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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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幸跋涉过百里路遥而不死的难民们蜂拥而至,尚是第一声鸡啼时,楚火落的房门便被匆匆叩响。

    “县令答应今日要施粥,咱们快一起帮忙去!”

    房内彻夜未眠的人精神尚有些恍惚,掐着太阳穴起身,不明白一个宿醉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么精神的。

    但到底不是为了杂事而来,她只能随意收拾一番,同天边破晓的白一道出门。

    施粥的地方在城门口,他们三人骑了马来,倒比那些衙役到得还早些。衣衫褴褛的人拿不出路引与银钱,只能缩着身子窝在在边缘的草丛、树底,一眼望去瞧不见人面,只有灰灰黄黄至看不清原来色泽的粗麻交叠在一处,淋上细密的雨,更是混得与烂泥无异。

    两个衙役身上披着厚重的蓑衣,忙活了半晌,才堪堪支起了个能勉强遮蔽住两三人的小篷,慢慢悠悠地摘下雨具晾在一边,大锅架上,把随身背着的一小袋米倒进去。

    距离施粥,还远得很呢,现在才进展到找干柴这步,若放任他们这般漫无目的地用目光在四野搜寻,这锅粥怕是得熬过整整一个月的雨季才能开始煮。

    楚火落从附近的人家买了两大捆干柴来,点上火,陈年的碎米混着今春的雨水,虽然寒碜,倒也熬出些热气腾腾的米香来,勾出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从灰布里探出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已辨不清是雨滴落尘泥,还是口水咽下喉管。

    岑学义满门心思的济世安民,早挤下动作温吞的衙役,自己猫在底下添柴加火,手胡乱抹去额上不知是雨是汗的液体,弄得面上黑一道、灰一道的,好不狼狈。

    “这么点米,不够。”

    只随意扫过一眼,便有二三十个难民,更遑论后头还有源源不断向这赶来的。而倒进锅中的米,至多五斤,饶是煮得再稀再稀,变成清可鉴人的米汤,也不够这些难民一人喝上半碗的。

    蔺师仪拧着眉,眸中除了悲悯,还有些隐隐的戒备。

    这些难民虽然虚弱,但还不到油尽灯枯的时候,现下尚且按耐得住,待粥熟了,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这点粥远远不够他们分的,只要有第一个人跳出来争抢,后面的人只会有样学样。

    做善事施粥?

    不闹出人命来就算是好的了。

    县令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了,不该考虑不到这么浅显的问题,却仍只派了两个衙役来,又把地点设在无人管辖的城外,这是明摆着要借刀杀人了。

    “阿楚,待会儿注意着些,别被伤了。”

    楚火落点点头,与蔺师仪一左一右分站在粥棚两侧,充当临时的护卫。

    手中握着刀柄,随时可伤人,但她只静静地望着那些蜷缩在一处的苦命人,一时竟有些出神。

    这种时日,她也有过的。

    那年夏日发了大水,日日守着的庄稼呀,世代传承的田地呀,老得每一块砖头都开始松动的祖屋,略比她年长些的桌椅,同她年岁一般的碗筷,都一并淹了。

    阿娘去了河边浆洗衣物,再没见着,阿姐早早地嫁了人,住在邻村,也不知会往哪逃命。她与阿爹、阿兄靠门前被冲断的老樟树,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什么都没了,光有一条命能怎么样呢?

    他们跟着人群没日没夜地走,把见到的所有能嚼得动的东西都塞进嘴里,可是肚子并不会因此鼓起来,只是干瘪着,时时刻刻鸣叫着,提醒他们腹内空空,再没有食物就要变成饿死鬼。

    往日那些被称为阿叔、阿伯的亲邻,各个眼冒红光,开始对着弱小的孩童磨牙吞咽,若非赈灾粮来得及时,只怕她早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手掌被这人啃着,小臂被那人嚼着,肚皮进了另个人肚皮里,腿脚跟着旁的腿脚,作为第二日的储备粮。

    但,万幸万幸,她等来了。

    那时的规模可比眼下大得多,光是熬粥的锅子便有十几个,虽然立着许多执刀兵的士卒,可她捧着缺了口的粗陶碗,只晓得眼巴巴望着锅里软烂的粥水——虽然里头掺了沙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来的路上太远,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喝得慢一些,把米咽下去,把沙子吐出来就好,虽然总是分得不太细,被一起咽下去,引得好一阵咳嗽,但她到底不是个饿死鬼了。

    人填饱了肚子,才有心思想别的,她也一样。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她才有功夫竖起耳朵,听那些大人讲着晦涩难懂的话。

    讲了许多许多,记不太清,但有一句,和吃有关,是故被她惦记了许久。

    蔺家的小将军要选些人当兵,包吃包住还有月钱。

    多好啊,比阿娘帮别人浆洗衣物好,比阿姐绣帕子挣钱好,连那些在码头忙活的叔叔伯伯们也没有包吃包住的好待遇,她几乎要冲上去了,她的力气大,就是比她高出好几寸的大孩子也没她能干,铁定能选上她的。

    只是她抱着碗,满怀期待地排进队伍的末尾时,却被边上高大的兵卒冷着脸撵出来,她这才知道,只有男孩能参选。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着,队伍里不乏逃难路上的一些熟人,高的、矮的,混在一起都是黑黑瘦瘦的模样,风大些,便能刮走好几个呢,她难道不比他们强嘛?

    可是大邺没有女兵,那位蔺小将军也没有要收女兵的意思。

    她又想让阿兄和阿爹去试试,那么多人排着队呢,肯定是个好去处。可他们不愿,他们说,当了兵,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她盯着手里比脸还干净的碗,只盼着快快过到下一日,便能再喝上这样一碗热腾腾的米粥,真奇怪,现在又不是兵,命好像也不在自己手里。

    她在粥棚外排了半个月的队,喝了半个月不要钱的米粥,然后那些人就走了,也是,哪能整日整日白请人吃东西呢?

    那位蔺小将军大概也走了,走时,还捎上了那些他选上的小兵,她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些穿着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