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无餍鬼餐箱庭
    第9章

    和五条老师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总是很缓慢、很平静。

    但是他很忙,总是要去很远的地方除凶。

    就连藤原雪鵺也是。

    ……不,等等。

    “雪鵺也要去?”梦子从折纸中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青年。

    她的心之友不是柔弱善良的乐师么?

    “嗯,毕竟是家里的组织……不去不行。”

    出身藤原的世家子弟温和地笑了笑,整理着咒具,看起来已经很有咒术师的从容和镇定。

    提起这个话题,他稍显困扰:

    “明明我才懂一点简单的咒术,根本比不上大家。”

    似乎是印证他的话语,一行字体缓缓浮现在柔弱的乐师头顶。

    【藤原雪鵺】

    【日月星进队·五虚将·首领】

    梦子:“……”

    雪鵺,你的实力很不简单哦。

    明明他学习咒术只有一年多吧……?平安地图的人都是咒术天才么?

    神游天外时,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梦子?”

    白发的青年从后面弯下腰,一张俊脸凑过来,绷带蒙住的眼睛下方,是弯弯的嘴唇:

    “在想什么?”

    视野一下子被对方的脸占据,梦子没有往后躲开,保持着过近的距离,与五条知“对视”:

    “在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和这两个人一起出门呢?’”

    “诶,是这样——梦子真黏人啊。”

    “嗯。不可以吗?”

    六眼术师脸上带着令人目眩的笑意,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要再等等呢。”

    他说得很委婉,但系统提示并不会留情:

    [你的咒力太少了,难以自保,【五条知】看起来并不打算让你涉及此事。]

    呃啊……!

    为什么呢。

    明明已经很努力刷属性了,但是咒力就是没有增加。

    就算是做除灵的任务也不会变化。

    是不是需要特殊事件呢……

    梦子沉思的神色,令委托除凶的贵族犹豫了下。

    “……姬君……?”

    “在。”

    轻柔悦耳的嗓音,少女微微侧过头,含笑看向他:“如果您没有别的补充,请到我身后。”

    “啊、是……”

    梦子手持长笛,走上被诅咒的木桥。

    *

    梦姬。

    贵族间渐渐流传开关于她的事。

    鹤谷家只是个小家族,这位姬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之所以会被人们注意到,只是因为她是五条知的弟子。

    ……关于那个六眼的传闻,一向在朝中传得很快。

    梦姬却和众人的想象不太一样。

    她除凶时并不多话,独自走入污秽之中,在咒灵的窥伺下静静吹笛。

    远远看去,就像被养育在箱庭中的花朵,快要被鬼物吞噬。

    直面恐怖的梦姬却总是很平静。

    温润的黑瞳中没有恐惧,好似看不到眼前的狰狞面孔,光洁的手指在黑暗中似乎也在发光……直到怨灵在缥缈的笛音中,慢慢沉入冥土。

    那诡异绮丽的场景,只是见过一次,就没有办法忘记。

    “梦姬……梦姬大人,多谢您的帮助。近日莲池正好,其色昳丽……”

    头戴乌帽的青年声音发紧、有些语无伦次,仆人也捧来甘露和清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梦姬的目光却很宁静。

    她似乎并没有看出对方掩饰的恋心——又或者什么都明白。

    “谢谢。但还有人在等我……请您原谅。”

    少女的声音轻得像一滴被风吹起的露珠。

    青年一下子清醒过来——梦姬口中等待的人,就是鬼舞辻家那位活不过二十岁的无惨公子。

    这样的人……为何值得她徒徒消耗青春呢?

    但他无法从姬君口中得到答案。

    梦姬微笑着告别后,便拢一拢袖袍,登上一辆造型格外朴素的牛车。

    贵族青年站在那里,只觉得一眨眼间,那辆普通的牛车便像是驶出了百米远……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是他过于出神,以至于错觉了吧……?

    长着狰狞鬼面的胧车,四轮燃烧着火焰,近似低空飞行般在街道上穿过,很快远离了人群。

    *

    梦子。

    躺在窒闷昏暗的屋子里,鬼舞辻无惨心想。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仆人和梦子……不,只有梦子,还记得自己的存在了。

    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心脏就仿佛被揪紧。

    可恨。

    他的未婚妻、他最后的……

    厚厚的布帘被掀开,光亮透入一瞬、又被阴影笼罩,即使还没有看到面孔,只是闻到那种隐隐约约的椿花的香气,无惨就知道——

    梦子。

    “……这次的医师也婉拒了呢,无惨。”

    又一次。

    一次,一次,一次。

    被拒绝了。

    为什么?世界上的庸医这么多吗?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治好这点病吗?

    苍白的青年咳嗽起来,温热的手便轻轻落在他的胸口,将那一点点火星般的温暖注入进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

    温柔到不真实的声音。

    勉强平复下气息后,无惨红梅色的眼瞳半阖,嗓音沙哑:

    “在外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今天学习了咒术,然后去祓除诅咒。”

    她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发丝,温声道:“毕竟无惨已经被大家抛弃了……只有我变得更有名,才会有医师愿意给你看病哦。”

    “而且,总是待在这里也是很无聊的。

    “如果太无聊的话,我也会受不了的……无惨一定也是明白的吧。”

    “……”

    梦子。

    无惨一次比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温情,她的爱怜,她的善意……都是无比脆弱的。

    在疾病的痛苦中,胸腔一阵阵揪紧、头脑也开始发烫,鬼舞辻无惨混沌地躺在被褥中,只在迷蒙中感觉到那股椿花的香味,再一次和浓郁的药味混杂在一起。

    和梦子在一起的时间,仿若镜子里缓缓漾开的水面,温柔而虚幻。

    “无惨。”

    最后他半昏半醒间,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梦子在身侧躺下。

    她的声音略带焦躁、渴望、又好似梦呓:

    “你想结束吗……?这种痛苦……”

    “那一定和这个被诅咒的世界不同……是梦寐以求的真实哦。”

    “如果你没有办法做到的话……

    可以选择我来结束这一切。”

    无惨能够听懂。

    梦子想要的是……

    ——不。

    不想死。

    无论多少次,无惨都对生存有着极大的执念。

    挣扎着,在无穷的痛苦和恐惧中,呼唤那个危险的名字:“梦子……”

    梦子的反转术式,梦子的咒力……只有梦子可以延续他的生命。

    黑色的双眼凝视着他,不知道过去多久,那温暖的咒力终于再次哺入他的身体。

    “……我知道了。”

    她蜷缩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么,我们继续忍耐吧。”

    只为了这一句话。

    只为了这一句话,就可以继续忍耐那种无穷无尽的痛苦。

    只要梦子这么说了,就一定可以继续活下去,不会让他消失在独自一人的黑暗中。

    无惨得到了扭曲的安心。

    可这安心又如此可恨。

    啊啊……

    扭曲的梦子,扭曲的自己,还有这扭曲的感情——全部,全都——

    ……梦子。

    梦子。

    无数次,无数次……

    在这扭曲、憎恨、恐惧和安心之中,他呼唤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