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空印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依照北川的规定,每年各布政司、各府县都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税款账目,而户部与呈报上来的数字必须完全相符才可以结项。

    若有一项不相符,整个账册便要被驳回重新填报,重新盖上地方政府的印章。

    如此一来,全北川各地官员都需要到北川都城皋狼报送账册。

    但又因为上缴税款实为粮食,在运输过程中难免有所损耗,账目上的数字便会有所出入。

    一旦稍有错误,就会被打回各府县重新申报,如此便苦了距离皋狼极远的地方官员。

    为了省事,官员们便想出空印一法。

    ——在文书上预先盖上印章,需要时再填写上内容。

    这样一来,所有前往皋狼审核的官员,都会事先准备好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

    本来若是中规中矩,此举也不失为一良策。

    但偏偏有小人从中作祟,利用空印的漏洞,大行职务之便。

    “江昀书认为若是使用空印,官吏便可以利用空白文簿册作弊,给那些贪官污吏大开方便之门。”

    林淮肆咬了口干粮,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道。

    “不过江昀书的忧虑也并不道理——这不就出事了吗?”

    北川空印案,涉及了多名官员,尤其大多数还与权力中心紧密相连,有机会接触到皇帝的印章。

    他们不仅私藏空印,还使用这些空印来执行个人命令,使之看似出自皇帝之手。

    “据说发生空印事件后,北川帝大怒,下令要严惩使用盖有官印空白文书簿册者,但因为牵连人数众多,引起了民众的强烈反感和不满,此事便僵持不下。”

    江昀书不过是想用强硬的手段惩治贪官污吏,但却被佞臣借此说是滥杀无辜,煽动了民众情绪。

    一时间,年纪尚轻的北川帝骑虎难下。

    白吟酌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江昀书若是能有他姐姐半分强硬与迂回的智慧,也不会被手底下的奸佞之臣牵着鼻子走。”

    林淮肆倒是觉得白吟酌对江昀书的评价极为准确。

    ——这孩子大概便是因为常年在姐姐的光环之下,而忘记了自己才是北川一国之主,很多时候更需要他独立行事。

    “所以他在等江姝允回北川后,再下达关于那些官员惩戒的命令?”

    林淮肆点点头,补充道:“这件事发酵已久,倒是消磨掉了不少激进之人的情绪。”

    “那江昀书也不傻。”白吟酌冷笑一声,“打个赌吗?我料想你那位心上人,定会将主印官员直接处死,至于那群副手,大概是杖责充军,以示君威。”

    “我们姝儿有你说得那般狠心吗——”

    林淮肆还想说些什么,却适时住了口。

    他想起当年那个尚未及笄的长公主,立于北川大殿之上,血刃违逆之臣的决绝无情。

    这般手段,她自是有的。

    “江昀书算准了他姐姐的手段——姐弟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宽厚仁慈的君主之名,才立得住啊。”

    白吟酌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喝了口润润嗓,又继续道。

    “他能稳居北川帝之位,靠的可不是憨傻之态——至于长公主,她现在乃九晟帝后,即便心狠手辣了些,又有谁人敢言半分不是?”

    *

    北川长公主回皋狼省亲的消息早已传遍,大军入北川之时,夹道迎接之人摩肩接踵,纷纷屈膝跪拜。

    “看来你这位心上人,倒是颇得民心。”

    面对白吟酌的打趣,林淮肆自是要维护江姝允一番。

    “姝儿天性善良,又体恤民情,受人敬重有何不妥?”

    白吟酌没答话,侧头的瞬间,便见到身后的车轿中,一个小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

    她摘了白纱,他将她看得分明。

    似是对北川街市的新奇之感和兴致,她趴在窗边笑得很灿烂。

    只是那笑容里少不了一丝疲惫和病态。

    大概是怕公主受了风,从她身后探出一只手来,将窗子又合上了。

    那道明媚的风景便立刻消失在了白吟酌的眸中,顿时失色。

    “看什么呢?”

    林淮肆顺着白吟酌发愣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路。”

    白吟酌抬手一把将林淮肆的脑袋又拨了回去。

    “北川的风景还是不如九晟。”

    *

    一行人抵达北川后,虽说有盛宴款待,但大家都明白,当务之急是处理空印之事。

    而当晚,公主便以身体不适没有出席。

    主要还是她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装作一副病态模样,应付那么多双狡黠的眼睛。

    白吟酌同样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便推脱水土不服,留在了驿站。

    最后,也只是林淮肆带着些将士出面,周旋于北川的奉承与试探之中。

    心里还颇为不满——这两个人真是妇唱夫随,把我一个人扔进狼窝就不管了,太狠心!

    江姝允坐在北川帝身边,望着台下被众人围攻却依然风度翩翩的林淮肆,莞尔一笑。

    第二天,林淮肆便睡过了头。

    宿醉的经历也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实在是北川的酒太过烈性,他一下没把握好边界。

    白吟酌早晨敲开他的门,见他一副憔悴之态,便只昨日被北川那群酒罐子收拾得不轻。

    “你要不要醒酒汤?”

    白吟酌难得对他温柔一回,但林淮肆怕自己喝多失态,甚至还需要醒酒汤恢复一事传出去有失颜面,硬是撑着没同意。

    “死要面子活受罪。”

    白吟酌抱着胸靠在林淮肆的床边,嘲笑他。

    “江姝允不可能不知道你是什么酒力,装出个这副样子又何必呢?”

    林淮肆张了张嘴,还没出音,便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是九晟帝后身边的侍女。

    白吟酌探出身去交涉,没让外人看到林淮肆这副窘态。

    不过片刻,便见他嘴角挂着笑,端了个碗盏来。

    “看来你这位心上人,对你还是有些上心的。”

    林淮肆接过白吟酌递来的碗盏,里面盛的是醒酒汤。

    “试过了——没毒,喝吧。”

    白吟酌瞅着林淮肆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

    江姝允真是完完全全拿捏住了这位柔情硬汉啊。

    “喝完了跟你讲讲你昏睡这些个时辰,北川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

    林淮肆闻声抬头,示意白吟酌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吧?”

    白吟酌慢悠悠地坐到了林淮肆面前的圆凳前,仍然抱着个胸,语气里倒是颇为赞赏。

    “前一夜还歌舞升平,后一早便问罪处刑——这便是你那位笑里藏刀的心上人啊。”

    “姝儿已经将空印一案解决了?”

    白吟酌点点头,道:“长公主认定空印之事为欺罔行径,下令将主印官员处死,其余副手以下杖一百充军。”

    全然在白吟酌的预料之中。

    “哦对了,她顺带处死了那位煽动民心、鼓动朝堂的佞臣——以谏言为奸之名。”

    林淮肆听说过那位佞臣的名声,他辅佐北川君主三代,起初还是位忠臣,只是随着权力的扩大和欲望的膨胀,越发嚣张。

    江家姐弟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正当的理由。

    这下可让江姝允找到了由头。

    北川也好借此调整陈腐已久的制度,打击那些滥用权力和腐败行为。

    林淮肆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是北川国事,他们本就无需插手。

    “棠儿呢?”

    白吟酌被林淮肆这么一问,倒是微怔了下,有些莫名其妙。

    “我管你宿醉,还得照顾她安危?”

    林淮肆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棠醉是公主之身,按理说她和白将军自是没什么交集的。

    唯一的焦急,只是当时晚宴之上,不太愉快的一次拉郎配。

    “我睡糊涂了……棠儿初来北川,恐有不适,我得去瞧瞧。”

    林淮肆刚翻身下床,结果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好在白吟酌还有点良心,眼疾手快搭了一把,没让他摔破了相。

    “你这个样子过去看公主,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白吟酌提起公主,眼前突然闪过那日熙攘的街上,她探出脑袋,趴在窗框上左顾右盼,满是欣喜,眼底有万丈星河。

    “罢了,我随你同去吧。”

    *

    与此同时,江氏姐弟正在北川帝的御书房中商谈要事。

    “皇姐一路奔波,又为空印一事出面,实在费心,不如先回寝殿歇息,有什么事再议不迟。”

    江姝允却不紧不慢地取了一杯茶,悠悠道:“你可知林淮序为何派镇关王和平叛将军一同前来北川?”

    江昀书没有言语,便听姐姐继续说下去。

    “林淮序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我猜测他想加快统一九晟的进度——如此,收复弥州,便是不可回避的重要一环。”

    江昀书点点头,想起近来呈报的九晟情报。

    “依孤之见,九晟的兵力尚不足以压制大颜吧——莫非,他有意向北川借兵?”

    “正是如此。”

    江姝允答得迅速,倒是让江昀书微怔了一下。

    “皇姐的意思是?”

    “大颜域主年老体衰,此时正是好时机——不然凭他大颜野心勃勃,待新域主接任,不知又会祸害九晟边境多少百姓。”

    似是没想到江姝允赞同此举,又确认了一遍:“皇姐觉得,我们北川该出兵援助?”

    “听你的口气,倒是不乐意了?”江姝允微微勾起嘴角,“唇亡齿寒,更何况我们现下与九晟互为同盟,有亲事加持,没有回避的道理。”

    “可是皇姐,你忘了吗——当年身为北川皇族的姑姑,嫁给了九晟战功赫赫的白将军,九晟立国,北川和白将军功不可没,可白家最后还不是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江氏姐弟俩最后也没有就是否出兵援助九晟攻打大颜一事得出定论。

    末了,还是江昀书迫不及待想要看望公主妹妹,便小孩子脾气地让皇姐先将此事搁置了。

    江姝允无奈叹了口气,还是由着弟弟去了。

    哪怕北川帝后宫佳丽三千,也全然不敌九晟一位病公主。

    *

    棠醉自昨日入了客栈后,便声称身体不适,一直留在房内不见人。

    但实际她前脚刚合了门,后脚便换了套轻便的男装,想上街溜达溜达。

    “公主,这样不妥吧……万一装上了那白将军,他可是见过公主男装扮相的人啊。”

    “他认不出来的——我改一改妆容,让此次的男装扮相不若肖澄便好。”

    棠醉对上锦婳略显担忧的愁容,抱起她的胳膊来就开始撒娇。

    “好锦婳——你忍心让我一个大活人闷在这死气沉沉的房间里嘛!”

    “方才进城之时路边的景象你也瞧见了——跟九晟大有不同,多热闹呀!我就去转一转,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什么事,也不会暴露我的身份的!”

    锦婳拗不过她,只能多加叮嘱,才轻叹了口气,看着已然变作男装的公主,从房间后院的围墙上翻了出去。

    只是这公主也不知到哪里去玩得不亦乐乎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以至于下人通报北川帝来探时,锦婳都急出了冷汗。

    庭院内只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小侍女候着,锦婳正在公主房内盘算着到底要不要以身体不适,再次推脱。

    可这一招在江昀书面前似乎并不好用。

    ——他分明听到江昀书遣散了下人们,只是趴在门缝之中,对着屋内的公主耳语。

    “棠儿妹妹,你别担心——这里只有孤一人,你不必再费心装病了。”

    “棠儿妹妹,孤好想你,你见见孤好不好?”

    ……

    锦婳半天也没回忆起来,公主到底是何时,在这位北川帝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

    正当锦婳犹豫该如何回应之时,另一侧的窗户突然有了动静。

    她惊讶转身之时,来人已经几步来到她身后,手臂从后方环到了她身前,捂住了她几乎要惊呼的嘴巴。

    与此同时,她窥见门外的身影跃跃欲试,似乎想要推门而入。

    “着什么急啊——昨日乏了方醒而已,你在庭中稍作,我宽衣后便来见你。”

    棠醉的声音如同一枚定海神针,将江昀书的心安放下来。

    他也就收回了那双急迫的手,老老实实坐在庭院中等待。

    而屋内的二人,也一边换回女装,一边询问昨夜的情况。

    “除了北川帝,倒也无旁人叨扰——昨夜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三殿下身上,听说三殿下醉了酒,深夜才放他回的驿站。”

    棠醉似是意料之中般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公主您这是去哪儿了?我本以为你夜里怎么也会回来,可谁知竟然在外游玩不知归。”

    锦婳心下焦急,说话时也就多了几分责怪。

    棠醉倒是并不在意,她知道锦婳是担心自己。

    “我昨日在街上玩闹之时,似是见到了白吟酌。”

    “什么!”

    棠醉正画着眉,被锦婳这样一惊叫,差点错了笔。

    “哎呀,没出什么事儿——”

    棠醉还是镇定自若地化着妆,继续道:“他似乎也瞧见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形与肖澄有些相像的缘故,他追着我跑了好几里地……”

    “不过最后被我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