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第111章

    试?

    试什么?

    宋时眠抬头,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厉潮的唇上,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还是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的唇舌堵了回去。

    ……

    宋时眠下楼去做检查的时候像一个鹌鹑一样跟在厉潮身后,他眼睛里的水汽还没消散,唇色嫣红,一看就是受了欺负。

    厉潮走在前面带路,忽然他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宋时眠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他捂着额头,往前面看了眼,“到了?”

    “没。”

    “那你怎么……”

    厉潮转过身盯着他,“我只是在想,我刚刚好像用错了方法。”

    什么方法?

    宋时眠愣了愣,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口腔被强势侵占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温热、强势,他被攻击得节节溃败,到最后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其实也不是没有亲过,只是睁着眼睛被亲他还是第一次。

    还是那句话,太奇怪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对方的眼睛和鼻子,交错的气息粘稠,在呼吸间,他能清晰地看见他每一个情动的表情。

    明明是身经百战的躯体,可这会宋时眠很轻易地就被亲软了腰。

    站在他跟前的男人眉梢挑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慢悠悠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没亲够?那下次我多亲……”

    医院下面的过道里人来人往的,他两又是华国面孔,来往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虽然厉潮说的是中文,他们大概率听不懂,但宋时眠还是有种在大街上当众调情的羞耻感。

    看眼厉潮还要说,情急之下,宋时眠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可别说了。”

    厉潮也不反抗,就这么站在原地让他捂,从眼底泻出一点笑意来。

    宋时眠盯着他看了会,见他似乎不会乱说后才松开了手,他叮嘱他,“你可别乱说,这在外面呢,你怎么把家事往外说?”

    厉潮没说那些让他难为情的话,只是道,“捂我嘴的时候又不害羞了?”

    宋时眠恼羞成怒地往他脚背上踩了一脚,“我没害羞,我只是不适应!不适应!懂吗!”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鞋背上的脚印,老实了。

    “懂了。”

    宋时眠这才勉强满意他的态度-

    检查的项目不多,再加上医院费用昂贵,住院的病人并没多少,要不了多久就做完了。

    等到明天结果出来,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宋时眠就可以出院了。

    做完检查后,两人去了厉潮说的那个医院。

    此时刚好到傍晚,太阳还没落山,但温度并不高,公园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散步的老人。

    宋时眠和厉潮混迹在人群里。

    厉潮伸手牵住宋时眠的手,宋时眠微微僵硬了瞬,但没挣脱开。

    他微眯着眼睛朝远处望去,高大的梧桐在风里发出飒飒的声音,枝叶的缝隙里,阳光宛如细碎的星子在闪耀。

    很平常的景色,宋时眠却忍不住驻足观赏。

    “好漂亮。”

    厉潮侧着头看他,认同道,“的确很漂亮。”

    所有地方的公园都大同小异,不同的植被景观,附带一个人工湖,除了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并不多。

    宋时眠就像一个到了年纪的中年人一样,遇到一棵好看的树要拍照,看见一朵好看的花也要拍照。

    阳光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弯着腰给在宽大叶子上栖息的甲壳虫来了张特写。

    而在他身后,厉潮举着手机,将他的样子框进了窄窄的相框里。

    后面走累了,他们就坐在沿着人工湖建的阶梯上。

    远处是山,近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水鸟扑腾着翅膀飞远。

    宋时眠把手撑在后面,仰头往前面看去,一个滑滑板的少年从他们旁边疾驰而下,在即将碰到栏杆的时候灵巧地在平地上转了个湾。

    他没由来地笑出了声。

    “好平常的景色啊,却是我这辈子差点就看不见的。”

    他扭头朝厉潮认真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那个滑滑板的少年抱着滑板往上走,看见旁边两张不一样肤色的脸时愣了愣,等他看清宋时眠的脸时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在这个大部人轮廓深邃的国度,宋时眠这种柔和的长相反而却是最受欢迎的。

    少年犹豫着想往他这边走来,忽然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宋时眠的手,恰到好处地露出两人手上的戒指,看向少年的眼神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猝不及防被他抓住,宋时眠愣了下,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一个抱着滑板离开的少年。

    “怎么了?”

    “没事。”

    厉潮收回目光,问他,“怎么忽然要谢谢我?”

    宋时眠老实道,“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你,我的眼睛不可能好这么快。”

    “是啊……”男人笑了声,“所以说,你得要好好谢谢我。”

    宋时眠以为他会说他们是夫夫,他怎么说这种很见外的话,没想到却这么容易就把这个人情给认了下来。

    “那你想我怎么好好谢谢你?当牛做马伺候你?还是以后把钱还你?”

    “我不要你当牛做马,也不要你把钱还我。”

    “那你要什么?”

    厉潮侧着头,他的脸在阳光下半明半暗。

    “如果眠眠真想报答我,别拒绝我就好,别让我付出了金钱还失去了老婆。”

    宋时眠没想到他会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种幽怨的话来,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呀!都跟你说了我只是不习惯……”

    “嗯。”厉潮问他,“那你要什么时候才习惯?”

    青年垂下眼,很小幅度地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又挪了挪,直到两人腿挨着腿。他犹豫了一小会,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这样可以吗?”

    那一瞬间,厉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兔子一头撞了上来,又酥又麻。

    这一天以来的所有情绪都随着他这一靠顿时消散了。

    他总是懂得如何轻易地拿捏他。

    或者说,只要他肯哄哄他,他便会控制不住地心软。

    “可以。”

    厉潮哑着声道,“眠眠愿意这样我就很开心。”

    宋时眠不看他,眼神追随着落日,“那你还真是好哄。”

    “所以你得多哄哄我。”

    宋时眠想了想,伸手反扣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相贴在一起,连心的距离也一并拉近了。

    他垂下眼,颤抖的眼睫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没有不喜欢你。”

    厉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让他看远处,“看,太阳快下山了。”

    宋时眠抬起头,在远处的山坳间,太阳只剩半轮光辉了,那还没落下去的半轮将日光丝毫不吝啬地投在两人身上。

    只可惜,太阳终会下山,阳光在他们身后拉长,然后逐渐后退。

    宋时眠伸手,用指尖描绘阳光的温度。

    “我瞎的那年刚好是冬天,那年的冬天来得早,我盼了一个月,一直到我一点也看不见那天,整整一个月,我都没见过阳光,当然了,可能不止那一个月,或许是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那一刻我觉得,我不仅眼睛,连心也暗了下去。”

    他转了转手,指尖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出现不仅是带我治好眼睛这么简单。厉潮,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在那个狭小的屋子里腐烂掉了。”

    “你一直跟我说我拯救了之前的你,所以你感觉亏欠我,是你利用我的同情心我才跟你在一起。我拯救了年少的你,可你也拯救了现在的我,你做的并不比之前的我少。”

    “我们谁也不欠谁,你无需自卑,也不用惶恐,因为就现在而言,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或许我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更在乎你。”

    “你完全可以大胆一点的。”

    ……

    厉潮许久都没说话。

    宋时眠也不在乎他的回应,他目送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在最后一丝光消失的瞬间,他将手握成拳。

    “你看,我抓到了光。”

    厉潮握紧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目光全在他身上。

    “我也抓到了光。”

    他追逐了一生的光。

    第112章

    一直到宋时眠出院那天,天气都好得不像话。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国内的早上十点,临近九月的太阳毒辣,哪怕是早上依旧晒得人眼睛睁不开。

    宋时眠脸上戴着墨镜,跟着厉潮出了机场。

    江清韵一大早就往机场门口赶,就连厉劭也被她抓了过来。

    宋时眠和厉潮外形惹眼,在来来往往的人里,她一眼就发现了他们俩。瞧见宋时眠手里没拿着导盲杖时,她的眼睛红了一瞬,很快又被她收敛了下去。

    她笑着在人群里挥了挥手。

    这是宋时眠第一次看见江清韵,以往听着声音,他在脑海里勾勒的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中年妇女形象。

    可如今见了她,他才发现,对方很年轻,而且很漂亮,眉目里带着几分厉潮的影子,浅色的长裙在阳光下仿佛会跳舞的蝴蝶。

    他们停在她面前。

    江清韵走上前拉过宋时眠的手,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圈,“怎么还戴着眼镜?是不是眼睛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本来想过去看你的,结果团团说不要去太多人,免得你紧张,所以才没去。”

    宋时眠被她这么拉着,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忍了下来,拘谨地喊了声“妈”。

    “没有不舒服,只是医生说刚好的话最好不要太长时间直视阳光。”

    “那就好……”

    江清韵侧过脸抹了下眼角,“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坐了一路的飞机肯定很累吧?我跟你爸定了餐厅,我们先去吃饭……”说着她犹豫了瞬,朝厉潮看去。

    男人敛着眉眼,没发表什么意见,“看眠眠自己。”

    宋时眠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刚好我们坐了一路,早就饿了,谢谢妈。”

    江清韵这才笑出来。

    怕宋时眠不习惯,她没定很高档的地方,只选了一个一般的餐厅,虽然环境不是很好,但胜在味道很好。

    厉劭平日里比厉潮还要话少,加上他面容冷硬,很符合宋时眠对霸总的刻板印象。

    但他没想到话很少的厉劭在饭桌上二话不说塞了张卡给他。

    宋时眠被墨镜挡着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卡上飘,“爸,你这是……”

    厉劭咳了声,言简意赅,“恭喜你。”

    宋时眠,“……”

    您这恭喜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不过他喜欢。

    江清韵以为他在不好意思,拿过卡塞他手里,“他就是这样的,平日里话少不讨人喜欢,对家里的小辈动不动就塞钱。”

    “他给你你就拿着,你现在眼睛好了,能干的事多了,拿着自己花也好,存着也行,创业什么的也可以,总归有个选择。”

    宋时眠没推拒,收了下来。

    吃了会,他忍不住道,“爸、妈,我下午想去我舅舅那边去一趟。”

    江清韵这才想起他舅舅没来,“眼睛好了是得回去聚聚,不过……”她有些埋怨,“你眼睛好了,按道理是他们过来,怎么还要你跑一趟?”

    宋时眠笑着道,“他们还不知道我好呢,我没跟他们说,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

    吃完饭后,宋时眠给宋英打了个电话。

    接到他的电话宋英很开心,“我还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没想到你就打过来了。眠眠,你眼睛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外婆你不用担心。”宋时眠问他。“你一个人在家吗?舅舅他们今天没回来?”

    “来了,都在家呢,明天今雨和今冷就要开学了,他们关店一天,回来打算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那还真是巧……”宋时眠立刻就笑了。

    宋英不明所以,“什么巧?”

    “没什么。”宋时眠道,“医生叫我呢,外婆我就先挂了。”

    “哎!”听他要挂,宋英立马道,“先等等,我这个糟老婆子又不会玩手机,我就让你舅舅转了点钱给你,那钱是外婆的,我自己存的,虽然不多,但也是外婆的一点心意,你就领了,到时候想吃什么自己买,别委屈了自己。”

    宋时眠眯着眼,被太阳晃得有些睁不开,他抿着唇,眼眶有些热。

    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被这些细微的举动感动。

    “我够的外婆,不是跟你说了吗,厉潮有钱。”

    宋英在电话里骂他,“你个混小子,小潮我还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就上次去我们家,他那衣服质地粗糙得不行,还掉色,我看他那脖子上黑漆漆的一片。”

    宋时眠,“……”

    他扭头,朝厉潮看去。

    后者摸了摸鼻子,心虚的不说话。

    挂了电话后,宋时眠捅了捅他的腰,“厉大少爷,我怎么还不知道你的衣服掉色呢?”

    厉潮老实道,“临时去地摊上买的,没洗就穿过去了,结果天太热,出了点汗,就这样了。”

    宋时眠想想那个画面,觉得有些好笑,“可以啊,穷人人设屹立不倒,反正到时候你自己跟我外婆他们解释,你搞出来的乌龙你自己摆平。”

    厉潮,“……”

    两人又花了四十多分钟开车赶到赵广家的小区楼下。

    他们在楼下挑挑捡捡,买了些水果,又带了点营养品抱上去。

    下午阳光依旧毒辣,宋时眠脸上还戴着墨镜,才恢复视力没多久,他走路有些慢,厉潮不让他拎重的东西,只提着一小袋橘子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好在厉潮记性还不错,哪怕只来过一次,但依旧记得在哪栋楼。

    楼下的大树下坐着几个大妈大爷在乘凉,都是以前宋英他们村里的人,但宋时眠没认出来。

    不过他们认出了宋时眠,跟他打招呼,“时眠过来玩了啊?”

    宋时眠隔着墨镜往那边看了眼,勉强和记忆里的几个人对上号,但不太确定,因此不太敢认,只能腼腆地笑了笑,“啊对,过来看看我外婆。”

    他走得慢,因此那几个人没注意到他手里根本没拿导盲杖,旁边的人也没扶着他。

    直到看见他上了楼梯其中一个大妈才发现不对劲,“他不是瞎了吗?这楼梯是怎么上去的?”

    几人面面相觑。

    宋时眠没理会楼下几个人惊讶的心情,他跟着厉潮上了楼,看着门上还未褪色的对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下午阳光热烈,开着风扇都嫌热,赵家一家老小都在睡午觉,只有宋英坐在客厅纳鞋底。

    听见敲门的声音时她还愣了愣,毕竟他们一家子都在屋里,这么热的天,按道理没什么人找他们。

    可过了没几秒,敲门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赵盼夏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打开门,“谁啊?”

    宋英放下手里的鞋垫,“不知道呢,我去看看。”

    说着就往门口走。

    她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宋时眠和厉潮愣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宋时眠举着手里的橘子在她跟前晃了晃,“下午好,外婆。”

    宋英心底一慌,压根没想别的可能性,一把抓住宋时眠的胳膊,“你不是在国外治眼睛吗?怎么忽然回来了?你是不是骗外婆,压根没去?”

    “没有……”

    宋时眠无奈。

    陈盼夏也走了过来,看见他们时也愣了下,她拉过宋英,“你别着急,让小眠先说,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呢?”

    宋英这才松开手。

    宋时眠摘下脸上的墨镜,看着宋英,“外婆,你看,我眼睛已经完全好了。”

    宋英盯着他,好久都没反应。

    宋时眠细细打量着她。

    她都忘了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是多久以前了,老人慈祥的面孔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童年里那风风火火的模样。

    但现在看来,老人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差得太远了。哪怕身体依旧健康,可步履还是渐渐变得蹒跚,皱纹堆砌了满脸,青丝换白发。

    他心底酸涩难忍,“外婆,好久不见,你的白头发都这么多了。”

    宋英忽然哭了出来。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宋时眠和厉潮往屋里拽。

    “好了好啊……好啊……”

    “你说你!”她伸手在宋时眠背上拍了把,“好了也不告诉外婆,还说什么医生叫你,我看你就是在撒谎!”

    宋时眠嘿嘿一笑,“惊喜嘛……”

    他问宋英,“你就说惊喜不惊喜?”

    怎么能不惊喜,这简直又惊又喜。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把屋里还在睡觉的其他人都给吵醒了,在知道宋时眠的眼睛已经好了后自然是高兴得不像话。

    赵广脸都没洗,抓起车钥匙就去门口换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肯定得好好庆祝一番,我再去买两个菜来。”

    宋时眠张嘴刚想阻止,“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今雨打断了,“龙虾!龙虾!我要吃小龙虾!”

    陈盼夏给了她一下,“那是给你表哥庆祝的,你考成那个鬼样子,还虾,饭都不想给你吃。”

    她问宋时眠,“小眠想吃什么就给你舅说,别客气。”

    宋时眠想了想,笑着道,“龙虾吧。”

    “好耶!表哥万岁!”

    ……

    在客厅坐了快二十分钟,宋英还是不太敢相信宋时眠眼睛已经好的这个事实。

    她好几次都想去摸摸他的眼睛,但抬起手又不敢,最后是宋时眠主动把她的手抓起来放到自己的眼睛上,“不信你看,是真的好了。”

    宋英摸了下连忙放下手,“别乱摸,万一又看不见了怎么办?”

    “没有那么脆弱的外婆。”

    宋英又有点想哭,但忍住了,“我心头的这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了,你妈还活着的时候就为你这眼睛操碎了心,你说要是你还治不好,我要怎么下去见她……”

    陈盼夏低声道,“妈,这么喜庆的日子,你就别提这种话题了。”

    宋英打了自己一下,“你看我,这人老了就开始犯糊涂,今儿个就该开开心心的。”

    赵今雨手里拿着东西挤进宋时眠旁边,“表哥,你看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宋时眠无奈道,“橘子,上面还有两片叶子。”

    “哇哦,真厉害,看来是真的好了。”

    宋时眠,“……”

    小姑娘羞涩道,“我可以坐你和表嫂中间吗?”

    这是她的真实目的吧?

    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话的厉潮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不可以。”

    态度冷硬得不像话。

    第113章

    小姑娘立刻瘪着嘴不说话了。

    直到陈盼夏瞪了她一眼她才老实下来。

    之前宋时眠在国外,有些事大家也不好问,现在他回家了,吃过饭后,宋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眠眠啊……”她坐在沙发上,拉过他的手,语气有些担忧,“之前就问你钱够不够用,你老是跟我说你们有钱,外婆那时候不好问你,你们这钱是哪里来的?”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宋时眠和厉潮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事再瞒着他们的确有些不地道了。

    可让厉潮自己解释,也不知道他那张嘴能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宋时眠觉得自己得先给宋英打个预防针。

    “其实厉潮家真的比你们想象的有钱,而且忘了告诉你们,我之前和他认识来着。”

    旁边正在剥橘子的陈盼夏闻言动作一顿,朝厉潮打量了一眼,“他还和你认识啊?之前是同学吗?”

    “也不是……”宋时眠组织着措辞,“之前我家还没搬家的时候,在江城那边租房子,外婆你还来我家待过一段时间,你忘了吗?”

    宋英不明所以,见他说起这个,还是回想了下,“有吗?外婆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是去待过这么几天,不过那地方太小了,我待不习惯,没几天就回家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宋时眠看了厉潮一眼,对方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垂着脸不吭一声。

    “你待那的时候,不是老有个人来我们家吃饭吗?你还记得不?”

    他这么一说,宋英还真有了那么点印象。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不是一个小胖子来着,话还不多?”

    宋时眠忍着笑,“对……”

    他道,“我跟你说,其实那个胖子就是厉潮。”

    这回宋英是真的呆住了,他忍不住盯着旁边的厉潮看,实在没法把他和之前的那个胖子联系在一起。

    “真的假的?他真的是之前那个小胖子?这看着也不像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厉潮身上,饶是厉潮再淡定也忍不住身体微微僵硬,耳根爬上一抹不起眼的红潮。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他开口,“他说得没错,之前那个胖子是我。”

    陈盼夏笑道,“难怪你两相亲一相就看对眼了,原来之前是朋友啊。”

    “不过,既然是朋友,那就是好事,怎么还瞒着大家?而且,这和钱的事有什么关系?”

    宋英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她问厉潮,“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不叫这个名字?”

    厉潮老实道,“后来改过名。”

    宋英不说话了。

    宋时眠拉了拉她的手,“外婆,你怎么了?”

    宋英一把把宋时眠拽了起来,“你们坐,我跟眠眠单独聊聊。”

    厉潮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被宋时眠一个眼神制止回去。

    他跟着宋英去了外面的阳台。

    落日熔金,远处的天边金灿灿的一片。

    不过两个人都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宋英面色严肃,“当真是他?”

    宋时眠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他原本以为宋英是最能接受厉潮的身份的,毕竟她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好,没想到反应最大的却是她。

    “是他,你见过他,应该知道他脾气很好的,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不是不满意……”宋英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他在你们家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了?”

    她这么一说,宋时眠顿时就想起来了。

    宋英道,“我之前不知道小潮就是以前那个小胖子,就想着他家是农村人,父母都是个老实安分的,就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可现在……”

    “先不说他爸妈,就他那个爷爷,你和他结婚,那你们……”

    宋时眠没想到她先考虑的是这个。

    “他爷爷没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据说是被他爸送进了京市的疗养院,至于他爸他妈,他们和厉潮的事我跟你说不清楚,但对我还不错,我们也不跟他们一块住,发生不了什么矛盾。”

    宋英抓住宋时眠的手,“那他那些亲戚呢?”

    宋时眠抿唇,“我不清楚,我问过同学关于厉潮的事,厉家对外只有他一个继承人,没听说他爸那边还有什么亲戚。”

    宋英还是不放心,“可当时那事……”

    宋时眠打断她,“外婆,你也知道之前的厉潮多可怜,我都瞎了他还跟我在一起,我现在眼睛好了,如果因为他家之前的糟心事就跟他离开,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吧?”

    宋英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说不过你,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心里也有分寸。你俩隔了这么多年还能碰到,那说明你们有缘分。”

    宋时眠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所谓的缘分其实是某个笨蛋拼了命才换来的。

    俩人又回到了客厅,宋英的脸色比之前缓和了不少,陈盼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赵今雨和赵今冷赶回了房间。

    厉潮在他们进来的瞬间就站了起来,他拘谨地看着宋英,“外婆……”

    宋英看他这样,心底那点气怎么也撒不出来。

    她最终还是坐到了厉潮旁边。

    “刚刚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外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之前在眠眠家见到那些给我留了些心理阴影。”

    “我就眠眠这一个外孙,他爸妈都不在了,眼睛又那样……我知道你对他很好,可有些事,不是光是好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厉潮低声道,“外婆,我跟你保证,那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宋英往他手上拍了下,“表情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们在一起。”

    “说起来,我那时候对你印象可深了,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家庭才把你养成那个样子呢?白白胖胖的,可喜庆了。”

    宋时眠坐厉潮另一边悄悄道,“我做证,外婆是真的喜欢你,她不止一次埋怨我瘦,她见了你后,问我怎么不长成你那样。”

    见厉潮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他又坏心眼地补充,“那时候我外婆养猪,猪越胖他就越开心。“

    于是那点微末的弧度也落了下去。

    那边的宋英又道,“那时候你俩还吵架,吵得可凶了,眠眠把给你拍的照片都给丢了,可见是真的气得狠了。”

    宋时眠愣了瞬,挠了挠头,“都怎么久的事了,外婆你还记得啊?”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样,急赤白脸的,小学被人诬陷偷东西都没这样过,印象可深了。”

    “对了……”她拍了下大腿,“你丢的照片我还给你捡起来留着,本来想给你来着,结果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给带回去了,搬家的时候好像给带过来。”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去卧室要把那张照片找出来。

    宋时眠阻止不了她,只能任由她去。

    他盯着宋英翻箱倒柜的背影,不好意思地朝厉潮道,“其实我有偷偷回去找过,没找到那张照片,我还以为真的丢了,没想到被她捡了回去。”

    宋英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时间过去太久,她手里的照片已经泛黄,边页卷曲。

    她把手里的照片往两人跟前一摊,“看。”

    “这是小潮领奖的照片吧?我瞅了瞅,还是第一名呢,多神气,现在嘛看着冷冰冰的,没有以前讨人喜欢。”

    宋时眠看着照片,思绪有些恍惚-

    咔!

    少年举着手机,不满地皱眉,“厉大壮,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笑一个!”

    小胖子捧着奖状站他面前,神情拘谨得不像话,“要不还是算了,一个奖状而已。”

    “什么叫一个奖状而已?”宋时眠指着上面的字,“看看这是什么?江城市第一中学初二三班厉大壮同学荣获本次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名,第一名哎,这还是你拿的第一个第一名,多有纪念意义。”

    “可是已经照了一张了……”

    宋时眠拿着手机看了眼,“这多丑啊,你笑都不笑一下。”

    小胖子抿着唇,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很是不好意思,“要不还是……”

    宋时眠拽着他往一棵树下站,“没有可是,再来一张,你笑得好看一点,到时候我打印出来,跟我的放在一块,到时候我们就是一中的王。”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小胖子往树下站着,举着奖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宋时眠也如他说的那样,去打印店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打算回到家把它装裱起来。

    “为了庆祝你期末考试勇夺第一,我妈买了好多好吃的,我外婆还打算做她的拿手菜呢,我们回去吃大餐!”

    只可惜,他们的大餐最后还是没吃成。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厉家陈旧的沙发上,他的面容很严肃,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身后站着两个保镖,原本祥和的家里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回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那是宋时眠第一次见到厉潮的爷爷,一个让他打心里害怕的老人。

    很显然,老人并没有丝毫想要尊重自己孙子唯一的朋友的想法,他抬了抬下颌,看见了小胖子手里的奖状,朝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走上前,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小少爷,老爷想要看看你手里的东西。”

    宋时眠下意识地把小胖子的手握得更紧。

    见他们不说话,保镖直接弯下腰把小胖子手里的奖状抢了过去。

    老人举着手里的奖状看了眼,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把奖状给撕了。

    “大壮。”他喊小胖的名字,“爷爷不是警告过你,别乱交朋友吗?什么时候,你开始沦落到要和贫民窟的人做朋友了?”

    宋盈是个暴脾气,当即没忍住上前一步,还没开口就被宋时眠他爸给拉住了。

    小胖抿了抿唇,往前一步,挡在宋时眠面前,“和什么人交朋友是我的自由。”

    “自由?”老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厉大壮,看来是我长时间没管你,现在都敢跟长辈顶嘴了。”

    “我没有……”

    老头并不想听他多说,他站起来,手杖在两个少年跟前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带小少爷回家,然后……”

    他看了宋时眠一眼,“教教他什么样的人才配做朋友,别在外面带一身不知道哪里染的病菌回到家里。”

    宋时眠忍不住道,“你说话未免也太过分了……”

    可对方对年少的他连个眼神也懒得给予,头也不回得的路过他。

    保镖轻蔑道,“小少爷,回家吧。”

    宋时眠扭头,对方的脸从所未有的苍白。

    第114章

    那场争吵在现在的宋时眠来看简直既幼稚又可笑,可那时候的两个人,一个固执得不肯再给他添任何麻烦,另一个年轻气盛得觉得自己可以摆平所有麻烦。

    于是争吵在所难免。

    宋时眠从所未有的生气,觉得对方没有把他当朋友。

    “他们都那么欺负你了,你打算就这样忍气吞声?哪怕对方是你亲爷爷,也不能这么对你啊?你在学校受欺负是不是也跟他有关系?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告他……”

    可无论他怎么义愤填膺,对面的少年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等宋时眠尽情发泄完了才开口。

    “以后我们别在一起玩了。”

    那一刻,宋时眠感觉自己对他失望透顶。

    “厉大壮,你怎么这么懦弱啊!你一直不反抗,难怪对方要欺负你。”

    少年的指尖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如果你实在害怕,你就把他们干的事情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可豪门的恩怨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最后两人只能不欢而散,宋时眠气得狠了,那张被他放在书包里的照片被他找了出来,恶狠狠地朝楼下丢去。

    不过半个小时,他就后悔了,大晚上的,打着电筒在小区的绿化带里偷偷摸摸地翻找了一个小时,除了满身的蚊子包什么也没收获到。

    几年前,宋时眠没问清楚原因,几年后,他歪头看着旁边开车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他,“你爷爷……”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一次没选择隐瞒。

    “其实我爸不是独生子,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说起自己的叔叔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我奶奶过世后,我爷爷又娶了个,他都五十多了,却还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又生了孩子,也就是我小叔。”

    他嗤笑一声,“说起来多可笑,我小叔就比我大个一两岁。”

    “那时候厉家其实已经没落了,我爷爷想让我爸去联姻,我爸不同意,说什么也要和我妈在一起。”

    宋时眠有些疑惑,“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舅舅不是很厉害吗?”

    “其实那时候我舅舅家也不行,我舅舅那时候就是一个小官,而我外公在那个位置上待太久了,上面有人开始想动他。我外公也不同意我妈和我爸在一起,扬言说,如果我妈非要和我爸在一起,以后江家就没她这个闺女。”

    “所以我爷爷一向都不喜欢我爸和我妈,特别在知道我妈身体不好以后可能都生不了孩子后。”

    “我爷爷的第二任妻子很年轻,年轻意味着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于是我爷爷动了想把他的儿子过继给我爸妈养的念头。”

    宋时眠惊呆了。

    他旁边开车的男人安静地看着前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不是很可笑,兄弟不像兄弟,儿子不像儿子。”

    这还是宋时眠第一次接触这种辛密,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反而还感到一阵反胃。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所以说,在知道你妈怀孕后,你爸才劝她生下你?”

    厉潮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这件事太过于恶心,我爸不敢跟我妈说,在确认生孩子的确没什么危险后,他就想让她生下我。”

    宋时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该不该往下问。

    厉潮没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交给我爷爷养?”

    宋时眠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恰值红灯,厉潮停下车,目光盯着不远处跳动的数字。

    “他们之所以这么放心,大部分的底气可能来源于我爸给我小叔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吧。”

    宋时眠朝他看去。

    “我父亲同意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让给我小叔,条件就是让我爷爷在家里照顾我。”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爷爷还是爱我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孙子,我爸妈也会经常回来看我,见我被照顾得很好,他们渐渐地就放心了,加上后面工作越来越忙,所以就不怎么回来。”

    3、2、1……

    倒计时结束,厉潮垂下眼,启动车子。

    “后面他妻子知道了这件事,她回来了。”

    “一开始她以为我母亲生不了孩子,觉得厉家迟早是她孩子的,所以有恃无恐,结果我妈生了我,她开始慌了。”

    “她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能嫁给我爷爷,足以见她的手段,当然了,也可以反应老头子也不是好东西。”

    “他很轻易地就被她蛊惑了。”

    宋时眠的心随着他的话慢慢提了起来,“所以他才对你这样?”

    厉潮默认了。

    “我爸和他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与其指望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不如把希望放在全身心都是他的稚子上。”

    “可厉家终究是我爸在管,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肯定要交到我手上,于是我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想毁掉一个人很简单,让他烂掉就可以了。”

    “他借着磨练的我的借口,把我送到公立学校上学,那个学校大部分学生的家庭都比较贫困和普通,于是他让我穿各种名牌,用不同的豪车送我上学,就连随便用的东西都是进口货。”

    “很显然,都不用他再做什么,我就被孤立了。”

    冷暴力对一个孩童的伤害无疑是致命的。

    年幼的厉潮每天都在怀疑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没有人愿意和他玩,他去问爷爷,得到的也只有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这个回答。

    于是他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极度的内耗下他变得自卑又敏感。

    江清韵偶尔回来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样子,于是变得越来越不喜欢他。

    看,毁掉一个人就是这么的轻松,甚至都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宋时眠伸手在椅子上狠狠地捶了下,“靠!他还是人吗?你还那么小!自己的亲孙子,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时间过去太久,厉潮现在回想起来都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见宋时眠这样,他心里还是感到开心。

    他替他解下安全带,揉了把青年的头,“到家了,下车吧,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过去……

    宋时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当时那些打你打人也是他安排的?”

    厉潮脚步顿了下,“不是,是我小叔。”

    宋时眠呆住。

    “他不是才比你大一两岁吗?那岂不是才十多岁的样子……”

    “嗯。”厉潮轻声道,“但有人一直给他灌输我的出身抢了他东西的观念,可能他是整个家里最恨我的人吧。”

    “我的班主任被他用钱收买了,至于家长……”

    他笑了笑,没往下说,“所以我才会跟你说没用的,告到他们那里一次,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对待,还不如逆来顺受一点,让他们觉得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宋时眠的一颗心堵得厉害,他瘪了瘪嘴,眼睛有些不争气的变得湿润,“这也太歹毒了,他们简直不是人,那你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

    厉潮侧过身拉开门,玄关的灯光照亮他修长的身影。

    “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老头在我小的时候三天两头就打电话给我爸妈,说我跟他哭诉我在学校受到了欺负,他们一开始很着急,回来发现我什么事都没有,久而久之他们就觉得每次我告状都是在撒谎。”

    “而且打我的那群人很有技巧,他们不会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也就是说,我连证据都没有。”

    宋时眠跟他身后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着。

    厉潮缓缓叹了口气,转过身抱着他,温柔地擦了擦他滚落的泪。

    “所以我一直不想告诉你这些事,眠眠,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的很强大,没人欺负得了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时眠就忍不住。他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缩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厉潮没遇到他,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见他哭成这样,厉潮有些无措,他眼角的泪越擦越多,滴落在他手背上,温度滚烫,似乎把心也烫出个窟窿来。

    “真的没事的,都过去了,而且他们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宋时眠吸了吸鼻子,“什么惩罚?”

    厉潮顿了顿,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我妈跟我爷打了一架,给老头气得血压飙升,突发脑溢血,下肢瘫痪了,被我爸送进疗养院去了。”

    “在他的关照下,那个疗养院的环境很不好,也没人跟他说话,把当初给我冷暴力施加在他身上,不过后面据说他好像疯了。”

    青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那那个谁呢?”

    想着厉潮每天在厕所里被欺负的时光,宋时眠连“小叔”这两个字都不想说出口。

    厉潮淡淡道,“给送进精神病院里了。”

    他看着宋时眠,“眠眠,你会觉得我们残忍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他们这是自作自受。”

    他道,“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厉潮笑了声,“那还是算了,一想到让你面对我面对的那些,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

    宋时眠瞪他。

    男人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口,“怎么漂亮的眼睛,留着看风景就好了,别哭了。”

    “它好不容易才恢复视力,可别又给你哭瞎了。”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第115章

    医生给宋时眠的建议是先休息一段时间,让眼睛好好恢复,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

    于是他这段时间安心的待在家当一个合格的米虫。

    他每天跟着厉潮一块起床,对方沿着小区晨跑,脆皮的他慢吞吞跟在对方后面慢走。

    哪怕这样,他还是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给扭到脚了。

    好在并不是很严重,没伤到骨头,但还是肿了起来,清晨散步到活动只能被迫取消,等着厉潮晚上下班的时候用红花油给他揉揉。

    男人最近很忙,一边要接手厉劭的公司,一边还要给分公司收尾,常常到晚上十点了宋时眠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晚上,宋时眠盘着腿坐在床上打游戏。

    他好久没玩了,游戏版本更新得很快,他的操作和意识都不太能跟得上,被敌人疯狂针对不说,还被队友问候全家,气得他退了游戏把手机给甩到一边去。

    厉潮刚洗完澡,单手拎着红花油进了房间,瞧见他这样,挑了下眉,“这是怎么了?”

    宋时眠把游戏的事跟他说了,对方安静地听着,蹲下身把他的脚捞了出去。

    带着水汽的指尖和温热的脚踝相触的瞬间,宋时眠有些不适应的缩了下,“其实我自己可以揉的,你白天上班都那么忙了,还要回来给我揉脚,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嗯。”厉潮淡淡道,“你的脚伸得没那么快的话显然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宋时眠,“……”

    厉潮的大拇指按在他的脚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就你那点力道,打我我都嫌你手疼,让你揉的话,我怕你手酸了淤肿都没揉开。”

    宋时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不信邪地弯下腰,想拿过男人手里的红花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看着,我揉给你看。”

    男人头顶像长了眼睛一样,在他伸手过来的瞬间就避开了,熟练地改口,“没有瞧不起,只是只有我跟医生学了专业的手法,而且红花油味道大,我来就好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下个楼梯都能摔倒,摔倒就算了,还把我的裤子差点拽下来,也不知道是该夸你果断还是鲁莽。”

    宋时眠心虚地摸鼻子,“这也不能怪我,以前我看楼梯都没那么清晰的,现在变成高清版本,眼睛就失帧了。至于裤子这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刚好站我旁边,然后就顺手一抓……”

    厉潮的手劲忽然大了几分,疼得宋时眠嘶了一口气。

    “你这是在报复我!”

    男人收回手,抽出纸巾擦了擦他的脚背,脸上神色未改,“我没那么幼稚,不像有的人,自己摔了,反而在群里说我裤子差点掉了,企图用我的差点裸奔来掩盖他从不到五格的阶梯上摔伤了脚的事实。”

    宋时眠,“……”

    他弱弱道,“你不是把群给屏蔽了吗?”

    厉潮把红花油盖好,站起身体,“屏蔽不等于不会看。”

    说完他去外面洗手,洗完手回来的时候某个人默默拉过被子盖住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嘴角勾了勾,眼底泛过一阵很轻的涟漪。

    床上的手机还在亮着,多开辟出来的页面上挂着的仅有的一个游戏,孤零零地很显眼。

    厉潮上床,靠在床头,抽出自己的手机,“打游戏来吗?”

    宋时眠悄无声息地把被子拉下来一点。

    厉潮看着探出来的那双眼睛,翻了半天,终于从手机里找到还没来得及卸载的游戏,他点进去,面对他的就是长达数个G的更新。

    宋时眠看见了,觉得他不太靠谱,“看你这样就是平时不玩的。”

    厉潮实话实说,“读书了那会偶尔会和室友打一会,结婚后就没玩了。”

    宋时眠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坐他旁边,“那你玩得厉害吗?”

    “还行。”厉潮道,“应该比你0-7的战绩好。”

    宋时眠,“……”

    他张嘴,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咬了口。

    厉潮垂眼,静静地看着他作妖。看了会,他很突然地笑了声,“说实话,我还挺怀念你眼睛刚好的时候,我一靠近你你就脸红害羞,哪像现在,恨不得骑在我头上。”

    宋时眠松开嘴,不满的瞪他,“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了?”

    厉潮伸手擦掉手臂上湿漉漉的痕迹,挑了下眉,“眠眠,你这问题和落水了先救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答案呢?”

    厉潮收回眼睛,看着手机上的进度条,“没有答案,如果非要说的话,你什么时候我都喜欢,只有更爱,没有最爱。”

    宋时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顶着这张冷淡的脸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的?

    家里的网速很快,没多久就下载好了。

    宋时眠抱着手机坐他旁边,他打开游戏,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打游戏不好吧?”

    “明天我休息,可以晚起。”

    宋时眠便放心了。

    厉潮说的偶尔玩是真的偶尔玩,段位甚至和几年没玩的宋时眠不相上下,英雄池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个英雄,除了系统新手赠送的那几个皮肤,剩下的一无所有。

    宋时眠看了看自己的游戏界面,又看了看他的,忽然不确定自己选择和他玩游戏这个决定究竟明不明确?

    他犹豫道,“你真的不会坑我吧?”

    厉潮创了房间,邀请他进去,“应该不至于。”

    在他秒选一手亚瑟后,宋时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毕竟是自家老公,他决定舍命陪君子。

    在等待的间隙,他问厉潮,“你看我们都回来十多天了,你怎么没有变回其他人格?”

    也不知道他哪个字戳到了对方敏感的内心,厉潮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很期待他们出来?”

    “呃……”

    不等宋时眠狡辩,他又接着道,“我和他们,你更喜欢谁?还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宋时眠,“……”

    搬起的石头最终还是砸到了他的脚。

    厉潮虽然选了个开局就送的英雄,但技术好像真的还可以。一开始他还有点生疏,但没一会他就掌握了游戏的机制,竟真的拿着这个英雄带领宋时眠走向了胜利。

    只可惜,玩了两把厉潮就让他睡觉了。

    好不容易有点游戏体验感的宋时眠兴奋得睡不着,在厉潮身边蛄蛹来蛄蛹去,“完全看不出来啊小厉同志,你还是个隐藏的游戏高手。”

    黑暗里传来的厉潮声音,带着他独有的冷静感,“看完说明书会使用产品很正常。”

    宋时眠,“……”

    “打游戏哪来的说明书?”

    厉潮顿了顿,缓缓道,“游戏说明?”

    宋时眠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文科生和理科生的本质区别。

    他闭着眼睛酝酿了下睡意,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他伸手拽了拽旁边男人的衣服。厉潮没动,但宋时眠某名的就是觉得他也没睡着。

    “我忘了告诉你,我学姐要回来了,后天的飞机。”

    厉潮用了两秒消化这个消息,“学姐?”

    “就我大学认识的学姐,她平时对我挺好的,一直想见你来着,不过很不凑巧,我们结婚之前她就去国外出差了,现在才回来。”

    宋时眠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呗,把我室友也叫上,就上次跟你一块打篮球的那个,叫陆林。”

    厉潮回想了下,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我都可以,听你安排,到时候我提前下班。”

    “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个室友吗?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样子,要不也一起?刚好聚个餐,大家认识认识。”

    厉潮对此持什么都听他的态度。

    夜已经深了,宋时眠的热情依旧不减,“左右闲着没事,我打算后天去接机。对了,你认识我学姐吗?”

    “不认识,没见过。”厉潮淡淡道。

    “不应该,你都知道林季同,没道理不知道我学姐?”

    厉潮无奈道,“我只在意我的情敌,至于你的朋友,我还没变态到连你朋友都要调查的程度吧?”

    他伸手捞过宋时眠的腰,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还不睡?不睡的话我们来做点别的事……”

    和他平缓的语调不同的是放在宋时眠腰上暧昧摩挲的手,夏季轻薄的布料让异端明显得不像话。

    不愧是刚毕业没多久的男大,精力好得不像话,宋时眠的腰还没好现在又要来。

    他有点退缩,“要不还是……”

    干燥的指腹按住了宋时眠的唇,上面带着未散去的红花油味道,辛辣里夹着莫名的情愫。

    “我觉得眠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大晚上的在我们的床上老是提起别人,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比起说,不如来做些爱做的事。”

    他微微瞪大双眸,还没来得及反应,呼吸就被尽数掠夺-

    后天,宋时眠去接机的时候脖子上的咬痕还没褪去。

    他苦恼地站在镜子前面看了又看,觉得某个人就是故意的,不过还好位置不是很高,他穿着衬衣差不多能遮住。

    何灿落地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阳光火辣辣的,宋时眠拒绝了厉潮派给他的司机,打了个车站在机场门口迎着太阳等她。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一袭红裙的何灿一出来就吸引了宋时眠的视线。

    他站在车门口使劲挥了挥手,在对方发现他的时候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

    何灿看着他眼眸明亮,“好久不见。”

    宋时眠带着她先去餐厅吃饭。

    打扮精致的优雅女人把脸上的墨镜一摘,端着碗狂炫了三碗饭,看得宋时眠目瞪口呆。

    吃完三碗饭后,何灿甚至还拿起一个猪蹄啃,她满嘴的油,之前优雅的形象荡然无存。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搁你在那破地方待小半年,你吃得说不定比我还多。”

    宋时眠默默给她夹了块红烧肉,“辛苦你了。”

    何灿擦了把嘴,含糊不清道,“辛苦都是值得的,我这次项目办得不错,太子爷要接手总部的公司,听内部的人说,他打算带几个人过去,我就是其中一个。”

    “那你岂不是升职加薪了?”

    “升职加薪不知道,但在总部上班可比这破分公司强多了,那地方,别人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去,我也算是跟着太子爷鸡犬升天了。”

    宋时眠笑了笑,“那你可不得感谢一下他?”

    何灿夸张地抖了抖,“别了吧,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变态?隔着屏幕都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一想着回来就要见着他,说实话,心底还是蛮害怕的。”

    宋时眠却觉得她有些夸张,“你不是说他才刚大学毕业吗?怎么可能?”

    “眠啊,不是所有大学生都是清澈愚蠢的。你是不知道,自从他接管了分公司以来,公司员工人人自危,生怕就被他叫去办公室。”

    “真是不知道那张帅脸是怎么说出这种无情又伤人的话来的。”

    宋时眠听她说得笑出了声。

    何灿伸出手揪了他的脸一把,“还是不上班好啊,你看这小脸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多开心,不像我,一身的班味,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着朝他暧昧的挤眼睛,“看来你夜生活很丰富啊。”

    宋时眠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你怎么……”

    “别捂了,你那脖子,一见面我就看见了,说不定还是故意啃给我看的呢。”

    宋时眠涨红着脸,一声不吭。

    何灿老母亲似的叹了口气,“一开始我还各种担忧你来着,现在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看样子我的担忧显得有些多余了。”

    宋时眠悄悄把衣领往上拉了拉,给厉潮说好话,“其实他对我很好的。”

    刚下飞机,何灿才不想听他秀恩爱,“行行行……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非得看看他有多好。”

    宋时眠问她,“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何灿思忖道,“明天晚上怎么样?我明天下午还要去公司述职。”

    宋时眠对此没有意见。

    吃完饭何灿本来还想和宋时眠说会话的,但这个时辰是国外的半夜,她困得不行,只能先行回家倒时差-

    第二天早上,宋时眠踮起脚尖把领带给厉潮系上,给他说了吃饭的事。

    厉潮垂眸看着他的手指灵活地翻飞,“我没问题,是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我问了他们,他们觉得在家里吃个火锅就行了。反正我闲着没事,待会就去超市把菜买了,你们回来就可以吃。”

    厉潮揉了把他的头,“嗯,带上司机一块去,你打车不方便。”

    宋时眠抬眸看他,“那你呢?”

    “我自己开车去。”

    摊开身份后厉潮也懒得装了,把他买的那些车全停在了地下车库,十多万的大众挤在一百万上千万的豪车里显得异常的寒酸。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辆车是他们一起买的原因,厉潮很是中意那辆大众,时不时就要开出去上班。

    他今天开的就是这辆大众。

    为了能够准时下班,他恨不得把一分钟当两分钟用。开完每天的晨会,再处理完堆积的文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助理把打包过来的盒饭放他办工作上,“对了,海外项目的负责人回来了,今天下午来述职。”

    厉潮揉了揉眉心,打开饭盒,诱人的香气从里面传来。

    “到时候让她直接来办公室见我。”

    说完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助理可以走了。

    办公室里,厉潮拿着手机认真地将自己的午饭拍下来发给宋时眠。

    【图片】

    【午饭。】

    宋时眠拍了张超市的图片。

    【我在进行大采购。】

    厉潮拿着筷子吃饭,点开他的图片,满满当当地塞了一购物车,花花绿绿的包装很是惹眼。

    【如果我没有提前知道你是去买火锅的食材的话,乍一看还以为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要去郊游呢。】

    【……】

    【阴阳怪气。】

    厉潮笑了声。

    【自己买了一堆零食,反过来怪我阴阳怪气?还是说,到时候你打算把黄瓜味的薯片下到火锅汤底里?】

    【我这个是餐前小零食,真正的大货我还没买呢。】

    【是吗?期待你的大货。】

    宋时眠收了手机,决定要给厉潮一点震撼。

    他推着车来到蔬菜区,面对满眼的绿油油有些无所适从。

    说到底,他的拿手好菜不过是开水煮泡面。

    好在万能的百度可以解决他的难题。

    搜索词条——

    【煮火锅需要什么食材?】-

    何灿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匆匆吃了午饭,打扮一下就往公司赶去。

    手机里还遗留着早上助理发给她的通知。

    【下午直接boss办公室。】

    她终于感到了紧张。

    午休的同事在给她传授见boss小技巧。

    【虽然我们厉总看着帅,但其实一点也不令人感到亲近。】

    【如果他骂你,切记不要顶嘴,上一个顶嘴的人工位上的灰都有一指厚了。】

    【不过他一般都不骂人的,只有那种蠢得离谱的才会得到他语言的问候,大部分时候他只会冷冷地看你。】

    【还有,别肖想做豪门太太,他已经结婚了。据说他老婆送了他一辆大众,天天开着上班。】

    何灿嘴角抽了抽,见boss的紧张感被这离奇的八卦给冲散了不少。

    于是在公司楼下看见停着一辆大众后,她不由得侧了侧目。

    嗯……

    平平无奇的款式,平平无奇的车牌号,唯一与众不同的可能是那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车身吧。

    在一众或多或少有些灰的车子里,那辆大众顿时就变得异常显眼。

    她收回目光,上了楼。

    公司和她离开的时候比变得大相径庭,以往懒散的作风没有了,工位上的员工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看似忙碌但井然有序。

    她深吸一口气,坐电梯到总裁所在的楼层,外面的秘书见了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何经理是吧?厉总在里面,您直接敲门就行。”

    何灿看着手里的报告,踩着高跟走到门口,抬手敲了三下门。

    几秒后,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

    她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除了第一次开会是视频,后面的会议都是语音交流,这么久过去,何灿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公司老总长什么样,回想起来也只有同事说的“很帅”两个字。

    不过直到今天,这份帅终于在她眼前具象化起来。

    午后光影错落,男人优越的五官在光影里显得越发的深邃,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上位者浑然天成的气势。

    何灿不由得呆了呆。

    直到对面的人张嘴说话,“报告呢?”

    她连忙敛下心神,将手里的报告递了过去。

    厉潮接过报告,安静地看着。

    何灿便站在他侧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背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厉潮把报告放在了桌子上。他的嗓音很淡,语气不急不缓的,完全看不出同事嘴里那副让人避之不及的模样。

    “完成得不错,下个月给你发奖金。”

    何灿眼睛一亮,顿时把他的背影抛到脑后,“谢谢厉总。”

    厉潮垂下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她,“想必你也听说了,考察下来公司觉得你能力还可以,这个是总部那边的入职申请表,如有意愿的可以把它填了,下个月直接去总部上班。”

    “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总部和分公司不一样,你去那边的话待遇一开始可能没有这边好,而且还会面临严苛的考核制度。如果你留在分公司的话,按照你的能力,过两年应该还能再升个职,不过最高也就这样。”

    “选择权在你手上,去与不去都随你。”

    何灿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去,不去是傻子。”

    对面男人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欣赏,拾起旁边的签字笔递给她。

    何灿坐在他面前填资料。

    余光里,男人好像在回消息,他手掌宽大,单手打字完全忙得过来,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在下午柔和的光线里,他指节上的戒指散发着温暖的光。

    何灿莫名觉得那戒指也眼熟。

    填着填着她的手越来越慢,眼睛恨不得把他手上的戒指盯出一个窟窿来。

    几秒后,敲着的指尖倏地停下,一阵凉意从何灿的头顶传来。

    她心底一惊,抬起头,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眸。

    “你好像对我的戒指很感兴趣?”

    她看见他嘴角牵动了下,那存在于别人嘴里的冷意终于朝她迫近。

    “既然感兴趣的话?要不要我摘下来给你研究下?”

    第116章

    何灿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办公室。

    她站在门口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心想传言果然没错,大boss身上散发的冷意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外貌。

    她虽然是来述职的,但不代表她交了报告就可以溜之大吉,就算是呆工位上玩手机,也得等到下班后才能走。

    好在她升了经理,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办公室,摸起鱼来得心应手。

    她拿着手机骚扰宋时眠。

    【你老公好相处吗?脾气怪不怪?你说,我要不要换身更彰显我富婆气质的衣服去给你撑场面?】

    宋时眠耐心地回她。

    【好相处,他话虽然不多,但人很老实。】

    【脾气不怪,就是性子有点冷,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

    【至于衣服……就不用换了吧。】

    他强调。

    【他脾气很好的,你别有心理压力,放平心态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何灿顿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想想也是,一个老实人而已,她应付他岂不是手到擒来?

    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下班,不过第一天回公司她不敢太招摇,在群里看见有人说总裁走了后才拎着包溜之大吉。

    出了公司,门口停着的那辆大众也不见了。

    何灿没多想,她拿出手机打算打个车,输入宋时眠发给她的新位置后,她看着上面的金额,沉默了。

    她默默退出软件,融入人群站在公交站台下。

    还是公交好啊,两块钱就能横跨半个市区。

    ……

    厉潮下班就开车回了家,一打开门,平日里热情迎接他的小丈夫也不出来了,他一扭头,对方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摊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走过去,将对方低着的头推了起来,“看来有的人在家里过得很滋润,连医生说的话都忘了。”

    宋时眠这才发现他回来了,他狡辩道,“我这是第一把。”

    厉潮往他手机背面一摸,“这个温度,你确定是第一把?”

    这跟小时候那些摸电视机屁股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不过厉潮知道他有分寸,倒也不至于偷摸玩很久的手机,挺多是太久没玩这些,忍不住多打一两把游戏。

    他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里面的眼药水给宋时眠滴了两滴。

    他看着青年水润的眼睛,没忍住伸出指尖在他眼皮上轻点了下,引得对方的眼睫轻轻地颤。

    “买菜买好了?”

    游戏又输了,不过宋时眠没怎么在意,他站起来拽着厉潮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的门,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看,我买了好多。”

    厉潮往里面扫了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四五个人。”

    宋时眠不明所以,“?”

    厉潮没说他买的那些快够十个人吃了,他扣住人的脑后勺亲了他一口,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很棒,比我第一次买菜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时候连什么菜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时眠顿时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其实有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问老板。”

    他那副样子看得厉潮心又有些痒,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不过眼下显然不适合他们再做些别的事。

    他检查了下宋时眠买的东西,不得不说,还挺全,基本上厉潮考虑到的他都买了。

    不过……

    厉潮又翻了翻,问他,“火锅底料呢?”

    “啊?”宋时眠呆了瞬,“我好像给忘了。”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终于找到了真相,“这份攻略里没写要买火锅底料。”

    导致他样样跟着上面买,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厉潮笑了声,把冰箱门关上,“我下去买,顺便再买点别的食材。”

    宋时眠收了手机,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

    厉潮把脱下的西装外套又穿回了身上,面对他的失误,他的情绪很稳定,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责怪的表情,“不会,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第一次买菜连菜都认不全,而且我第一次做饭也很难吃,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

    厉潮弯腰亲了他一口,“所以眠眠很有用,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在超市忙活多久呢……”

    他揉了把他的头,“好了,我出去买东西,你在家里等他们。”-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何灿才找到宋时眠发给她的小区。

    她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独门独院的小公寓表情有些呆滞,作为一个在这个城市打拼多年的社畜,她比谁都清楚A市的房价。

    就这地方,这建筑,说一句寸土寸金都不为过。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宋时眠说他老公挺有钱这句话好像不似作假。

    靠!他不会嫁了个暴发户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何灿进了小区。

    小区里的设施很完善,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大型超市。

    瞧见超市的时候何灿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第一次见面空着手好像是不太好,于是她进了超市。

    超市里的人不是很多,她茫然地张望了圈,想了想,去了水果区。

    怎么说呢,那些货架上的水果每一个个头都很饱满,看着水灵灵的,但价格也足够水灵灵。

    何灿拿起一个苹果掂了掂,心里恍惚有种死丫头终于暴富的感觉。

    她忍痛买了几串葡萄,又想着待会要吃火锅,干脆再抱个西瓜上去算了。

    她站在西瓜摊前徘徊,这边就她一个客人,没一会就来了个超市的员工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女士你是要买西瓜吗?”她抱起一个西瓜跟她推销,“推荐您买这一款,这是精心培育的品种,又脆又甜,口感是所有西瓜里最好的。”

    何灿一看西瓜的价格,脸顿时有点绿。但她转念一想,这超市就在宋时眠他们楼下,那他们平时也在这里买东西,要是她买个便宜的东西过去,还不知道他老公要怎么看她?

    而且,作为宋时眠的娘家人,她自然是想撑撑场面的。

    想到这里,她咬咬牙,道,“你给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冷淡的嗓音打断了。

    “出于上司对员工的关怀,我不建议你买。”

    何灿扭头,对上了厉潮冷峻的脸。

    对方手里拎着一袋子活蹦乱跳的虾,另一边还拿着几袋火锅底料,黑色西服的袖口里探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只价格几乎要上千万的手表,领带夹上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忽然一只虾从开口里蹦了出来,男人弯下腰把那只虾捡起来又塞了回去。

    他塞虾的时候满身的矜贵气息顿时染上了几分烟火气,像是高高在上的谪仙忽然被拽入了凡尘。

    这个场面对何灿的冲击力有些大,以至于她好一会都反应不过来。

    毕竟这只拿着火锅底料塞虾的手刚刚还在办公室里签着上亿的单子。

    见她没有反应,厉潮站直身体,“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他的声音将何灿拉回了现实,不过她已经没心思管西瓜的事了,紧张地弯下腰跟厉潮问好,“厉、厉总好……”

    她干笑两声,“好巧,你也来买东西啊?”

    厉潮微微颔首,算是跟她打过招呼。他对别人的事都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在意为什么他的员工会来这里。

    见她走了后,何灿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瞧着厉潮那张脸,她生怕他会问她论西瓜的可持续发展这种问题。

    不过,她的余光忍不住朝男人看去。

    厉潮也住在这个小区吗?

    她还以为霸总都住大别墅呢,不过这个小区的确也不便宜,也像是厉潮会住的地方。

    她见对方又买了点牛肉。

    这是买菜做饭吗?原来堂堂霸总也会跟他们一样吃火锅。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吃上他做的饭。

    不过这些都和何灿没什么关系,虽然她不知道厉潮为什么不推荐她买这个西瓜,但她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老板,在摊子前面选了半天,终于选了个满意的西瓜。

    她抱着西瓜去结账的时候厉潮已经不在了,她没忍住歪过头往外面看了看,想看看对方住哪栋楼,回去好跟宋时眠吐槽。

    结果她刚一扭头,就和又折回来的厉潮打了个照面。

    何灿,“……”

    老板不说话,她只能硬着头皮尬笑,“厉总又回来啊……”

    男人似乎没想到还能撞到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瓶大瓶的可乐。

    何灿看着可乐,又没忍住看了厉潮一眼。

    呃……原来他喜欢喝可乐啊……

    厉潮没察觉她异常,或者说是不关心,他付了钱拎着东西就出了超市。

    何灿后知后觉地抱着西瓜也出了超市。

    她艰难地拿出手机,找到宋时眠发给她的定位,慢吞吞地跟在厉潮后面。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诡异地走了快五分钟。

    看着上面没有偏航提示音,何灿快要崩溃了,在厉潮回头看她的时候,对方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开始着急解释,“厉总,我没有要跟着你,只是我朋友家住这里,我来他家吃饭而已。”

    厉潮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她拿着手机看导航,眉梢微动,“第一次来?”

    何灿又拿西瓜又拿葡萄还拿手机的,跟前还站着她的头顶上司,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手忙脚乱。

    “啊对……我刚回国,他请我吃饭来着,没想到厉总你也住这里,好巧啊哈哈……”

    厉潮默了默,“你朋友家的地址是?”

    何灿不觉有异,乖乖的把宋时眠给她的地址告诉了厉潮。

    对面男人沉默的时间比刚刚更长了些。

    终于,他低咳了声,主动朝何灿走了过来。

    何灿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

    把她手上快要掉下去的葡萄接到了自己手里。

    何灿,“!!”

    男人别过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声音比平日里听到的柔和了许u多,“收了手机,跟我走吧。”

    何灿看着他的背影,抱着西瓜惊疑不定。

    她跟在他后面,谨慎道,“厉总你也住那边吗?”

    “不住那边。”厉潮用肩膀推开门口的铁门,甚至还站在门边把门挡住,让何灿先进去。

    “因为那是我家。”

    何灿缓缓抬头,铁门旁边的504缓缓映入她的眼帘,和宋时眠发给她的地址赫然一模一样。

    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老板。

    绷着的脸终于裂开了。

    第117章

    宋时眠把冰箱里的食材又检查了遍,发现他们好像把饮料也忘记了。

    于是只能给厉潮发消息让他带瓶可乐回来。

    他以为他要好一会才回来,没想到不到十分钟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宋时眠汲着拖鞋走过去迎接他,还没看见人进来,他就先嚷了起来,“我的可乐你买来了吗?”

    他拉开门,厉潮拎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手上挂着一瓶摇摇欲坠的大瓶可乐。

    男人迎着他的目光,神色有些欲言又止,然后缓缓侧开身,露出站在他后面的何灿。

    宋时眠眼睛顿时一亮,“学姐,你来了啊!”

    他推开厉潮,走到何灿身边,“你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我好到小区门口接你,不过好巧,你们俩竟然一块到了。”

    “对了,忘了给你介绍……”

    他拉过厉潮,“他就是我丈夫,厉潮。”

    何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哈哈……”

    宋时眠没察觉到她的崩溃,朝厉潮道,“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学姐,对我很好的,说起来,也是你学姐来着。”

    厉潮的神色看起来倒还正常,甚至还乖乖地跟何灿问好,“学姐好。”

    何灿,“……”

    她险些将手里的西瓜当场徒手掰开。

    直到进屋在玄关换鞋,何灿都很沉默,沉默里带着空白,空白里带着怀疑人生的麻木。

    她看了看在自己身边熟练换鞋的高大总裁,又看了看站他旁边扒拉袋子的宋时眠,实在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不是这世界癫了就是她疯了。

    一觉醒来好闺蜜变成总裁夫人,做梦她都不敢这么梦。

    她的沉默太过于异常,宋时眠终于发现了不对,“怎么了吗?”

    厉潮脱了外套挂架子上,比起何灿的沉默,他要从容得多,“学姐可能不习惯吧。”

    宋时眠,“啊?”

    他轻咳了声,第一次觉得世界这么小,“学姐是我公司的员工。”

    谁能想到下午刚见过面,转眼就要在一起吃饭了。

    厉潮默默在心底回想自己有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什么很过分的话?

    宋时眠也沉默了。

    他抬着眼朝何灿看去。

    对方抱着西瓜站在门口,在厉潮看不见的地方朝他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然后牵起嘴角无声冷笑。

    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厉潮拎着食材进了厨房,“你和学姐说话,我先去把食材处理了。”

    公寓的面积算得上宽敞,厨房和客厅隔着较远的距离,何灿把西瓜往茶几上一搁,一把拽过宋时眠,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老公是厉总?”

    “呃……”宋时眠无辜道,“我也不知道你在他公司上班……”

    何灿,“……”

    “不是,你是怎么跟他搞在一起的?”

    宋时眠老实道,“相亲。”

    “你看我的脸。”

    宋时眠朝她看去。

    何灿缓缓道,“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呵呵!”

    宋时眠,“……”

    他只能老实道,“其实我们之前认识来着。”

    何灿看着他满脸无辜表情深吸一口气。

    今天这个魔幻的事实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想问宋时眠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千言万语到最后只能转变成一句——

    “他就是你嘴里的老实人?”

    宋时眠往厨房里看了眼,男人正弯着腰洗虾,勤勤恳恳地干活,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不挺老实的?”

    何灿,“……”

    她也往厨房看去。

    厨房的玻璃门没关,她头顶大boss干活的身姿很容易的就被收入眼底,肩宽腿长的,哪怕是干着洗虾这种活,也觉得优雅贵气。

    她默默扭回头,觉得自己眼瞎了。

    宋时眠在她旁边道,“你看我没说谎吧?老实,话不多,还勤俭持家。”

    何灿有些麻木地坐在沙发上,“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他的。”

    宋时眠顿时就想到了她在手机里跟他吐槽的哪些话,“之前你说你老板的……”

    何灿警惕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了他吧?”

    宋时眠迟疑着摇了摇头。

    何灿松开手,“还好你没说,不然我都不敢想象我以后在公司要怎么面对他。”

    宋时眠觉得有些好笑,“他哪有那么可怕?顶多就是不爱说话罢了。”

    何灿,“呵呵……”

    厉潮把虾处理了,见客厅里的两人低着头肩挨着肩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把何灿买的葡萄洗了串放盘子里端过去,不动声色将宋时眠的脑袋推离何灿,“这边光线太暗了,对你眼睛不好,你往旁边坐一点。”

    宋时眠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光线太暗,但还是听话的往另一边坐了坐。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何灿见了厉潮后跟个哑巴似的垂着眼睛不吭声。

    宋时眠指挥厉潮,“你把那个西瓜和可乐放冰箱里冰着呗,待会我们吃火锅的时候刚好可以吃冰的。”

    男人不赞成地皱眉,“吃火锅的时候吃冰对容易得肠胃炎。”

    宋时眠道,“怎么可能,我都这么吃的。”

    厉潮回他,“那只能代表你以前难杀。”

    宋时眠瞪着他。

    男人无奈,弯下腰抱起茶几上的西瓜。

    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转身朝何灿道,“学姐,刚刚在超市让你不要买那个西瓜是因为那个瓜不好,一看就没熟透,那边的员工看你不懂,想坑你的。”

    他诚恳道,“我没别的意思。”

    何灿没想到他还会给自己解释这个,她对两人身份的转换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只能干笑道,“是吗,那还得多谢厉总提醒了,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就得吃那个不好的瓜。”

    厉潮矜持的点了点头,言行间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来者是客,学姐你还是眠眠的好朋友,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何灿看着他那张脸,实在叫不出口。

    厉潮把西瓜放冰箱,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顿时间身上的凌厉气息少了大半,显露几分居家男人的温婉来。

    他抽出围裙系在身上,问宋时眠,“你室友他们到哪了?”

    宋时眠塞了颗葡萄到嘴里,“他们说还有二十分钟。”

    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伸手将衣袖往上叠了叠,“鸳鸯锅可以吗?一个辣锅,一个番茄。”

    “我都可以,学姐喜欢辣的。”

    宋时眠撞了下何灿的肩膀,“你不是跟我说喜欢虾滑吗?我买了好几盒呢,够你吃了。”

    话是这么说,但何灿没想到是厉潮给她做。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厉潮自然地把宋时眠的话接了过去,“买的虾滑不干净,也不新鲜,我买了虾,待会自己弄。”

    啪嗒——

    何灿手里的葡萄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把葡萄捡起来,“不、不用了吧,这现做什么的多麻烦……”

    “不麻烦,你们先玩着。”

    说实话,这小半年来,这是何灿第一次听到厉潮这么和颜悦色的口气。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吃到堂堂太子爷给她做的虾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捏了把宋时眠的脸,“死丫头,命可真好!”

    宋时眠不明所以地看她。

    何灿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冷冽的目光从她背后看了过来,她头皮一麻,下意识就松开了手。

    等那股让她如芒在背的目光褪去,借着余光,何灿看见了厉潮若无其事洗菜的背影。

    她抽了抽嘴角,又看了看宋时眠。

    对方的脸被养得气色红润,一看就比她离开的时候胖了许多,正没心没肺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宋小狗,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忙?”

    宋时眠茫然地挠了挠脑袋,往厨房里瞅了眼,“要帮忙吗?”

    何灿的心哽了哽,“平时你们在家也是他给你做饭?”

    “差不多吧,有时候他忙不过来就给我点外卖,不过晚饭都是他在做。”

    何灿脑补一下厉潮白天在公司谈着几个亿的项目,回到家了摇身一变成了家庭煮夫的画面,她不由得再次感叹,“死丫头命是真的好。”

    她问宋时眠,“陆林也知道你老公是厉潮?”

    “知道。”宋时眠道,“我刚刚在手机上跟他解释了。”

    “……”

    她道,“他回你什么了?”

    宋时眠拿着手机看了眼,“他没回我。”

    何灿不由得对陆林怜爱一秒。

    很显然,她的怜爱是正确的。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门口站着陆林和周柯。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手里提着何灿同款葡萄。

    陆林的目光幽幽落在宋时眠身上,“你相亲的老公是厉潮?那个厉家的少爷?”

    他的表情有些裂开,“你不是说他是个老实人吗?”

    周柯的目光幽幽落在厨房的厉潮身上,“他也没告诉我他的相亲对象是学长。”

    他俩异口同声地谴责宋时眠,“你俩早就结婚了,为什么还当着我们的面装不熟?”

    只差没张嘴问:

    我们也是那么play的一环吗?

    宋时眠,“……”

    他心虚道,“其实那时候是真的不熟。”

    可惜没人信他的话。

    瞧见在厨房忙碌的人是厉潮后,陆林和周柯沉默了。

    最后陆林忍不住发出一句由衷的感叹。

    “死丫头命真好。”

    第118章

    厉潮备菜很快,他们人齐了没多久就开始吃晚饭。

    相比于何灿的别扭,另外两人显然要自在得多,有其他人在场调节氛围,何灿的那点不自在也渐渐消散了。

    火锅冒着热气,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冒着凉气,冷热交汇在一起,在盛夏的余晖里碰撞出沁人心脾的舒爽与凉意。

    陆林举起手里的杯子,“虽然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稀里糊涂在一起的,不过既然结婚了,那以后就是一家人,是朋友,是朋友就来碰一个。”

    宋时眠露出一个笑来,和其它人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下。

    厉潮坐在他旁边不怎么说话,不过夹菜、添饮料什么的都是他在忙,完全看不出一点架子,乍一看,倒和宋时眠说的老实人没什么差别。

    何灿和周柯都没说话,只有对厉潮完全不了解的陆林感叹道,“我还以为像厉潮这样的人不会干这些活呢,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吃上他做的火锅,说出去都没人信。”

    毕竟像他这种少爷,再不济家里都是有一群保姆,怎么可能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给另一个人剥虾?

    “而且……”他补充,“脾气看起来也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差,挺多就是不爱说话而已……”

    想着每天在群里抱怨的员工,何灿埋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周柯就没她这么多顾忌。

    他开了罐啤酒,酒意微微上头,伸手拍了拍陆林的肩膀,“你还是对他了解得少,作为室友的我亲口跟你证实,外界传闻的都是真的,你感觉他现在脾气好不过是因为在人家老婆面前罢了,这对待外人和对待内人能一样吗?”

    厉潮抬手丢了个丸子到他碗里,眼神瞥了过去,嗓音不冷不热,“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仅一眼,周柯就老实了,把丸子塞嘴里,闭嘴了。

    只有宋时眠还在捧着装可乐的杯子没心没肺的笑,“我还不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是怎么样的呢……”

    厉潮把烫好的牛肉放他碗里,“都是一个人,能有什么区别,再不吃牛肉就被他们抢完了。”

    宋时眠连忙起身去捞牛肉,暂时放弃了对厉潮的探究。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宋时眠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下陆林的脚,朝厉潮道,“对了,陆林跟我说附近新开了家农家乐,据说还挺好玩,反正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我跟他去玩两天呗?”

    忽然被cue的陆林神色有些懵,瞧见宋时眠跟他使眼色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在聊天记录里交代的事。

    “啊对,我想着他天天在家里呆着也无聊,不如出去玩玩,看看风景什么的,放松放松眼睛。”

    厉潮没作他想,觉得他天天在家也无聊,“什么时候去?”

    宋时眠拿着筷子别开眼,“就后天吧,那边风景好,顺道住个一两天。”

    一听他要住那边,厉潮顿时就皱起眉头,“山上蚊子多,而且还没个人照顾你……”

    宋时眠打断他,“我这么大个人了,要什么人照顾?再说了,不是还有陆林吗?”

    陆林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肯定把人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

    厉潮还是不想让他去,“要不等周末我和你一起去……”

    “他家这两天打折,等到周末就没折扣了,再说了,就两天而已。”

    瞧着青年望着他的眼神,厉潮做不到拒绝。

    但一想到他回来,家里人都没有一个,他也开心不起来。

    宋时眠才不管他的小情绪,吃完火锅后,等到后天一大早就带着简单的行李去找陆林。

    车是陆林开的,不过车是厉潮的。

    当手握上方向盘的瞬间他的手都是抖的,“说实话,能开一次这车,洒家这辈子都值了。”

    宋时眠坐副驾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别摸了,再摸下去太阳都落山了,赶紧出发,争取在今天晚上赶回来。”

    陆林这才收回自己的手,他启动车子,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那里?而且还要瞒着厉潮,你之前……”

    他顿了顿,“对那里不是有心理阴影吗?”

    旁边的青年安静地垂着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脸上,纤长的眼睫被染上一层柔和的金。

    “有些事,我想去弄清楚。”

    陆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啊?还得跑到那个地方去。”

    “行了……”宋时眠无奈叹气,“你问题怎么这么多,赶紧开车。”

    陆林嘟囔着发动车子,“要是被你老公知道我瞒着他带你跑那么远,说不定我小命要不保。”

    宋时眠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没理会陆林的抱怨。

    五个小时后,黑车的豪车停在了度假村的山脚。

    宋时眠下车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从后备厢拿出准备的包,他背上包,问陆林,“你要跟我一块上去还是留车里等我?”

    陆林也拿起一个包,“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去?”

    正午的太阳毒辣,他们没带伞,宋时眠头上扣着顶鸭舌帽,就这么顶着太阳沿着小路往上爬。

    走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一家餐厅,他们也顾不上味道好不好,先填饱肚子再说。

    度假村没什么客人,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老板格外热情,还送了他们一盘西瓜。

    “你们怎么会来这边?这个度假村都要倒闭了。”

    宋时眠闻言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倒闭了?”

    “可不是。”老板道,“生意不行啊,之前这边山上可以露营的时候人还挺多,后面出事,死了人,就没人敢来这边了。”

    “死人?”陆林惊讶道,“几年前被困的学生不是都被救了出来吗?”

    老板道,“那是之后的事了,防护没做好,几个中学生摔下山死了,这边就没什么人敢来了。”

    “你们上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吧?路边的店没几家开门的,都搬走了,我们过段时间也要搬走。”

    宋时眠的心沉了沉,“这边的店铺都搬走了吗?”

    “差不多吧,还剩五六家。”

    宋时眠拿着西瓜,顿时没了什么想吃的心情,“那还可以上山吗?”

    “上山?”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上山的路都被封了。”

    “你们是来探险的吧?听我说,那山别去了,多危险啊,而且你看外面这日头,说不定下午要下暴雨呢。”

    陆林歪过头往外面看了眼,“这大太阳的,怎么可能会下雨?”

    老板摇了摇头,“你们不懂,反正听我的别去,最好吃完饭就赶紧回去。”

    宋时眠跟老板道了声谢,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等到老板去后厨忙活,陆林问他,“咱们要回去吗?”

    宋时眠咬着瓜,沉思了几秒,“先上去看看。”

    陆林大惊,“你要上山?”

    “不上,就在山脚下看看。”

    陆林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你说你非来这边干什么?眼睛看见了,要故地重游一下?”

    “我……”

    宋时眠看着老板从后厨端菜过来,止住了话头。

    他看着盘子里的菜,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厉潮发过去。

    等到老板走了后他才开口,“你相信是林季同救的我的吗?”

    陆林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问这个干什么?你不相信啊?那你直接问他就了好了,何必还跑这么一趟?”

    想着宋时眠和林季同的关系,他又道,“好吧,那孙子天天拿着这件事挟恩图报,估计也不会告诉你。”

    “不过,不管他是谁,反正你活得好好的,何必还操这个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地方都倒闭了,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家饭的味道不怎么好吃,宋时眠胃口被厉潮养刁了,吃着有些难以下咽,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饭,怕待会没什么力气走路。

    他匆匆扒着饭含糊着回答陆林的问题,“我只是心底有个猜想,这次过来就是想证实一下这个猜想。”

    “什么猜想啊?”

    宋时眠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催促他,“赶紧吃,吃完我们上去看看,如果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话就先回去吧,万一真的像老板说的那样下暴雨,被困在这里就不好了。”

    俩人吃完都顾不上休息,付了钱就往上面赶。

    这边是一个原始村落,不过开发得太过,原始的部分没保留多少,全被这些商铺给占了,没什么本地人住在这里,现在商铺陆陆续续搬出去,度假村顿时就空了起来,蜿蜒上去的青石板小路甚至都开始长草。

    太阳依旧毒辣,宋时眠长时间不运动,走了没一会脸色就被晒得发红,两眼直发黑。

    陆林看着担心得不行,“你没事吧?你说你,非要上去干什么,我看下面不是还有几家开着的店。”

    “问他们没用……”宋时眠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脸上全是汗水。

    “我知道有一家,就开在上山的路口,只要想去山上,就必须得经过他家门口。”

    陆林扔了瓶矿泉水给他,“所以你想去看他家的监控?”

    宋时眠结果水灌了口,“对,哪怕没有监控,问问人也可以。”

    陆林简直拿他没有办法,“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拼了命的想找救命恩人的,要不是你结婚了,我都怕你找到了要以身相许。”

    宋时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

    又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宋时眠说的那家店。

    他站在店门口,看着那扇半掩着的门,在心底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揭下帽子,将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撩了上去,露出晒得通红的脸,走上前去往里面看了看。

    这家店已经空了,里面的桌椅随意堆放在角落早就落了灰,没开灯,看着暗沉沉的一片,也不见一个人。

    宋时眠探过脑袋往里面喊了声,“你好,请问有人吗?”

    没人回应他的话。

    陆林站他旁边喝了口水,讲话时带着浓重的喘息,“不会是没人吧,这个地方看着像是好都没人来过一样。”

    “没人那门怎么是开的?”

    “说不定是小偷什么的。”

    宋时眠不信,又喊了声,依旧没人回应他。

    他看着眼前的玻璃门,想了想,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和外面的炎热不同,一走进去,一股阴凉的气息就迎面扑来,空气来传来潮湿发霉的味道。

    果真像陆林说的那样,这个地方好久都没人住过了。

    借着外面太阳斜斜照进来的光,宋时眠看见了地上的陌生脚印,是在他们之前进来的。

    脚印歪歪扭扭地向前,一直漫延到楼梯口。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楼梯上。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上楼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响起,然后从楼梯的尽头出现一个抱着箱子的老头。

    老头看见他们俩的时候愣了愣,“你们是谁?怎么在这?”

    宋时眠最先反应过来,朝老头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刚刚站门口好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就擅作主张进来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面容柔和,瞬间让人卸掉大半的防备心。

    “我刚刚在楼上收拾东西,估计是没听见吧。”

    老头问宋时眠,“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宋时眠看着他抱着的箱子,问他,“爷爷,请问您是这家店的主人吗?”

    “我不是。”老头道,“我儿子是,这不山上出了事,开不下去,换地方工作了。我年纪大了,念旧,想着还有好些东西放这里,所以来收拾一下。”

    还好宋时眠他们运气好,要是早来一天或者晚来一天,等着他们的估计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店。

    老头拿了两张椅子,又打了点水把椅子擦干净让他们坐下。

    宋时眠的脸泛着红,看样子好像有些晒伤了,不过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

    他看着老头,神情里带着激动,“我这次来是想找你打听点事,几年前,山上有批学生去露营,结果下了暴雨被困在山上,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老头道,“这也算件大事了,我怎么可能会记不得,当时救援队的还有好几个住我家这里呢。”

    “我……”宋时眠咽了咽口水,“当时有一个人摔下了山崖,差点死在那里了,你有印象吗?”

    老头垂着眼思索了会,“是有点印象,那时医生还说,再烧一会他人就傻了。”

    “那你记得是谁救的他吗?”

    老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些干什么?”

    宋时眠回答他,“因为我就是那个人,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所以我带了证据。”

    当时那事挺严重的,都上了当地的新闻,宋时眠昏迷不醒的照片也被记者拍了上去。

    他找到当时的新闻递给老头,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的确能认得出那个人是他。

    老头拿着手机看了看,“奇怪,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找救命恩人当时不找,四五年过去了才找,这哪找得到?而且,你要找问当时的救援队岂不是更方便,来这里问我干什么?”

    宋时眠抿了抿唇,拿出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家里有个长辈在那方面很厉害,他给我算了算,说我认错了救命恩人,当时救我的人并不是他。”

    老人对这些都比较信,闻言还真的认真帮他回想了下,“不应该会认错啊,那么大的体格,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宋时眠心底一动,“你是说他体格很大吗?”

    “对啊。”老头道,“我还没见过那么胖的人呢,又高又胖,那么大的雨,人人都往山下跑,就他不一样,疯了似的往山上跑,拉都拉不住。”

    听他说完后,宋时眠脸上的唯一的一点笑也落了下去。

    陆林朝他看去,一时间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后,宋时眠才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那你知道他是怎么下的山吗?”

    时间太久了,老头坐着慢慢回想才能想起那些画面。

    “那时候雨其实还没那么大,救援队上山很快就把被困的学生带了下来,不过据他们说山上面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找到。”

    “后来雨越下越大,有的地方还山体滑坡,救援队的人无奈只能先下来再想办法。”

    “那个胖子就是这个时候冲上去的,救援队的好几个人都拉不住他,就这么让他给冒着雨上了山。”

    宋时眠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他越说他的脸就越发的白。

    “后来呢?”

    “后来啊……”老头缓缓道,“来了好多人,我还看见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那些学生和村民都被送走了,要不是我家在这,再加上我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也要把我赶出去。”

    “说起来也是你们命大,也不知道他在山里怎么找的,救援队都找不到的人硬生生被他给找到了。”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我瞧见那个穿军装的人上去就给救你的人一耳光,打得那个响,我在屋里都能听到,然后就看见他在骂那个人……”

    “不过骂了没两句,那人就晕了过去。”

    “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外头刮起了风,卷进屋里,将宋时眠的衣角吹了起来。

    他松开被攥得发白的指尖,“谢谢你,我知道了。”

    老头看了他一眼,“那些人一看就是不简单的,我看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要是那个小胖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怪在你身上怎么办?”

    宋时眠低声道,“我倒是情愿他怪在我身上。”

    他站起身朝老头鞠了个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老头往外面看了眼,“我看你们今天是走不了。”

    宋时眠不明所以。

    “这天啊,马上就下暴雨了,山里下暴雨很不安全,等雨停了再走吧。”

    陆林也探着头往外面看,“这太阳这么大,怎么你们一个俩个都说要下暴雨,天气预报上也没显示今天有雨。”

    老头笑了笑,“活得久有经验了,有时候人的感觉比机器准多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茶包,泡了壶茶放桌上,“再等等吧,左右也不差这几分钟。”

    宋时眠和陆林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等等再走。

    厉潮一直没等到他的消息,最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来。

    宋时眠拿着手机去到外面接电话。

    “眠眠玩得不亦乐乎,把我都忘了?”

    阳光刺眼,听着他的声音,宋时眠恍惚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他缓缓吐了口气,稳住心神,笑着道,“没有忘了你,这不正打算给你打电话。”

    厉潮才不信他的花言巧语,“今天玩什么了?”

    宋时眠抬头,盯着头顶耸立的山峰,“跟陆林去爬山了。”

    “好玩吗?”

    他垂下眼,摸了把火辣辣的后颈,“不好玩,又累又晒。”

    风越吹越大,宋时眠心底隐约爬上一抹不安。

    那头厉潮道,“晒伤了晚上跟老板要点药涂,下次去爬山的时候记得涂防晒。”

    宋时眠瞧着天边漫延过来的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厉潮哄他,“开视频吗眠眠?”

    “不行。”宋时眠果断的拒绝他,“山里面信号不好,卡死了,再说了,我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男人有些不满的抱怨,“山里有什么,为什么非要留下来过夜?”

    宋时眠骗他,“我答应陆林了,晚上要跟他一起露营。”

    提到露营两个字时厉潮猛地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在山上吗?高吗?”

    宋时眠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下,顿时疼得不像话。

    “不高,在山下,旁边就是马路,人也很多。”

    厉潮在电话那头说,“眠眠不回来的话,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找你好不好?”

    宋时眠握紧手机,笑得很勉强,“厉大壮,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你乖乖的在家,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男人笑了声,“我缺那点吃的?”

    “那你要不要?”

    厉潮沉默了瞬,“如果是你带的,那我要。”

    他又说,“把你们玩的农家乐发个位置给我。”

    再拒绝下去就该被发现问题了,宋时眠只能答应下来,“行行行,我待会挂了电话就给你发好不好?”

    还好他出门前做了准备,找了个和他描述里差不多的农家乐。

    啪嗒!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宋时眠脸上。

    他抬头看去,高大的山后面已经完全被黑云覆盖,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

    “怎么了?”

    宋时眠看着从天际蔓延过来的雨幕,指尖有些颤抖,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如潮水朝他呼啸而来。

    “下暴雨了。”

    第119章

    这场雨比宋时眠想象的还要大。

    雨如瓢盆大水顷刻间泻下,狂风卷着树吹得呜呜作响,不过下午四点,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宋时眠坐在位置上,盯着外面的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手机屏幕。

    随着他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短暂地亮了几秒,在大雨里,信号微弱得勉强只有两格。

    这雨太大了,下得他格外地不安。

    陆林瞧见了他的不安,搬着椅子坐在他身边,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知道救你的那个人是谁吗?”

    一声闷雷过后,宋时眠把手机放旁边的桌子上。

    “知道。”

    “谁啊?”

    没想到下一秒宋时眠就说了个陆林意想不到的名字。

    “厉潮。”

    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是他?刚刚那个爷爷不是说是个胖子吗?”

    坐在床边的青年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以前就是个胖子。”

    这倒是陆林不知道的事。

    他想问问宋时眠他和厉潮的事,但看他那个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回忆过去。

    “你来之前就猜到是他了吧?那你干嘛不直接问他,还跑那么远过来?”

    宋时眠盯着玻璃上宛如瀑布的水幕,“我问了他也不会说。”

    既然他不想说,他就自己来找答案。

    来之前他还特意看了这两天的天气预报,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在磅礴的雨里,屋子门口的山在暗沉的光线下显得越发的压抑,仿佛随时都能压下来。

    老头端着茶慢吞吞地喝了口,往宋时眠那边瞥了眼,“别担心,山不会塌,我在这里住这么多年了,这山就没塌过。”

    “不过……”他悠悠叹了口气,“进度假村的那座桥就不一定了。”

    百无聊赖的陆林顿时就朝他看过去,“桥?什么桥?”

    “就你们进来走的那座桥,时间太久了,这雨又这么大,水一涨,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

    陆林张了张嘴,“不会这么倒霉吧……”

    宋时眠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厉潮的。

    他抿了抿唇,看了眼屋里的两个人,拿着手机去了另一个房间。

    手机信号不是很好,雨又大,厉潮的声音传过来断断续续的。

    “眠……现……你……在哪……”

    宋时眠看了眼信号,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机信号不好,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就在那个农家乐里,等雨停了我明天就回来了。”

    “我……看……”

    得,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举着手机在屋里转了转,试图找到一个信号好的地方。

    和陆林说话的老头看见了他的举动,朝他道,“你去楼上试试看,那里信号要好一点。”

    宋时眠拿着手机上了楼,厉潮的声音顿时就清晰了很多。

    “眠眠,你确定你在你说的那个农家乐?”

    宋时眠抠了抠眼前开始脱落的墙皮,有些心虚,“在啊。”

    那头厉潮的声音很平静,可宋时眠却听出了一丝冷意。

    “你知道农家乐那片的地是谁开发的吗?”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宋时眠的心头。

    “那是我们家的地。”

    “我问了那边的负责人,现在大太阳的,哪里来的暴雨?”

    “宋时眠,你到底在哪里?”

    宋时眠沉默。

    他的沉默让厉潮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瞒着我究竟去了哪里?我们是夫夫,哪怕你不想让我跟着,你跟我说就是,为什么要骗我……”

    “我……”宋时眠张了张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最后才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连陆林都可以知道你去哪里……”

    宋时眠闭了闭眼,如实道,“我跟他来了南县这边的度假村。”

    说到南县这两个字时厉潮的呼吸重了几分,“你来那边做什么?”

    宋时眠含糊道,“来办点事。”

    他以为厉潮会刨根究底,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问,就连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雨太大了,你就在哪里待一晚上,明天再回来。”

    宋时眠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你别担心我,我和陆林就住在山下的度假村里,很安全的。”

    “嗯。”厉潮很轻地应了声,“害怕吗?”

    雨声呼啸,闪电似乎要将天撕开一个口子,听着他的声音,宋时眠感觉自己也没那么怕了。

    “不怕。”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我听到你那边打雷了,安全起见,先不说了,如果害怕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太平静了,宋时眠总觉得有些反常,“我听到脚步声了,你下班了?”

    “不下班,去见个客户,下午约了他吃饭。”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安心了不少,“好,那你乖乖的在家,有事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宋时眠看着手机百分之五十点电有些担忧-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想法,反而越下越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重重下,除了雨雷声,周围寂静得可怕。

    这家店许久没人,电早就停了。老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在三人脸上跳跃。

    宋时眠把包里带的面包和零食拿出来给每个人分了点,这些就是他们搜罗出来的晚餐。

    陆林咬了口面包,有些忧愁,“这雨什么时候停啊?先别说走不走的问题,这都没个睡觉的地方,总不能坐这里等天亮吧?”

    老头往外面看了眼,“附近还开着的店最近离我们也有十多分钟,再等等吧,等雨小一点,我们去那边找个睡的地方。”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八点。

    雨势终于变小了,好在店里还有两把没带走的雨伞,陆林和宋时眠一把,老头一把,他们朝着离他们最近的那家店走去。

    外头的青石板小路已经变成溪流,才一出门,宋时眠的鞋就湿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挤一把伞,再加上风又大,跟没躲没什么两样。

    宋时眠用手机照亮跟前的路,往下一看,水都淹过他的脚踝了,透着一股刺骨的冷。

    手机的电量停在百分之三十八,可在这期间厉潮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他的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到了。”

    走前面带路的老头收了伞,站在一栋屋子前。

    屋子没有开灯,透明的玻璃门里点着两支蜡烛,几个人围着蜡烛聊天。

    老头在外面喊了声,没一会里面的一个男人出来开了门,瞧见老头的脸时他还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别说了,回来拿东西结果遇上了暴雨,有够倒霉的。”他侧身露出站在他后面的宋时眠和陆林,“遇上两个来这边的游客,我家那里住不了人,所以想着来这里看看。”

    男人将门推开,“赶紧进来,这雨看着又变大了。”

    三人收了伞进屋。

    宋时眠看着跳跃的烛光,问了嘴,“是停电了吗?”

    男人将门关上,“风太大,把电线刮断了,不止停电,暴雨把出去的桥给冲垮了,这破天气,真造孽。”

    听见桥垮了,宋时眠和陆林齐齐变了脸色,陆林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没了桥,我们要怎么回去?”

    男人张罗着他们坐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抬手给他们倒了杯热茶,“别担心,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出去,只不过要绕一些,等雨停了,你们可以走那条路回去。”

    她好奇的问宋时眠他们,“这地方都要倒闭了,你们来玩什么?”

    陆林笑着道,“嗨!这不来之前没了解,听说这里有过度假村就来了,没想到一来是这个鬼样子。”

    陆林会说话,很快就和那几个打成了一片,宋时眠垂眼看着手机,没什么聊天的兴趣。

    电量越低电掉得就越快,这么会的工夫,他手机的电只百分之二十。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他站起身,朝门边走去。

    他拨通厉潮的电话,那边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上。

    “怎么了?”

    宋时眠抿唇,“你现在在哪?”

    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在回家的路上。”

    “都快九点了,你才下班?”

    厉潮似乎是笑了声,“你又不在家,我回去那么早干什么,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然后想你吗?”

    宋时眠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厉潮道,“所以在你还没回来之前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要怎么补偿我。”

    聊了十多分钟,手机就发出了电量过低的警告。

    “早知道就随身带个充电宝了。”

    “度假村没电了?”

    宋时眠无意识地跟他抱怨,“不仅没电,连上山的桥都被水给冲垮了。”

    厉潮在那头沉默了瞬,声音有些压抑,“眠眠害怕吗?”

    宋时眠侧眼往身后看了眼,桌子上的蜡烛快要燃烧完了,光芒越来越微弱。

    “说实话,有点害怕。”

    明明知道他们现在很安全,可曾经的经历还是让他对这个地方、对暴雨充满了恐惧。

    哪怕宋时眠还想跟厉潮再说说话,可手机电量却不允许,说了没一会,他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他看着手里黑屏的手机,第一次产生换个新手机的想法。

    桌上的蜡烛也燃烧完了,没了多余的蜡烛,大家只能选择睡觉。

    店主没什么多余的房间,宋时眠和陆林只能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宋时眠盖着毯子有些难受的蜷缩在沙发上,奔波了一天,身体明明很困倦,可他的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

    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偶尔天边掠过闪电,仿佛沉睡着的巨兽在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短暂的光亮过后迎接他的只有窒息的黑暗。

    他用手抵着指节上的戒指,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冰冷的戒指染上他的温度后才缓缓吐了口气。

    他转过身,背对着外面,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梦里还是雨,无边无际,像是要将他溺毙。

    黑暗如同潮水一点点漫延,无尽的夜将他淹没。

    恍惚间,宋时眠闻到了泥土的腥味,雨水混合着泥土溅在他脸上,四肢由一开始的疼痛渐渐变得僵硬麻木。

    他的思绪脱离他的躯体漂浮在空中,意识在缓慢地消退。

    他好像要死了……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过往如同走马灯在他脑海浮现,他的父母、老师、朋友、同学……

    以及,

    那个在树下枯等一晚也没等到祝福的生日。

    还有连告别都没有的忽然离去。

    说不恨是假的,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时眠都很排斥交朋友。

    在浮沉的思绪里,宋时眠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他从泥土里被托起,豆大的雨砸在他背上,耳畔的声音在雨夜里交汇成杂乱的乐章。

    世界空荡荡的,只有身下的人背着他缓慢但坚定的前行。

    “宋时眠!你不能睡,醒醒!”

    “……”

    轰隆——

    巨大的雷声响起,宋时眠猛地从沙发上惊醒。

    陆林在一边打起了鼾,雨势比刚刚还要大。

    宋时眠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不安。他摸黑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茫茫夜色。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在闪电的光亮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身影从下面走了上来。

    那一瞬间,宋时眠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可几秒后,茫茫黑夜里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那光像是无尽黑夜里亮起的星,穿过厚重的雨幕,一点点地朝着自己的月亮奔赴而来。

    待走近了,宋时眠终于看清了掩藏在手电筒后面的面容。

    男人身上套着不合身的雨衣,全身都湿透了,就这么站在窗外面的院子里,和里面的宋时眠遥遥相望。

    夜幕被闪电撕开,厉潮的狼狈清晰地倒映在他眼底。

    那一瞬间,宋时眠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了个口子。

    第120章

    宋时眠打开门,一把把站在门口的男人拽到屋檐下。风吹着雨丝落在他脸上,深夜的雨透着冷,仅剩的那点睡意也被淋了个干净。

    “你疯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厉潮身上还穿着西装,被雨淋得颜色比往日还要深,在他脚底晕出一滩水渍。

    “开车过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那么大的雨,大晚上的,他又是一个人,宋时眠压根不敢想象其中的艰险。

    “我看你就是疯了!”

    宋时眠咬着牙低声道,拽在厉潮手腕上的那只手在隐隐发着抖。

    厉潮垂眼看着他的脸,雨水沿着发丝往下落,青年的脸被水渍晕染得模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水光。

    “我的确是疯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看不见你我要发疯。”

    宋时眠抽出手没忍住给了他一耳光。他的力道不大,男人被他打得歪过脸,喧嚣的雨声盖过了两人凌乱的呼吸。

    宋时眠蜷了蜷指尖,“看不见我所以就一个人开车跑这么远?厉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什么……”

    他张了张嘴,竟是无法往下再说一个字。

    厉潮关了手电筒,不让宋时眠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黑夜里,他的声音很低,混合在雨声里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会出事。”

    他说,“可如果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事,那才会让我生不如死。”

    “眠眠,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留我一个人在外面担惊受怕。”

    他往前一步,摸上宋时眠的脸,指尖的温度一片冰凉,碰了一下又克制地收回。

    “你要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不要一个人跑来这个地方。”

    黑暗里,宋时眠吸了吸鼻子,“说得像是我问了你会说一样。”

    无尽的黑夜下,厉潮缓缓叹了口气,“如果这是对我隐瞒真相的报复,你还真是会杀人诛心。”

    宋时眠心尖颤了颤,一时间所有的责怪再也说不出口。

    瞒他最多是他,爱他最多也是他。

    哪怕有很多事要问,但显然眼前这种情况不太适合促膝长谈。

    宋时眠只能带着人厚着脸皮叫醒老板,跟他要了身干的衣服给厉潮换上。

    期间厉潮都一直老老实实跟在宋时眠身后,让换衣服就换衣服,让喝热水就喝热水,一点也看不出独自一人冒着大雨赶过来的样子。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陆林早就被吵醒了。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抱着被子换了个地方,把空间留给他们。

    宋时眠没留意到陆林已经走了,没有姜汤,他只能盯着人把热水喝完。手电筒把房间勉强照亮,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宋时眠已经没了之前害怕的感觉。

    厉潮把碗放下,露出空荡荡的碗底,抬眼看着宋时眠,乖乖道,“我喝完了。”

    他的头发被宋时眠用毛巾胡乱地擦了擦,乱糟糟地顶在头顶,身上穿着有些小的衣服,神情里带着几分拘谨。

    宋时眠快被他这副样子给气笑了,“这会知道害怕了?”

    厉潮往他那边挪了挪,嗅着青年身上传过来的香气,紧绷着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我害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还自作主张过来?”

    “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我在度假村里,那么多人呢,好得很。”

    厉潮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会出意外,我担心你会害怕。”

    “其实……”他将指尖一点点挤进宋时眠的指缝,“是我在害怕,在知道你来这里的时候,我比谁都还害怕,那年的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那件事给宋时眠留下了心理阴影,对另一个人来说何尝不是。

    “所以真的是你救的我?”

    厉潮的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是我。”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厉潮迟疑道,“你没问。”

    夜深了,宋时眠终于感到了困倦,他脱了鞋缩在沙发上,拉过被子盖在两人的肩上。

    “你我还不清楚?有点什么秘密都被副人格抖落出来,既然副人格都没说,就别指望从你嘴里问出什么来。”

    厉潮沉默了会,把头靠在宋时眠肩膀上,“对不起眠眠。”

    他此时此刻乖得不像话,乖得宋时眠都不好意思朝他说重话。他摸了摸他的头,放缓声音,“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又欺骗了你。”

    “那为什么要欺骗我?”

    “因为……”厉潮眨了眨眼睛,思绪变得迟缓,“因为你说你讨厌我。”

    宋时眠,“……”

    好端端的,从天而降一口大锅。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厉潮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慢慢闭上眼睛。

    “在几年前的那场暴雨里。”

    其实那场雨的很多情节他都忘了,可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有宋时眠烧得昏迷不醒靠在他背上说的那句——

    “讨厌,厉大壮。”

    很轻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两人挨得近,他都不一定能听到。

    那一刻他其实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觉得难过,也觉得本该如此。

    厉潮的声音很轻。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还讨厌的人了,背信弃义,明明离开了,然后又覥着脸回来。”

    “没了我你依旧过得很好,有家人、有朋友,没有给你添麻烦的人。”

    他那么大一只,却往宋时眠怀里缩,“可我不行。”

    “没了你,我活不下去。”

    “我无比庆幸那天我来找你了,也无比庆幸那天我找到了你。”

    宋时眠把手电筒又给关了,黑暗在眼前覆盖,窗外雨声渐歇,风吹动枝叶发出细微的声音。

    “可是厉潮……”宋时眠道,“这不是你隐瞒我的理由。”

    “怎么不是呢?”厉潮牵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你了解我,同样的,我也了解你。如果我说了讨厌你,你就选择不告诉救我的人是你的话,那你后面就不会出现在我世界里了。”

    厉潮道,“那是因为你眼睛……”

    “可你不是还有很多方法吗?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厉潮。”宋时眠缓缓道,“你说你来见我,刚好遇到了暴雨,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厉潮没说话。

    “那是因为你是打算来见我最后一面。”

    “因为你要做手术了,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所以江瑾才会那么生气,所以救援队的才会隐瞒真相,让我真的以为是林季同救的我。”

    “如果你真的没醒过来,这场暴雨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到死了都不知道你曾经出现过。”

    “厉潮……”

    宋时眠咬着牙,声音颤抖,“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在他渡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厉潮在干什么呢?

    在ICU里躺着,在冰冷的医院里数着日子过,在望不到光亮的日子里承受着另一个人的无端埋怨。

    甚至还在手术前夕,独自一人奔赴一场暴雨。

    宋时眠甚至不敢想,如果因为他,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我……”厉潮无措地搂着他,“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厉潮……”滚烫的液体落在手背上,宋时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你这样让我怎么好?如果我对你好会对你造成这么多负担,那我宁愿当初、当初……”

    男人猛地收紧手,“不可以!”

    “眠眠,我只有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宋时眠没说话。

    厉潮抬起头在他脸上胡乱地亲,亲到了满嘴的苦涩。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只要你跟我说,我都可以改,但你不能、不能不理我。”

    亲完后,他毫无章法地在他怀里乱拱,“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以后在床上多顺着我就好了。”

    宋时眠,“……”

    那么大个人压在他胸口,宋时眠甚至感觉自己都快喘不上气了,在听了他的话后,他更是生出一种无语至极的感受来。

    “起来。”

    宋时眠伸手去推他的脑袋,这一推,让他顿时发现了不对劲。

    他坐直身体,把厉潮的脸从怀里拔了出来,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摸,烫得吓人。

    “厉大壮,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男人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他,黑夜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可能,我身体很好。”

    宋时眠,“……”

    厉潮又往他怀里拱,“眠眠,你别生气了,我回去跪榴莲好不好?”

    “跪你大爷!”宋时眠摸到被他丢在一边的手电筒,“赶紧给我起来!”

    他说他今天怎么这么乖,合着都快被烧傻了。

    店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对面再次又被他叫醒的老板,宋时眠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退烧药,疯狂道歉,“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老板抬手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烧得神志不清还盯着宋时眠的男人,打趣道,“没关系,我都懂,我刚谈恋爱的时候也这样。”

    折腾了这么久,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宋时眠用煤气灶烧了锅热水,把退烧药给厉潮塞进了嘴里。

    男人漆黑的眼眸里泛着水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还生气吗?”

    宋时眠一看他这样子就浑身来气,“气!气死了!”

    厉潮抿唇,忽然支起身子亲了宋时眠一口,带着几分药味的苦涩。

    “亲亲眠眠,不要生气了,以后我什么都不会瞒你。”

    他强调,“我什么都跟你说。”

    宋时眠简直拿他没办法。

    他把他强制按着躺沙发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闭嘴把你,赶紧休息,天亮了我们就回去。”

    这边没有医院,要是退不了烧就麻烦了。

    厉潮乖乖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我想起来我还瞒了你一件事。”

    “什么?”

    “我在网上买了两盒套,一盒冰点,一盒螺纹。”

    宋时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