厉潮顿了顿,“你别多想,我们只是□□的交易,妄想得到我的心,你还不配。”
“呵!”
这回轮到宋时眠冷笑。
“你的□□我才不稀罕。”
厉潮,“……”
他咬牙切齿道,“宋时眠,我劝你别太过分,刚刚不是你想法设法地勾引我吗?怎么,现在反而跟我装起矜持来了?”
宋时眠一脚踹了过来,“你大爷的,我什么时候勾引过你了?”
被踹了厉潮也不生气,顺势就抓住他脚。他圈着青年有些消瘦的脚踝,暧昧的摩挲。
“穿着我的衣服,领口还开那么大,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还让我给你吹头发,不是勾引我是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受待见的妻子的确有些手段,光是穿着他的衣服在他面前晃这一点就让他有些受不了。
第98章
宋时眠,“……”
他伸脚蹬了蹬腿,非但没把脚蹬开,还被男人拽着往他那边拖了一截,深色的被子被拖拽出凌乱的痕迹。
宋时眠歪头,头发凌乱,脸色潮红,委屈巴巴的开口,“厉潮,我脚疼。”
厉潮顿了顿,松开手。
青年的皮肤娇嫩,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脚踝上留下一圈红色的印记。
厉潮盯着那圈印记,眉头深皱,思考着屋子里有没有药,嘴上却不留情,“啧!娇气死了。”
宋时眠气得想跳起来给他一拳。
药还没找出来,门先被敲响了。
厉潮低着头在美团上下单,神色算不上很好,他单手拉开门,冷着脸盯着站在外面江屿珩,“有事?”
江屿珩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举起手里的果盘,“没、没事,就是小姑让我来给你们送、送果盘。”
厉潮垂眼,看着他手里那碟新鲜的水果,心里了然地冷哼一声,看向江屿珩的目光更冷了。
果然是来试探他的。
他接过果盘,“母亲的好意我收到了,不过晚上最好别来打扰我们的‘好事’。”
他特意在好事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真正的纯情大学生江屿珩因为他这句话红了脸,他站在门口磕磕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可因为厉潮的那句话,他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往屋子里瞥了眼。
越过男人高大的身躯,他窥到了房间里的床。
被子很乱,上面躺着一个青年,他很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江屿珩视力好能瞧见他隐约起伏的呼吸,他都快要怀疑躺上面的是一具尸体。
他穿的睡衣应该是厉潮的,很宽松,颜色是黑色,所以就衬得搭在床沿上的那节脚踝异常的白,当然了,上面的那圈红痕也同样的扎眼。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办事的样子。
结合刚刚听到的那些话,江屿珩看向厉潮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厉潮扣着门框正要把门关上,江屿珩忽然拉住了门,看着厉潮的眼神有些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表嫂怎么一个人躺在床上不说话啊?他是不是生病了?”
在他说完后,躺床上的人颤了颤,连裸露在外的那只脚踝都缩进了被子里。
厉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这丝笑意在触到江屿珩的时候顿时消散不见,“你们很熟吗?他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
这话说得……
江屿珩干笑,正要说什么,结果男人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
厉潮把果盘放桌子上,盯着被子里装鸵鸟的那团,“你都听到了吧?”
宋时眠拱了拱,拱出个脑袋来,“听到什么?”
“江屿珩就是来试探我的,看来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如了你的愿了。”
“什……么?”
睡衣本就宽松,被宋时眠在被子里拱了那么几下,原本就松散的扣子被他蹭掉了几颗,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厉潮眼底,白的晃眼,红的也晃眼。
宋时眠没等到他的回答,不过等来了男人骤然压下来的唇舌。
他看不见,但能闻到四周全是厉潮的味道,侧脸被压在被子上,他张嘴咬住被角,身下的燥意将眼泪都逼了出来。
直到此刻,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被厉潮压在他住了很多年的房间里弄。
这下不止房间,连他身上也全是他的味道。
下一秒,被角就被男人拽了出来,房间没开空调,在淅沥的雨声里,汗水沿着男人的下巴落在宋时眠紧绷着的肩胛骨上,烫得他骤然紧缩,声音都变了调。
厉潮张嘴,咬在他的肩上,又怜惜地舔了舔,说出口的话却很恶劣。
“宋先生,记得叫好听点,说不定门外面就有人听着呢。”
宋时眠失焦的眼睛猛地缩了下,“厉潮,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开口尽是破碎的呜咽声。
“算了,你这张嘴想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是乖乖叫两声就好了。”
他反反复复的弄。
“早知道你味道这么好,我应该早点动手的。”
他摸着宋时眠的肚子,里面存了一轮的东西,有点鼓,偶尔还能摸到一点凸起的轮廓。
是他的。
男人的眼睛因为满足愉悦的眯起。
“就像现在这样,把你肚子搞大,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宋时眠哪里听过这种荤话,浑身臊得都发着红。
“我、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谁规定男的不能怀孕?”
“眠眠不能怀,肯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只要足够努力,迟早有一天就能怀上。”
在混沌的思绪里,宋时眠听到男人开口,“现在是两个月的。”
头顶传来男人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宋时眠攀着他的肩有些失神。
“三个月了……”
男人道,“我再努力努力就能有四个月。”
宋时眠,“……”
谁家好人这么怀啊!-
江屿珩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实在烦躁得不行,翻身爬起来打算去冰箱找点吃的。
他刚下楼,遇到拎着东西进门的管家,看着像是个外卖,闻言好奇的问了句,“谁点的外卖啊?”
管家回答他,“好像是小潮点的。”
江屿珩闻言感觉更奇怪了,“表哥好端端的点外卖干什么?”
而且那袋子看着不大,也不像是吃的样子。
他转了转眼睛,朝管家道,“我刚好要去找他,要不你给我,我顺路一道送给他。”
他们表兄弟的关系一向还可以,管家闻言没多想,把手里的外卖递给他,“那就麻烦江小少爷了。”
江屿珩矜持的点了点头,接过管家手里的东西,等到管家消失不见后,他才做贼一样拿起手里的外卖袋。
当看见药店的名字时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打开了袋子,拿出了里面的药。
药店最贵的那款药,专治外伤。
他顿时就想到了宋时眠脚踝上的那圈红痕。
那点痕迹,什么都不做第二天自己就消了,这种治外伤的药用在这么小的痕迹上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他握紧手里的药,神色变得很凝重。
那是不是说明,他表嫂身上的伤痕远不止脚上,所以才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甚至把自己全身都裹住?
江屿珩感觉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他拿着药,一时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厉潮下楼找药的时候客厅灯火通明的一片,佣人都休息去了,只有江屿珩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听见他下楼的动静,他抬头看着他,神色凝重。
厉潮对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熟视无睹,径直下了楼梯,拿起放在江屿珩跟前茶几上的药。
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刚刚江屿珩见他时穿的那套,上面的扣子少扣了一颗,弯腰时江屿珩能看见一片紧实的肌肉纹理,以及……
上面新鲜的抓痕。
江屿珩顿时像被那鲜艳的痕迹烫到了一般收回了眼神,连酝酿了很久的质问都忘记问了出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厉潮消失在他跟前。
厉潮不知道表弟内心的纠葛,拿着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的风雨已经停歇,屋子只开了盏床头灯,光线昏暗。在朦胧的光影里,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厉潮蹲在床脚,伸手往被子里捞了捞,捞出一只脚踝。青年被他折腾得有些狠,对他的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在接触到冷空气的瞬间缩了缩。
于是厉潮便握住他的脚掌,用自己的手掌隔绝冷空气的侵袭。
他细细地上了药才把那只脚塞回被子里,又去洗干净手才回来抱着人睡了过去。
第二天宋时眠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他一动,身侧的人就醒了过来,男人似乎没睡够,揽着他往自己怀里塞,声音带着困倦。
“再睡会?”
宋时眠在他怀里艰难的翻了个身,“几点了?”
男人伸长手臂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十点过,还早。”
宋时眠推开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都十点了还早?哪有第一天在家里睡起这么晚的?”
被他推了把厉潮也不生气,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宋时眠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在青年成功的把衬衫穿反了后他才接过替他穿衣服这个活。
“这么着急,是想给咱妈留个好印象?”
被拆穿心思的宋时眠有些恼怒,“还不是都是怪你,如果不是你昨天……”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瞧着他身上遮也遮不住的痕迹,厉潮的喉结无声的滚了滚,闷闷的笑了声,“是怪我。”
今早的厉潮正常得有点不像话,宋时眠仰着头,方便他扣扣子,“你是不是变回来了?”
男人将扣子稳妥的扣好,没说话,默认了。
宋时眠好奇道,“那你记得多少?”
“没多少,大部分都不记得。”
唯一有印象的,还是两人昨天晚上在床上的疯狂。
十月怀胎什么的,清醒的厉潮可不敢在宋时眠跟前说。
穿完了衣服,接下来该穿裤子了。
昨天胡闹了一通后,青年随便套了件厉潮的睡衣就睡了过去,下半身光溜溜的,被他从被子里提溜出来的时候无措的盘在他腰上。
等到大腿内侧被男人腰上银质的装饰冰到后,宋时眠才反应过来他什么都没穿。
“你怎么……”
厉潮找到裤子熟练的给他换上,“我怎么?”
不等宋时眠说话,他直起腰打量他,“眠眠,你这个样子可能出不了门。”
宋时眠,“?”
男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脖子上,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迹还很新鲜。
“当然了,如果你想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很恩爱的话。”
他补充。
第99章
江屿珩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第一个起床。
第二个起来的是要去上班的厉劭,看见宛如幽灵一样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江屿珩时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起这么早?”
江屿珩抬眼幽幽的看他,有气无力道,“睡不着。”
厉劭顿了顿,只用最朴素的方法表达了对小辈的关心。
他抬手转了笔钱给江屿珩,“拿去花。”
江屿珩麻利地把钱收了,跟在厉劭身后,“姑父,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厉劭端起餐桌上的牛奶喝了口,“什么问题?”
“就是……”他踌躇道,“当初我表哥怎么会忽然这么快结婚啊?我们都没收到消息,甚至连婚礼都没办。”
厉劭犹豫了瞬才回答他,“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厉潮主意大,别说你,就连我们都没通知就和宋时眠领了证。”
江屿珩问他,“那你们就这么同意了?”
“不然呢?婚都结了,总不能让他离婚吧?”
厉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江屿珩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干笑一声,“昨天在饭桌上……”
厉劭咽下最后一块面包,捞过外套站起来,“昨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厉潮就是在说胡话,好了,你慢慢玩,姑父上班去了。”
……
等到宋时眠和厉潮起床的时候别墅里的所有人都吃完早餐了。
江清韵在院子里练瑜伽,双胞胎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只不过江屿珩今天状态实在不好,频频失误,气得江屿承恨不得把手机砸他头上。
“你怎么回事?说好的双剑合璧呢?我拴条狗守得都比你好。”
江屿珩心不在焉的,“哥啊,你有没有觉得表哥和表嫂……”
说到一半,他忽然面色一僵,顿时不说话了。
江屿承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毛病,表哥和表嫂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男人冷冽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是啊,我们怎么了?”
江屿珩乌龟一样缩着头,恨不得消失在厉潮跟前,“没、没什么。”
厉潮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在意,领着宋时眠坐在他们旁边,问他,“想吃什么?”
厉家的早餐偏西式,不适合宋时眠一贯的口味。
八月份的天,哪怕今天没出太阳,但温度绝对算不上很低,可宋时眠身上却套着一件不是很合身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宽,他的下巴都缩进了衣领里,神色倦倦,声音听起来有些困顿。
“想吃馄饨了。”
厉潮揉了把他的头,转身去了厨房。
宋时眠便缩在沙发上打盹等着迟来的早餐。
江屿珩没注意到厉潮的转变,但他注意到了宋时眠身上的这件高领毛衣。
宽大的毛衣将青年衬托得格外的清瘦,脸也很小,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安静得像一幅静默的画。
江屿珩忽然有些痛心。
他自然知道这毛衣是用来遮掩什么的,他昨天还那么温柔的表嫂今天起这么晚,连话也不想说,可想而知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
善良的大学生受不了良知的煎熬,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吓了宋时眠一跳。
“表、表嫂。”江屿珩郑重道,“我能跟你谈谈吗?”
他语气太过于郑重,宋时眠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结果刚一动就扯到有些酸爽的腰,他没忍住“嘶”了一声,整个人又跌了回去。
宋时眠有点尴尬,“你要跟我谈什么?”
江屿珩往厨房里看了眼,“可以换个地方吗?”
宋时眠跟着他去了外面的小花园。
今天是阴天,外面刮着凉风,他穿着高领毛衣倒也不觉得热。
除了那身见不得人的吻痕和腰有点酸以外,宋时眠觉得自己能称得上是生龙活虎,可江屿珩对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得仿佛他下一秒就能挂了一样。
宋时眠被他搀扶着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摸了摸鼻子,“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的,我自己可以。”
江屿珩道,“表嫂你別逞强,我都知道了。”
宋时眠,“……”
知道什么?
知道他晚上和厉潮……
想到昨天晚上来送果盘的声音,宋时眠可耻的红了耳朵。
“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江屿珩坐在他旁边,神色是难得的认真,“表嫂,你喜欢表哥吗?”
宋时眠顿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虽然有点羞耻,但他还是承认了。
“嗯,喜欢。”
听见他说喜欢,江屿珩非但没高兴,脸上的神色还变得更加凝重了。
是啊,要是不喜欢怎么么能容忍他那么对他?
“那你觉得表哥喜欢你吗?”
宋时眠对他问的问题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应该是喜欢的吧。”
江屿珩更痛心了。
“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觉得他喜欢你?”
“啊……”宋时眠茫然的张了张嘴,“他怎么对我了?”
“昨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宋时眠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屿珩打断了,“表嫂,按道理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可见你被这样对待,我实在忍不住,你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宋时眠顿了顿,“什么真相?”
江屿珩垂着头,沉痛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表哥心里一直有一个白月光,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我见过他和他白月光的照片,你其实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
“表嫂……”他一脸痛苦,“你可能只是个替身。”
宋时眠缓缓,“!!?”
“什……什么?”
一觉醒来,他成白月光的替身了?
江屿珩安慰他,“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说实话,我也接受不了,可我实在不忍心看表哥这么对你。”
这段对话的槽点太多,宋时眠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最后他只能选择一个自己最感兴趣的。
“你是怎么知道你表哥有个白月光的?”
“表哥有一间屋子,就二楼最边上那间,平日里都是上锁的,谁都不让进去。小时候来这边玩,我不小心进去过一次……”
宋时眠试探道,“里面藏着他的白月光?”
语气还有点兴奋。
实在不是他心大,主要是厉潮那个样子,宋时眠实在想象不到他还能有个白月光。
虽然自恋不是很好,但宋时眠还是忍不住想:
他的白月光难道不是他吗?
江屿珩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兴奋,一般来说听到这种消息不应该是失望和难过吗?
“倒没藏着他的白月光,但里面有那个人的照片,对了,还有那个人送他的东西。”
宋时眠这才重视起江屿珩说的话,“还真的有啊?”
“不然呢?”江屿珩奇怪的看着他,“这么严肃的事,我不可能骗你吧?”
“那……”宋时眠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和我很像吗?”
江屿珩挠了挠头,“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我就看了眼就被表哥发现了,当时他的表情可吓人了,二话不说就把我赶了出去。”
“我昨天仔细回想了下,照片里的那个人和表嫂你的确有些像,不过那个人的头发有些长,应该是个女孩子,而且……”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那张照片是黑白的,再加上表哥那段时情绪特别的不好,我推断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去世了,所以他才那么难过。”
宋时眠,“……”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
“对了。”江屿珩补充,“那个女孩子还给他送过东西,他宝贝得不行,谁都不让碰。”
宋时眠脸上的笑意慢慢落了下去,“什么东西?”
“一个玩偶,小时候表哥还抱着它睡觉,后来时间久了,玩偶变得很旧,甚至连里面的棉花都露了出来,表哥就把它放那间屋子里珍藏着。”
“他对那个人的东西那么在意,我当时就在心底想,他肯定喜欢她喜欢得不了,后来别人追他、给他送情书他都拒绝了,这么多年来都没谈过恋爱,我以为他还放不下她。”
“我们家的人都很专情的,他这样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没想到却忽然娶了你。”
“表嫂,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表哥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看见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这么温柔善良,你值得对你更好的人,而不是……”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江屿珩的话。
“值得更好的人?谁?让我也认识认识?”
江屿珩扭头,发现厉潮端着碗冒着热气的馄炖站在花园的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来,“表、表哥,我……”
厉潮连眼神也懒得分给他,他走到宋时眠身边,看着他变得冷淡的表情,无奈的叹气,“没有白月光,別听他瞎说。”
“是吗?”宋时眠凉凉道,“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哦,还有玩偶。”
他们坐的地方前面有一张石桌,厉潮把馄饨放在石桌上,又往宋时眠手里塞了个勺子。
诱人的香气往宋时眠鼻尖里飘,不过他这个时候没什么食欲。
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的男人开口。
“你要不要想想高中的时候我们去拍过什么照片?”
宋时眠愣了愣,好半天才从回忆里翻出关于拍照片的记忆。
午后阳光烈热,他买了两根冰棍,他和厉潮一人一根,拽着他去了学校后边的巷子。
往里走转角的那家店就是最近在学校里格外风靡拍大头贴的店。
他想和厉潮拍张照片,但少年胖胖的身躯往镜头面前一站,宋时眠被挤得只能占据一小角。
厉潮看见了,说什么都不拍。
宋时眠没办法,只能劝他,“这样吧,我单独拍一张,然后你再单独拍一张,最后我们合照一张。”
厉潮不想拍,但宋时眠单独的照片和合照对他的诱惑力太强了。
他没忍住同意了。
那时候正是非主流流行的时候,见宋时眠被剪得规规矩矩的发型,老板格外热情地翻了顶假发给他。
“小伙子长得俊的勒,假发就免费借你戴了,到时候让我把你照片贴门口宣传一下就可以了。”
宋时眠紧跟时代潮流,戴着把自己脸挡了大半的非主流长发,凹着姿势拍了张黑白照。
……
回想起一切的宋时眠,“……”
他颤抖着问江屿珩,“那张照片有多大啊?”
江屿珩瞅了眼厉潮,微颤颤地回答,“挺、挺大的,好几寸呢,就跟……跟……”
跟遗照似的。
宋时眠,“……”
第100章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这是宋时眠此刻的心理写照。
他一手端着馄饨,一手拽着厉潮,逃似的离开了小花园。明明是在自己家,他却跟做贼一样,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看不见,于是懊恼的锤了厉潮一拳,“都怪你!”
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被锤了一拳的厉潮,“……”
“是是是,怪我,再不吃馄饨就冷了。”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宋时眠端着碗,碗嘴里塞了口馄饨,鼓着腮帮子问厉潮,“我那么丑的照片,你留着干什么啊?”
杀马特什么的简直就是黑历史。
站在跟前的男人垂下眼,声音很平淡,“可我只有这张照片了。”
宋时眠的动作一滞,险些被里面的汤汁呛到,“可我们不是还有一张合照吗?”
虽然也是杀马特,但总比他非主流的黑白遗照好吧。
厉潮擦掉他嘴角溢出来的汤汁,声音依旧淡淡的,“我那时候很丑。”
所以不配站在你身边。
“不丑啊……”宋时眠靠在墙边,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光芒,照在他脸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胖胖的多可爱,就算胖,你也是一个好看的胖子,一点都不丑。”
厉潮低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宋时眠便接着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你是胖是瘦没关系。厉潮,如果你放的是我们两个的合照的话我会很高兴,因为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回忆,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说着他笑了声,“就算丑,那也是我们一起丑,丢人也一起丢人,现在倒好,光我一个人丢人了。”
说到这里宋时眠有些郁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在江屿珩心底已经嘎了这么多年了。
他没忍住踹了男人一脚,“还有,那个玩偶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格分裂的男人老实得不像话,“你送的。”
宋时眠狐疑地眯起眼睛,“我什么时候送过你玩偶了?”
“我过生日的时候。”
……
在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厉潮都不喜欢过生日。
他的出生好像成了很多人的累赘。
那时候的厉家还远没有现在富裕,曾经辉煌的厉家被厉劭的那些叔叔伯伯糟蹋得只剩一个空壳,江清韵嫁给厉劭的时候甚至连别墅都住不起,全家搬到了郊区的大平层。
而他的出生无异于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些昂贵的特效药足以逼垮一对年轻的夫妻。
哪怕江清韵嫌弃他,可在他三岁的时候,她还是选择把他丢给了爷爷,曾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选择了和厉劭在商场里沉浮。
生日,只不过是在提醒厉潮,他的出生给多少人带来麻烦。
年少的厉潮对生日还是有期待的,热情灿烂的宋时眠让他对爱又燃起了希望,于是他选择在生日那天给江清韵打了通电话。
刚刚应酬完的江清韵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团团,妈妈每天都要应酬,很辛苦,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打扰妈妈好吗?”
少年心底的那点光也熄灭了。
江城那天冬天雪格外的大,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他在雪地里被宋时眠捡回了家。
厉潮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馨是在宋时眠家,有和善的父亲,有爱笑的母亲,到晚上会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桌子上吃饭。
可偏偏他做不到怨恨江清韵和厉劭。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忙碌是为了谁,就因为知道,所以他连恨的立场都没有。
唯一能恨的只有他自己。
宋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晚上他跟宋时眠睡一张床。他怕挤着旁边清瘦的少年,紧紧地贴着旁边的墙,恨不得把自己臃肿的身躯缩得小得不能再小。
可哪怕这样,他依旧能感受到少年身上传过来的热意,被子里裹着不知名的香,窗外雪落下的声音窸窸窣窣,他像是跌进了一个温柔的梦境。
那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外人说起自己。
他以为在他说完后,会收获旁边人或怜悯或同情的目光。
可少年的眼睛在柔和的灯光灿若繁星。
“好巧啊……”他笑着道,“其实我也有病。”
厉潮愣在了原地。
“我的眼睛也有基因缺陷,医生说,它会慢慢地看不见,或许哪天我醒来,忽然就瞎了。”
他说话时,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到厉潮的心不自觉地紧缩一下。
“能活下去就很好啊,看不见也好,吃药变得很胖也好,其实我们远比世上的很多人要幸运得多,比起埋怨,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的那些道理年幼的厉潮没听进去多少,但看着他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星星。
那是他能触碰到的璀璨明星。
兴许是此刻的氛围太好,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今天其实是我生日”。
旁边的少年肉眼可见的变得无措起来,“我……你……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不早说呀。”
敦实的小胖子笑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吗?”
哪怕是句客套话,他也想骗骗自己,他的出生是能带来快乐的。
“生日快乐。”
宋时眠喃喃道。
他眼睛在房间里巡视了圈,最后把床尾的那个玩偶抱了过来,神情有些赧然,“抱歉,现在太晚了,找不到更好的礼物给你,这个送你。”
厉潮低头,看着他手里玩偶。
那是一个蓝白相间的企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模样看起来有些旧。
宋时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是小时候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很胆小,我妈就把它送给了我,她跟我说,只要我抱着它睡觉,要是有怪物来伤害我,企鹅就会帮我把怪物赶跑。”
他拍了拍企鹅的头,“对我来说,它代表着勇气,而现在,我把我的勇气送给你,希望你可以变得勇敢。”
厉潮盯着他手里的玩偶,许久都没说话。
后来,在他插着氧气瓶在ICU里待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个看着破破烂烂的企鹅就安静的靠在床头柜上,成了苍白病房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医生问他进去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厉潮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都没想。
其实不是,他想的是——
他还没跟他道别呢。
……
宋时眠也想起来了,他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你还留着啊,我以为你早就扔了。”
“不会扔。”厉潮道,“关于你的一切都不会扔。”
手里的馄饨有些冷了,不过在场的两个人都没在意。
宋时眠摸到一个台子,把碗放了上去,朝厉潮勾手,“你过来。”
厉潮依言靠了过去,下一秒,温热的唇就贴了过来。
不过青年估算错了位置,这个吻落在了下巴的位置上。
厉潮呼吸一重,抬起宋时眠的下巴,“亲错了,应该是这里才对。”
说完就将自己的唇舌贴了过去。
他亲得很温柔,没一会宋时眠就晕乎乎的倒在他怀里,任由他掠夺。
直到一声不轻不重地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宋时眠猛地颤了下,一把推开了厉潮,但他又什么都看不见,静默了几秒,选择靠在男人怀里装死。
厉潮扭头,和站在门口神色揶揄的江清韵对上视线。
接二连三被打断的男人不爽的皱眉,心想这家是不能回了。
江清韵举手做投降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来叫你们去吃午饭。”
她的视线扫过放在一边冷掉的馄饨上,“话说,你们还吃午饭吗?”
宋时眠万万没想到亲个嘴都能被江清韵撞上,如果有地洞的话,他恨不得和厉潮一块钻下去。
不过某个人显然不是很想和他一块钻地洞,神情镇定得不像话,好像刚刚两人是在谈什么正事一样。
“吃,刚刚眠眠就没吃多少东西。”
宋时眠,“……”
吃!吃!吃!给你吃成猪算了。
一顿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午饭吃完,都不用厉潮提,宋时眠溜得比谁都快,任由江清韵说什么也不在别墅待。
江清韵无奈,瞪了厉潮一眼,搜罗了一大推吃的放车上才放他们回去。
因为要去做手术的缘故,宋时眠原本懒散的工作时间顿时变得紧凑起来,同时在心里祈祷厉潮这个正常的状态能够保持这两周。
或许是老天没听到他的祈祷,才过了没几天男人又换频道了。
宋时眠一开始还没发现,跟往常一样起个大早工作,只是在心底疑惑为什么一天过去了厉潮都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等到下班的点了男人还没回来,他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吵杂,好一会才恢复安静,然后才传来厉潮冷淡的声音,“什么事?”
宋时眠顿了顿,心道果然如此。
他问他,“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男人冷笑一声,“怎么?这又是你勾引我的手段吗?”
天天勾引来勾引去的,宋时眠怀疑自己连呼吸都在勾引他。
“不回来算了,你给我点个外卖。”
他理直气壮的要求。
这回换电话那头的厉潮卡了卡,他一边下单一边咬牙切齿,“男人,你这是在玩火,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人。”
“哦。”宋时眠无所谓道,“那你现在见识到了,怎么样,是不是要被气死了?”
厉潮,“……”
呛了他两句,宋时眠心情果然好了很多,挂了电话专心等外卖。
虽然说是应酬,堂堂霸总还是卡在十点前回了家。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宋时眠已经洗完澡打算睡觉了,他闻着满身酒气的男人皱了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厉潮扯下领带随意一丢,“敬酒的人太多,没办法。”
说完他盯着宋时眠,“你很在意我?”
宋时眠放下手里的吹风机往卧室走去,“不在意,多喝点,嘎了遗产就都是我的了。”
厉潮,“……”
宋时眠走了两步发现男人跟在他身后,“你跟着我干什么?”
厉潮压着眉看他,神色算不上好,他抬手开始解西装的扣子,“装什么装,问我回不回来吃饭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现在我回来了还装什么无知。”
宋时眠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为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完后,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屈辱,“宋时眠,你別欺人太甚,不就是交公粮吗,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
宋时眠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交……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