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回A市的那天天气很好。
江清韵和厉劭要留下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宋时眠和厉潮先行回去。
临走时,江清韵摘了筐橙黄的柿子递给宋时眠。
“你回去找个干燥的地方放着,捂着捂着就熟了,京市这边昼夜温差大,柿子要比A市的甜。”
宋时眠空着手来,回去的时候收获了一筐柿子。
他把柿子放在客厅的窗前晒太阳,偶尔给它们翻翻身。
厉潮始终没犯病。
不过他开始变得嗜睡起来,由一只凶猛的大狗变成懒洋洋的大猫,动不动就挂在宋时眠身上,用慵懒的语调跟他撒娇,“让我靠一会。”
等宋时眠回过头的时候,男人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心底觉得有些奇怪,可每次表达疑问的时候总被男人糊弄过去。
“都说春困秋乏,这是正常现象。”
宋时眠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休息过后,他开始找工作。虽然他瞎了两年,但好在没荒废专业,再加上之前工作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找起工作来没那么困难。
他开始在投简历和面试中来回奔波,回家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挂在客厅的日历上显眼的圈。
那是他的生日。
秋的气息越发浓厚,窗台边的柿子由硬变软,日子在越来越好。
寒露一过,气温逐渐变低,而日历上的日期也在逐渐逼近。
他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末,宋时眠和厉潮都不用上班,赵广一大早就把店给关了,拎着一堆食材带着一家人来了公寓。
早晨的露水还没蒸发,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宋时眠才刚起床,头发乱糟糟地给赵广开了门。
他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大脑还有点懵,“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陈盼夏拎着一袋水果挤了进来,“这可是你眼睛好以来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说也要好好庆祝一下。”
她把水果放桌子上,“这些都是我前段时间下乡摘的应季水果,又新鲜又甜,到时候洗了给大家吃。”
“对了……”她环顾一圈,“厉潮呢?怎么没看见他?”
宋时眠是被他们按的门铃声给吵醒的。
他刚工作没几天,还不是很习惯上班的作息。之前他自由惯了,乍一上班,每天早上起床就能要了他的命,一到周末,恨不得睡个天昏地暗。
他起来开门的时候厉潮已经不在了,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迷糊间他好像听见男人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他当时只觉得聒噪,一巴掌拍开了。
听见陈盼夏这么问,宋时眠挠着脑袋回想了下,不确定道,“好像回他爸妈那边去了。”
厉潮的确是回了江清韵他们住的别墅。他过来拿定制好的蛋糕,然后和江清韵他们一道过去。
江屿承和江屿珩听说宋时眠要过生日,刚好又是周末,他俩兴冲冲地要跟着一块过去玩。
这还是宋时眠眼睛好了后第一次看见他俩,眼神往他们两张一样的脸上扫视,“原来双胞胎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双胞胎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摆了个pose,被拎着蛋糕的厉潮一把推了进去。
两人摸了摸鼻子,跑去和宋时眠一块打游戏去了。
赵广和厉潮在厨房备菜。
哪怕隔着磨砂门,宋时眠和双胞胎吵吵闹闹的声音依旧很清晰地传进来,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屋里面澄净明亮。
赵广挑掉虾背上的虾线,歪头往外面看了眼,“说起来,自从小眠父母走了、他眼睛看不见后,家里面很少这么热闹过了。”
厉潮洗净手,伸手去拿菜刀切土豆,他的手刚碰到菜刀的时候忽地痉挛了一下,手里的菜刀顿时没拿稳落在了案板上。
发出的声音不大,除了他没人察觉。
他蜷了蜷指尖,再一次拿起菜刀,低头回应赵广的话,“嗯,所以我爸妈说把一家人都叫一块好好热闹一下。”
赵广年纪大了,弯一会腰就得抬手敲一敲,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很开心,“想着之前的日子,总感觉现在像做梦似的。”
“不是梦。”
男人除了宋时眠,对其他人话一向都很少,这么久赵广也习惯了他这个性子,自己一个人说着话也不觉得尴尬。
“我来的时候还想拎一只土鸡来,时眠他舅妈说过生日又不是过年,搞那么……”
厉潮垂眼盯着手里的土豆,赵广絮絮叨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如潮水退去,渐渐地越来越小,沉重的黑暗爬上他的眼皮,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往下沉。
咚的一声,赵广把挑好的丢进盆里,厉潮睁开眼睛,发现菜刀已经贴着他的手指了。
他拿着刀的手又毫无预兆地抽了下。
厉潮放下手里的菜刀揉了揉手腕,朝赵广道,“舅舅,我先去冲杯咖啡,早上起太早了。”
赵广朝他摆了摆手,“你和他们去玩,厨房这里我来弄就好。”
厉潮出了厨房,找到刚买没多久的速溶咖啡,拿起一条去了饮水机那里。
咖啡是他随便买的,口感算不上多好,但足够让人醒神。
他端着杯子看着热水注入,在手指再次痉挛的时候伸手按住。
没人注意到饮水机一角发生的事。
阳光依旧灿烂,那些热闹的喧闹声传进厉潮的耳朵,将他从混沌的思绪里拽出来。
他端着咖啡,靠在窗边,视线的前方就是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宋时眠。
青年发现了他的目光,抽空朝他露出一个搞怪的笑。
咖啡还没冷,厉潮把头靠在窗檐上,控制不住又睡了过去。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
“嘿!”
厉潮猛地惊醒。
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宋时眠的脸。
“你怎么回事?怎么跟半夜去偷人了一样?”
厉潮捏了捏眉心,无奈的笑,“我有没有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宋时眠抱着手臂站他旁边,“厉大壮,你最近很可疑。”
男人不动声色站直身体,“哪里可疑了?”
“怎么动不动就睡觉?还有……”宋时眠看着被他放在窗台上的咖啡,“我记得你之前不怎么喝咖啡的。”
“这不是想着眠眠的生日要到了,计划着要给你送什么礼物,晚上日思夜想的,才导致睡不好。”
说着厉潮端起咖啡,“喝咖啡是因为偶尔喝到这个牌子的咖啡觉得还不错,就买了点回家。”
他看着宋时眠,“眠眠要来一点吗?我泡咖啡的技……”他话还没说完,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了下,手里的咖啡顿时洒了大半出来,把白色的衣服晕出一团难看的深色污渍。
咖啡苦涩的味道在两人中间弥漫。
宋时眠脸上的笑慢慢落下来,他一把抓住厉潮的手,“你究竟怎么回事?”
厉潮用力掐紧虎口,仅用几秒的时间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宋时眠,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不小心手滑了。”
宋时眠的眼神充满了不相信。
厉潮猛灌了口咖啡才把杯子放下,他扯了扯脏掉的衣服,巧妙地躲开了宋时眠抓着他的手,“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所以才有些恍惚。”
他弯腰在宋时眠脸上亲了口,“让我去换个衣服好不好?”
哪怕厉潮再三跟他确保自己没事,可宋时眠看他那个样子根本就不信,他不顾男人的劝阻,将他推到了房间里,强迫对方去睡觉。
“既然困的话那就睡,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厉潮站在门边,感受着客厅里众人投过来的视线,垂在身侧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开始痉挛。
他把手藏进衣袖里,妥协了。
一沾上床厉潮就睡了过去,梦里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像是有什么在他脑海里挣扎着、叫嚣着要冲破牢笼,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给硬生生压制了下去,于是那叫声更加尖锐,在梦里拉扯着他的神经。
宋时眠叫醒他的时候已经午后了,凉爽的秋季,厉潮的后背全是冷汗。
他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指尖还在无意识地跳动,睡了比没睡还要累。
宋时眠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在阳光照进来的瞬间厉潮下意识就把手藏进了被子里。
青年毫无所觉,他拉开窗帘又把窗户打开透气,“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想着等你睡醒再说。结果你倒好,两点都睡不醒,跟猪一样。”
厉潮缓缓吸了口气,平复住狂跳的心脏,把手心里的冷汗擦在后背。
“睡太久魇了,都怪眠眠逼着我睡。”
宋时眠第一次见这么倒打一靶的人,很生气地走过去锤了男人的胸口一拳。
“好啊你厉大壮,我就不该心疼你的!你知道你这两天像什么吗?”
厉潮下意识接道,“像什么?”
“像被妖精吸干精气的病弱男人。”
宋时眠想了想,好像两人这段时间的床事的确没那么频繁了。
他惊道,“厉潮,你不会是肾虚了吧?”
“……”
仅一句话,厉潮手也不抖、心也不跳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面无表情道,“是不是肾虚你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这回轮到宋时眠,“……”
第132章
晚上吃的火锅。
他们吃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风从门口和窗户穿堂而过,雾气升腾间,旧的一岁缓缓落下帷幕。
等到许愿的时候,宋时眠闭上眼睛虔诚地在心里默念:
希望新的一年所有人都快乐平安。
希望他和厉潮可以长长久久。
聚会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可能是想给两夫夫留点私人空间,大家都没留下来,一时间,公寓只剩下宋时眠和厉潮两个人。
上一刻的喧嚣骤然变得宁静,宋时眠还有些不习惯。
他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打算把客厅的狼藉收拾一下。
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厉潮拉住了,“先休息吧,明天再弄。”
宋时眠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于是便听话的收回手,打算去浴室洗澡。
才走了没两步,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起?”
喝了酒的青年反应要比平时慢很多,闻言也只是歪过头看了看厉潮,慢吞吞地应了声,“好啊。”
直到他被男人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亲的时候,宋时眠才发觉这个澡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洗。
热水从两人头顶淋下,他伸手往厉潮肩膀上推了推,没推动,倒摸到了比热水还要滚烫的温度。
宋时眠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手掌举在空中不知道该放哪里,下一秒就被男人的手扣住,修长的指尖挤进指缝,反手压在墙上。
这个姿势方便他亲得更深了。
在冷热的两重夹击下,宋时眠的酒醒了几分。他张嘴在厉潮嘴上咬了口,趁机别过脸,躲开他的攻势,神情倦倦地抿着唇抱怨。
“不亲了,困。”
厉潮的手垫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看起来远比宋时眠精神得多,直愣愣地对着他,仿佛是在对他下午的话做反击。
比起他有攻击力的身体,男人的语言很温柔,温柔里带着诱哄。
“眠眠又不需要动,把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
青年半睁着眼睛看他,似乎是在思考他话的可信度,只可惜酒精蚕食了他的理智,好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不用动吗?”
厉潮直接用行动告诉他到底需不需要动。
动的确不需要动,但该受的苦却是一点都没少。
宋时眠嗓子都哭哑了男人才放过他。最后,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挂在他的脖子上,和脖子上冰凉触感相似的是印在他眼皮上的吻。
“生日快乐。”
……
第二天宋时眠醒来的时候厉潮已经不在床上了,他发了会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往脖子里一拉,从里面拽出一条项链来。
那是一条很简单的项链,里面是一颗由红宝石做成的心脏,心脏的外面缠绕着银色的精致藤蔓,藤蔓和心脏紧紧缠绕在一块,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耀眼的光泽。
宋时眠伸手拂过藤蔓的纹路,直到冰冷的项链被他指尖的温度捂热后,才把项链塞回脖子里。
他翻身下了床,刚好遇到运动完回来的厉潮。
男人脸上挂着汗,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呼吸间,健硕的胸膛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看见宋时眠,他把带回来的生煎放桌子上,“楼下你最爱的那家,刚出炉的,趁热吃。”
宋时眠用手捏着一个生煎送到嘴里,小尾巴一样的跟在男人身后,“我看见你送我的项链了。”
厉潮拿着换洗的衣服,闻言站在过道上微微侧过身看他。清晨光线昏暗,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宋时眠伸手再一次把项链勾出来,“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男人眼眸垂下,“项链而已,能有什么意义?”
宋时眠顿时不满地捶了他一下,“你真是太敷衍了!别人送礼物至少还能随便编个意义,你倒好,直接跟我说没有。”
厉潮顺势扣住他的手,把他往前一拽,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他懒洋洋地靠着墙,手搭在宋时眠的腰上,“那你说,得编个什么样的意义才好?”
冰冷的项链安静的挂在两人中间,里面的红宝石无声闪耀着光泽,像是流动着的血液。
宋时眠被男人运动过后的燥热气息包裹着,他微微红了红脸颊,忽然不是很想继续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就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就好比我的心只属于你这种。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吃早餐了。”
可惜他没能挣脱出来,反而被对方揽着腰贴得离他更近。
男人伸手勾起那条项链,用指尖细细地描绘了个遍,然后又塞回他的衣领里。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只能有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我心甘情愿被你俘虏。”
荆棘之下,缠绕着的是我的心。
当爱与痛伴生的时候。
如果那个人是你。
我甘之如饴。
宋时眠顿了顿。
下一刻,放在他腰上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浴室里响起水声,徒留他一人站在走廊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灼热躁动的气息。
—
生日过后,两人都投入了繁忙的工作,等宋时眠回想的时候,才发现男人整整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犯过病了。
夜晚的书房灯火通明,宋时眠坐在椅子上处理白天残留的事物。
他原本敲击着电脑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往另一边扭过头。
在另一边,男人拿着黑色的签字笔正在签字,笔尖磨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瞧见他的目光,厉潮抬眼看,无声的询问。
宋时眠转过身子,“我怎么感觉好久没有见你犯病了?”
厉潮签字的手一滞,洁白的页面顿时被拖曳出一条细长的痕迹。
因为他的询问,他的指尖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
顿时,那条细长的痕迹又延伸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尾巴,像条丑陋的蜈蚣盘桓在纸页上。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丢进碎纸机,神色如常,“这不好吗?”
宋时眠没说好还是不好,他问厉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厉潮垂下眼,重新拿了份文件,笔上的动作丝毫不停顿,“没有。眠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宋时眠道,“又爱睡觉,有时候身体还会发抖,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吗?”
“没有。”厉潮轻笑了声,“不是都给你解释了?前段时间没睡好是因为要给你过生日,至于身体发抖什么的,那只是精神不好引发的副作用。”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一点都不好……”宋时眠探过身子去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是看不见你现在什么样吗?”
厉潮的身体僵了一下,“什么样?”
宋时眠端详着他,“你看你的脸色,像病人一样苍白,而且看着比之前还瘦,就像是……”
他顿了顿,半响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就像是我之前说的那样,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精气神。”
说完后,他再次狐疑地看着他,“不会真的肾虚吧?”
“……”
宋时眠安慰他“肾虚就肾虚,你还年轻,肯定能治得好的。都怪你平日不节制,现在好了……”
厉潮咬着牙冷冷道,“看来上次眠眠还没感受到我到底虚不虚。”
宋时眠,“……”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都听不得这两个字。
于是他只能被迫感受男人到底虚不虚,直到他崩溃的承认对方一点也不虚后才被放过。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夜里起了风,没一会儿就下了雨。
宋时眠窝在厉潮的怀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过他这一晚睡得格外不好,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些奇怪的梦,同时还伴随着莫名的心悸感。
他忽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外面的雨声交汇成一片乐章。
宋时眠伸手一摸,另一半床是空的。
不知为何,他那股心悸感越发的强烈。
他捞到过手机看了看,发现才早上五点。
厉潮平日里都起这么早的吗?
宋时眠掀开被子下了床,他神使鬼差的没有喊厉潮的名字,而是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很安静,只有贴在墙角的灯带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宋时眠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客厅,看向在客厅尽头的洗手间。
那里开着灯,成了整个漆黑世界里最显眼的存在。
忽然,洗手间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宋时眠朝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门没有关严实,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同时还有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宋时眠的心在那一刻沉了沉。
他抿着唇,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然后缓缓推开门。
洗手间逼仄狭窄,灯光冷白又刺眼。而在这耀眼的灯光下,高大的男人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他的手在无意识地痉挛着,颤抖的指尖连药瓶也拿不住,白色的瓶子滚在地上,里面的药片撒了大半出来。
厉潮伸出另一只手按住狂跳的右手,脸色苍白无比,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到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以至于让他都没发现门边站了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微微坐直身体,等到右手痉挛的幅度变小了些,才费力地伸出手想要够到地上的药瓶。
只要……
只要他吃了药就好了。
当痉挛的幅度大到一定程度时,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麻木,让他恍惚间有一种这具身体不是他的错觉。
厉潮咬着牙,盯着前方的药瓶,朝着它一点点伸出手。
终于,他拿到了药瓶。
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全身布满冷汗。
指尖还在跳动,不过这是他能控制的范围。
他颤抖着,想把里面的药倒出来。
可当手里的药瓶微微倾斜的时候,厉潮的手指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哐当一声,药瓶再一次从他指尖滚落,从他的脚边越滚越远,最终停在了一双赤着的脚跟前。
厉潮的身体猛地僵住。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敢抬头。
白皙修长的指尖捡起地上的药瓶,宋时眠拿着药,缓缓蹲在他跟前。
厉潮垂着的眼睛颤了颤,最终还是抬起了头。
他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像湖泊一样平静,平静的底下仿佛酝酿着惊涛骇浪。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很好?”
第133章
“我……”
厉潮张了张嘴,整个人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靠在墙上。不止手,连他的上半截身子都开始痉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可笑极了。
最终,他缓缓垂下了头,嘴唇蠕动着,从里面挤出来两个字。
“抱歉。”
“抱歉?”
青年的声音很平稳,平稳到像是在诉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跟谁说抱歉呢?跟我?还是跟你自己?”
他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地把手里的药瓶放回了他手里。
“厉潮,你觉得你这么做很伟大吗?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感动,甚至还要哭泣着赞颂你伟大的爱情?”
“我不是……”厉潮终于感到有些慌了。他踉跄着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拉住宋时眠,却被他躲开了。
他的手就这样垂在半空。
清晨的冷空气让他的指尖一点点变僵硬,可随之而来的是药物副作用带来的痉挛。
狼狈地在他面前跳动着。
“厉潮……”
他听见青年又开口了。
“我并不需要你的委曲求全。”
“如果你觉得你需要一步步的隐忍、退让,甚至迁就我才可以换来我的爱,那我想,我们的关系可能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厉潮猛地瞪大眼睛,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全部退去。他苍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抓住宋时眠的衣角,语无伦次的解释。
“不是的眠眠……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宋时眠垂下眼,看着男人疯狂跳动的指尖,“不伤害我的代价就是伤害你吗?”
他伸手扯下他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像是平静的湖面终于忍不住爆发。
“厉潮,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我……”厉潮弯下腰,猛地咳了几声。
“我爱你,我只是不想伤害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吃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眠眠,你不要不要生气好不好?”
“更不要……”
他颤抖着,连说出那几个字都感到害怕。
“更不要离开我。”
厉潮的手一次次被他扯开,他又固执地一次次拉上去,像是拽住他仅有的一根浮木。
终于,宋时眠不动了。
厉潮张嘴,刚想露出一个笑,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砸下了一滴滚烫的液体。
他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手背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给烫到,连同心也烫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他遍体身寒。
他无措地松开手。
“眠眠……”
宋时眠别过脸擦掉眼角的泪,然后站了起来,“我们互相冷静一下吧。”
……
何灿是被宋时眠的电话吵醒的,她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多。
“抱歉学姐,这么早打扰你,但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去处。”
何灿打开门,宋时眠穿着睡衣可怜兮兮地站在她家门口。外面还下着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睡衣都湿了大半。
她一把把人拽回屋里,“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样子跑来我这边?”
宋时眠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吵架了,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就想到你了。”
“吵架了?”何灿微微拔高音调,睡意顿时醒了大半,“你们俩竟然还会吵架?前两天你过生日,我还看见你家那位在暗戳戳的秀恩爱,这才过去几天?”
宋时眠故作老成地叹气,“哎!一言难尽。”
何灿,“……”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套男士睡衣递给他,“这衣服是上次我爸来我这里买的,被我洗过了,是干净的。你赶紧去洗个澡,洗完了再说,省得到时候感冒。”
宋时眠被她推搡着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何灿前脚将刚把人送进去,后脚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心道果然如此。
给他打电话的是厉潮。
“抱歉,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眠眠是去了你那里吗?”
何灿揉着眉头想,在不工作的时间处理老板的私生活问题,年终奖可以多发一点吗?
“是在我这里,你们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吵架,宋小狗穿着睡衣就跑我这来了,身上都淋湿了。”
“抱歉。”男人的声音低低的,“是我的错,我惹他生气了。”
何灿往浴室看了眼,“那也别让他一个人大半夜跑出来呀!他在这边举目无亲的。”
“他不听我的,执意要出来。我跟他说我自己走,让他留在家里,他也不肯,非说什么那是我的家,不是他的。我让他穿好外套、带着伞出来,他也不愿意,然后就这么淋着雨打车走了。”
“……”
何灿嘴角抽了抽,完全没想到这是自己印象里沉稳可靠的学弟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时候的厉潮完全没有白日里训她的那股凌厉劲,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微弱的恳求。
“抱歉学姐,给你添麻烦了。我在网上买了药,再隔十分钟应该能送到你家,到时候你让他吃了药再睡吧。”
何灿没忍住问他,“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吵架?”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是我的问题,我会跟他道歉的。”
……
何灿拿药回来的时候宋时眠刚好洗好。她举着药盒看了看,朝他道,“洗好了?来,把这个药吃了。”
宋时眠擦着头发往她那边看了一眼,“你哪里来的药?”
何灿面不改色,“这不是看你被雨淋了,用手机叫了个跑腿买来的。你还别说,今天的跑腿还挺快。”
她抠出两粒药,又用杯子接了杯温水递到宋时眠手里,“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吃,吃完去休息。”
宋时眠接过杯子和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看着手里的药粒,神色恹恹的,不说话,也不吃。
何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干嘛呢?发什么呆?不吃药等着我明天送你去医院吗?”
宋时眠这才张嘴把药吃了。
胶囊明明没什么味道,他却品到了一丝苦涩的感觉。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何灿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什么关系,用得着说抱歉吗?”
“你跟学姐透个底,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如果真的是,哪怕冒着被开除的危险,我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宋时眠端着杯子喝了口水,“他没欺负我,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
何灿问他,“那我方便知道吗?”
宋时眠沉默着没说话。
“得。”何灿拍了下他的肩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就不掺和了。”
她瞧着青年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痕迹,心里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看出来了,不是什么不要紧的大事。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把头发吹干赶紧去睡一觉。”
宋时眠抬头看她,“那你呢?”
何灿掏出发绳把头发绑起来,“打工人当然是去上班了。我看你这副样子也不适合上班,请假了吗,”
“请了。”青年坐在沙发上乖乖的点头,然后又垂着脑袋闷闷道,“你别把我在你家这件事告诉厉潮。”
何灿撩袖子的手顿了顿,心想他问晚了,男人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了,我不会把你在这的事告诉他的。”
眼看她转身就要走,宋时眠脑袋一抽,喊住了她。
何灿扭头看他。
只见对方小心翼翼地伸手比了个手势,“其实不用替我瞒得那么死的,你可以告诉他一点点……”他动了动手,“就这么一点点就行。”
何灿嘴角抽了抽。
宋时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喝完了一杯水。
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现在的他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厉潮伸手去够药瓶的画面,一会儿又是男人望着他祈求的目光。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明明在相爱,可为什么他却成了爱情里需要迁就的那个人?
一方面,他心疼厉潮的行为。另一方面,他也恨他这种行为。
如果他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话,那么他宁愿自己从未认识他过。
或许是药效上来了,宋时眠在何灿收拾出来的房间沉沉睡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那两颗药没起到什么作用,他起来的时候嗓子又疼又哑。
他拿着杯子去饮水机边接了杯热水,喝水的时候拿出手机翻了翻,上面全是厉潮给他发的消息,其间还夹杂着一条何灿发给他的。
【给你点了外卖,放门外面了,醒的时候记得去拿一下。】
他又翻了翻厉潮给他发的那些消息,全是道歉的话。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放下手机不做理会。
认错倒是认得比谁都快,只可惜,死不悔改。
门口的外卖温度还是热的,宋时眠将外卖提回来放在桌子上打开,当看见有些熟悉的菜品时他顿了顿,然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吃完后,他的表情有些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蠢,但还是把里面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拿起手机给厉潮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
“你好医生,请问你现在在忙吗?”
“没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时眠问他,“你最近有给厉潮开药吗?”
“自从之前决定让他不要服用药物后,我就再也没有给他开过药了。”医生的声音里带着疑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时眠的声音往下沉了沉,“我发现他最近又开始吃药了。”
“怎么会!”医生惊讶道,“他吃的是什么?”
宋时眠将白色药瓶上看到的仔细描绘给医生。
医生听完后也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开口。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药,它的药效比我开的那些更好,但同样的,带来的副作用也更大。”
“当初他让我给他用那个药,我拒绝了,给他开更为温和的药,没想到他……”
“我知道了……”宋时眠很轻地应了一声“我可以问一下那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吗”
“会变得格外的嗜睡,每天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大脑也不怎么清醒。更重要的是,如果长时间服用的话,可能还会伴随一定的躯体化,也就是心悸、手抖等……”
说到这里医生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之前就跟他聊过,我给他开的药已经不太能压制住他的病情了。估计是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所以让他选择服用另外一种药,难怪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发过病。”
“我了解了。”宋时眠张了张嘴,“谢谢你。”
“不用谢我。”医生道,“说来也是我没用,都没能帮到你们。我的建议是,让他立即停止用药,再让他这么吃下去,人都要吃傻了。”
“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些头疼的叹气,“长时间压抑病情,一旦停用的话,我估计他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预估的事。”
“他会伤害别人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但根据以往的心理诊断来看,厉先生伤害别人的可能性比较低,不过你就不一定了。”
“与其担心别人,宋先生,我建议你应该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第134章
下午的时候,何灿又给宋时眠打电话。
“我手里头的工作还差一点,可能今天晚上要加班,我给你点了外卖,到时候记得去拿。”
面对她的投喂,宋时眠很是不好意思,“其实我自己点就可以了。”
“没关系,顺手的事。”
何灿那边估计在忙,匆匆交代了他两句就挂了电话。
而宋时眠则安静地待在客厅,他盯着手机里厉潮发给他的那些消息,垂着眼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六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宋时眠起身走到门边,他透过猫眼往外面看,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外卖员。
想来应该是何灿给他点的外卖到了。
他打开门,等看清门外外卖员的装扮后愣了一下。
送外卖的人穿得实在怪异。除去那身常见的外卖服装,他的整张脸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眼睛都戴上了一副眼镜。
对方是个男人,生得很高,宋时眠站直身体也才够到对方的肩膀。
见他出来,那人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一般仓皇地低下头。
他将手里的外卖递到宋时眠跟前,说话时,语调有些怪异。
“你……你的外卖。”
宋时眠低头,安静地看着拿着外卖的修长指尖。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接了过来。
他提着外卖转身朝屋里走去,就在他即将关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等等”。
他扭头,看着站在走廊里穿着怪异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然后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去,结结巴巴开口,“下……下雨了,夜里温度低,先生记得保暖,不要着凉了。”
宋时眠的嘴角无声勾了一下,然后又飞快落下,仿佛是场错觉。
他冷着脸说了声“谢谢”,然后当着男人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在门合上的瞬间,宋时眠就打了个格外响亮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提着外卖去了餐桌。
里面的菜依旧是他喜欢的,他拆掉一次性筷子,戳了戳蓬松晶莹的米饭。
“真是的,要伪装也不伪装得像一点。”
他塞了口米饭到嘴里,脑袋里回想着跟医生最后的对话。
“那你说,我之前提议的办法还有用吗?”
“心理疾病是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我无法跟你确保这个方法有没有用。站在患者的角度,我会建议!你试一试。但如果站在你的角度,宋先生,你知道的,我们无法预估一个精神类疾病的患者会做出什么事。”
宋时眠安静地吃着晚饭,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整个过程他都格外冷静。
冷静地吃好饭,又冷静地吃了几颗感冒药,翻出自己昨天穿过来的睡衣。
他换上睡衣,把何灿的家里打扫干净,甚至把垃圾都带走了。
宋时眠提着垃圾站在门口给何灿发消息。
【学姐,多谢你昨天晚上的收留。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跟厉潮谈一谈。我手机昨天晚上不小心磕坏了,我打算送到店里修一下,如果联系不上我,不要担心。】
他打完字后,看着手里完好无损的手机,想了想,还是选择关机。
最后,宋时眠看着跟前空无一人的电梯缓缓吸了口气,拎着垃圾走了进去。
天空还在飘着毛毛细雨,一夜风雨过后,路边的枯叶一层叠着一层。秋风萧瑟,行人过往匆匆,偶尔会有人朝穿着睡衣的青年投去几分奇怪的目光。
宋时眠没在意这些目光。他搓了搓手,没着急回家,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走着走着,他的余光看见了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的男人。男人一身的黑,脸上戴着个口罩,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天空中的小雨渐渐有下大的趋势,宋时眠拐了个弯,进了个没什么人的公园。
公园的植被很茂盛,再加上没什么人,显出几分清冷幽静来。
宋时眠挑了挑,选了个格外偏僻的亭子进去躲雨。
亭子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下,明明天还未黑,可亭子里光线暗淡,仿佛已经陷入了黑夜。
亭子中间放着一张石桌,桌子旁有椅子,他选了个背对着来路的椅子坐下,用手枕着下巴,盯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不说话,也不回头。
时间一分分的流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宋时眠枕着下巴听着雨声,有些昏昏欲睡。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不急不缓的,每一下仿佛都踩在了他的身心上。
听着这声音,宋时眠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过去。
终于,那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
下一秒,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哪怕宋时眠早有预料,可猛然被拍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醒。
他支起上半身,在回头的瞬间,一只手拿着手帕精准地捂在了他的口鼻上。
辛辣而浓烈的气体顿时涌入他的鼻腔,宋时眠被呛得险些要昏厥过去。
他心里有些抓狂。
毕竟,在他的设想里,他既然一个人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捂在他嘴巴上的好歹也是什么迷药之类的。
结果,他等了半天,甚至都做好了心里准备,结果一闻,、那手帕上的味道分明就是香水。就这直冲天灵盖的味道,少说也有半瓶。
真的,在那一刻,宋时眠宁愿闻没什么有害成分的迷药,也不愿意被半瓶香水堵住鼻子。
哪怕他被呛得想要疯狂打喷嚏,可还没忘记自己此刻是名敬业的演员,于是他假装在男人手里挣扎几下,顿时脑袋一歪,靠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扶着他肩膀的男人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晕得这么快。
他拿开手帕,垂眼看着毫无防备靠在自己怀里的青年,眼底的情绪晦暗一片。
最终,他的手还是缓缓伸向了怀中人的脸庞,他用指尖细细描绘他脸部的轮廓,露出一个阴翳古怪的笑。
“宝贝,无论你怎么跑,最终都逃不出我的手……”
“阿嚏!”
突然响起的喷嚏声打断了男人残忍的话,宋时眠靠在他怀里,浑身变得僵硬,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缓了几秒后,他实在忍不住,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不敢睁开的眼睛是他对这场戏份无声的坚持。
在他打完喷嚏后,空气变得有些沉默。
最终男人弯腰抱起他,带着他走出了公园。
秋天的夜晚降温降得厉害,穿着睡衣的宋时眠早就冷得不行,男人的怀抱宽厚温暖,再加上他出来前吃了药,本来是想装晕的,结果靠在他怀里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被熟悉的黑暗覆盖。
宋时眠试着动了动手,结果不出意外,他的手也被绑住了。
这熟悉的黑暗,熟悉的捆绑,让他不得不回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经历。
果不其然,几秒后空气里传来一些稀稀疏疏的动静,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最终,脚步声停在了他跟前。
下一刻,他的下巴就被人捏着,被迫着抬起头。
熟悉的阴冷气息迫近他,男人的目光浓稠又黏腻。
“醒了?”
宋时眠张嘴想说话,可刚一张嘴,顿时发现自己的嘴也被堵着了。
“想求饶?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今天在这里,哪怕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帮你。”
宋时眠听到了男人上床的动静,他感觉到男人叉开腿跪在了他跟前,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近到他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有些杂乱的心跳声。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男人压着眉,盯着躺在自己身下的青年。
“生了这么一张漂亮的皮囊,难怪要出轨。”
宋时眠微微瞪大双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惜他的嘴被毛巾堵住,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呜呜”两声。
“怎么?你的老公满足不了你吗?就这么饥渴,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青年微微涨红脸颊,脸上闪过羞愤的神情。
男人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脸上的神色很冷。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他对你还不够好?他那么纵容你,结果呢?得到了什么?”
宋时眠用舌头把嘴里的毛巾顶出来,他张嘴呸了一声,解释道,“我没有……”
修长的指尖挤进湿润的口腔,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
“既然犯错了,就要乖乖受罚。”
宋时眠神色微怔。
还没等他回过神,他听见空气里传来咔哒一声,那是皮带解开的声音。
下一刻,他就被拽着脚踝往前拖。
“既然这么喜欢别的男人,那今天就让你尝个够。”
他扣着青年的手,眼底下是一截白得晃眼的腰,再往下,就被他的黑色衣摆盖住。
男人眼底暗芒更甚,眼神带着几分露骨的扫视。
“现在,让我们来玩个游戏。”
青年的脸被热气熏成一片粉白,闻言也只是茫然地歪了歪头。
男人弯腰靠近他,说出来的话直白又下流。
“宋先生奸夫这么多,对每一个应该都了熟于心了吧?”
“那宋先生好好猜一猜,正在上你的人究竟是谁。”
第135章
宋时眠呆在原地,像是还没从他说的话里回过神。
缓了几秒,他挪着屁股往后退了退,在黑色丝绸下的脸由粉慢慢转成白。
“你、什么意思?”
男人就这么看着他,眼底显出几分冷酷和残忍来。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宋先生不是喜欢勾搭吗?今天就让你勾搭个够。”
他话音刚落,宋时眠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一只手按住,他所有的惊呼声都被唇舌堵了回去。
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青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男人压在床上无情地侵犯。他的眼睛被蒙着,手被绑着,从心底升腾起来的热气让他全身布满一层细汗,整个人汗津津的,透着一股异常的香。
在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宋时眠被迫着被探索、被深入。他双眸失神,大脑变得一片混沌,像是无力招架无情的风雨一般,整个人变得泞泥又狼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后颈上按下一只手,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告诉我,现在是谁?”
什么是谁?
宋时眠懵了几秒,没听懂他忽然蹦出来的问题。
很显然,他的沉默惹恼了男人,后颈上的那只力道骤然加重,同时还被咬了一口。
宋时眠被疼得“嘶”了一声,大脑短暂地清醒了下,终于回想起男人之前的问题。
“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现在是谁。”
明明就只有一个人,这让他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可男人不依不饶,“眠眠可真狠心,你不是说最爱我了吗?怎么转头就忘了我?”
宋时眠发出一声哭泣的长吟,眼尾的泪终于挂不住坠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
他胡乱道,“厉潮,你是厉潮!”
“猜错了。”
头顶传来男人古怪的笑声,“那我要怎么罚你好呢?要不罚你再多吃一点?”
宋时眠一点也不想吃。
他勾着男人的手臂,后背被他的指甲带出好几道长长的血痕,“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你放了我好不好?”
“怎么会不知道呢?”相比于他的崩溃,男人的语气却很温柔,“眠眠不是说最爱他吗?怎么可能会连他是谁也不知道?”
“我把他们关了那么久,久到他们谁也不敢在你跟前闹腾,结果你反而在怪我,既然你这么想见他们,又怎么会连他们是谁都认不出?”
宋时眠终于体会到医生给他的劝告是什么意思了。
厉潮的确会搞死他。
但是是在床上。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男人的神色忽然一变,弯下腰亲了亲宋时眠的额头,低声开口,“刚刚的我真是太坏了,眠眠都这么辛苦了,还说些惹你伤心的话。”
宋时眠被他亲得有些意乱神迷,思绪混混沌沌的,顿时就被他牵着走了。
他没由来地感到了委屈,“你太坏了。”
“嗯。”男人依旧温柔,“我的确太坏了,那我给眠眠道歉好不好?”
“道……道歉?”
“赔礼道歉,那就……”他顿了顿,“换一个让眠眠更舒服的姿势吧。”
“呜……”
宋时眠哭得更大声了。
可男人落在他背上的吻依旧是温柔的,“那眠眠猜猜,现在是谁?”
“……”
“又猜不出来?”男人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也很想帮你的,只可惜眠眠不争气。”
泪水将黑色的丝绸晕出一团深色的印记,青年的脸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空洞,到后面,他几乎是瘫软在男人怀里。
他可怜巴巴地揪着男人的手臂,明明对他造成伤害的是他,他却下意识地寻求始作俑者的庇护。
“我、我的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实在是可怜极了,男人低下头卷掉他脸上的眼泪,“可学长还是错了呢,错了就要认罚,这还是你教我的道理。”
说着他凑近宋时眠,低声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听完后,青年脸上的燥意更甚。
……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人的脾气都不知道换了几个,宋时眠终于从惨痛的教训里顿悟了。
他抓着男人的肩膀,泪水和汗水一并淌下,搭在床沿的小腿一抽一抽地跳动。
他的手往上移,扯着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扯起来,哑着声音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学弟对不对?我的大学学弟?”
他话音一落,男人的眉眼骤然冷了下去,手上的动作越发的不留情,“学弟?眠眠很喜欢他吗?和我在一起都忘不了他?”
“呜……”
又猜错了。
在男人欺身压住他的时候,已经没了存货的宋时眠脑袋灵光一现,制止男人的动作。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大声道,“你是我的高中学弟对不读?”
男人终于笑了出来,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哥哥真棒。”
他又问,“那你最喜欢谁呢?”
宋时眠自然不会作死到选择别人,“自然是你了。”
男人终于满意了。
接下来又换了个人格。
有了经验的宋时眠这会终于不会答错了,毕竟每个人格的性格都不一样。
不过,每个人格在最后都问他一个问题——
“那你最喜欢谁呢?”
宋时眠无一例外都是你。
到最后,宋时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次,他觉得他哪怕是块海绵,也挤不出一滴水了。
而在他混混沌沌之际,感觉到有人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像一个珍宝一样被拥抱着,力道温柔里带着隐忍的克制,几秒后,一个下巴落在了他肩上,像是把全身心都交付在了他身上。
两人就这么静默无言地待了会,谁都没说话,气氛倒是比之前都融洽了许多。
宋时眠不等对方问,自己先开了口,“厉潮……”
厉潮把头埋在他肩颈,很轻地应了声。
“抱歉。”
宋时眠软在他怀里几乎快要睡过去,闻言也只是眼皮颤了颤,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要跟我说抱歉?”
厉潮看着他满身的痕迹,伸手将他脸上的丝绸扯下,“抱歉,我不应该这样对你。”
“厉潮……”宋时眠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你不用跟我说抱歉,我是个成年人,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那么相应的,造成的后果也是我应该承受的,这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不是我……”
“没有可是厉潮。”
宋时眠看着他,“这是我自己选的。”
“如果你还是不清楚,那我换个更直白的说法——”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上一刻他累到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下一刻他却主动抬起头亲了亲男人的唇。
“所以你不用对我的行为感到抱歉,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我老是往你跟前凑。”
厉潮张了张嘴,“这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
宋时眠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还是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臂,耐心出奇的好。
“其实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的,我那天不应该那么说你,说你在迁就我。我只是很生气,我们明明是夫夫,也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擅自做决定。”
“我……”厉潮揽紧他的肩膀,“抱歉,的确是我错了。”
他总是习惯性地想把一切都扛下来。他隐忍成了习惯,不麻烦别人也成了习惯,所以导致他忘了,可能对宋时眠来说,不麻烦他才是对他最大麻烦。
宋时眠伸手扣住他的手,“那你不问我问题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厉潮的身体微微僵了僵,“什么问题?”
宋时眠歪倒在他怀里,慢吞吞道,“不问我最喜欢谁吗?”
厉潮没吭声。
过了会,他伸手盖住青年的眼睛,“睡吧,明天再说。”
宋时眠任由他盖住自己的眼睛,纤长的眼睫扫过手心,带来细微的酥痒。
他缓缓道,“我最喜欢你。”
“不是为了应付才说的答案,而是在慎重的思量下才得出的结果。”
盖着他眼睛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宋时眠抬手拉开厉潮的手,男人冷峻的面容倒映在他眼底,表情算不上好看。
在他的目光下,厉潮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容,“眠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
宋时眠认真道。
“你为什么就确定我不喜欢你?”
“我……”
厉潮动了动嘴唇,感觉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自己所有的狼狈都无所遁形。
最终他躲开了宋时眠的眼神,别开了脸,自嘲般地开口。
“我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差劲的那个,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哪里差劲了?”宋时眠问他。
还不等厉潮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因为你没有高中生人格的活泼和热情,没有大学时期人格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你不像默默窥探我的路人那样大胆,甚至当邻居的时候都没有邻居的果敢……”
“你想干的,你不敢干的,除了你,别的人格都能做到。你多没用啊,聚集了一身的缺点,优柔寡断,懦弱胆小,这样的你,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厉潮默默垂下头。
宋时眠于是又伸手捧起头的头,他支起上半身,定定地看着他。
“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懦弱胆小也好,优柔寡断也好,我都喜欢。因为这才是厉潮,是那个我在高中遇到的小胖子。”
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而不是拥有某项特质的你。”
第136章
当天晚上宋时眠的告白有多深情, 第二天坐在办公室搓鼻涕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万万没想到,哪怕他吃了药,可还是避免不了的感冒了,桌子上的纸巾都快堆成小山了。
同事端着热咖啡从他身后路过,打趣他,“时眠这两天是去干嘛了?请了两天假不说,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宋时眠埋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没、没什么,就处理了下家里的事。”
同事走到他对面坐下,脑袋从电脑旁边歪了过来,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笑得格外暧昧。
“那小宋记得把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也处理下,毕竟组长见不得这种到处秀恩爱的行为。”
宋时眠先是一愣,然后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脸色爆红。
对面的同事见他这样,笑着收回了脑袋,“年轻就是好。”
宋时眠把桌子上的纸巾都收到垃圾桶里,端着还剩一半水的杯子跑到了茶水间。
镜子里的青年神色一片萎靡,眼底挂着青黑,鼻尖被纸巾搓得通红,怎么看怎么狼狈。
他往自己的脖子上看了看,今天穿的高领毛衣被蹭开了点,露出里面青紫一片的痕迹。
不仅是脖子那块,从脖子到脚踝,他的皮肤就没一处是好的。
要不是组长发消息问他是什么样重大的事值得他一个新员工连请两天的假,他今天决计不会顶着这幅模样来上班。
宋时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了一句话来表达他此刻的状态。
被过度使用。
他再次把衣领拉好,确保别人不会看见脖子上的痕迹后才又端着水杯溜达回去。
他昨夜睡得本来就晚,再加上感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看着英文字母感觉在看小蝌蚪打架。
还好今天的工作不多,他勉强能应付得来。
因为工作不多的原因,同事们工作完了都聚在一块小声的聊着天,宋时眠听着他们聊天的声音昏昏欲睡,就在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下彻底清醒了。
他伸手去抽纸巾,结果摸到了一个空包装袋。他包装袋丢垃圾桶里,一回头发现一盒新的纸巾递到了他跟前。
是刚刚跟他说话的那个女人。
宋时眠接过跟前的纸巾,跟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女人笑咪咪的,“小宋啊,你这两天是跟家里那个闹矛盾了吗?”
宋时眠抽纸巾的手顿了顿,抬眼往女人那边看了眼。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他没在她眼里看到什么恶意。
“一点小事,不过现在解决了。”
“这样啊……”女人又道,“我前几天看见你上了一辆黑车,那是你老公的吗?”
宋时眠才刚入职没多久,对翻译社的很多业务都不太熟,虽然翻译社不提倡加班,但他下班会自己多留一会,多了解一下翻译社的业务,所以他一般都是最后走的那个人。
下班是厉潮来接的他,但他走得晚,没什么人看见,没想到却被对面的同事看见了。
女人解释,“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生活,只是那天忘记拿东西,回到翻译社就看见你上了他的车。”
“那车很贵吧?我老公痴迷车,我偶尔看他在看视频,里面就有你老公正在开的这辆车,据他说,这辆车已经绝版了,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
宋时眠那时候眼睛看不见,没考虑过开车和考驾照这种事,所以对车都不怎么关注。
厉潮之所以开那辆车是因为他们买的大众被男人送去保养了,随便从车库里找了辆开的。
那车黑漆漆的,看着笨拙又沉闷,宋时眠完全不知道会这么贵。
在女人探究的目光下,他抬起杯子喝了口水,“那不是我丈夫的车,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就想装一下,跟一个富二代朋友借的车。”
听他这么说,女人明显变得更开心了。
“我就说嘛,我们小宋看起来这么简朴,怎么可能会是有身份的人。”
身上穿的那件毛衣就可以抵半年工资的宋时眠低着头又默默喝了口水。
“小宋啊……”女人明显对他更亲近了,“我上次虽然匆匆一瞥,但看你丈夫长得还可以,这男人啊,都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她看着宋时眠,才想起来他也是个男的,话顿时又拐了个弯,“这有的男人啊,都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你家那个那么好看,你可要小心点。”
宋时眠翻出早上被厉潮塞到包里的感冒药,他挤出胶囊,笑了下,“还好吧,我家那个应该不至于。”
“怎么会不至于……”女人拖着椅子坐到他身边,“姐不是在质疑你们的感情,只是时间久了,这些事谁能说得清呢?”
“我也不是想挑拨离间,只是我活得久,见得多。你看你,光看脸的话,多帅一小伙,只是这衣服穿得……”
女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男人最看重面子了,哪怕嘴上不说,但家里人拿不出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嫌弃的。”
终于,她说出了最想说的,“要不,你改改你的穿搭?”
宋时眠准备去接热水的动作一顿,他低头,看着早上男人给他套上的衣服。
棕色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白色裤子,男人甚至还塞了件深色牛仔外套给他,宋时眠嫌热,没穿。
好像是挺恶心的……
宋时眠穿衣服很随意,一般来说是什么简单穿什么,后来和厉潮结婚后,他的衣服搭配就交给男人了,直到工作了也没改变。
他上班穿的衣服都是男人给他挑的。
也不知道男人存的什么心理,给他挑的那些衣服款式老气,颜色沉闷,比起在翻译社上班,他穿得活像一个工科宅男。
愣是没一个小姑娘和男人对他表现过非分之想。
见他沉默,女人鼓起勇气道,“你看你,每天穿那么沉闷,话也不多,这时间久了,对方肯定会腻。这夫妻啊,虽然没有谈恋爱那么腻歪,但适当的情趣还是要的。”
宋时眠愣了愣,手里的杯子差点没端稳,“情趣?”
女人以为他感兴趣,“是啊,情趣。别看我年纪大,我知道的很多的,他们还有种说法,叫、叫什么cosplay……”
宋时眠涨红着脸,“我们不是那种……”
女人打断他,“别害羞嘛,你越害羞越抓不住老公的心。我老公前段时间还跟我说想看我穿校服,跟我重温我们的高中生涯呢,还说什么要把那时候没做的事补上……”
宋时眠告别女人来到茶水间,他打开热水的开关,看着水流下,思绪缓缓被抽离,不知不觉开始发起了呆。
直到水溢出来烫到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心爱的大众保养回来了,厉潮一下班就开着车去接宋时眠。
昨天过后,两人变得比之前还要腻歪。宋时眠才坐上副驾驶,男人那颗毛茸茸的头就凑了过来,他捧着宋时眠的脸亲了口,黏黏糊糊道,“最喜欢哥哥了。”
今天出现的明显不是主人格。
宋时眠伸手揉了把他的头,放任自己瘫倒在椅子里,“最喜欢我?那听我的话吗?”
“当然听。”
“那周末的时候你来找我好不好,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完后,男人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
周日那天是个晴天,白云像棉花糖一样层层叠叠的堆砌,木芙蓉大朵大朵的开。
厉潮沿着种满木芙蓉花的墙往前走,另一边的梧桐树叶几乎快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直指苍穹。
当木芙蓉到尽头时,他也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A市一中。
厉潮站在学校门口,抬头往前面看去,阳光落在他眼皮上,干燥温暖。
保安亭的保安看见他,探出脑袋朝他道,“是来参加运动会的家长吗?过来填过资料就可以进去了。”
说着把一份表格放在台子前。
厉潮走上前,按照宋时眠给的信息把资料填了。
保安接过看了眼就开门放他进去了。
阳光灿烂,田径场里喧闹的声音几乎快把学校的顶给掀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从他跟前匆匆跑过,然后又回头看他。
厉潮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有些恍惚。
下一刻,他的手机响了。
“这位家长,请问你进学校了吗?”
厉潮抿了抿唇,“进来了,哥哥,你让我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宋时眠在电话那头笑了声,“不是跟你说了吗,来参加今雨的运动会。”
不等厉潮回答,宋时眠飞快道,“我在高一十三班,二楼最里面那间,你来那里找我吧。”
厉潮只能朝他说的高一十三班走去。
道路两边是高大的香樟,哪怕已经到了深秋,可树叶依旧翠绿,连阳光也透不进来分毫,学校领导的声音通过话筒响遍校园。
“微风拂面,在这个金秋十月的季节,在飘扬的五星红旗下,我们将迎来……”
伴随着领导抑扬顿挫的声音,厉潮找到了高一的教学楼。
“我们迎着骄阳,永不言败,我们面对……”
他上了二楼,找到最后一间教室,抬手推开门。
“而那些热烈又勇敢的瞬间,终将会汇聚成青春最沸腾的章节……”
咔哒一声,教室门被关上,操场上领导的声音如潮水退去,世界恢复了安静。
可厉潮的心却开始了沸腾。
第137章
教室里窗帘都被拉上了,深蓝色的窗帘将教室渲染成暗沉的蓝色调,桌椅被拖拽出凌乱的痕迹,上面布满了灰尘。
这是一间废弃的教室。
厉潮站在门口,在昏暗的光线里抬头。他目光越过桌椅,像是穿过他兵荒马乱的青春岁月,落在坐在最后一排桌子上的宋时眠身上。
青年身上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头发被他放了下来,柔顺地搭在眉梢,手臂斜斜地撑在桌子上,双腿悬在空中,笑起来的时候眉目清浅。
有那么一瞬间,厉潮仿佛看见了留在他青春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十七岁的宋时眠。
宋时眠跳下了桌子,他拍了拍手,和站在门口的厉潮对视上。
他微微挑眉,语气慵懒随意,“你找人的速度也太慢了,厉同学。”
厉潮喉结上下滚了滚,没说话。
宋时眠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他伸手拉开窗帘,阳光在一瞬间骤然涌进,整个教室瞬间被照得亮堂堂的,尘埃在金色的光影里起舞。
他走到厉潮跟前,微微仰着头看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厉潮张嘴,声音有些艰涩,“你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
宋时眠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脑袋,“什么穿成这个样子?这是校服,我不穿这样穿什么样?”
“倒是你……”宋时眠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厉同学,罔顾学校的规章制度,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学校,真是胆大包天,还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他走到讲台上,从里面掏出一套校服塞进厉潮怀里,“喏,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厉潮抱着怀里的校服,整个人怔怔的,像是没缓过神来。
宋时眠拽着他出了教室,把他推到了旁边的厕所里,“愣着干什么,赶紧换啊,不然就迟到了。”
厉潮提线木偶一样的在厕所里换了衣服,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跟宋时眠一样的黑白校服。恍惚间,他有种好像自己跟宋时眠还在读书的错觉。
操场上的呐喊一声盖过一声,宋时眠拉着厉潮穿过种满香樟的大道,穿过开满桂花的小路,在十月盛放的骄阳里,朝着人声最鼎沸的地方走去。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他们汇在人群里丝毫不显得突兀。
厉潮被宋时眠拽着走,他的目光停留在宋时眠身上。看他身上落满阳光,看他眼底闪烁星光,好似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他的心忽然变得滚烫,心脏跳动得很快,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妙的梦境里一般感到不真实,可手心相贴的温度却在告诉他——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操场里正在进行长跑,跑道两边挤满了加油的学生,宋时眠拉着厉潮挤进人群里。
他们穿得跟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哪怕已经二十多岁了,可看着一点也不显老,只不过优越的外表还是引得周围的学生频频注目。
宋时眠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目光,他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扭头问站他旁边的厉潮,“你猜谁会是第一名?”
长跑的赛程已经过半,此刻正是冠军角逐的时候。
厉潮看了看,回答他,“三号吧。”
“怎么会是三号?他差前面两个那么多。”
厉潮道,“他在蓄力。”
果不其然,在最后半圈的时候,三号忽然加速了。他像疾驰的风,仰着头超过了前面两个人,第一个到达终点线。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欢呼声。
宋时眠抓住厉潮的手,神情兴奋,“被你说中了,真的是三号,厉潮,你好厉害!”
被他的神色感染,厉潮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其实很容易就看出来,前面两个人虽然看似在前面,可气息已经不稳了,三号看似在后面,可明显还有余力。”
“我不管……”宋时眠道,“你就是很厉害。”
青年笑着在他身边强调,“无与伦比的厉害。”
阳光在他眼底晕开,风从头顶掠过,欢呼声如潮水退去,时光被拉长、变形,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宋时眠跟很多年前的那个厉潮说——
“在我心底,你就是无与伦比的厉害。”
几个女生推搡着靠近宋时眠和厉潮,她们看了看,最终选择看起来面善的宋时眠下手。
“你好,同学,请问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宋时眠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朝厉潮看去,后者则缓缓抿起唇。
“抱歉。”宋时眠笑着温声道,“如果我给你们联系方式的话,我旁边这个人会不开心的。”
几个女生的视线往两人中间来回扫视了几下,然后缓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们不会是……”
宋时眠抓着厉潮的手,竖起手指朝她们“嘘”了一声,眼底荡出清浅的笑意,“别往外说哦。”
“我知道、我知道……”刚刚要联系方式的女生捂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道,“你们是哪个年级的?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你们?”
宋时眠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敏锐,他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们是外校的,偷偷跑进来玩的,别往外说。”
女生再次了然的点头。她就说,如果她们学校有这么帅的小哥哥,她没道理不知道。
几个女生走了后,厉潮问宋时眠,“为什么要跟她们那么说?”
“我说什么了?”
他伸手勾了勾宋时眠的手指,“说我们是一对。”
宋时眠歪过头看他,“我们不是一对吗?”
厉潮好一会才艰涩道,“可你已经结婚了。”
宋时眠道,“结婚的是25岁的宋时眠,和十七岁的宋时眠有什么关系?”
他迎着日光在喧闹的人群里看着厉潮,举起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现在,十七岁的宋时眠在和刚成年没几天的厉潮在谈恋爱。”
他狭促地朝厉潮挤了下眼睛,“这可是早恋呢,刺不刺激?”
厉潮定定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也笑了。
“是挺刺激的。”
宋时眠问他,“那你想体会更刺激的吗?”
……
比赛还在继续,但宋时眠和厉潮却悄悄离开了人群。
十月已经没那么热了,风里带着凉意,废弃的教室里门窗紧锁,里面光线昏暗,陈旧的桌子在挤撞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只可惜,没人在意。
宋时眠被抱着坐在了桌子上,他双腿垂在男人的两侧,手撑在后面的桌子上,仰着头,被迫承受着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宽大校服下柔韧纤薄的腰肢被男人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箍着他的后脑勺,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吞咽着彼此渡过来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宋时眠才侧过头躲过厉潮蹭过来的唇,他双眸泛着水光,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厉潮侧过身让他靠得更加舒服,他的指尖从宋时眠的唇瓣上碾过。他看着上面沾染的液体,双指交叠在一块摩挲着,直到那点液体被他指尖的温度烘干。
宋时眠忽然笑了声,“你说,别的早恋的同学也会像我们这样吗?”
厉潮也笑了声,连带着胸腔也一块震动,“不止这样,可能还会做别的更过分的事。”
“比如……”
厉潮抬了抬膝盖,不轻不重地碾磨了下,“这样?”
宋时眠弓下腰,眼底的水光更盛,他扣着桌沿,肩胛骨将校服顶出一个弧度,看着消瘦得紧。
“厉潮同学……”他浓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别的学生可不会干这么流氓的事。”
而他嘴里的厉潮同学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脸部的轮廓显得更为深邃,狭长的眼眸里装着看不懂的暗沉,五官清俊冷淡,仿佛校园小说里高不可攀的学神。
在此时此刻,高冷的学神将班里最乖的学生哄骗到了废弃的教室,门窗紧锁,昏暗又脏乱的环境里,乖学生被亲得毫无反抗之力。
甚至还被强迫着做更加过分的事。
眼底这混乱不堪的一幕挑动着厉潮的神经。四周的桌椅乱糟糟的,两人的校服被蹭上了大片的灰尘,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隐藏在心底的那些不堪的、恶劣的想法顿时变得有些无可遁形。
“别的学生会不会干更加流氓的事我不知道。”
他看着宋时眠,面容矜贵冷淡,可吐出来的话却污秽不堪。
“看见哥哥穿校服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想把你推倒,把你压在这脏兮兮的桌子上,扯开你的衣服,把你……”
“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学生,哥哥肯定会害怕被他们听到,如果我力气稍微大一点,那你是不是会忍不住叫出来?叫出来也没关系,最好让那些人都来看看你是怎么被我弄的。”
宋时眠被他说得闭上了眼睛,满脸的羞耻,甚至想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可他才刚抬起手,却听见头顶的男人又开口了。
“可我舍不得。”
厉潮语气平淡。
“我舍不得这么对你,我也不想这么对你。”
他缓缓弯下腰,抱住了宋时眠。
让他那些肮脏欲望低头妥协的是他汹涌又克制的爱意。
宋时眠垂在他身侧的手颤了颤,然后缓缓抬起,圈住了他的脖子。
等到两人离开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运动会的原因,学校这两天不限制学生进出校园,外面的小吃街来来往往的全是学生。
宋时眠和厉潮个子高,走在路上总是最显眼的那个,才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有好几个学生来跟他们要联系方式。
少年少女们总是莽撞又大胆,喜欢就勇敢出击,哪怕被拒绝了也不生气。
宋时眠拽着厉潮进了一家粉馆,粉馆的生意很好,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位置。
“这家店是赵今雨推荐我的,她说这是他们学校附近最好吃的一家牛肉粉馆,看来的确名不虚传。”
就是因为生意太好了,前面两个顾客吃完的汤碗都还没收拾,桌面上看起来油腻腻的。
厉潮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才选择坐下。
“赵今雨?”
“对呀,我表妹,之前去舅舅家你见过的。她在这个学校读,我俩身上穿的校服还是她友情提供的。”
宋时眠倒了杯凉茶递给他,“待会儿吃快点,我们下午还有很多行程呢。”
说是很多行程,其实就是在学校外面闲逛。
路过两台游戏机时宋时眠眼睛亮了亮,拽了厉潮一把,“我们来玩这个。”
那是两台老式游戏机,里面的游戏都是宋时眠的童年回忆。
他找老板兑换了一箩筐的硬币,豪气地把硬币往两人中间一放,“我跟你说,就这游戏,小时候我可是我们小区的霸主,从来没人能赢得过我。”
厉潮坐他旁边挑了一下眉梢,“是吗?那就拭目以待。”
三分钟后,宋时眠看着屏幕面前倒在地上的小人有些不可置信,“这不科学?肯定是因为我太久没玩,操作生疏了。”
旁边的男生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腕,再次投了枚硬币进去,“那要再来一次吗?”
宋时眠抓紧操作杆,“刚刚是我让你的,现在我要拿出我真正的实力了。”
厉潮轻笑了声,没说话。
或许是宋时眠拿出真正实力的原因,这一回合他堪堪险胜。
就这么来来往往打了几回后,宋时眠终于发现了,他根本不是险胜,而是厉潮在让着他。
他顿时有些生气地朝他瞪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两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好几个人,正在观望他们打游戏。
其中一个男生忍不住小声开口,“其实你刚刚那套连招错了,你不应该先放那个的……”
宋时眠看着站在身后的高中生,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气定神闲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伸手往厉潮头顶上一指,“他打游戏可厉害了,你们谁想和他玩?只要把他赢了?我就请你们吃大餐。”
几个高中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的假的?”
宋时眠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当然是真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总不能说谎吧。”
几个女生顿时大声喊道,“让宋子恒来!他打游戏老厉害了,肯定能打得过他。”
几秒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酷酷的男生,他把书包甩给身后的朋友,长腿一迈,顿时就坐在宋时眠刚刚坐的位置上。
还挺有个性。
宋时眠看了眼厉潮,后者也是冷着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为何,他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规则就是三局两胜,谁输了谁就请对方吃饭怎么样?”
两人都没说话,围观的一群人在疯狂鼓掌。
“好!”
于是一场游戏王的争霸就此开始,两台游戏机边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瞧着还真的有点紧张刺激的意味。
随着显示屏里的两个游戏角色打得越来越激烈,宋时眠站在厉潮身后,忍不住喊了声“厉潮加油”。
宋子恒的朋友听见了,不甘示弱也大声的喊道,“宋子恒加油!”
于是一场由打游戏引发的加油争霸也开始了。
哪怕厉潮和宋时眠没有什么朋友,但鉴于两人优越的颜值,女生都往他那边去了。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加油声竟难分伯仲。
“厉潮加油!”
“宋子恒加油!”
“厉潮加油!”
“……”
二十分钟后,宋时眠看着厉潮屏幕上的“KO”两个字原地蹦了一下,“赢了!我们赢了!”
厉潮从位置上站起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抬了抬下巴,眼里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神采,“怎么样?”
宋时眠嘿嘿一笑。
而和他比赛的男生脸色有些臭,“你赢了,你想吃什么?”
“吃的就不用了。”厉潮站在宋时眠身边,他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行为举止里多了几分懒散随意,“你的确很厉害,只不过和我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他说得嚣张极了,只不过非但没引人反感,反而让围着他们的女生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厉潮就这么搭着宋时眠的肩膀,在众人的围观下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
落日熔金,两人的影子在街道上拖曳出长长的痕迹,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走了一会,厉潮放下手,他把手插在兜里,迎着风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笑了一下,“谢谢哥哥,今天我很开心。”
他们走过学校的大门,来到早上厉潮路经的木芙蓉花道。
粉色的木芙蓉大朵大朵的开,空气里飘荡着清浅的花香。宋时眠往前跳了两步,然后转过身背手倒着走,和厉潮面对面。
“只有今天开心吗?”
他们一个前进一个后退,风从宋时眠的发梢带到了厉潮的脸庞。
在风里,厉潮笑了。
“当然了,不止今天。”
走到路灯下的时候,宋时眠停下了脚步。
“停!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厉潮依言停下脚步。
他们中间隔着大约两米的距离,夕阳隐退,时间走到七点的时候,头顶的路灯顿时亮了起来。
光从宋时眠头顶倾泄而下,他沐浴在光里,风扬起他的校服。
“有的话酝酿了一天,直到此刻,我想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告诉你。”
“很遗憾,二十一岁的宋时眠并没有遇到刚满十八岁的厉潮。”
“而在今天,十七岁的宋时眠遇到了十八岁的厉潮。”
“虽然只有一天短暂的相处时光,可我们一起在学校里奔跑过,一起为运动场上的同学加油呐喊过,我们像所有早恋的同学会做的一样躲在教室里偷偷亲吻,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甚至还打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游戏……”
宋时眠伸出手,他摊开手掌心,面对着厉潮。
光在他眼里晕开,像融进了漫天的星光。
“那么……”
“现在这位又高又帅的厉潮同学,这位有八块腹肌的厉潮同学,这位今天打赢了游戏的厉潮同学,这位一共被搭讪了九次的厉潮同学……”
“十八岁的厉潮同学,在现在,在此时此刻,十七岁的宋时眠真挚地向你请求——”
“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无关性别,只关爱情。”
第138章
咚的一下,宋时眠一个没留神,手里的栗子掉进了火炉。
干燥的表皮和燃烧的火焰一接触,栗子瞬间就烧了起来,最后还是陆林手疾眼快地把掉进去的栗子夹了出来。
正在嗑瓜子的何灿看了宋时眠一眼,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宋小狗你干嘛呢?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宋时眠把烧糊的栗子丢进垃圾桶里,又捡了个烤好的栗子。他低着头慢吞吞地剥开壳,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栗子肉。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外面雨声淅沥,三人围坐在火炉前,听着火炉燃烧发出的噼噼声,将深秋的寒意隔绝。
何灿身上披了件薄薄的毯子,整个人卷缩着窝在躺椅上,舒服得都不想动一下,闻言也只是挑了下眉梢。
“是是是……没睡好,你天天都没睡好,一有心事就这么说,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宋时眠,“……”
何灿伸出脚踢了陆林一下,“赶紧给你学姐剥两个板栗。”
陆林前段时间跟着导师去国外跑了趟,回来整个人更黑了,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张脸看起来又黑又红。
他搬着椅子远离何灿,但碍于她的淫威,只能把刚剥好的栗子贡献给她。
“说好的一起来围炉煮茶,合着只有我一个人辛辛苦苦的围着炉子转,你俩舒舒服服的喝茶呗?”
何灿手里拿着贡品,脸上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我刚做的新美甲,怎么可能会拿来剥栗子?”
她往嘴里丢了个栗子,再次看向宋时眠,“倒是你宋小狗,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我看你老公天天去上班红光满面的,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没吵架,也没发生矛盾。”宋时眠低着头道,“反正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何灿撇了撇嘴,“你都不说就说我们不懂,我看你压根就是不想说吧。”
宋时眠没吭声,好一会,他才缓缓道,“其实是关于厉潮的病。”
说起这个,何灿顿时就精神了,她抱着毯子从躺椅上坐起来,“他怎么了?”
火星在宋时眠眼底跳动着,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郁。
他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跟他们简略地说了一遍,“自从我跟他表白后,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人格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消失,你们说,是不是我这个方法不管用啊?”
何灿摸了摸下巴,“按照你的说法,那个人格的执念是没有在高中跟你谈场恋爱,你那天那么做就等于是满足了他的执念,按道理不应该还这样,是不是你漏掉了什么?”
宋时眠捧茶喝了口,缓缓摇头,“不清楚,正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我才感到忧虑。之前跟医生讨论,我们一致认为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可现在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厉潮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林安慰他,“别多想了,说不定是他还没谈够呢?想跟你再多谈两天。”
三人围着火炉探讨了半天,也没探讨出什么来。
到下午到时候,消磨了半天时光的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宋时眠没跟厉潮说自己什么时候回去,但一下楼就看见了他的车。
天空还在飘着小雨,落在脸上又冰又凉,厉潮从车里拿出一件风衣披在宋时眠身上,扭头问何灿和陆林,“天还在下雨,要不我一道送你们回去?”
三人住的地方并不顺路,何灿和陆林自然不好意思麻烦厉潮。
“不用了,我们不顺路,打个车比你送我们方便多了。”
厉潮知道他们大概率会拒绝,所以早就叫了车等着他们,直到将何灿和陆林送走后,厉潮和宋时眠才上了车。
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街上行人很少,显露出几分冬天即将来临的寂静。
厉潮给宋时眠扣上安全带,闻着他身上栗子和奶茶的味道,问他,“好玩吗?”
“还行……”宋时眠将打包的栗子翻了个出来,剥了壳塞厉潮嘴里,“就是围在一起吃吃喝喝,谁叫你临时加班去不了。怎么样,好吃吗?”
厉潮咽下嘴里的栗子,启动车子,“还行,喜欢的话下次我们俩去。”
“那还是算了吧。”宋时眠瘫倒在椅子上,“那么贵,结果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还不如直接去街上买包炒好的栗子。”
汽车安静地从路上驶过,原本变小的雨又开始变大,砸在车窗上,将干净的玻璃溅出朵朵水花。
厉潮歪头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状似无意地开口,“哥哥,我明天不用加班。”
宋时眠靠在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闻言也只是掀了掀眼皮,“是吗……那可以睡个懒觉了。”
厉潮顿了顿,“我准备了个惊喜,需要哥哥配合我,你会配合我吗?”
街边店铺亮起的灯经过玻璃上的水珠折射进到宋时眠眼底,五光十色的,虚幻又迷离。
看着看着,他的眼皮有些下沉,连厉潮说了什么都没听清,随意地敷衍道,“嗯,都按你说的做。”
厉潮往旁边一看,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
他轻声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说完后,回答他的只有青年绵长的呼吸声。
于是厉潮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下着雨的秋季太适合睡觉了,宋时眠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到的床上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温馨的光芒。
他推开门出了房间,厉潮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见他醒了,对方伸手解下围裙,“我刚想去叫哥哥,没想到你就醒了,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开饭了。”
宋时眠伸手摸了摸脑袋,去了洗手间。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看厉潮神色如常的样子,估计是他想多了。
两人跟往常一样吃了晚饭,然后陆续去洗澡。
先洗完澡的宋时眠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由于他睡了一下午的原因,此刻精神得不像话,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边玩手机边等厉潮,结果对方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半天都不见出来。
于是他闲不住的开了一把游戏,这一打就打上头了,连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他都不知道。
直到男人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埋着脸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宋时眠才回过神来。
他侧过头往他那边匆匆瞥了一眼,“再等等,等我打完这把游戏。”
按照以往,他说完这话后厉潮就要开始闹他了。结果今天男人却乖得不行,说等他就真的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坐在他旁边等他打完游戏。
他这么安静,宋时眠反而有点愧疚,于是他匆匆结束这把游戏,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不打了,不好玩。”
厉潮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来,“哥哥,你还记得下午答应我的事吗?”
宋时眠愣了愣,“我下午有答应你什么吗?我怎么不记得。”
男人无辜地开口,“下午你睡着的时候,我说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结果你一整路都没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时眠,“……”
很显然,宋时眠无语的表情并不能让厉潮取消这场单方面的交易。
“其实我想让哥哥做的很简单,我找了套衣服,哥哥可以穿一次给我看吗?”
宋时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要求。
随即,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厉潮这般处心积虑的样子,看来要让他穿的衣服也不是什么正经衣服。
就在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女仆装、猫耳、兔耳之类的衣服时,却看见旁边的男人弯下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套衣服。
当看清那套衣服时,宋时眠彻底怔住了。
房间的光线很明亮,所以也衬得那套衣服的蓝色格外亮眼。
那是一套校服。
不是A市一中的黑白色调,而是独属于江城一中的蓝白色——
那是真正属于他的校服。
“你……”宋时眠盯着那套校服,感觉像是忽然失了声,“这校服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自己的。”厉潮盯着他,“我想看你穿这个可以吗?”
他攥紧手里的校服,神色里带着紧张,“我想看你穿着它,把之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灯光如水在头顶倾泻,窗外雨声渐歇,偶尔传来几声青蛙的鸣叫,夜色静默。
同样静默的还有宋时眠。
他的视线落到那套校服上,哪怕被主人保护得很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校服依旧能看出些陈旧的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那套校服。在那一瞬间,他感觉想回到过去的不是厉潮,而是他自己。
……
校服很宽松,穿在他身上很明显大了一个号。可宋时眠还是对着镜子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衣襟,他把拉链拉上,转身进了卧室。
在此刻,他们没有和煦的阳光,没有盛开的木芙蓉。一个穿着宽大笨拙的校服,另一个穿着一身睡衣。
好像时间地点都不对。
又好像这样才是对的,这才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和地点。
宋时眠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头安静地看着厉潮。在男人略显紧张的神色里,他很忽然地笑了一下。
“如果按照之前的流程,那么我现在应该跟你表白,跟你说十七岁的宋时眠很喜欢十八岁的厉潮。”
“可直到刚刚,我看到了这身衣服,我忽然不想那么说了。”
灯光照进他眼底,暖融融的一片。
“我想说的是,十七岁的宋时眠其实很差劲。他明明知道他的朋友可能发生了意外,但却因为某一次的失约,于是他赌气般的离开了生活的城市。”
“他差劲到什么都不知道,全让你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在你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比起帮助,他给予你的全是伤害。”
“如今我站在你面前,其实更想问你:十七岁的我那么糟糕,那十八岁的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说完后,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
宋时眠如同那天傍晚一样,在厉潮跟前伸出手,然后摊开手掌。
“所以,哪怕我都这么糟糕了,那么厉潮同学,你还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那一瞬间,厉潮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曾经抛下他的少年,他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如同记忆里的那般,在他深陷泥沼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
那不是手,那是他的救赎。
历朝缓缓伸出手,抓住了摊在他跟前的手。
他缓缓笑了起来。
“我愿意。”
他说。
说完后,他弯下腰,缓缓抱住宋时眠。
“谢谢你,哥哥。”
谢谢你愿意拯救我那么糟糕的十八岁。
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我很开心。”
宋时眠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别过脸没说话。
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然后温热的气息落在脸测,宋时眠扭过头,干燥的吻就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很轻的一个吻,像秋天离别的羽毛轻轻刮过。
“我爱你。”
第139章
霜降一过,气温就开始骤降,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逐渐南移,A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惨淡的薄雾,就连阳光也像是被隔绝了一般。
不过,这忽如其来的冷空气并没有影响到宋时眠的好心情。
他和厉潮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在医生出来的瞬间就站起身迎了过去。
看见他,医生没有卖关子,朝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恭喜你们,成功了。”
不得不说,这是他接手厉潮以来第一次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宋时眠。
“这么看来,你说的方法是非常有用的。那么接下来,就请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
出了心理诊疗室,宋时眠看着雾蒙蒙的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厉潮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语调很平淡,就像生病的那个人不是他,被治愈的也不是他。
“眠眠很棒,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时眠想回他:如果没有他,他也不会患病。
可倘若真的没了他,他都不敢想象,厉潮一个人该怎么度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有些事本就是无解的难题,好像无论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好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弥补这些遗憾。
明明距离十一月份还有几天,可A市却忽然袭来了一波小小的寒潮。
街边烤红薯的香味变得更加诱人,原本浓郁的桂花香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冷空气。
万圣夜在不知不觉间来临。
这边没有过万圣夜的习俗,但陆林说他们学院组织了一场小型的蒙面舞会,为了贴合万圣夜的主题,提供选择的面具都是些造型夸张奇特的幽灵。
这还是宋时眠恢复眼睛以来第一次回到母校。
曾经那些在他记忆里模糊的景色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在他眼里顿时变得清晰起来。他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在他眼里变得鲜活生动。
厉潮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脸上戴了副没什么度数的银边眼镜,比起穿着随意的宋时眠,他看起来更像是那位优雅风趣的学长。
此时正值中午,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他们融入人群,跟着大部队去了学校食堂。
宋时眠站在食堂楼下,他把手揣进兜里,眯着眼睛抬头往上面看,然后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做鸡公煲的窗口是不是在那里?”
厉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轻笑了一声,“学长真是好记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
宋时眠也笑了,“没办法,这么多年了,只有他家的鸡公煲让我念念不忘,哪怕毕业了都还想着。”
他们跟着人群上了楼,来到卖鸡公煲的窗口,点了一个双人份的鸡公煲。
卖鸡公煲的小哥在他们面前支起砂锅,浓郁的香气伴随着烧开的汤底蔓延开来,宋时眠嗅了嗅鼻子。
“我还以为我们以后都没有机会像普通的学长学弟一样聚在一块吃东西,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看似难以实现的愿望,竟然在今天实现了。”
厉潮站在他身后微微侧着脸,眼神落在他身上,“其实我们在一块吃过的,只不过……”
他往后撤了一步,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座椅,“只不过那时候你坐在前面,而我坐在你后面。”
那时候,他卑劣的庆幸青年的眼睛看不清,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小哥把煮好的鸡公煲放在面前的托盘里,宋时眠端起托盘正对着厉潮,“那现在……我可以有幸邀请你和我一块儿共度午餐吗?”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缓缓笑了,眼底的温柔仿佛将外界的冷空气都隔绝了。
“那是我的荣幸。”
吃完后,宋时眠拽着厉潮去了教学楼。
当看见他拽着自己进了间大教室的时候,厉潮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他在门口停住脚步,连带着走在前面的宋时眠身形被他拽住停滞不前。
他回头向厉潮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而对方则微微抿着唇,“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宋时眠忽然一个用力拽了他一把,对方一时不察,被他拽得猛地向前趔趄一步。
“来教室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上课了。”
“可是我们没有……”
“没有可是。”
不等他说完,宋时眠就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这是一节公共大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每个专业的人都有,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他们来的时候并不算太晚,靠后几排还有几个空位,但宋时眠没去。
他抓着厉潮的手,带着他直奔第一排。
就跟他之前上课时每次坐的位置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的位置由两端变成了紧靠在一起,横贯在两人中间的银河顿时消失不见,两颗彼此遥望的星终于靠在了一起。
老师站在讲台上调试麦克风的声音,底下的同学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前排除了他俩没什么人,他们周围空荡荡的,无形的空气将他俩单独隔成了一个世界。
公共课都没什么学生认真听讲,快要退休的老教师站在上面慢吞吞地念着PPT,拖长的音调,再配着外面雾蒙蒙的阴冷天气,催得人昏昏欲睡。
脱离校园生活好几年的宋时眠听了一会,没忍住把脑袋枕在手臂上眯了过去。
他的本意是想跟厉潮上一堂课,弥补一下他们大学生活没有说过话的遗憾。没想到二十分钟过去,遗憾有没有弥补不知道,他自己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被厉潮叫醒的时候,宋时眠整个人都是蒙的,瞧着跟前的黑板,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这时候已经下课了,教室里的学生走了大半,偌大的教室显得空荡荡的。
宋时眠揉了揉发麻的手臂,难得的有些愧疚,“我其实就是想眯一会儿来着,没想到睡过头了。”
厉潮在旁边没有动,黑色的风衣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冰冷的色泽,但他侧过来的脸却是温柔的。
“不用感到抱歉,其实这样我很高兴。”
他看着他,像是透过这张脸看见了几年前那张更为青涩的脸庞。
可能别人都不知道,在大家眼里厉家那位金贵无比的太子爷,其实习惯了仰望。
他的前半生都用来仰望和追逐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他眼里,他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他需要很努力、很认真才能够勉强追上他的脚步。
可今天一起坐在这里时,他才知道,原来那座高不可攀的山,那抹他触不到的月光,其实也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他也会犯错,也会在课堂上偷偷打盹。
他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只要他……
想到这里,厉潮的手指动了动,伸手抓住了宋时眠。
甚至只要他肯主动一点,就能抓住他。
在青年有些疑惑的目光下,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
——看,我抓住你了。
……
上完课后,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闲逛。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校园的主干道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宋时眠拢着手对着嘴哈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前方,“我有点后悔,当初那场辩论赛我应该去的。”
厉潮的脚步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宋时眠笑了笑,“可能是想更早一点认识你吧,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读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其实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至少通过别人,他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厉潮。一个在他跟前完全不一样的厉潮。
他们这些行为说是在治病,其实更像是将当初那些缺失的遗憾一点点填补上。
在宋时眠的设想里,他们估计要在这个学校里耗费许多时光,才能解决厉潮身体里的另一个副人格。
但没想到的是,在晚上的时候,厉潮拒绝了去蒙面舞会的邀请,主动带他来到了学校外面的大排档。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大排档那里格外的热闹。一眼望过去全是搭起的红色帐篷,帐篷下面支起无数个烧烤摊,热腾腾的雾气在夜色里升腾。
宋时眠有些意外,“你想跟我吃这个?”
厉潮点了点头。
好久不吃宋时眠也馋了,他在人群里张望了一圈,发现之前爱吃的那家烧烤摊还在。
他拽着厉潮去了那家,熟练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厉潮很少吃这些东西,但每一次的尝试好像都跟宋时眠有关系。
他看着对方熟练地点了一大堆菜,然后又起身去身后的冰柜里拎出两瓶啤酒。
啤酒不是很贵,甚至算得上劣质,可却是深夜大排档里的最佳拍档。
在这样的场合里喝这样的酒才叫畅快。
宋时眠打开两瓶啤酒,把其中一瓶递给厉潮,朝他举了举杯,“我们之间不说那种客套话,干杯。”
男人的眉梢柔和了一瞬,拿起啤酒瓶和他轻轻地碰了一下。
“干杯。”
咚——
清脆的响声过后,辛辣的酒气伴随着烧烤的孜然香味在初冬的街头碰撞升腾。
厉潮仰头灌下小半瓶劣质啤酒,口腔间充斥着不太好闻的啤酒精的味道,但他还是笑了。
“你之前很爱来这里吗?”
“差不多吧。”兴许是这里环境太过于熟悉的缘故,宋时眠很放松,几乎是没什么形象的瘫在椅子上,小半截下巴缩进卫衣的领口里。
“毕竟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没什么钱,那时候老担心自己眼睛看不见,所以就想着趁能看见的时候多学一点,至少得学到让我在瞎了之后不至于饿死自己。”
说着他仰头喝下一口酒。
“所以来这里吃东西的时候是我最放松的时候,心情郁闷了就喝一两瓶酒,再撸点串,感觉自己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厉潮问他,“那平时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来吗?还是和朋友?”
宋时眠慢吞吞地打了一个嗝,“有时候是自己,不过大多数是和朋友,和室友一块来,还有和……”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没接着往下说。至于答案,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老板娘端着烤好的烧烤放到他们桌子上,瞧见宋时眠的脸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开口,“我记得你,你之前老爱来我这里吃烧烤来着,不过这几年没怎么看见你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毕业了。”
虽然烧烤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但气质独特的青年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时眠也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自己。
“已经毕业了,不过又来故地重游了。”
“那看来我家的烧烤还挺让你满意的。”老板娘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向坐在他对面气质斐然的男人,“这位是你朋友吗?感觉之前没见过。”
“不是我朋友。”宋时眠笑着认真解释,“他是我丈夫,我带他来看看我大学最喜欢吃的那家店。”
听他这么说,老板娘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祝福,“二位一看就很般配,祝你们长长久久。”
宋时眠朝她举了举啤酒瓶,“那也祝你生意红红火火。”
……
宋时眠酒量其实不怎么样,但因为今天厉潮在的缘故,他比平时要放心得多,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一点。
临走时,他拽着厉潮要去结账的手,说什么也要请他吃这顿烧烤。
青年用手扶着红伞的撑杆,从兜里掏出手机,慢吞吞地解锁,然后找到老板的二维码,点开扫码。
厉潮原本是站在他身后等着他的,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往前走了大概五六米的距离,站在一棵大树下,转身盯着还在付钱的青年。
他的身后是大树,大树头顶是路灯,路灯穿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芒。
周遭人来人往,有的甚至从刚刚的蒙面舞会出来,身上穿着礼服,脸上戴着有些滑稽的幽灵面具。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从他跟前匆匆走过,每一张脸都是不同的形状,但落在他眼里,却又是同样的冰冷。
仿佛那个在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夏夜。
时间在那一刻倒退。
寒冷的冷空气和热腾腾的雾气交汇,交响出了盛夏的蝉鸣,但夏夜是没有蝉鸣的,唯一有的是他喧嚣鼓动的心跳。
可随着青年与他漠然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心就这样由沸腾的夏坠入了寒冷的冬。
那一夜就跟现在一样,他们中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付了钱,然后走出烧烤摊。他们的视线短暂地在半空中交汇,随即又游离开。
他的遗憾是什么呢?
他的遗憾不是那晚青年没有认出他,而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鼓起勇气往前站出一步。
哪怕是句简单的问好。
一个喝得有些醉的男生不小心撞了厉潮的肩膀一下,他转过头,醉眼朦胧的跟他道歉,然后被朋友搀扶着离去。
厉潮回过神,周围的喧嚣声顿时涌入耳朵。
他看见宋时眠迷迷糊糊的结了账,然后晕乎乎的站在原地,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在搜寻他的身影。
但他什么都没发现,于是他只能拿着手机跌跌撞撞地朝他这边走来。
厉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缓缓朝自己走来,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俩几乎面对着面。
但对方始终都没发现他,就这么直直地掠过了他。
他从他身边走过,身上带着微微苦涩的酒气,像无数次在梦里的那般直直掠过他。
而这次……
厉潮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身体僵硬得一点都动不了,眼神有些发直,心跳在沉寂过后又开始了如雷声一般喧嚣。
“眠眠……”
他这么喊他。
像是倾尽了所有勇气才能喊出这两个字。
喊完后,他攥紧双手,舌根品到了一点发苦的滋味。
而在他这一声过后,背对着他的青年忽然转过了身。
那一刻,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直直交汇。
厉潮看见青年的眼底像有烟花绽放,瞬间迸发出绚烂的光芒。
那光芒耀眼到让他有些不忍直视,但同样的,也烫到他的心脏开始颤栗。
宋时眠如同一个小炮弹,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厉潮伸手拥住他,眼眶有些发酸。
“你去哪里了啊?我找你找了好久,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
“抱歉。”厉潮把头深深埋下,“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在找回一些曾经丢失的自己。”
“那找到了吗?”
厉潮将自己身上厚实的大衣裹在他身上,灯光从他们头顶倾泻,橙色的光芒温暖又明亮。
“找到了。”
第140章
过度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宋时眠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晕乎乎的,他站在洗漱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严肃。
他缓缓伸出手指头。
一瓶、两瓶、三瓶、四瓶……
四瓶。
仅仅四瓶酒就把他给撂下了?!
他举着四个手指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酒量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晨跑完刚洗好澡的厉潮出现在他身后,他的头上搭着毛巾,随意地瞥了宋时眠一眼,“你这是要对天发誓吗?”
宋时眠格外沉重地把小拇指弯曲,让小拇指和大拇指靠在一块,竖起三根手指头。
“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喝酒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四瓶就倒,得多丢人啊。
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凑近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后颈。
他竖起的手指头被拉了下来。
“发誓就不用了,就眠眠这酒量,下次出门喝酒还是得带个可靠的保镖。”
宋时眠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
“对了,昨天那个副人格怎么样了?”
厉潮从他身后支起身子,垂下来的目光落在他睡得有些卷翘的头发上,他伸手压了压那团不听话的头发,回答得轻描淡写。
“他消失了。”
“消失了?!”
宋时眠正在挤牙膏的手一顿,险些将拧开的牙膏挤到了水龙头上,“我昨天干什么了?他怎么忽然就消失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一觉醒来他就不见了。”
宋时眠抬起眼睛,通过镜子和站在他后面的男人对视。
男人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水珠在发尾颤了颤,然后从他的眉梢坠下,落进宋时眠的后颈。
他被冰得打了个激灵,没忍住缩了缩脖子,眼神里透着狐疑,“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厉潮伸手擦掉他后颈上的水珠,弯下腰从他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他插上吹风机的电源接口,响起的嗡嗡声盖过了他略显低沉的声音,“真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他实在说不出口。说他闹出来的那些大张旗鼓的人格,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拥抱就满足?
怎么都问不出来,宋时眠只能放弃刨根究底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好事。
他吐掉嘴里的唾沫,对着镜子亮出自己的一口白牙,心底顿时又充满了干劲。
……
寒潮过后,A市又迎来了一场短暂的艳阳天。
南方的冬季就是这样,下雨的时候冷得要命,一旦出了太阳,又仿佛置身于温暖的夏季。
宋时眠把前段时间穿过的厚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站在阳台上回复江清韵的消息。
【厉潮临时有个会,等他开会回来我们就过去。】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江清韵难得有了兴致。
她兴致勃勃地烤了饼干、做了甜品,然后还研究了几道菜,让他们今天下午无论如何也要回别墅吃饭。
今天是周末,宋时眠在家睡了一个懒觉,被初冬的暖阳一照,整个人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做,江清韵此举刚好给了他一个可以免费蹭饭的机会。
厉潮回来的时候洗衣机刚好结束工作,发出清脆的提醒声。
宋时眠窝在阳台的吊椅上看书,听见声音原本是想起身晾衣服,结果刚好看见开门回来的男人。
他怀里捧着一束还挂着露珠的月季,弯腰换鞋的时候光影落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显得优雅又迷人。
感应到了宋时眠的目光,男人直起腰,伸手拨弄了下月季娇嫩的花瓣。
“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区楼下的花店新进了一批花,瞧着还算新鲜,就买了一束回来。”
宋时眠起身,兴致勃勃地找出一个空花瓶,拿起花瓶看了看,举到厉潮面前,“放在这个里面可以吗?”
厉潮自然是没什么异议。
宋时眠去卫生间接水,他就拿着剪子把带着枝叶的花枝修剪干净。
青年接完水回来自然而然地站在他旁边看他修剪花枝,看着看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碰了厉潮的肩膀一下。
“对了,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咔哒!
厉潮握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他垂眸将手里的花枝转了个圈,把背面的刺剔干净。
“吃了。”
医生给他开了新的药,用于辅助治疗。
这个药和他之前偷偷吃的药相比副作用小了很多,虽说不至于让他昏昏欲睡,整日里提不起精神,但终归是抑制情绪波动的药物,吃了药的男人整日里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见他忽然买了束花回来,宋时眠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会忽然想起买花?”
厉潮把修剪好的花放进花瓶里,“车载广播里说今天立冬了。”
“所以要买花吗?”
男人笑了一声,“不清楚要不要买花,但想着以往的冬天都是自己一个人过,这次终于是两个人了,所以想要庆祝一下。”
宋时眠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他盯着月季花瓣上要落未落的水珠,很忽然地扭头在男人的肩膀上撞了一下。
“厉潮同志,我要纠正一下你的说法。这不是庆祝我们俩终于可以在一起过冬天,而是庆祝这是这么多年后我们俩过的第一个冬天。”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第三个,甚至是无数个。”
厉潮被他撞得手抖了一下,娇嫩的花瓣颤了颤,在桌面上溅下几滴水珠。
他把最后一枝花也插进花瓶里,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容。
“你说得对,的确是我狭隘了。”
……
冬日的阳光并不热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清韵把烤好的饼干和做好的点心都搬到了后院的花园里,花园被佣人照顾得很好,哪怕经历过一波小小的寒潮,可依旧还在开着花。
自从厉潮逐渐接管了总公司的事物后,厉劭变得没有那么忙了。
他在后院给自己泡了壶茶,跟前摆着一个棋盘,看见宋时眠和厉潮从外面走进来,朝他俩招了招手。
“来陪我下一盘。”
他的话是跟宋时眠说的。
这种东西厉潮自然是不会的,倒是宋时眠他爸喜欢下棋,他小时候跟在他爸身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会一些。
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厉劭都会让他陪他下棋,虽然他的棋艺不精,但也能勉强和厉劭下个几个回合。
于是才刚进门连江清韵的面都没见到的宋时眠就这样坐在花园里陪厉劭一块下棋。
他的棋艺不精并不是谦虚的说法,而是真的并不精湛,每下一步棋都要仔细斟酌一会,避免才刚开局就被杀个措手不及。
厉劭也不催促,就这么端着茶时不时的喝一口气,定神闲的等着他。
佣人将江清韵烤好的饼干和点心从桌子上搬了些过来放到两人的旁边,宋时眠伸手摸起一块饼干,像松鼠一样一点点的啃着,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棋子。
见他落下一颗棋子后,厉劭啜了口茶,慢悠悠地落下一子。
“对了……”他问宋时眠,“厉潮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宋时眠咬饼干的动作顿了顿,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按照之前跟医生说的那个方法,目前已经融合了两个人格。毕竟这种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治好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
“嗯。”厉劭应了一声,“辛苦你了,待会儿我让秘书汇一笔钱给你,想买什么就买,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而宋时眠看向厉劭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不愧是他们家最像霸总的一个人,这关心人的方式真是……
朴素又讨人喜欢。
见他不说话,厉劭以为他不喜欢,于是解释道,“不要多想,我们家的规矩向来如此,谁出力最多,谁就应该有奖励。”
“这是给你的零花钱,没有任何瞧不起你的意思。毕竟厉潮的病,就算我们想帮忙也做不了什么,说到底还得全靠你。”
“我知道。”宋时眠低低应了一声。
要是这也算瞧不起的话,那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的就等着这瞧不起的待遇。
见他脸上没什么别样的神色,厉劭才放下心来。
他往自己空掉的茶杯里添了杯热茶,升腾起来的雾气模糊掉他变得有些苍老的眉眼。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宋时眠斟酌着落下一颗白子,“接下来我想搬回之前我跟他住的那个小区。”
厉劭饮茶的动作一顿,朝他投去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只见对面的青年也同他一样端着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既然他的第三个人格是在那里产生的,那么也应该在那里解决。”
“你……”厉劭顿了顿才开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
他话音才刚落,江清韵的声音就从他俩身后传了过来,“厉劭你干嘛呢?又拉着眠眠跟你一块下棋了?人家刚进门,茶水都没喝得上一口,你好意思吗你?”
厉劭,“……”
刚刚在宋时眠面前挥金如土的霸总立刻秒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