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眠的视线从幔帐顶挪到了男人的俊脸上。
喻凛额前的发, 还有俊朗的眉眼也被汗珠给打湿了,就像是那日沐浴温泉一般,他从水中出来,整张脸泛着雾气, 水珠顺着他姣好出尘的面骨往下滑落。
面若冠玉, 眉眼如画, 有点像方幼眠闲暇时在话本里见过的美鱼郎君。
此刻的喻凛虽然与那日的情态略有偏差,清冷和危险锐减不少, 但垂落的眼睑染着事后的情欲,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令人心动。
方幼眠定定看着她, 方才她还很生气, 因为喻凛太过于用力, 因为他借着生气的名义折腾人,可看到喻凛这张脸,她心里的那点气, 慢慢消散了。
虽说是气恼, 他过于坚韧,时辰又长。
可说到底, 她还是有欢愉的。
况且, 许久未见, 喻凛这样缠人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只是他未免太过分了。
喻凛知道她会生气, 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谁知道方幼眠的手抬起,触碰上他的眉眼,替他拂去汗珠,反而问他, “还生气吗?”
喻凛有一瞬间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
“眠眠不训我?”
看着他受宠若惊的样子,方幼眠想笑却又忍住,她废了很大力气翻身,“等明日。”
“如今已是明日了。”折腾了许久,早已过夜半。
“你要上赶着挨我的训吗?”方幼眠很不理解。
“眠眠说话好听,便是训斥我,我也喜欢听。”
方幼眠听罢,看了他一眼,却不理会他,她好累,眼下一片狼藉,闭上眼睛只想歇息。
喻凛又亲了她的侧脸一会,抱起她去沐浴。
他这会倒是知道温柔了,上手的动作也特别轻缓,方幼眠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喻凛不在,绿绮说,他进宫去了。
尚衣局这两日没有什么事情,方幼眠只派了红霞过去,盯着。
她起来用了点膳食,在宅子外面绕了一圈,靠着美人榻又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喻凛居然已经回来了,他在书房忙碌。
不仅仅是喻凛回来了,就连千岭也回来了,正在他身侧禀事。
千岭回来,那意味着大军已经抵京。
喻凛就有得忙的了。
方幼眠猜测得没有错,她看了没有多久,喻凛便发觉了她的存在,放下手里的事情走过来问她还困不困。
她摇头,“不困。”
她已经睡了许久,只是身上还酸疼,不过喻凛应该是给她上了药,应当很快就好了。
他到了人前又恢复斯文正派,衣冠楚楚的样子。
面上一派清冷,整个人不覆在床榻之上放浪形骸的样子了,方幼眠看着他有一瞬间默言。
“眠眠怎么总是走神?”他在跟她说话,发觉她有些许心不在焉。
“是不是太累了?”喻凛问。
“没有,你去忙碌吧。”方幼眠摇头,她跟喻凛说要出去一趟,好几日没有见到沁宜了,她一直在铺子盯着
方幼眠打算过去看看。
“好,让绿绮跟着你。”他仔细观察着方幼眠的神色,没有在她的脸上发觉有恼怒,或者不愉悦,便挑了挑眉。
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有伸手捏她白皙的脸蛋。
送了方幼眠出宅门,喻凛折返书房,翻看着卷宗,柔然那边的情况虽然好转,但宁王一党拔除之后的漏洞不少,虽然眼下国库充盈了,但新提携上来的官员,依旧不够填补的,每天忙得头脚倒悬。
新帝的羽翼虽然养起来一些,这登基之后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可私下里的弊端和漏洞,几乎数不胜数,若是放任,不加以管制,日后还真不知道要出来多少个贪官污吏,甚至于宁王都说不准。
不过,朝政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喻凛这边已经有不少麻烦了,就一两日的功夫而已,朝廷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在御书房谏言的时候提到给他封赏的事情,明面抬着样子,暗里每一句话都是打压。
千岭说这一次领军返朝,中间也出了不少的乱子,有人浑水摸鱼,打着督查司的名义在里面喝酒狎妓,大放阙词,当时被抓了一个正着,因为话里话外牵扯着喻凛。
说什么他是太子的老师,如今的帝师,他手下的兵自然也比旁的兵位置高一些。
千岭,“当时几位大人的脸色就不好看,属下已经严惩了这几个人,但....”
隔阂的种子已经埋了下去,这若是放任不管,谁知道会不会犹如雨后的春笋冒出尖儿来。
加上瀛京这些老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为陛下担忧将来会出什么事情,明里暗里给喻凛穿小鞋。
“这些事情让人盯着就可以,陛下要选拔人才,此次的春闱至关重要,你....”
话还没有交托下去,喻凛告知他,“按照往年的定数,把该查阅的地方都走一遍,拟成折子给陛下过目。”
千岭愣了一下,点头照做。
难得喻凛今日没有跟着她,柔然的战事已经结束,手头上没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到铺面那边,方幼眠听着喧闹的声音,便叫住了马车夫带着绿绮下去走走逛逛。
玄武大街这边一如既往的热闹。
方幼眠左右看着,她们的铺面多做了几家,生意大了以后,群起效仿的人越来越多了。
看着看着,方幼眠抬脚走进去转了转。
虽说裙裾效仿得很像,只是料子和针还是差了很多,远处看,看不明显,凑近了上手摸,就能够摸出差别,不仅仅是料子和阵脚,就连成衣的型也不怎么对劲。
见到她一直在看,旁边的掌柜过来给她介绍,方幼眠一一听着,到了后面问价的时候,险些没有把方幼眠给呛到,原因无它,只因为这价钱要得太高了,压根就不值得。
那掌柜的居然还跟她吹说,这是最低的卖价了。
方幼眠当然没有卖那一身衣衫,她出了成衣铺子,又绕着过去看了几家铺面,大同小异的差别,有一两家店的要价不怎么高,但是对比她们的营生还是很高了。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是有人去买。
方幼眠前脚刚出来,后脚便有人进去了,她看着那个掌柜的热情招待,对方很快便掏了银钱,许是留意到方幼眠在看,那掌柜的还对着方幼眠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不怎么友善,仿佛在说她不识货。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方幼眠绕到后巷去买了一些吕沁宜爱吃的糕点,随后直奔主铺面去。
见到方幼眠来,吕沁宜十分高兴,“前些时日太忙了。”她接过方幼眠买来的糕点,打开就吃,“顾不上去看芍宁,她没有生气吧?”
方幼眠看着她心绪不大好的样子,有意逗她两句,“是生气了,说要你亲自去赔罪呢。”
“怎么可能?”吕沁宜塞了两块糕点,这会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有些含糊其辞,“芍宁才不是这样的人。”
相处了大半年,岳芍宁的性子,吕沁宜很清楚。
“你既然知道芍宁不会这样,你还要问我?”方幼眠挑了挑眉。
“我就是随口一说。”她吃糕点的动作下意识放慢了些。
方幼眠知道她心里不好过,因为陆如安已经选定了亲事的人选,吕沁宜自然难过。
“幼眠,今日陪我去吃酒,如何?”她说心里堵得慌。
方幼眠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铺面待了一会,没多久便辗转到酒楼,还是醉江月,菜都没有上齐,吕沁宜便先喝上了。
方幼眠劝着她,“这样喝,待会该难受了。”
“我都难受好些时候了,也不差这么会。”
“你就让我喝吧。”
瞧着她要哭的样子,方幼眠没有再劝阻,她给吕沁宜夹了一些她喜欢吃的菜,小口小口陪着她喝。
吕沁宜吃三两盏酒,就开始唠叨了,她说她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出身而自卑,可还是有些难过。
因为她和陆如安就因为身份的缘故,没有机会了。
“幼眠...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
方幼眠帮她搅着汤水,“你有阿兄的喜爱,还有陆如安的眷顾,我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便知道陆如安眷顾你,他对你有兴趣。”
“我那时候在想,希望阿兄早点向你表明心迹,你早点答应阿兄,然后我就能够和陆如安在一起了,可....都是我的奢望而已,因为你不欢喜阿兄,陆如安也不欢喜我。”
“......”
她说着说着,声音居然有些许哽咽了,方幼眠不怎么会劝人,她经历情爱比较少,虽说总是跟喻凛纠缠不休,可到底还是有些笨嘴拙舌的。
她甚至觉得情爱麻烦,一辈子都打算自己过。
至于情欲,她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如果不是喻凛缠人,方幼眠觉得....
话说回来,第一次见喻凛的时候,她心里还些许庆幸,因为喻凛看起来也是很冷淡的人,后面的一段时日也证实了方幼眠的想法,因为喻凛根本就不跟她圆房。
但后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喻凛说了,是因为他受伤了,不想要家里的人知道,所以才没有圆房,仅此而已。
他根本一点都不冷淡。
“幼眠,你在想什么?”吕沁宜好一会没听到她接话,还以为她是厌恶自己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不好,我想要把你和阿兄凑一对,你生气了?”
方幼眠摇头,“没有。”
“只是想到一些旁的事情而已,没有生你的气。”
“是吗?如果你厌恶我...不,你不能厌恶我,我要和你当一辈子的手帕交。”
方幼眠叹一口气,“我们自然是一辈子的手帕交了,你怎么会那样想?”
“我这不是怕你多心吗,这两日心绪不好,口无遮拦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她历来不喜欢将心事藏起来,这算是头次,藏了很久,整日强颜欢笑忙着,做什么都不好,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要不是方幼眠过来,她迟早也是要过去找她的,让她陪她用饭,在一起谈天说地。
“哎,我如今和阿兄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她幽怨看了方幼眠一眼,“如果你当时没有来京城该多好,即便是没有陆如安,我也好想你当我的嫂嫂。”
方幼眠不说话了,吕沁宜接着叨叨,“阿兄肯定和我一样难过,不,比我还要难过。”
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瀛京世家的第一公子啊。
“你知道吗?阿兄推拒了母亲给他说的亲事,独自跑邦外去了。”
“什么?”吕迟叙不是回蜀地了吗?
说是议论亲事,这都过去了好久,方幼眠想着,他的亲事说不准已经定下来了。
谁知道竟然没有定亲事,反而往邦外走了?
“你不知道吧,你怎么会知道。”吕沁宜又仰头吃了一盏酒,不过这一盏酒,是替她阿兄吃的。
阿兄对方幼眠的喜爱,不比她对陆如安的少,甚至还要更多,积年累月,多久了?吕沁宜都说不上来了。
“阿兄跟母亲说,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你,若是就这样跟旁的姑娘议亲,也是一种孽缘。”
“当时母亲和父亲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谁知道他先斩后奏,当天夜里就留下书信离开了,天高皇帝远,饶是父亲母亲想要再追他去,也找不到人了,信上他说去了邦外,我觉得他不只是去邦外。”
方幼眠听了沉默,却也不知道再补充什么为好,这件事情跟她无关,却也跟她有关,到底是因她而起。
“对不起。”方幼眠低声来了那么一句。
“幼眠说什么呢,你不喜欢阿兄又不是你的错,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啊....陆如安不喜欢我,也不是我的错。”
若是陆如安喜欢她,这些门第身份又算得了什么,她可是听阿兄说了,当时方幼眠和离,陆如安可是来找她了。
虽然这样说很不厚道,但顺着利益分析下来,方幼眠的门第是比她高了一些,可到底也是和离过的人了,陆如安都能朝着她亲近,她虽然是商户女,好歹没有结过亲...
“他就是眼里没我,算了。”吕沁宜又仰头喝了很多酒。
方幼眠看着她一直猛灌,有些担心,“沁宜,你吃些东西垫垫吧?一会该难受了。”
“算了,心里难受,哪里还顾得上腹中灼烧,幼眠你说,真的可以一醉解千愁吗?”
“我不知道。”她很少吃醉过。
在蜀地的时候倒是生过类似的想法,因为酒水太贵了,压根就买不起,哪里能喝得醉,后来即便是有了银钱能喝了,却也不能喝了....
“管它能不能,总归我今日就要喝。”说罢,仰头又是一大盏。
方幼眠,“......”她悄悄吩咐绿绮找掌柜的熬一点醒酒汤来,免得待会她醉得不省人事,晕厥昏吐。
“幼眠....我好欢喜陆如安。”只是她没有本事总往他跟前去,也不太敢。
“你和他说了吗?”方幼眠问。
“说什么?”吕沁宜已经有些晕了,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说你中意他啊。”
总是藏在心里且不说会不会憋坏,但必然会成为一个遗憾。
“我...我说了,我很早就说过了。”
“很早?”方幼眠有些许不解,很早要早到什么时候。
“在蜀地那会,我就说了。”吕沁宜抱着酒坛子,一想到过段时日,就会吃到陆如安和旁人的喜酒,她心里跟火烧似的。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喊了我一声吕姑娘。”
陆如安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许久,然后别过视线,天色不早了,让她早点回去。
“一句话我就明白了。”
“这应该也算是没有说吧?”方幼眠不是很懂。
“说过了。”吕沁宜抱着酒坛子吸着鼻子,忍了很久的眼泪珠子扑簌而下。
怕说出来难堪,所以他用眼神回绝了她。
见多了阿兄看自家手帕交的眼神,也见过了陆如安看她的眼神,吕沁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况且陆如安来京城之后,她也明里暗里找过他很多次,基本上都被他给回绝了。
再后来,便听到他议亲的消息,这还有什么不够直接的?
方幼眠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默默听着,照顾着她,吕沁宜喝到后面,难受狂吐,方幼眠小心等着她缓和过来,然后又给她喂醒酒汤。
吃了醒酒汤,吕沁宜整个人都晕过去了,绿绮的力气很大,都不用方幼眠扶,整个人就把吕沁宜给背了起来,带着人往外走。
方才出了醉江月,还没有上马车,方幼眠便见到长身玉立在马车旁边的男人。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看样子应该是有些时候了。
“你怎么过来了?”
喻凛抬手让绿绮先把吕沁宜带上前面的马车,他走到方幼眠身侧,“听说你来醉江月吃酒,我放心不下。”
“有绿绮跟着,能有什么事啊?”方幼眠看了他一眼,觉得喻凛有些过于黏人了。
不是说忙么,出来的时候,他还在书房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又过来了,对了,方幼眠想起来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听着她话茬不大对劲,喻凛改口。
实际上,他来这里好一会了。
从得到消息的时候,径直把手上的政务分发给手底下的随从,然后就过来醉江月了。
“真的?”方幼眠对他的话存疑。
“眠眠不信我的话,要不要找个人问问?”他似笑非笑。
“没.....”她虽然不信,但怎么好寻人问呢?
“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该有人出来了。
见到喻凛在这里,只怕又要被围观。
“好。”他又抱她上马车。
因为吕沁宜吃醉了,发方幼眠实在不放心,便带着她回了私宅。
喻凛陪了她一会,问她待会还要不要出去?
方幼眠刚从安置吕沁宜的院子出来,“不去。”
天色已经晚了。
“好。”他揉了揉方幼眠的脑袋,“那眠眠在府上,我进宫去了。”
“你还要忙吗?”她有些意外。
“嗯,手头上还有事。”
今夜八成是不能够回来了。
喻凛这样忙还要去醉江月找她,等她。
方幼眠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那你去忙吧,也别太劳累了。”
听到后半句,喻凛薄唇勾了勾,“好。”
见他笑得明显,方幼眠多看了两眼,“你在笑什么?”
“眠眠关心我,我自然愉悦。”
方幼眠,“......”一句话而已,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喻凛那么好哄,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容易满足。
又看了她一会,喻凛才带着千岭离开。
方幼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当夜里,喻凛并没有回来,或许是因为手头上的事情太忙了,他歇在宫内。
翌日,喻凛也回来,虽然没有回来,他让人从御膳房送来许多精致可口的吃食,还给她送了一个花笺。
说是政务繁忙,暂且不能回来了,让她不要乱跑。
吕沁宜昨日吃了酒,又酣畅淋漓哭了那么一场,醒过来之后心绪倒是好了不少。
她凑过来看,扫到后面一句不要乱跑,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都答应留在都督大人的身边了,他居然还这么放不下?”
方幼眠很快把花笺给收起来,没有搭理她这句话,怕吕沁宜一而再打趣。
吕沁宜的嘴皮子功夫,方幼眠可是见识过的。
幸而她没有多说什么了,就是一直看着她笑,笑得有那么几促狭,方幼眠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将信笺给收起来。
“这御膳房的饭菜真好吃,我如今跟着你,也能蹭吃蹭喝了。”
“你在这里多住几日,便能吃到了。”
“可以吗?”她最近也不想自己回去待着。
“当然可以。”方幼眠给她夹了一些菜,让她多吃些,这些时日忙碌,吕沁宜清瘦不少。
“都督大人会不会嫌弃我碍眼啊?”虽然有些打趣的成分在,可说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不会。”方幼眠淡声应道。
她心里也有些小算盘,吕沁宜过来的话,喻凛自然就不方便缠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