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南觉得她说话时,眼睛格外的神采。
他心念一动,俯身将她抱起。
顾时南很高,小家伙害怕摔下来,下意识的且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脖颈。
盛夏,哪怕机场开了空调,小家伙鼻尖上也渗出了浓密的细汗。
“伯伯,七七渴,想喝水……”
她说这话时,目光看的是不远处的甜品店。
顾时南目光顺着她的方向朝甜品店看过去,“你想吃冰淇淋?”
小家伙眼睛倏而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声音奶奶的:“麻麻不让,麻麻知道了会打小屁屁。”
她说话奶声奶气,肉嘟嘟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十分可爱。
顾时南抱着她往那家甜品店走,“偶尔吃一根,应该没有关系。”
温佳期开心,眼睛弯的像月亮。
她眼睛眨呀眨:“可是,麻麻打小屁屁肿么办?”
顾时南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子,“那就……不吃?给你点一杯果汁和一份蛋糕,好不好?”
温佳期眼睛再次弯了弯,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谢谢伯伯。”顿了顿,歪着脑袋好奇的问,“伯伯,你有小孩吗?”
许久都没有再疼过的一颗心,因为温佳期这句话而狠狠揪扯了一下。
顾时南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声音温和:“没有。”
“那伯伯真是个大好人,很多大人都不喜欢小孩子叽叽喳喳呢。”
顾时南抱着温佳期走进甜品店,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温佳期就乖巧的从他怀里下来。
她规规矩矩的像个端庄的小公主坐在他对面的卡座上。
顾时南看得出,她家教极好,就是年纪太小对陌生人没有防备心。
在机场走丢,她更应该去找警察帮忙,而不是找他。
顾时南给她点了一杯鲜榨果汁,和一份蓝莓味的蛋糕。
温佳期在飞机上没怎么吃东西,所以看到自己最爱的蓝莓蛋糕,整个眼瞳都跟着放大了几分。
“伯伯……”她吞了吞口水,“一共多少钱?等麻麻来,让麻麻报答你。”
顾时南将小叉子插进蛋糕里推到她的面前,“请你吃,不需要回报。”顿了顿,“已经派人联系你妈妈了,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嗯呐。”
小家伙双手交叠的坐着,目光盯着诱人的蓝莓味蛋糕,“伯伯,现在可以吃了吗?”
顾时南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当然。不够,还可以再点一份。”
“一份就已经很满足啦,麻麻说,蛋糕吃多了会蛀牙呐。”
顾时南见识过陆瑾年那个作天作地的女儿,为了多吃一颗巧克力奶糖,能从街头哭到巷尾,是个圈子里有名的爱哭包鼻涕虫。
所以,对比起陆瑾年那个宝贝女儿,面前的温佳期在顾时南看来十分乖巧。
“你很乖。”顾时南抽出纸巾,帮粘在温佳期唇角的奶油轻柔的擦去,“走丢了为什么不找巡逻的警察帮忙?”
温佳期小口下口吃着勺子里的蛋糕,声音软软糯糯的,“因为,伯伯看起来像好人,警察伯伯看起来很凶。”
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说他像好人。
是这些年过的太过于无欲无求,收敛了锋芒了吗?
“七七……”
一道声音从门口的玄关处急急的传来。
未等顾时南抬起头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原本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吃蛋糕的小家伙噌的一下就从椅子里滑了下去,而后迈着一双小短腿哒哒的跑了过去。
她跑的急,看得顾时南都担心她随时会摔倒。
他皱眉的同时,身体已经起身欲要跟上去。
“麻麻……”
伴随小家伙奶声奶气的欢快声,她整个人就扑进了一个女人怀里。
傍晚,夕阳最后一片光辉穿过落地玻璃窗斜斜的打落在那女人的身上,她身形被光影拉长,于橘红色的霞光里霞姿月韵的有些不太真实。
顾时南起身的动作僵在了原处,一张历经岁月沉淀的俊脸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唯有一双沉寂许久的眼瞳剧烈的缩起,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机似乎随时都会被他捏到变形。
他浓郁漆黑的凤眸,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将小家伙抱起来的女人。
她一身抹茶色及脚踝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轻薄的白色开衫。
他这个角度,虽然只看到了女人若隐若现的半张侧颜,但足以在顾时南心口上掀起惊涛骇浪。
尘封多年的记忆像是突然被撕开一道剧烈的口子,狂涌出来。
是她吗?
还是他在做梦?
亦或者是偏头痛的老毛病让他此时看花了眼,让这个女人看起来跟……她很像?
心底涌出了绵密不息的疼!
怎么可能会是她?
五年了。
她早已离开人世整整五年了。
他在她坟前栽的蔷薇,新芽抽了一季又季,枝枝蔓蔓的藤条爬满了她的坟头,粉色的花蕾开了一年又一年。
年复一年,远远的看过去,她的墓和她的碑,像是一片小小的花海,从每年的春一直开到花期凋零的秋。
就连墓碑上她的照片都出现了风化,变得轮廓不太清晰了。
所以,怎么能会是她?
顾时南起身的动作,最终落座了回去,但他的目光仍然紧缩着那抱着小女孩安抚的女人。
女人柔声安抚怀里低声抽泣的小家伙:“乖,不哭了,妈妈在,嗯?”
小家伙小手紧紧的抱住女人的脖颈,声音软踏踏的:“麻麻,是七七不好,七七不该淘气到处乱跑,害得跟麻麻走丢,让麻麻担心害怕……”
女人在小家伙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声音温柔缱绻的不像话,“是妈妈不好,不应该只顾着打电话……”
“麻麻,是好心的伯伯帮助了七七。”
小家伙说这话时,便蹭的一下就从女人怀里滑了下来。
她伸出手指,朝他的方向指了过来,“麻麻,就是这位好心的伯伯,麻麻你应该感想伯伯,伯伯还请七七吃了好吃的蓝莓味蛋糕……”
女人因为小家伙的话在这时终于转过身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一头海藻般浓密长发,柔顺的垂至腰间,胸前随意的垂下来两缕使得女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慵懒而又松弛的气息。
她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藏在裙口下的一双脚踝若隐若现的露出一片凝脂如玉的白。
很快,她便牵着小女孩的手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一双桃花眼噙着温柔的笑,“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女儿给您添麻烦了。”
她声音温和,白皙如玉的一张脸上满是歉意的神色。
可她的声音对于顾时南来说,却像是来自天外,是那样的遥远。
他全身心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打量女人,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以及她这张极具特色的东方复古的美人脸型。
他几乎在女人这张脸上,看到了当年温九龄全部的影子,可又几乎在这张脸上感受到了女人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
她跟温九龄很像,她的眉毛和眼睛以及嘴唇,都像极了当年的温九龄,唯有鼻子不太一样。
面前的女人鼻梁更挺拔,桃花眼也比当年的温九龄看起来烟视媚行的厉害,眼角更开阔,眼尾更上俏,看人的眸色更浓郁。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搅着顾时南的心一片血肉模糊。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越来越沉重,也似乎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的劈裂,而后碎的一败涂地,怎么都无法挽救了。
迟迟没有等到顾时南的回应,女人便再次开口:
“先生,您……贵姓?我女儿比较淘气,没有打扰到您吧?您看,要不留个联系方式,我……重金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