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九龄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在平复心里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后,这才抬脚走过去。
因为怕打扰男人打电话,她脚步很轻,也走得慢。
伴随她缓步走近,依稀传来男人跟手机那端的对话声。
“她是老爷子对付妙妙的枪,好言好语地哄着,会少很多麻烦。”
“……”
“我心中有数。等妙妙的事情稳下来,我会……处理好跟她的关系。”
电话那头的人是顾时南的大伯顾长永,他说:“……我之前跟你提议的事,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再看。先这样,挂了。”
跟顾长永挂断电话后,顾时南就转过身来。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女人立在焦黄色的观景灯下,身影翩跹,使得她看起来格外温柔。
可她的目光,又跟温柔一点关系都没有。
平静得接近死寂。
顾时南眉头皱起,“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九龄压下心底涌起的酸胀,不动声色地说:“刚刚。”
“找我?”
他朝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小手虽然软,但却是凉冰冰的。
顾时南捧起她的一双手给她暖了暖,“不是让你先洗澡,怎么又出来了?出来了,也不多穿点?”
单从她刚刚从男人那个电话中,温九龄推断顾时南之所以对她态度转变,多半是为了安抚她。
因为,她跟他说,她抑郁了。
也因为,上次她被软禁在车厢内,那个用碎玻璃划伤自己的举动,让顾时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顾时南应该是害怕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太太闹出自杀的丑闻。
她身为顾太太若是闹出自杀的丑闻,顾时南面子上过不去,顾家的面子上过不去,被他小心翼翼保护着的秦妙人更过不去。
一旦她自杀出事,秦妙人这个小三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呢。
简而言之,他的目的还是为了秦妙人。
温九龄的心情,跟吞了一颗死苍蝇似的,不上不下去的难受。
原本要找顾时南说怀孕这件事的念头,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掌心抽回,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就是有件事,要跟你坦白一下。”
顾时南觉得她情绪不像晚上一起用餐时那么轻松愉悦,但也不是那种闷闷不乐的,就是觉得她……心里藏了事却憋着劲儿不愿意跟他说。
“说。”
金海湾的观景灯,迷离梦幻。
灯影重重里的男人,神情淡漠,眼神也是。
温九龄昂起头,望着他,“今天在谢家,陆淮安也去了。”
顾时南手指捏了捏她白白净净又柔软无比的小脸,淡淡的嗯了一声,“我知道。怎么了?”
温九龄把温佩云赌博抵押谢荡玉佩的事跟顾时南说了一遍:
“陆淮安给我妈垫了五百万的赌债,但却拿走了谢荡用来跟唐三小姐订婚的信物,我……身上是没什么钱的,你能不能……先帮我把这五百万还给陆淮安拿回谢荡的玉佩,等我……后面有钱了,再还你?”
这是温九龄第一次开口跟顾时南要钱。
她以前无论多难,哪怕是姑姑的女儿温意欢在国外治疗费都交不上了,她也没有跟顾时南开口要过钱。
这次,因为温佩云也因为玉佩对谢荡的重要性,她跟顾时南开了口。
顾时南在物质上素来大方,温九龄又是第一次开口,几乎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这件事我会处理。”顿了顿,“明天我让秦秘书帮你办一张副卡,不限额,你想怎么花,看你心情。”
一阵晚风自温九龄身后吹过来,将温九龄的长发掀起,缠得她满脸都是。
顾时南在她抬手去拨弄头发前,伸手将缠在她脸上的长发都拨向她的耳后,“有皮筋吗?”
温九龄低头,在口袋里找了找,还真摸到了一根黑色皮筋。
她将黑色皮筋递到顾时南的面前,“你会扎?”
顾时南从她手上接过皮筋,而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不仅会极了,而且高马尾扎得格外倜傥不羁。
温九龄对此挺意外的,便下意识地说:“没想到,顾总这双镶金带钻的手,给女人扎头发也是一流呢。”
温九龄属于标准的东方美人脸,头发披下来温婉柔媚,扎起来青春朝气。
她到底是年纪还小,高马尾使得她看起来越发的清纯可人。
顾时南看她的目光微不可觉地柔软了几分,“我比你大了……五岁还是六岁?”
温九龄今年23周岁,顾时南没几天就过29岁周岁生日了。
所以,是大了六岁。
温九龄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顾时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牵着她往别墅的方向走,“就是突然觉得……你看起来显小,像十八岁。”
温九龄顺着他的话说,“是吗?那岂不是衬得你老气横秋?”
顾时南脚步停下,俯身逼近,“你嫌我老?”
温九龄心里有些憋屈,存心想要膈应他:
“按照辈分,我得随谢荡唤你一声舅舅。”顿了顿,她故意抑扬顿挫地对他喊道,“舅舅,舅舅……”
顾时南伸手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指腹在她腰上用力,俯首在她唇上吮咬了一口,“膈应我,嗯?”
温九龄想说是,男人就叩开她的唇齿,含住她香软的舌缠了进来。
顾时南的吻,霸道又缠绵,细细刷过温九龄口腔每一寸甜蜜,又含弄吮吸她的敏感。
短短十几秒而已,温九龄就身体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被吻得面颊通红,眼底全是动情的水汽。
她感觉呼吸都是热的,也是窒息窘迫的。
终于,等男人将她放开时,在迷离的光线里牵扯出了银丝。
温九龄羞耻地低下头。
可也正因为羞耻,心里才更加憋屈。
她不应该对男人有反应的,可……身体却跟她的思想背道而驰,她憋屈的是这个。
“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是个坐轮椅的……盲人,我但凡有空会亲自帮她梳理头发。”
这是顾时南第一次跟温九龄提起自己的母亲,温九龄心情还挺一言难尽的。
她听说,顾时南的母亲是死于汽车爆炸。
顾时南目睹了爆炸的全过程,据说他母亲被炸出车窗时,有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就砸在他的脚边。
对于十六岁时的顾时南来说,那种场面应该是血腥悲壮一辈子都会是他心上挥之不散的恶疾,但他现在却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温九龄,对此心情还挺一言难尽的。
不知道是不是同情,但总有那么几分说不上来的压抑。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以缓和这样压抑的气氛。
但,男人下一句话,让她彻底没了这心思。
“后来妙妙成了植物人,我有空也会帮她打理头发。从清洗到梳理,时间久了,就很熟练了。”
温九龄如鲠在喉,好一会儿后,她由衷地说,“秦小姐遇到你,是她的幸。”
顾时南目光在这时深看着她,“那么你呢?你遇到我,是幸还是不幸?”
温九龄被问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顾时南见她不说话,又道:
“明天李家长辈会带着李淮民过来跟妙妙相亲,所以,你作为妙妙的嫂子,明天要多给她一些体面,不要小家子气,处处跟她作对。”
温九龄心脏如同被硬物刺穿,钝痛无比。
好一会儿,她缓过那种疼痛后,才做故作轻松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