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乌折(8)
    祭水庙就是个幌子,名镇压,实则藏物。

    一颗差一步化龙、凝结所有修为的妖丹意味着什么。

    起死人肉白骨不足道。

    不然,当年也不会引得各方领主觊觎,欲趁其气候未成,争相出手。

    于现在的云歇而言,这颗妖丹,足以让她平稳度过历劫后这段不稳定的虚弱期。

    可惜,有人不识货,斩蛟后不当场炼丹为己用,反倒深藏地底。

    暴餮天物多年。

    想到这里,云歇心里又浮起个念头,身经恶战的人会不识货?还是?

    密室中不设灯火,却有耀眼的光亮。数根金色梵文锻造的长索凿进内墙,切割室内空间,布成天罗地网,将整颗银色妖丹层层防护在最深处。

    金光银光此消彼长,互相抗衡。

    “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游莲径直走上前,将灯架插去墙面,“谁能想到这颗妖丹不仅完好,而且,就埋在妖蛟身死之处的地底下。”

    云歇道:“的确胆子够大。”

    “多谢夸奖。”游莲笑应,挽起宽袖,囊中取物一般,伸手将那颗妖丹摘了下来。

    就在游莲将妖丹握进掌心之时,沉默数年的几道长索嗡地一下,剧烈震颤起来。

    室内光芒大盛,金石相击声不断。骤然,一声巨响,梵文碎为漫天齑粉,纷纷扬扬洒落。

    像一场大雪,游莲站在前头,躲避不及,蓦然被淋了一头一身。他本也没想躲,乌发照成金棕,白衣涂得昏黄。

    云歇站在几步外看着这画面,隐约有些熟悉。

    似乎是,历劫当夜,他冲过来抱住她时的场景。

    金色的雪粉落上他眉梢眼睫,不过片刻便消弭,但残留的光芒仍在。于是他眼角唇边流下的血渍、惊痛瞠大的眼瞳,在咫尺间格外清晰。

    云歇闭了闭眼,将莫名其妙出现的画面挥去,再抬起眼睫,那人便走到了面前。

    游莲眉眼本就生得昳丽非常,眉睫浓,瞳色浅。金粉涂抹又消散,在他眨动眼睫、低眸时,像蝶尾翩跹而过的痕迹,闪得惊心动魄。

    不由分说,如数跌进云歇眼中。

    眼睑应激,不受控制一颤,云歇低头揉眼睛。还没揉出什么东西,唇下皮肤一热,未及反应,下颌已教人抬起。

    游莲低下头,要仔细看她眼睛,边轻声道:“我看看。”

    这一低头,他发上脸上细细碎碎的光往下掉得更猖狂,视线全被蒙了。云歇霎时心头火起,一掌拍开罪魁祸首的脸:“离我远点。”

    游莲不躲,硬受了这一掌。

    他反手箍住云歇手腕,另一手去拿她揉眼的手,不让她继续揉,声音愈发低:“越揉越痒,不要揉,我看看。那些东西掉不进去,是被你揉痒了,睫毛掉进去更痒。”

    云歇仰着脸任人摆弄,咬牙切齿:“还不是你身上的脏东西。”

    “是是。”带着笑意的声音自上方落下来,“且给我将功折罪的机会。”

    抚过眼尾的力道轻柔,没有胡乱揉搓,眼睛里的不适感果然减轻很多。另一人的气息咫尺可闻,轻缓往眼睛吹了几下,清清凉凉。

    几个呼吸间,没有说话声,微微的风拂面。

    某一瞬间,本就逼仄的密室中,有一种更为紧密无形的氛围压下来。

    抚触从眼尾挪到脸颊,一停,停了很久。贴着的温度微微摩挲至起热,仍是没有挪开。

    久到云歇失去耐心,“好了吗?”

    “好了。”如梦初醒般,那道气息退开。

    云歇睁开眼,看天看地,看眼前的人不顺眼。

    他脸上一边白,一边红。红的那边印出个鲜艳的手掌印,是云歇刚刚拍的那巴掌。拍的是脸,却红到了耳根,两边耳朵都是红的。

    感应到目光,游莲侧过脸回视她,这才反应过来,手背贴上自己灼烫的脸,哭笑不得:“可真狠啊。”

    云歇不与他多说废话,目光一落,极有目的性看去他另一只手上。

    妖丹脱离桎梏,蜕变成一颗银白的珠子,幼童拳头大小,拿在游莲手中。

    气味极其诱人。

    与其留在不识货的人手上,迟早被别人抢去,不如——

    没等云歇想到不如怎样,钉住视线的那颗珠子被人双手捧着,一下递到眼前。

    嗯?

    游莲脸上还顶着那滑稽半边红,似乎更红了。他少见地、略略局促地咬了下唇,道:“我还以为没有送出去的一天,什么都没准备。眼下时间又太仓促,来不及找个锦盒什么的,是不是太潦草了些?”

    根本不等人应,他懊恼叹一声:“是有些潦草,你、你应该不会嫌弃的吧?”

    嗯?

    一连串话放鞭炮似的,云歇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听得云里雾里。目光顺着捧住银白珠子的那双手,往上移,看到那张脸上。

    “虽然晚了四年。”游莲唇边局促的弧度渐渐释然,不知是金粉还是这里太暗,看过来的眼睛亮到出奇,“但如今也不算迟。正好,用这颗妖丹,庆贺当家的历劫之喜。”

    云歇微微怔住。

    喜?

    这个字就令人有些悚然了。

    每一回历劫,天道震怒轰雷后,侥幸不死,睁眼便是无数闻讯而来伺机撕咬一口肉的敌人。遮天蔽日的杀戮。我不杀人,人便杀我。

    等她浑身浸透腥气,从尸山血海之中爬起,才算真正历完了这劫。

    从未有人,来恭贺她。还备了礼物。

    丹洗城中的天材地宝堆到宝库屋梁上,云歇什么没见过,但这一颗——

    喜。

    云歇喜欢这个字。

    珠子接入手中,刚触及,里头汹涌的力量即刻咆哮着,抗拒而亟待破壁冲出,为她所用。

    云歇掂了一掂,撩眼看人,问:“你舍得?”

    “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本来就是……”游莲顿了一顿,“本来对我也没用处。”

    “拿出去随便和某位交换,按你的能耐,金山银山随你搬。”

    “我不缺这点东西。”他挑眉一笑,颇有些自得。

    “也是,一国天师要什么没有。若是拿去炼化——”云歇抬手将那颗珠子拿到眼前,借着余下不多的金光端详,“怕是和你身上的力量相悖,不走火入魔都算好。”

    游莲跟在她身后转,微躬着腰,眼睛跟着她拿在手上看的珠子转,道:“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云歇说,“若是那条妖蛟知道毕生心血换你一句漂亮,定要死不瞑目,下来十八层地狱,爬也爬上来找你报仇。”

    他欣然道:“欢迎之至。”

    “所以你能与白无常过招,甚至替我挡劫。”云歇收了珠子,话锋一转,说,“你修的是佛道。”

    这一句属实突然,将眼前人惊得呆了一呆。但是今夜,他身上皮被剥了一张又一张,剥无可剥,干脆没脸没皮。

    “是啊。”游莲坦然至极,“看不出来吗?”

    “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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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长。”

    “头发嘛。”游莲笑笑,“当家的可有听说过俗家弟子?”

    云歇听过,没见过。更没见过他这样的俗家弟子。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十句话里不一定有一半能当真,佛家戒律中头一条不打诳语,他便犯了不知多少遍。

    更别说斗殴、杀生等等等等,罪状难以赘述。

    游莲自己自说自话下去:“引我入道的人,说我红尘未了,六根不净,真要遁入佛门,是大不敬。可不是就留了我头发一条狗命。”

    云歇上下瞧他,问:“那你这样算是什么?”

    “算——”游莲轻轻一笑,自谑道,“算门外汉。”

    晋国崇尚佛法。在这经妖魔屠戮的土地上,重塑信仰,修庙无数,举世间香火最是鼎盛。虽说这鼎盛,比之天堑未开之前,不值一提。却也是诸国间独树一帜。

    人间都说,信神信佛有什么用,再拜,天上也不会下来神仙救你。

    但晋国就是将这张天佑世人的大旗扯起来了,四百年间风吹雨淋,不曾动摇。

    晋国有天师一脉,天一字传逾千年,四百年前因故断过一次。重续传承之后,迄今,记名登宝在册的仅有三位。当今这位,十八岁那年出山,赴乌折陵斩杀妖蛟,一战成名。之前四位天师,莫不是传道授业,济世济民。即便遇上妖魔,也是渡化镇压,从不杀生。第五位,却是一反常道,出山即破戒。破的还是杀戒。

    凡间的事情,云歇不关心太多。但连她也有所耳闻,就说明这人的声名传得何其远。

    至于为什么能传得这么远,大抵就是因为,他在众多大妖领主虎视眈眈下,虎口夺食,先一步夺了大涨修为的大补药。

    “心慈手软,现在来说不够用了。”游莲低头看自己的手,说,“我虽修佛道,不入佛门,不奉佛戒。”

    云歇下意识问:“为什么?”

    游莲笑:“不为什么。”

    “拿别人的东西用,却不守规矩?”

    游莲无所谓:“反正人死如烟灭,都要下地狱。”

    云歇张口无言片刻,点点头:“有道理。”

    “那还守什么?不如破它个千八百回。”游莲看向她,“你说是不是?”

    云歇被他冲过来的步伐惊得退后一步,没说话。

    与此同时,金光彻底散尽,眼前骤然黑下。咚的一声。银珠子掉地,骨碌碌滚了一段,撞上一双雪白靴子。

    银珠子光晕莹莹,原地转了几个小圈,缓缓停下。

    昏暗中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也不是——

    游莲拔出墙上的灯架,往云歇原先站立的地方一照。照出一小团黑影。黑漆漆,毛绒绒,扎满毛的脸上竟然看出不知所措,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和游莲大眼瞪小眼。

    半响,游莲噗嗤一声。

    “怪我,拉你说这么多话,耽误时间炼丹了。”游莲捡起和小狼脑袋一样大的银珠子,说,“你试试现在还能炼吗?”

    无果,险些还被挠了一爪子。

    游莲忍笑忍得厉害,弯腰将无能狂怒的毛绒绒提腿抱进怀里,余光一瞥,瞥见旁边一样东西。

    太黑了,险些将这条与黑暗同色的东西忽略。游莲拿起那根发带,仍是往手掌缠了几圈,往怀里一晃,炫耀般:“看,又是我的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低咆,约莫是太没气势,咆到一半,又憋了回去。

    显得青年低低的笑声越发猖狂。

    “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