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灿》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一早,苏灿瑶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了昨夜的‘夺话本’之仇,她从床上爬起来,气哼哼的决定今天不理裴元卿了。
绿丹和红丹进来伺候她洗漱,这些年来锦澜苑里换了不少手脚伶俐的小丫鬟,绿丹和红丹也变成了大丫鬟,这些事本来不用她们亲自动手,可她们还是总喜欢亲自跑来照顾杳杳。
谁让她们的小小姐,每天早上睡醒脸颊都透着红晕,反应比平时慢,有些呆呆的,看起来憨态可爱。
苏灿瑶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坐到妆奁旁,绿丹给她绾了一个少女髻,往她头上戴了两个素净的珠花,又给她挑了对珍珠耳坠戴上。
苏灿瑶随手打开妆奁中的锦盒,看着锦盒里的鹤钗,心里微微有些发软,这支鹤钗她平时都不舍得戴,只在重要的日子里才拿出来戴。
要不……只半天不理裴元卿好了。
窗口传来叩击声,听声音苏灿瑶就知道是裴元卿。
她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跑过去将支摘窗打开,想起自己还在气头上,动作微微一顿,只肯将窗户打开一半。
故意用冷淡的声音问:“有什么事?”
裴元卿把几本话本从窗口递了进来。
苏灿瑶愣愣接过话本,话本上微微带着潮意,今天早上起了雾,到现在都还没散,上面应该是沾了水气。
这些话本是裴元卿从外面带回来的。
苏灿瑶一下子把支摘窗全都打开了,看着他问:“你一早上出去买的?”
裴元卿靠在窗边,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实则他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赶到书铺时铺子还没开门,他站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老板才把铺门从里面打开。
老板见他早早等在门外,还以为他要买什么重要的书籍,赶紧把他请了进去,待看到他只挑了几本新出的话本,当时老板看他的眼神简直是复杂到了极点,表情称得上是丰富多彩。
苏灿瑶捧着话本,眉目舒展开,努力压了压唇边的弧度,问:“这次不是买给海东青的吧?”
裴元卿垂眸道:“是买给你的。”
苏灿瑶脸上的小梨涡忍不住浮了起来,霎时把昨夜的怒火忘得一干二净,觉得清晨的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了。
裴元卿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抬脚往外走。
“你去哪?”苏灿瑶把话本放到窗台上,提着裙摆追了出来,腰间挂着蝴蝶禁步,跑动间珠串流苏轻响。
裴元卿走到马厩里牵马,“我去山
上一趟。”
苏灿瑶把自己的小红也牵了出来,想也不想就说:“我陪你一起去。”
裴元卿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轻不重道:“不看话本了?还是我买的那些你不满意,更想看刘子煦买的那些?”
苏灿瑶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刚才那些话本我还没看,哪里知道喜不喜欢,刘子煦买的那几本我才刚看几眼就被你抢走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啊。”
裴元卿也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抿了下唇,把剩下那些过于幼稚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说话,苏灿瑶却闲不下来,早把要冷战半日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裴元卿翻身上马,忍不住问:“哥哥,你胳膊疼不疼?”
裴元卿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着缰绳,“无妨,不用这只胳膊使力即可。”
他想起昨天皇兄上马车时疼得脸色煞白,心中止不住有些担忧,其实皇兄伤的更重,昨天是强撑着身体前来见他的,还在苏府逗留了那么久,今天恐怕不一定能从床上起来。
可他还不能暴露身份,不便去行宫见皇兄,如今幕后主使躲在暗处,皇兄最好也少出行宫为上。
今日暂时就不要见面了,免得会引人怀疑。
苏灿瑶骑上小红,嘚嘚嘚的跟在他身侧。
两人一路来到山上,把马拴在山脚下吃草,徒步上了山顶。
李忠坐在凉棚下的躺椅上纳凉,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紧不慢的扇着,腿上看起来受了些伤,不过都不严重,看起来颇为惬意。
“李叔!”苏灿瑶人还未到,就脆生生的喊。
李忠睁开眼睛看到他们,朝苏灿瑶笑了笑,目光在裴元卿受伤的胳膊上掠了一圈,不咸不淡问:“还活着呢?”
裴元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声音低沉:“那天多谢李叔和各位叔伯们出手相帮。”
“我们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不像你,明知道进去九死一生还往里面冲。”
裴元卿动作一顿,总觉得他这句话是意有所指。
苏灿瑶抬头望过去,怀疑李忠对裴元卿的身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毕竟裴元卿那天表现的太过焦急,跟他往常的性子不太一样。
李忠摇着蒲扇,不紧不慢问:“你那日为何要以黑布遮面?”
裴元卿唇角微抿,敛了敛眉,沉默着没有回答。
苏灿瑶挤出一个笑,帮他掩饰道:“这还用问么,那天山里烟尘那么大,元卿哥哥那么做当然是为了掩住口鼻。”
“这个理由不错。”李忠点
点头,用蒲扇拍了下她的脑袋,“可我没问你。”
“……”苏灿瑶默默揉头。
她的脑壳真是受苦了!怎么每个人都喜欢拍她头顶!
裴元卿安静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那么李叔你呢,你当时为什么也以布遮面?”
李忠对他提出这样的问题没有感到太惊讶,反而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憋着不问呢,你心里不是早就已经有所猜测了么?”
苏灿瑶眼观鼻鼻观耳,忽然觉得自己今天也许不该跟来。
她好像又要承受更多的秘密了!
裴元卿将随身带的包袱递给李忠。
李忠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张张名籍文牒。
李忠变了脸色,坐起身体,眉心紧皱地望向裴元卿,“这是什么?”
裴元卿诚恳道:“李叔,你们救了太子,理应论功行赏,但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效忠于朝廷,也不愿意向太子和当今皇上俯首称臣,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们讨了这个赏赐。”
“你知道?你还知道什么?”李忠神色莫测的追问。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提及过这件事,就像刻意避开一样,裴元卿从来都没问过他们为什么要躲在山里。
苏灿瑶不自觉微微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从小就有些怕李忠,现在也不曾改,李忠和颜悦色的时候还好,他一旦面色严肃起来,她就忍不住紧张。
裴元卿直视着李忠的眼睛,坦诚不公地开口:“初时,我以为你们是土匪,可你们纪律性极强,警惕性也很高,且山上这些人无论年纪大小都很听你的话,这种纪律性和服从性更像是军队出来的,你们躲在这个深山里,与其说是不敢出去,不如说是不愿出去,他们言辞间也偶尔会流露出对大昭的不满,所以我猜……”
李忠眸色深黑,牢牢盯着他,“你猜什么?”
苏灿瑶坐在一旁,紧张的搓了下手指。
她其实也有些好奇李忠他们的身份,她跟他们接触的不多,不像裴元卿那样经常到山上来,所以明知道有蹊跷,也琢磨不透他们为什么住在这里。
裴元卿不躲不避的看着李忠的眼睛,沉声道:“我猜……您是前朝将领,其他人应该都是你的旧部属下。”
李忠眸色暗下,死死盯着他看。
苏灿瑶往裴元卿身边挪了挪,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对视片刻,李忠见裴元卿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倏地笑了一声,懒散的靠回躺椅上,周身的压迫感骤然一松。
他指了指裴元卿,笑道:
“你小子……既然都猜到我们的身份了,竟然还敢只身过来,胆子是真不小。
苏灿瑶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李忠看了一眼她泛白的面庞,揶揄道:“你这小丫头倒还跟小时候一般胆小。
苏灿瑶:“……心口好像中了一箭。
裴元卿望着李忠,认真道:“我相信您不会伤害我们。
李忠默了默,把那些名籍文牒扔到桌子上,“你既然知道我们不想出去,那就该知道这些东西于我们而言是无用的东西。
“你们不想出去,却不代表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代不想出去。裴元卿看向远处那些嬉戏的孩子,清冷的嗓音透着股严肃,“这个天下已经是大昭的了,你们总不能让这些孩子就这样一直与世隔绝的住在山上,难道以后他们不读书?不考功名?不学本事谋生?他们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
“他们能考功名?前朝将士的子女难道还能入朝为官么。李忠嗓音含着几分讥讽。
裴元卿声音肯定,“只要他们效忠于大昭,那么就能。
李忠神色有片刻的怔愣,沉思良久,抬头凝视着裴元卿,意有所指道:“办理名籍文牒可不是小事,你帮我们讨要,太子就给你了?我们这些前朝的臣子隐匿于此,太子竟然都不追究?他就如此信任你?
苏灿瑶心道何止于此,裴元卿昨天才跟太子提的,今日一早这些名籍文牒就已经办理妥当送到他手里了。
裴元卿微微避开李忠的目光,轻‘嗯’了一声。
李忠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倏然笑了一声,似叹非叹道:“我跟你这小子还挺有缘。
裴元卿转过头看他,“……什么?
“想起一段往事罢了。李忠徒自笑了笑,坦然回道:“你没猜错,我是前朝守将,真名邱广平。
“邱将军?裴元卿诧异抬眸。
他曾经在县衙里的县志上看到过邱广平的名字,是前朝有名的将领,只是新朝建立后他就隐匿了踪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苏灿瑶心底油然升起一股钦佩之情,前朝名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铁骨铮铮的将军呢。
“李叔,您刚才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苏灿瑶按捺不住激动,小心翼翼的插嘴。
她主要是好奇,不想错过听故事的机会。
李叔是前朝的将领,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有过很多丰富多彩的经历!
李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了
敲,望着远处山间飞过的鸿雁,徐徐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灿瑶期待的望向他。
“当时我是负责守城的将军,战火纷飞,敌军火力凶猛,我带着部下坚持守了城池七日,没等到援军,却等来前朝皇帝的一道圣旨,命我丢下百姓,带着将领们撤退。
苏灿瑶脸上兴致勃勃的神色淡去,眉心渐渐拧了起来,忽然意识到,李叔身为前朝将领,面对山河破碎,心中恐怕十分凄苦。
“我接到圣旨,不忍丢下城中百姓,艰难抉择后,我决议抗旨不遵,带着将领们继续守城。
“可惜城中余粮将尽,兵力不足,我们只坚持了五日,城门还是破了,敌军没有大肆屠城,反而极有耐心的安抚了慌乱的百姓,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前朝气数已尽。
“我当时心灰意冷,既不想投降,也不愿再追随旧朝,就独自离开了那里。
李忠顿了顿,望向裴元卿道:“我在路上救了个被追杀的女子。
裴元卿神色一动,震惊地抬头望向他,眼中不自觉浮起一抹紧张。
李忠笑了下,“那女子姓裴,说她要去上京,我当时左右无事,正不知该去往何处,见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索性沿路护送她入京。
“当时世道太乱,一路都是打打杀杀,裴夫人还怀有身孕,因此我们走的极慢,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抵达京城。
裴元卿心头震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疑惑、追问,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
其实他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因为他相信以母后的品性,如果他不是皇子,母后要么会说出来,要么会想办法把他送出宫,不可能欺骗父皇,更不可能混淆皇嗣,这才是他怨恨父皇的根本原因,他恨他不信任母后。
可他作为被怀疑的对象,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他无法说自己肯定就是父皇的儿子。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答案,却觉得都已经不重要了。
父皇相信与否,于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一直以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如今终于知道了这个答案,这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