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这只手,可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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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剑与锁链发出撞击的铿锵声,火花不断闪烁。

    温别桑停在原地,道:“太子出去了。”

    “你也快走——!”

    “我不走。”

    常赫珠和申悦容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分神朝他看来。

    前者神色惊愕,后者面露惊喜。

    庞琦在外面道:“哎呦我的公子,现在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我不是同情她。”温别桑语气平静:“我在乎她。”

    就像她在乎阿娘一样。

    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常赫珠退出地牢,目光深深,却并未再劝,而是径直离开了。

    牢门重新落下,申悦容竟也不闹了,开开心心地围着他转来转去:“你不走吗?真的不走?永远也不走?”

    “不会永远不走。”

    申悦容停顿了一下,马上又笑开,道:“走了也会来看我,对吧?”

    温别桑点点头。

    谢霓虹站在外面,神色复杂:“阿桑……”

    “他们其实是来带你走的。”温别桑指了指外面的两兄妹,道:“如果你能好起来,他们就会带你去找小鹿。”

    申悦容朝外面看,神色一瞬间变得冰冷:“他们不是好人。”

    “他们只是被你吓到了。”

    “你别刺激她……”谢令书神色担忧。申悦容又朝他们看过去,神色染上几分迷茫,温别桑轻声细语:“你想知道小鹿的情况吗?”

    申悦容转了转眼珠,一时有些忐忑:“可以吗?”

    温别桑看向谢令书,后者拧眉,道:“关于我娘的事情,涉及太多,我不敢保证……”

    申悦容疑惑地望着他。

    谢霓虹接口道:“此事涉及很多,谁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他,万一她突然发疯,伤了你怎么办?!”

    申悦容马上瞪起眼睛,跑过来大声道:“我不会伤害小婉的孩子!”

    似乎生怕别人不信,她接着强调,即像是在告诉别人,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小婉是我的师妹,她是我师父唯一的女儿!我就算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温别桑抬眸:“你师父是谁?”

    申悦容立刻捂住了嘴,一脸惊惶地转过去,温别桑

    追过去,道:“你师父是谁?”

    “不能说……”申悦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一下子避开,低声道:“不能说,说了小婉也会被追杀的,她是我的侍女,是我的侍女,不是师妹……”

    承昀被放在了床上,朦胧的视线从身侧的御医,楼招子,庞琦,还有拧着眉站在一旁的皇后脸上划过。

    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纱,他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再次从身旁的人脸上不断划过,在他们身后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皇后忽然在床尾坐了下来,伸手按了一下他的手臂,道:“他稍后就来看你。”

    晚上的时候,庞琦亲自来送了饭。温别桑一一接过来,摆在石桌上。

    申悦容已经用温别桑要的水洗好了手和脸,笑眯眯地坐在石桌上,道:“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了。”

    温别桑把碗筷递过去,道:“等你以后出去了,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

    申悦容扒了一口饭,闷闷道:“常赫珠不会放我出去的。”

    “她说你能好起来就会放你出去。”

    “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她才会这么说的。”申悦说罢,又笑吟吟的,道:“对了,你娘现在在做什么呢?我瞧着你跟太子关系不错,她什么时候也能过来看看我呀?”

    温别桑端着碗,眼泪滚落在米饭之间,他静静低着头,直到申悦容缓缓安静下来。

    才淡淡道:“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看他们。”

    申悦容继续吃着饭,余光忽然扫到他的手腕。

    端碗的姿势让他袖口下滑,腕上的檀木珠也向下滚动,露出了淡红色的环形伤痕。

    申悦容盯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粗重的铁环贴合着她的腕部,与温别桑近乎同样的伤痕在铁环下若隐若现。

    申悦容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温别桑下意识想抽手,又被她紧紧握住。

    四目相对,女人脸庞如冰似雪,嗓音沙哑而低沉:“你还不到二十岁,为什么会有这种伤?”

    温别桑缩手,申悦容紧紧握着,一字一句地道:“有人把你和你娘都抓起来了?”

    温别桑看着她,一言不发。

    申悦容颤声道:“她怎么样了?”

    温

    别桑只是观察着她,依旧没有回答。

    “我不生气。”申悦容说:“我也不发疯。”

    她克制地收缩着瞳孔,慢慢地道:“我就想知道,为何你们都说小鹿想见我,却不说小婉想见我?她性格是有些凉薄,可她的心比谁都热,她若好好的,不会不想见我。”

    温别桑抿了抿唇。

    申悦容道:“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伤,你母亲若在,绝对不会容忍旁人伤你。”

    牢房外,常赫珠缓缓行来。

    “你说。”申悦容压抑着,道:“你快说……”

    她眼底漫上浓黑的痕迹,仿佛有鬼影正在缓缓爬出。

    “小宝宝。”她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哄着温别桑:“快告诉姨姨,告诉姨姨,是谁动了你的阿娘……”

    “让我来告诉你吧。”外面传来声音,申悦容倏地寂静下来。

    “关于白婉,赤鹿,星月楼,还有……”牢门升起,常赫珠抬步跨入,嗓音温和:“沈如风。”

    温别桑还在看着申悦容。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面前的女人和承昀太子是全然不同的危险,承昀只是让人谨慎,戒备,仍相信自己还有抵抗之力,而申悦容,则让人毛骨悚然,连举起盾牌的勇气都没有。

    温别桑毫不怀疑,她沉静甚至纤弱的外貌下,蕴藏着的残忍与暴虐。

    “好。”申悦容微笑着,这笑容展现在她惨白的脸上,看上去更像是白纸上画出的一道上钩的半圆,让人平白想起棺材店里那些微笑着的纸人。

    “宝宝,你出去。”申悦容柔声说:“姨姨和常皇后说点事。”

    温别桑又坐了几息,才缓缓撑起身体,沉默地抬步离开。

    出门之时再次回头,申悦容正笑着跟他摆手。

    温别桑出门,左转,走了几步,缓缓在墙边蹲了下来。

    他耳朵里一片嗡鸣,不断抬手用力去拍,那股嗡鸣却始终挥之不去。

    地牢内,常赫珠静静坐在了申悦容对面,后者收起笑容,道:“你儿子还好吗?”

    “你确定想听这个?”

    申悦容道:“谁杀了她。”

    “老实说,我以为你已经疯的不管不顾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你如此在意的人。”

    “谁杀了她。”

    “她和沈如风,哪个更重要?”

    申悦容勾唇:“你妹妹和你男人,哪个重要?”

    常赫珠顿时笑开,道:“自然是妹妹。”

    “是沈如风杀了她吗?”

    “不是。”常赫珠道:“但也差不多。”

    申悦容眼中滚落泪珠:“我被关了多久。”

    “二十三年。”

    “他有没有派人来救过我。”

    “你是蛛丝首领,他想救你,可以光明正大,交换俘虏就行。”

    “你们驳回了,还是,他从未提过。”

    “你心中应当已经有答案了。”

    “她是怎么死的。”

    常赫珠伸出手,转动着桌子上的酒盅,语气轻轻,却若雷霆炸响。

    “杖毙。”

    温别桑静静往外走着,沿着台阶上去,看到了熟悉的狭长的通道,两侧的牢房里逐渐有黑影靠近。

    或许是因为此刻只有温别桑一个人,牢房里的犯人纷纷将脸压在了栏杆上,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甚至有人大着胆子从牢房里伸出手来——

    温别桑耳朵里只有嗡鸣,他沉默地将小弩垂下,就在这时,整个地牢忽然一阵震动。

    本来正在朝他伸出手的犯人连滚带爬地钻回了里面,温别桑抬眸去看,只见到其中一个人唇形似乎在表示……

    “疯女人……”

    温别桑又拍了拍耳朵,他什么都没听到。

    但他的脚下却又一次晃了一下,砂砾从上方簌簌而落,温别桑控制着身体,一步步走出了狭长的通道,踩着阶梯走出去。

    外面正是大夜。

    漆黑的夜幕挂着一轮弧形的半月,从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到假山处的凉亭,略有些寒凉的空气沁入肺腑,除了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与往日无异。

    他捂着左耳,慢慢沿着熟悉的路往回走。

    踏上长廊,却忽然看到前方横廊下方出现了一个踉跄的身影。

    皇太子披头散发,里面穿着单衣,外面勉强披着一件斗篷,一条手臂垂着,另外一条手按在胸口,正脸色苍白,脚步不稳地朝这前疾行。

    肩头斗篷滑落,追在后面的庞琦急忙捡起来,又赶紧跟在后面想

    帮他穿上,好几次都没够到,还掉在了地上。

    温别桑看着,笑了起来。

    承昀终于转过了折角,继续朝前,目光忽然与他对上。

    “温别桑。”温别桑看到了他的口型,他点了下头,承昀再次朝他行来,脚步比方才更快,然而每一步都像是要扑到地上去。

    满头青丝在疾行之中张开飞舞,衬着苍白的脸,漆黑的夜,像是要找人偿命的病痨鬼。

    温别桑又一次被逗笑。

    他越走越近,在温别桑眼中越来越大,直到眼前忽然一暗,被人单手抱在了怀里。

    肩头的人似乎咳了咳,温别桑感觉到了他胸口的震动。

    他耳畔是冰凉的嘴唇和温热的呼吸,温别桑感觉着耳畔气息的变化,猜测他是在说话,他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然后嗯嗯嗯个不停。

    承昀先是把他抱紧,又忽然停下动作。

    几息之后,他轻轻与温别桑拉开距离,温别桑含着笑,皇太子的眼眸却逐渐浓黑。

    他拉住温别桑的手,温别桑静静跟着他,庞琦在一旁张着嘴,口型似乎是:“太子一听到动静就往这边跑……”

    他的脸面朝前面,半边脸庞因为说话而不断蠕动,偶尔才回头看一眼温别桑,眼神里全是后怕和放心。

    温别桑轻轻点头:“嗯,嗯。”

    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

    承昀带着他回了寝殿,温别桑没有拒绝,把他拉到床畔,他也没有拒绝。

    太子转过去,重重咳了几声,重新转回来,坐在他身边。

    温别桑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嘴唇。

    承昀眸中波光潋滟,口型是:“睡会儿。”

    温别桑嗯一声,弯腰自己脱了鞋,再把外衣脱了,转身爬到了床上,躺在上面看着床顶,哼哼笑了两声。

    承昀坐在旁边看他,温别桑也转过脸来跟他对视,又莫名笑了起来。

    什么声音都没有。

    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哑剧,他还从未有过如此离奇的经历。

    缺了声音,发现一切都变得特别好笑。

    承昀重新扶着胸口走了出去。

    温别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垂帘后方。

    抬起手,重重拍了两

    下右耳,神色之间染上了几分新奇。

    他发现自己可以在脑子里随便给这个世界配音,因为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影响他。他可以想象房梁上面的柱子正在对话,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稚嫩甜美,有的清脆响亮。

    忽然,中间那个最大的房梁发出了苍老的声音:“你们不要再吵了,再这样下去爷爷我就要塌了。”

    “哼哼。”温别桑又一次笑出声。

    垂帘被掀开,承昀重新走回来,温别桑停下笑声,看着他。

    皇太子重新在他身畔坐下,一只手抚上他的脑袋,拇指擦过他的耳朵,反复地抚摸。

    他发现了。

    温别桑道:“没关系,很有趣。”

    很快,垂帘再次被掀开,楼招子匆匆跨了过来,口型是:“让我看看。”

    温别桑由着他做检查,楼招子很快又问他,口型非常清晰:“你听到申悦容的叫声时有没有感觉耳朵刺痛?”

    温别桑摇头,道:“我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有没有耳鸣?”

    温别桑点头,道:“容姨一直问我关于我娘的事,我怕她受刺激不敢说,出来的时候就一直耳鸣,我蹲了一会儿,再起来就听不到了。”

    楼招子面向承昀,口型变得没有那么清晰:“可能是惊吓导致的间歇性失聪,先好好休息,放松一下,明天一早看看情况。”

    寝殿一片寂静。

    温别桑躺着睡了一阵,无意翻了个身,迷蒙的视线中却忽然看到了皇太子的脸。

    他似乎是因为伤势的原因,并不能侧身,只能平躺着,扭着脸在看他。

    温别桑跟他对视,扬了扬唇,无声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承昀愣了一下,明显没能看懂他的唇语。

    “你看我做什么。”温别桑用气声重新开口。

    承昀蠕动嘴唇,无声无息:“担心你。”

    温别桑的目光落在他没有血色的唇上,忆起倒在地牢里那个狼狈的身影,眸色微微闪动。

    “我又不会死。”

    “我比较贪心,想你一直平安健康。”

    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