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见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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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从小院头顶绵延扩散,将整座距地宽广的宅子尽皆笼罩。

    出门没多久,果真下起雨,淅淅沥沥溅落伞面。

    雨水竟也是漆黑的,滑过油黄伞面,顺着倾斜的伞骨往下滴。不多时,滴得游莲左肩小片污浊。

    白衣染黑实在难以忽略,云歇无意中看见,道:“不用给我撑伞,这些东西碰不到我。”

    游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肩上,一哂,不为所动回道:“无妨,我带的衣服多。”

    又一蹊跷之处。

    雨水从颜色便十分古怪,也的确是阴邪之物。鬼煞受召狂聚,煞气之浓,浓到化云降雨。这雨不仅能湿衣,还能蚀肉穿骨,常人沾上一点,皮开肉绽都算侥幸,哪能轻描淡写说无妨。

    而他仅仅只是弄脏了肩膀。

    持在他手中的油伞平平无奇,云歇一眼看出,又一把灵器,其价值神通比起他戴的扳指,不遑多让。

    现在招摇撞骗的门槛这般高了吗?能回本吗?

    自从一夜坦诚之后,他当真连掩饰也懒得费事了。

    坦诚,吗?

    不及云歇多问,一条小径到头,便是昨天的垂花拱门前。这里亦是漆黑几不能视物。而数十丈外,碧空轻云,艳阳高照。有一间房子正站在分界线上,一半泼光,一半泼雨,好不可怜,好不诡异。

    围一方天地阴煞为己用,非不世出的大妖大鬼所不能为。云歇略数一数认识的那几位,哪个也没有无聊到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抢一个小姑娘的肉身。而且,气息陌生。

    浮躁至此,生造异象,若是惊动阎罗殿撕开时间隔阂,镣铐声也不远了。

    眼前无数雨线垂直坠下,一地沸雾,其后大门紧闭。

    游莲微微抬伞,浅瞳浸得深浓,径直望向昏暗中锈红阴森的那扇大门,道:“看来有诈。”

    云歇道:“当然有诈。”

    游莲笑一声,又问:“进去吗?”

    云歇不言语,目光仿佛穿透厚重门板直抵屋中。

    屋中被外头风雨衬得安静无比,安静到诡异,两道羸弱起伏的气息格外清晰。应该就是传话说病倒昏迷的崔氏夫妇。在崔朝归的记忆里,夫妇二人曾重病一段时间,看其症状,结合昨天所见,云歇心中已有决断,这才明知有诈,还来走这一遭。

    仅有崔家两人不足为惧,然而,屋中还隐藏着另外几道气息。更轻、更浅、更不易察觉。若不是比昏迷之人病得更重,行将就木,便是善于隐匿气息的高手。云歇意料之中。只放诱饵,怎么算是陷阱。

    云歇隔门指给游莲看,“院里有一个,北边屋子里有两个,后门有一个。”

    游莲挑了挑眉,以气声问:“是人吗?”

    云歇点头。

    他又问:“修为如何?”

    云歇看了看他掌心纱布,答:“院子的最好,后门次之,屋里两个不足为惧。”

    对云歇来说,自然都是不足为惧。这样分主次,是她目测游莲能力分的。想让他自己掂量一下,量力而行。谁知别人根本不领这份情。

    “就这架势还想要一锅端了我们。”游莲食指摩挲几下扳指,道,“与其这么进去让里头称心,不如反围之。”

    正打算直接破门而入的云歇停下脚步,正眼看他。

    游莲得了这一眼,勾起个良善人的笑,说“当家的稍安勿躁”,边靠近云歇附耳说话。

    少顷。

    云歇看着那道白衣身影撑伞绕墙而去,走了几步,隔一扇月窗对她微笑招手。怎么觉得,这人就是来玩的呢?

    眼见白衣匿去墙后,云歇重新转头看向面前这扇门,心道自己竟然也陪他玩了起来,边伸手去推。

    门开的一瞬,清啸骤起,恍若凤鸣。一柄雪白剑芒撕开连绵不绝的雨线,从门中刺出。一时,分不清门是推开的,还是被这柄剑撬开。

    剑芒凛冽,刺得空气雨水往两旁退如波涌,直逼云歇面门。云歇已有预料,却没想到里头居然真的见面就打。当即脚尖点地瞬移丈外,偏头躲过攻击,两指一夹一敲,将剑锋敲得掉头。

    又一声清啸,剑芒飞回主人手中。

    果然有人,还藏了个这么凶的。

    一天之内被不同剑不分青红皂白指来两回,饶是泥捏的泥人,也要被捏出几分火气。云歇左手并指一拢,一柄焚火绕雾的长剑若隐若现,雨水落下她周身,如被结界弹开消融。

    而红色大门也在此时大敞,持剑人站在门槛之后,将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潇洒一挽,隔空指向云歇,寒光湛湛。

    剑如其人。

    城楼上那位一身破破烂烂,拿一把破破烂烂的剑。而这位,一柄灵气逼人的上等宝剑,配的主人自然同样从头到脚一尘不染。

    这青年玉冠束发,目若点漆,丰神俊朗。相貌自不必说,最夺目当属一身凛然正气。目光沉静凝神,身姿挺拔如松,澎湃灵力聚于周身。处处皆是千锤百炼而成,如他手中持握长剑一般,锐利到摄人。

    漫天黑雨不撑伞也沾他不得,他若走在路上,谁家丢了只鸡蚀了把米,头一个要请他去当青天大老爷。

    一眼,云歇便知,与此人行道之不同,天壤之别,云泥之分。

    自然,她是天,她是云。

    无论如何,殊途无法善了。

    岂料这人朝云歇扫来一眼,神色一怔,随即收剑负于背后,问道:“可是泗水之源来的仙师?”

    云歇手上将成形的长剑霎时停住。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她不过就扮了一会儿赝品,怎么就传得谁都知道了?见个人就喊她仙师,难不成这两个字画在了她脸上吗?

    云歇正欲揽剑自照的当下,那人见她脸色,似乎一下确信无疑。锵一声收剑入鞘,继而双手抱拳道:“见过道友,在下琅霄派谢黍离,奉掌门之令前来缉妖。方才情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听到道友两个字时,云歇眉头又是一皱,等听到琅霄派,面色便淡下来,归于平静无波。纯粹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

    琅霄派。

    数百年前妖魔作乱,人间生灵涂炭,不见仙佛援手。有一白衣道士剑如长虹,横空出世,剿杀邪魔无数,护一方安宁。而后择灵山仙境开山立宗,取九重天上名,琅霄。数百年下来,琅霄派声望厚积,天才频现,如日中天,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小门派,如今已然位列诸多仙门道家之首。

    此等赫赫威名,云歇自然有所耳闻。

    不为别的,隔一段时间便往她地盘叫嚣着斩妖除魔的一干正道人士里头,琅霄派即是其中当仁不让的主力。

    竟是遇上真道士了。

    还是熟人。

    虽然这熟人并未见过。每年呼喝打上来的不计其数,哎哟打下去的也不计其数,云歇从不露面,全让扶桑江寄欢他们去料理。过关斩将,连她手下都打不过,谈什么见她。

    谁曾想,这么一处鱼龙混杂的不渡域,却是让以除妖为己任的正道人士如愿见到妖本尊。

    可惜,对面没能认出她来,不然定要一剑造福苍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口一个道友,一口一句仙师地叫了。

    而谢黍离见对面人脸色稍缓,心下一松,正要再开口。

    忽然,他背后屋中一阵惊叫嘈杂声四起,没等他急掠进去,游莲已经抓着两个人迈出门来。只见他一伞为剑指着一人喉咙死穴,一手扣住另一人脖子,就这么一手一个挟出来。

    乌漆漆雨雾里,这一幕威风凛凛,简直是把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