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欧不太记得自己的反应,但是,无疑,沉默和滞愣伴随着自己,白熠的话让他有种被看穿的惊慌。
或许便是这些细微的信号,传递给了白熠一些信息,他最终说道:“我明白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你没有反驳我的话,你默认了。那么现在,我大概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然后,在这之后,时间回溯了,杜光欧的能力发动,但是,他自己还没有太反应过来。
那一刻,他还为了白熠的那番话而呆滞,而且,眼前的景象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而没能觉察到回溯力的发动了。
然而,白熠却比他早一步注意到了,他比杜光欧更快一步察觉到了回溯的结束。或许是通过身上人表情的变化,或许是通过突如其来没什么逻辑的话语,白熠注意到了这点。然后,便是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出手,打飞了杜光欧手中的药盒。
那一刻,胜负已经定下了。
没有了主动触发回溯力这一使用方式的加持,面对那些枪林弹雨,他变得无比被动,只能节节败退。而且,始终在为了白熠的那番话胆战心惊,应付得心不在焉。
曾经,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杜光欧”是谁,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听到白熠那些话,只是会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
但是,在他已经悉知一切的当下,那番话听起来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仅凭对回溯力的观察,白熠几乎猜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有时候,杜光欧确实很佩服白熠,他的聪明才智的确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但是,有些时候,他也会因此而觉得恐怖。
杜光欧忘记有没有说过,他曾经庆幸白熠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样的家伙如果成为了敌人,和自己不在一个战线上,那么一定是非常棘手的难题。他是参谋,也是决定了战争成败的人,他在一切有形或者无形的战争背后出谋划策。而所有想要和白熠所代表的一方开战的人,都必须想法设法第一个解决他,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他没有尽头地利用和算计。
然而,显然,他已经错失了先拿下白熠的机会。在“样界”外的时候,他得知白熠这个“个体”还活着,那时……只是感到有些庆幸,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和黎礼联合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样界中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智谋,都说由人类创造的个体,其智力不会超出创造者本人,那白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的思维程序代码究竟是谁写的——
想到这里时,突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虽然他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
有人抬动装他的麻袋,把它放在了一片坚硬的铁板上,新的空间非常狭窄,杜光欧只能蜷缩起身体,才不至于被周围坚硬的铁板硌得生疼。
他好像是被放在了一辆有轮子的载具上,它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载着他往不知什么地方去。
周围越来越冷了,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该死,这些人是想要冻死他吗?难道不知道在种情况他要是被冻死了,回溯力一触发,结果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然而事实上,离他被冻死还差得远。
想问这些人到底是要把他带去什么地方,但嘴巴被封着,也说不出话来。
无奈,杜光欧只能忍受着寒冷和颠簸,继续与自己的思绪作伴。
说到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实在有些超出了预料。
最初,从外界回到这个样界中来,他尽量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把闻人佐支走,让他回去搬救兵对抗黎礼,那个时候,他的心思便已经不在这场战争上……不,或多或少还有一些,但是,重点却已经不在这里。
闻人佐走了,自己也离开了元城,那时候,他的目的非常明确,那便是找到葛马。他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这个充满了谜团的人来回答他。
但是,在这漫漫天地之间,要找到一个人是何其困难。所幸,他离开元城去往牧盟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红头发的人种在南陆实在过于少见,无论经过何处,基本上都会有人记住他,而葛马似乎也没有隐瞒自己踪迹的想法,这方便了杜光欧去跟踪寻找他。
他还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葛马和董莉莉为了追回他,一路尾随他去往了甾染、到达了白鸣谷。然而,现在,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他不得不为了找到葛马而四处奔波。
顺着葛马的踪迹,他一路南下,而后,刚好和黎军的军队打了个照面。他分明看到葛马混入了军营之中,为了找到他,自己也乔装打扮了一番。
然而,却没有想到,在那里见到了董莉莉。女人被黎军的精锐包围,危在旦夕。他设法拯救了她,但她妹妹却是无能为力。
后来,他的伪装被白熠看穿了,因此落入了一场苦战。
其实,在那之前,他应该离开的。就算把董莉莉留在黎军的营地里,黎礼将她胁作人质,她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生命危险。
但是,他就是做不到。做不到看着那个女人失去自由,见不得她脸上痛苦的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应该在乎。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暴露在黎军面前,只会让事情更加难办。
他有高于这个“世界”中一切事物的目标,那才是他应该去执行的第一要务。
然而,在抱着董莉莉逃离黎军的包围圈时,杜光欧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她安然地救出去。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非那么想、那么做不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一般,让他变得感性、不再理智。
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这里的人都不过是一些冰冷的数据,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会觉得真实,只不过自己的大脑被动了手脚。离开样界之后就好了,他就不会再那么关心这些占据了他太多心神的个体。
此刻,杜光欧躺在冰冷的铁板上,冷得已经有些发木了。
身边偶尔传来士兵的交谈,似乎在说“有人来过”、“路程不远”一类的话。
他没有听进去,依然回想着不久之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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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最终被黎军抓捕之际,董莉莉还在军营里面,没有人能够保护她。要是有什么危险发生了怎么办,战场不同于他们远征去过的险恶自然环境,她虽然有着丰富的野外经验,可在那充满了厮杀的场地中,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停下这种想法吧。那和他没关系,不管董莉莉怎么样,也和他最终的目标没关系,自己最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世界上的一切都……
但是,她后来怎么样了?杜光欧记得,最后军营中似乎产生了阵阵骚乱,他听见有人通报,说有敌军进攻了黎军所在的驻地。那会是谁的军队?是闻人佐带着人赶过来了吗,还是其他的势力?
不管怎样,骚乱之中,或许董莉莉能够找到脱身的办法,她那么聪明伶俐,只是逃跑的话不在话下。
……
——不,别想这些了。杜光欧。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他晃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要把这些思绪甩出去一般。
现在这幅惨状,远不在他的计划之中。被白熠看穿了能力的运作方式,甚至几乎被他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些都是他远远没有料到的。
不过,对方只是一个过于聪明的“人”,或许代码比其他人多写了几行,构造比其他人更复杂了一些,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在样界中虚拟的生命,真的能做出超出这个样界之外的推论吗……?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理解错了男人的那番话,对方不可能知道正身处于怎样的一个世界,白熠不可能有这种意识,那不是他作为一个样界中的“人”能够突破的壁垒。
他一定理解错了白熠那些话,只是因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才难以扼制地往真相的方向联想。
或许白熠什么也没猜到,或许他只是把杜光欧理解成了高等人类、或者是某种接近于神明一类的东西,白发男人没有样界的概念,他不知道“杜光欧”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就像树不会知道自己是树,河流也不会知道人类给它们起的名字,白熠也不可能知道他自身究竟是什么。
他不可能突破这个思考的局限,不可能。
又是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承载他的铁车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巨大的嗡响震得他脑袋差点爆炸了。
那之后,一扇闸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他感受到了一股潮气,在这本就冰如寒霜的环境中,更是增添了一份凉意。
他不知道自己被转移到了哪里,有人走过来,把他从麻袋里解放了出来,又摘掉了遮光的头罩。杜光欧看到了一盏明灯,那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在他无法看清周围事物的这段间隔,有人在他的身边展开了交谈。
那首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听上去耳熟,但一时回想不起对应的面庞,“这里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而后,另一个矜重的声音响起,这个就熟悉得多,是黎礼,“很难有什么改变。这里百年前就在冰里凝固,你指望它有什么变化,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