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这是不能说的,不仅不能说,还不能够让吕沁宜和喻凛看出破绽。
方幼眠盛情挽留她住下来,同她一道吃吃喝喝, 闲暇几日。
总归铺面的营生已经稳妥了下来, 虽说还要管账进货, 但方幼眠知道,吕沁宜手下有信得过的掌事婆子。
都是从小就跟着她十几年的人, 还是在吕家待了很久的,是吕夫人的亲信, 知道吕沁宜在京城做了营生, 特地拨过来给她差遣盯着的。
有这些人盯着, 她松手一段时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好,那我就住下了,这座宅子真不错。”吕沁宜四处往外看去, 面露惊艳。
之前觉得祝家的宅院已经很不错了, 不成想,这座宅子更好, 外面看着雅致, 里面的布局更是清雅, 让人觉得心里幽静。
“等你用过饭菜, 我陪你转一转。”
“这是你找泥瓦匠做的吗?”吕沁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用饭的时候便透过四开的窗桕往外看去了,用膳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今日膳房做了酸菜鲈鱼,方幼眠真是害怕她吃到了刺儿,叮嘱她小心不算,最后干脆给她挑起鱼刺。
“不是。”她把剔除鱼刺的鱼肉放到她的玉碗里面, “是他弄的。”方幼眠跟她说了一遍。
听罢,吕沁宜忍不住摇头啧啧啧,“真是....”
“怎么了?”方幼眠还在专心给她剔除鱼刺,没有抬头问。
“就是忽然觉得我阿兄输给都督大人也不算是太冤枉了。”
“嗯?”方幼眠不解。
“都督大人身家好,样貌好,才学手腕更不必说了,重要的是他很懂你啊,这座宅院你喜欢吗?”吕沁宜知道方幼眠喜欢,但还是问了一遍。
“我蛮喜欢的。”方幼眠没有隐瞒点头,第一次来天色晚了,后面略略看过,很不错,她的确很喜欢,主要是幽静雅致,喻家的宅院也好,但跟这里比起来,方幼眠更喜欢这里。
“对吧,他甚至都没有问过你,就知道你的喜好了,这还不算是懂?”
方幼眠眨巴眼,喻凛的确...有时候特别懂她。
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有很多东西,她都想不到,但喻凛就是知道她需要,譬如之前给蜀地的人周全,又帮弟弟看策论试题,帮她应付崔氏,还有尚衣局的事情..…
方幼眠越想越多,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的反应十分的细微,但还是被吕沁宜发觉了,“更更重要的是,你也喜欢都督大人。”
“喜欢?”方幼眠的动作越发慢了下来。
她看向吕沁宜。
见状,吕沁宜乍觉得好笑,“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她知道喻凛喜爱她,至于她自己对喻凛...
之前是担忧,在她出征的时候,方幼眠很担忧他,她希望喻凛平安归来。
喻凛平安回来的时候,她的心整个都放下了。
然后喻凛一直跟着她,虽然总觉得他太过于粘人了,可大部分他在身侧也蛮好的,她不排斥喻凛的亲近,与他行事,甚至会感觉到愉悦。
若是他能够轻一些,不要那么勇猛,不要凶狠,不要那么频繁,会更好。
思及此,方幼眠的思绪越发凝滞起来,她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这些。
“幼眠,你在想什么?”吕沁宜凑过来,眼神带有几分玩味的促狭。
“我...我没有在想什么啊。”她神色难得不自然。
“还狡辩,你要不要去照铜镜看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方幼眠蹙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因为两人是在内室的小阁台这边用膳,方幼眠还真的起身去看了一下。
脸色的确有些红润,不过,她弯腰的时候,春衫的衣襟领口,微微往下倾泻,尤其是披帛,可以看到一块明显的红痕。
方幼眠吓了一跳,她伸手去捂,还往吕沁宜那边看了一眼,她应当没有看到,方幼眠直起身又看,遮住了,只是...她还是拿起脂粉遮了遮。
“去那么久,你在那边做什么?”吕沁宜逗她。
方幼眠正色,“没有什么。”
“我说得对吧?你是不是也有些中意都督大人。”吕沁宜知道方幼眠经历了她姨娘的事情,又见多了情爱冷态,在男女之事上,十足冷情。
能分得她一两分心动和喜爱,已经相当不错了。
“..算是。”方幼眠没有否认。
虽然没有到刻苦铭心的地步,她还是很清楚,对于喻凛,她的确有喜爱。
“我便知道。”吕沁宜挑眉。
“知道什么?”方幼眠语气随意。
“知道你喜爱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有时候她自己都迷糊,也不算是迷糊,就是觉得绕不清。
“因为见过了你面对我阿兄和陆如安的样子,所以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呀。”
方幼眠轻笑了一声,“什么样?”
“冷淡,话少,目不斜视,阿兄还问过我,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当时我都不好跟他说,你哪里不喜欢说话,就是不喜欢跟他说话而已。”
她觉得吕沁宜形容她的那几句,用来形容喻凛也不为过。
他对别人也是非常冷淡,话少,目不斜视。
“也不是...只是不知道跟吕大哥说什么。”
与外男还是要多保持一些距离,免得遭人诟病,她的名声没什么紧要,重要的是吕家帮了她不少,可别坏了吕迟叙的名声。
后来,有意无意感觉到了吕迟叙对她有些心思,方幼眠才是真的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了。
吕迟叙应当是看出来了,这才许久没有跟她开过口,是想要等她敞开心扉的时候吧。
“我记得阿兄过生辰的时候,你给他送了一身衣衫,他高兴得要命,平日里不怎么爱笑,那日啊,家里的下人都看出来他心情很好。”
后面的话,吕沁宜没有说出来,也正是因为那一日,母亲看出阿兄对方幼眠的喜爱,留意到她,甚至还想要人去提亲,阿兄却说不要逼迫,母亲说先订下来也好。
让他不听母亲的话,如今倒是好了....
方幼眠笑笑,抿唇没有说话。
“......”
很快,两人便搁了银筷,漱口净手之后,方幼眠带着吕沁宜去院子里面转,每绕到一个地方,吕沁宜都要惊讶感叹,她很喜欢这座宅子,得知房契和地契已经到了方幼眠名下,说是要时常过来住。
方幼眠求之不得,她说好。
只要吕沁宜过来,喻凛就不会过分缠着她了,在人前,他还是很淡漠的。
“你怎么答应得这样快?都督大人会不会...”嫌弃她在这里碍手碍脚。
方幼眠摇头,“不会。”
喻凛或许会有一些小情绪,但绝不会带到面上来,方幼眠笃定。
“好。”吕沁宜挑眉。
这两日还真的如同方幼眠所料,因为吕沁宜过来了,喻凛就没有来烦她了,实际上他在宫内也有事,有点像之前在喻家,他空了一段时日以后,又开始忙碌朝廷的事务了。
大军返朝之后,封赏很快就下来了,方幼眠封了异姓公主,一时之间,她的身份水涨船高,在京城当中掀起波澜。
除此之外,此次在柔然当中立功的人都得到了封赏,包括留守京城铲除宁王余孽的人,新帝都赏赐了。
京城人议论最多的谈资还是方幼眠,因为她的弟弟,方闻洲也升了官位,加上一副好皮相,年岁又轻,得新帝圣恩,前途无量,虽然不是出身世家,却硬生生挤入了京城公子的名列。
喻凛更不必说了,他的身份已经封无可封,手上的权势也重得很,因此,多是从银钱和爵位上恩赏,因为喻凛的缘故,喻家的人都受到了提携。
这也算是给了弹劾喻凛的朝臣们一些交代,毕竟没有直接加封喻凛,而是加封喻家的人,这算是变相的,“祸水东引”。
如此一来,朝臣们的确没有话说了。
毕竟这一次喻家跟去柔然的子弟也很多,建功立业的人也有,新帝的封赏算是“师出有名”。
吕沁宜在私宅的时日,喻凛都没有回来,一直住在宫内,虽然没有回来忙着朝廷的事情,但整日都让人给方幼眠送御膳房的膳食和糕点,偶尔还会给她写信笺。
岳芍宁出了月子,也来过私宅一两次,她带着她的嫂子过来这边打牌玩。
就因为祝夫人的缘故,岳芍宁不得不把祝绾妤也带上,祝绾妤一过来,喻初自然也来了,偶尔还有一些世家夫人。
方幼眠是真的感觉她的身份水涨船高了,因为那些世家夫人贵女们跟她说话都客气起来,不仅是客气,还与带恭维,打牌的时候变着法子给她喂牌,给她输钱。
甚至有不怕死的,还跟方幼眠提起了家里有什么兄长,样貌生得无比俊朗。
方幼眠当时还没有说话,吕沁宜就被呛到了,岳芍宁没有插话,饶有兴致看着,还朝着方幼眠挑眉。
喻初是第一个开口的,她目光看着那个说话的贵女,话却是对着方幼眠问的,“这两日怎么不见哥哥回来?”
岳芍宁和吕沁宜都不说话,祝绾妤作为她的手帕交,自然要帮着她搭台子说话了,立马就接过话茬,“是啊,这些时日都不见都督大人了。”
祝绾妤比喻初还要更直接,眼神看向那位想要挖方幼眠的贵女身上。
喻初得了手帕交的帮衬,气势也撑起来,明眼看着对方,就差没有直接告诉对方,不要打方幼眠的主意,这是她哥哥的人。
岳芍宁丢牌的时候,又朝着方幼眠挑了一下眉。
方幼眠全当没有听见。
这时候吕沁宜出来挑火,她没管这两位“小姑子”,朝着先前说话的贵女问道,“果真生得俊俏么?”
岳芍宁也跟着搭腔,“好像是俊俏的吧?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似乎见过。”
原本被喻初和祝绾妤撂了话的贵女,一听这两位张口了,一扫奚落和尴尬,连忙点头,“少夫人见过?”
“那可要跟方姑娘好生说一说。”
若是能够方幼眠结亲,说不定也能够扶摇直上了。
喻初在旁边瞪眼,还要再说话,却被祝绾妤给拦了下来,眼神暗示她不要当面硬冲,届时大家的面子上不太好看。
喻初只能把话给噎回去,幽怨看了一眼,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几人的对话,又看着方幼眠,生怕她对于那个什么俊朗的男人活络心思。
那哥哥怎么办?
哥哥喜欢她,喜欢得死去活来的。
若是她一朝高升,把哥哥给抛弃了,哥哥不得伤心死了。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整个喻家都不好过。
可眼下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哪里敢说方幼眠半个字,想撬她哥哥墙角的那名贵女,身家也不错,不好与之交恶,面上闹得太难看了,届时侯府的人肯定又要说她了。
吕沁宜朝着方幼眠笑,她这昔日的小姑子护犊子似的,真是好玩,至于另外一个祝绾妤,也是被岳芍宁给吃得死死的,显然也是怕岳芍宁这位长嫂。
牌面很快就散了,那位贵女很高兴,说是明日还要来,喻初想要阻止又找不到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吕沁宜笑眯眯帮方幼眠应下,甚至跟对方说求之不得。
喻初的脸很快就垮了下来,她幽怨看着方幼眠。
可惜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
喻初想留下好生劝一劝她,但又没有立场,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够跟着祝绾妤还有岳芍宁离开了,回去的路上都不敢多说一两句,就怕透过岳芍宁的嘴巴传到方幼眠的耳朵里。
她走了之后,吕沁宜靠着方幼眠笑得花枝招展,“你那个前小姑子还挺好玩的,你瞧见她的脸色没。”
方幼眠失笑摇头,“你也是...”
“我怎么了。”两人往内宅走,“我这是帮你。”
“她之前给你受了多少气,眼下给她不过呛她一下,你心疼了?”吕沁宜拧眉。
“没有。”方幼眠摇头。
这算是什么呛,她只觉得喻初会告诉喻凛,到时候喻凛来找她算账怎么办?
旁的人方幼眠不怕,她只是害怕喻凛。
话说回来,好些时候没有见到他了。
“所以,你是在担心都督大人?”吕沁宜一眼看穿。
方幼眠拒不承认,“没有。”
“没有?”吕沁宜不信,“你神色奇奇怪怪的,难道真的没有担心?”
“没有,只是在想新衣裙的样式。”她转移话茬。
吕沁宜的思绪很快就被转移走了,“说到这个新衣裙,你先前那....”
喻初回去之后,十分担心。
她觉得有必要给喻凛说一说,以免哥哥不在的时候被人钻空子。
别的利益不说,这方幼眠可是哥哥的心尖子。
所以她写了一封信笺,找人送给喻凛。
喻初哪里想到,这才过了小半年,自己居然提喻凛帮他提防着方幼眠被外面的人给抢走。
之前她可是巴不得方幼眠从她大哥身边离开。
方幼眠刚嫁进来的时候,与她交好的人,甚至给她出过一个馊主意,就类似这样的,让人趁着她大哥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引诱方幼眠犯错,把她给逐出喻家。
喻初当时很生气,她的确是很想方幼眠离开喻家,绝不能用这样的方式,这要是传出去,丢的可是喻家的面子,届时喻家如何在京城立足。
曾几何时啊....
喻凛看到信笺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了,正在跟新帝用早膳,当时新帝也看到了。
眉梢一挑,“老师,您不回去看看么?”他有几分看好戏。
喻凛蹙眉将信笺给收起来,让千岭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的事情虽然忙碌,但家事更紧要些,老师不如回去看看。”
“陛下已经堆积了好几日的折子,用过早膳最好快些批阅了。”喻凛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
新帝的算盘彻底落空,在心中欲哭无泪,他就是趁着喻凛不在的时候偷偷懒。
喻凛实在太严格,新帝有些许苦不堪言,却也知道喻凛是为着他好。
喻凛回来的这些时日,朝政在他的监察之下,越发井井有条,春闱在即,还有新帝择后的事情。
提起这件事情,喻凛倒是不催他,唯独那些朝臣,耳提面命,有时喻凛倒是会帮他挡一挡。
新帝问他可不可以一直不择后,不选妃,喻凛思忖了片刻,说恐怕不行。
新帝拗不过,说他不也是一直不娶妻,喻凛却告诉他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坐上皇帝的位置,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新帝默然许久,这不...他之所以不想理会那些奏折,就是因为御书房的奏折,十封里八封是要他择后选妃的。
“老师,您也要逼迫朕吗?”新帝微有些可怜看着喻凛。
他默然一会,喻凛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州郡上面还有不少隐患,尤其是被宁王挑起事端的地方,必然要处理干净,这斩草若是不除根,春风一吹必然又生起来了。
喻凛这些时日的确是要给方幼眠和她的手帕交挪地方,怕对方不自在,此外也是真的忙碌不休。
只不过...居然有人来钻他的空子。
“......”
新帝用过早膳,最后还是去御书房了,有喻凛在,好歹能够帮衬上他一些,若是喻凛走了,他要怎么办?
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但总觉得缺少了主心骨,毕竟他已经习惯喻凛在身边,喻凛已经跟他说了,想要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离开一段时日,归期不定。
他原本想要挂个虚衔,归还兵权。
吓得新帝以为是那日的话说得不对,他跟喻凛说,他绝对没有轻信朝臣所言,怀疑他心图不轨,谋求帝位。
喻凛说想要陪方幼眠去周游,加上他也有些累了,此外,新帝应当自己历练起来。
因为习惯了喻凛在身侧保驾护航,有他在,新帝总是有所依赖。
喻凛都这样说了,新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因为他也很清楚,喻凛已经忙碌多年,基本上没有休沐的时日,何况,他和方幼眠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
若是再加以阻扰,喻凛指不定会直接递交辞呈。
两者权衡了一番,新帝觉得还是让他休沐,出去游历几年,顺便替他巡查州郡和边关列国。
就等春闱结束后,喻凛便要走了。
此次,他作为主考官,暂时不能离开。
方幼眠当日里是想过,喻凛若是知道了消息,可能会来找她,但是夜里喻凛没有来。
她的心还没有放下去,次日打牌的时候,那位贵女上门说她的兄长被遣去州郡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微微掠过方幼眠。
“怎么回事啊?”吕沁宜吃着蜜橘,一头雾水。
在场唯独喻初神色不错,她就知道,信笺送出去之后,哥哥绝对不会纵而放任,让人钻他的空子。
这不,一日的功夫而已,瞬间就将人给打压下去了。
“州郡出了一些问题,我兄长在工部任职,就被遣过去了。”实际上也算是一个机会了,若是能够办好,定然能够升官。
因为兄长接到旨意的时候很惊诧,这件事情按理说是轮不到他头上的,不知怎么的,朝廷居然会委派他去。
她才想到昨日打牌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不过,可不敢说出来。
岳芍宁和吕沁宜默不作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方幼眠也没有吭声,反而是喻初接过一句,“这算是一件好事了吧?要提前恭喜姑娘了,令兄必然高升。”
哼,和她哥哥抢人!
那名贵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尴尬的抿唇笑,呵呵笑着说是,借她的吉言。
今日的牌面,依旧是方幼眠赢得比较多。
她到了后半场不是很想玩了,让吕沁宜给她顶上,而她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玩,吕沁宜坐下来赢了没有几把,便开始输了。
众人在这边打了一日的叶子牌,又留下用膳。
天擦黑了才走。
昨日,喻凛没有来,今日方幼眠才泡了温泉浴出去,乍见身姿颀长,风光霁月的男子,坐在她的妆奁台那地方玩弄她的胭脂。
方幼眠脚步一顿,他听到了动静,随之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