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第 167 章
    搬进新家,结果整整四日没出院落,栖真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教学区还在原位,要等聚义堂造好再搬进去。可她出去转一圈,愣是没见到一个孩子,便去了容绽他们住的地方,听上东间有郎朗读书声,到窗外一看,八个孩子都在。

    当初絮回为了省些营造资费,四间大屋都只设一个隔间。里间贴墙一圈摆着几张床,中间拿衣柜隔一下便可多人共住。外间小,就是一张大方桌,配上几个大凳。现在那么小的地方却拼了两张桌,孩子们围坐一圈,正在读弟子规。

    栖真一探头,白丁就看到了,大叫一声:“宫主!”

    所有的孩子都惊喜地跑出来,叽叽喳喳:“宫主身体好些了吗?”“宫主怎么生病了?”“宫主都瘦了!”

    栖真轻咳一声,让他们回去上课。

    容绽道:“上完了,最后读一遍罢了。你们去吧。”

    几个小的一听下课,全都高兴地往外奔。如今红蓝队学习上还争胜负,玩起来却打成一片,一个赛一个野,自称“万仞超魔组”,不把山头玩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房里一下清净,容绽在门边让了让:“外头太阳毒,进来坐。”

    七月头上的大荒流已奔着酷暑去,在露天上课无遮无拦,确实晒得厉害。栖真摇着扇子在方桌边坐下:“是该移到室内上,就是这地方黑板都放不下。”

    容绽道:“没事,将就半个月,等聚义堂造好便好了。再不济,还能把课放傍晚,太阳落山后,到外面上。”

    栖真见东窗开着,太阳直射进来,暑气尘嚣;可关上,房里就显得闷热。她走过来这段已经汗流浃背,可容绽坐在屋里汗都不见一滴,也是神奇。

    “这山地处大荒流还不缺水源,已然是奇迹,就是到了夏天太热。阿绽,你都不热的吗?”

    容绽起身摸索桌上,想给她倒杯水,听栖真抢道我来,便又坐下。

    “热啊。”容绽接过她送到手的杯子,道了声谢。

    栖真喝了口水:“看来还得自救,改明儿让祁哥挖个地窖,存些冰块才好。每房分点,最热的时候也好消暑。”

    “山上这般热度,水哪冻得起来。”容绽道:“还每日让人从山下运?太费人力了。”

    “也是。”栖真嘟囔着,又转头目测窗户尺寸,心里暗暗记下,总得想办法把这夏日过了才好。

    便听身旁人问:“身体……好些了吗?”

    “啊,嗯。”说起这个栖真就燥:“这几日尽把担子扔你这儿了,实在过意不去。”

    “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容绽道:“山上虽热,半夜也起晚风,以后记得关窗睡。”说完又加一句:“听你嗓子还哑,药还在喝吗?”

    听他问,栖真浸出一声汗来:“在喝的。”

    容绽嗯一声,便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才听他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课程体系一事,很想听听栖真高见,还是等你身体养好,我们再……”

    一提这个,栖真兴致立刻上来:“不碍事,求之不得找你讨论。”

    这时门开,典叔和成校回来了。

    因着容绽的下西间住着容伯舒,不适合做临时课堂,是以暂借他们这上东间。这间是典叔、阿陶、栾音和栾乐四人合住。这几日菜田辟了出来,正在翻土,典叔和成校一早去田里看着,现下日头上来,大伙儿先散,他们便回了屋。

    见栖真也在,自要问几句身体是否安好的话。容绽道:“我们不打扰了。”便带栖真出去。

    容绽还想让栖真回去休息,等她好了再说。栖真却道三峰溪边都是阴凉地,不妨去那儿说。

    两人下到三峰溪,找了两块就近的树下大石。

    栖真道:“还是河边阴凉。”

    她也是热得没法了,知道容绽看不见,索性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水里,顿时沁脾,舒服极了。

    容绽却让她上来:“身体没好呢,怎能入冷水?”

    栖真忍不住举手在他眼前挥,哀叹道:“你是真地看不见吗?”

    “听得见。”容绽道:“你手在面前挥,就有气流声。”

    “入水呢?”

    “水流声会不一样。”

    栖真:“服!”

    为了维持一下自己病弱不堪的印象,只好出水,把湿漉漉的脚丫子放在大石上晾着。

    “阿绽,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个月来,你越来越能听了?”

    容绽那块石面平整,他也盘腿坐到石上,前袍一铺,身背像高居庙堂般挺拔。

    “为何这样说?”

    栖真想了想:“刚在大荒流见你们那会儿,你好像还没这么……”

    容绽:“没这么能听?”

    “啊,也可能那会儿刚在陌生地落脚,一切还不熟悉。”

    容绽静了片刻,心想能问出这个问题得有两个条件,一是过去栖真一直在注意他,二是如今也是。

    否则她怎能察觉他比过去能听?

    他身上的变化,连一直贴身伺候的阑珊都未察觉,诸多人中,也只有栖真会问。

    “自从住到这里……”容绽启口:“心境和之前大不同了。”

    自从被柳絮回他们救出地牢,他有大半年时间消沉到自我封闭,后面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又是接二连三的逃亡和生活重担。再至一年前中毒粉双目失明,眼疾的苦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无论黑夜白昼,于他皆是统一的极致黑暗。整整五年来,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那颗紧绷的、愤恨的心也从未有过一刻舒坦。

    直到入了大荒流。

    原是为了逃避追杀才铤而走险入大荒流暂避,没想到遇上群狼,被迫逃上荒山。

    后遇慕容生子,所有人都走不了。

    那时他疲惫到极点,完全是一颗随波逐流的心,根本没想过会在此安家,没想过会遇上栖真这样一个给他们带来全新生活的陌生人;更没想到这女子能凭一己之力,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逼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真要说,世间奇女子也是有的。

    撇开深仇大恨不说,最近闲暇时他也会枯坐,以全新视野回想一遍那个附身沈兰珍的女子。

    恨自然是极恨,可越回想,越在一地碎渣中觉出几分别样滋味来。

    这女子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但有些作为到也不失迷糊可爱。譬如碧净杀魄池的强吻、护神大殿上抄乌龙诗,再譬如去神明大宫一路上各种小表情和小动作。

    他这辈子也没接触过几个女人,想得多了,难免做起比较,竟觉身边的栖真倒和那人在性格上有几分相像。

    当初在大荒流帮扶众人逃离狼口上山的果敢,之后生活上贴心的照顾,懂得又极多,尤其两人身上那种热情中带着迷糊,时不时冒出点小可爱的感觉,简直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容绽接着道:“我确实有些不同。”

    栖真问:“什么不同?”

    容绽一顿,道:“小秘密,若成了,再告诉你。”

    “嘿。”栖真随意捡了颗碎石往水中扔,笑道:“阿绽还有小秘密,那你把秘密守好了。若成了,第一时间和阿絮说。”

    容绽道:“说你的构想吧。”

    栖真拍了拍手上灰:“照我们时下进度,再学半个月弟子规便教完了。我已开始写后面的教材。大家作文,讲究工仗,如何用韵也是重中之重,是以这第二部教材,声律启蒙,教的便是这个。”

    “但是阿绽,我觉得所谓蒙学,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重点还得培养孩子自己阅读的能力和主动探究的心。之前我让阿畅下山搜罗一圈,想看看如今大容私塾到底教什么,可发现根本没有统一的教材,全是私塾先生们各凭本事教,大多教孩童认两个字,能做几首歪诗便算成功。他带回来的那些个《童蒙杂记》和《八言经》什么的,晦涩难懂,扣着字眼一句句看也不知什么意思。我觉得学习这件事,应该是一个体系,可以让置身其中的人一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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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上走,既不能一步登天,也不能学了半天还在原地。可如何重塑这个体系,真是大工程,比造房子难多了!”

    容绽道:“但栖真心里有谱。”

    他就是对栖真有种莫名的信心,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对她而言都不是难事,所以很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

    “阿绽,你听听,这一套在大容是否可行。”栖真道:“五到十三岁的孩子应该接受基础教育,每一年为一级,一共九级。在这九年中,孩子要完成通识教育,会写字,能阅读,会算数,懂常识,以及懂得基本的物演之理。十三岁后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都得外出谋生,可是谋生不代表教育中断,若他们还能在一些学宫里学到更多谋生技能,甚至更高端的学科,那对他们的终生将极其有益。试想一个国家若人人能活到老、学到老,这个国家将何其强盛!”

    “然后是学什么。我知道大容过去以诗文立国。可一个国家要昌盛,首先得发展科技、发展商业。人人会念两句诗,可人人饿着肚子讨生活,那诗文对百姓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积贫积弱时自我安慰的白月光吗?纵观整个大容,科技和商业方面的教育全然没有,但是千万别小觑这两项,大容虽小,但只要这两项是强盛的,就足以傲立群雄,无人敢犯,所以得在我们的教育体系中加入这些内容。”

    “若有朝一日,大容可以做到每个城镇都有学校,每个孩子都能免费入学,有统一的教材,有受过培训的老师施以教学,天下将有多少人会因此改变命运,无论政坛还是商界,无论农业还是工业,都有比现在多得多的人才可用,他们可以在各自的领域开垦挖掘,这个国家的发展速度便会数倍、甚至几十倍于当下,兴许不过几十年,整个国家便会改头换面。”

    “阿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栖真道:“你一定觉得我想得太多,力量却太渺小,别说什么让每个城镇都有学校,便是教教山上这八个孩子,都花去我俩那么多精力。且无权无势的一帮人,何言改变大容,改变天下?可我想的是,我们现在不要为教而教,我们得编写教材,完善体系,不仅要做给孩子的那套,还要完善师训的教案。这两项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万一未来我们各方实力大长呢,或者万一未来我们有机会和当朝合作呢?我对庙堂上那套不感兴趣,但若能为天下的孩子们做点事,我又是极愿意的。我相信机会永远只给有准备的人,以前我也过得颠沛流离,即便有这样的设想,也只能是空想。如今我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你们,才敢把梦想拾起,只望阿绽不要笑话我才好。”

    树枝斑驳的影子投在白花花的溪面,耳边是溪水悦耳的流淌声。

    容绽便在这样悦耳的水声中开口道:“栖真,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啊?”

    “我在后悔。”容绽道:“为何当初我还是大容皇子时没有认识你。”

    “认识又如何?”栖真哈哈笑,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打了个水瓢:“你那时,只怕是听不进这番话的。”

    容绽略偏头,半晌才低声道:“你说得没错,那时的我,确实……”

    曾经有人说他活得古板,还说若每个人都踏步不前,世间不会变得更好,人生在世原本就有无限种可能。

    但那时的他,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人,得经历些事,吃过些苦,才能摆脱孤陋寡闻、坐井观天、刚愎自用。

    容绽面上绽出笑容,那是浑身通透后坚定的笑:“不说废话,你的设想我很支持,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这便把精力放在如何实现梦想上吧。于我看来,有三件事是我们时下得商定的,第一,目标为何;第二,如何分工;第三,照你在创业课上教的,列进度表。”

    两人当下就这三样细细说定,最后也说好回去得落到案头。

    临走前,容绽起身,忽然道:“栖真水瓢打得不错,最多可以扔几个?”

    栖真想了想:“二十四、五个吧。”

    容绽笑了一下,道:“走,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