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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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人厮杀、身受重伤时,他在做什么呢?

    他在放松地喝茶做乐。

    明知道程鱼脑子笨,故意慢悠悠地解释,明知道她可能会重伤,还故意拖延时间。

    但凡他少说一些废话,早些提醒程鱼,早一点赶到,她也不会被逼成这副模样。

    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察觉到呢?

    明明陈娘子提醒过他,六娘给的玉佩价值不一般,他早该想到她不是寻常人的。

    而他也过于自负,只派了人伪装成普通百姓,维护织女镇平安。却不让他们识得六娘的脸,这样就算被死敌抓住,严刑逼供也不会发现所护对象,为自己赶回去争取时间,为六娘挣得一线生机。

    可他万万没想到,六娘竟不在织女镇上。

    是他亲手伤了她。

    朝格掀开床帐,坐在床边,看到床上凸起的瘦小身影,不由一阵心疼。

    朝格半跪下来,轻声啜泣,唤道:“六娘……”

    沈闻君躺在榻上,眼看着海郎掀开了对面的床帐,坐在床边。

    她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海郎很伤心,不过——

    那是公仪睡的地方。

    他背对着自己,离自己这么远,是在干什么呢?

    朝格伤心地哭了会儿,从脖颈间取出一个系带来,那上面挂着一个瓷瓶。里面是朝格从大巫那儿求的神药,和阿依古丽的神药是一个效果,能让重伤之人恢复元气,起死回生。

    他慢慢推了下床上的被子:“六娘,你是否醒着,先吃了药……”

    被子里露出来一张紧张的脸。

    公仪裹着被子,神色尴尬地解释道:“大牛兄弟,六娘她……身受重伤,不能随便移动,在外间的小榻上睡……”

    朝格流泪的脸一僵。

    公仪眼神飘忽,她也不是故意听的。只是某人一进来就几乎跪倒在床边,她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若不是他来喂药,公仪其实可以假装没有听到这些的。

    公仪紧张地和朝格对视片刻。

    对方脸上先是错愕,然后是羞愤,他猛地低头在衣袖上使劲蹭了蹭,抬头又是一张肃然冷静的脸。

    接着,朝格缓缓起身,掀开床帐出去,这才发现屋子的一角还有张小榻,若无其事地去榻前跪下了。

    沈闻君:“……嗯?”

    朝格的脸近在咫尺,沈闻君一下就清醒了,这还真是她在织女镇找的夫君。

    “你哭了?”

    沈闻君端详半晌,问道。

    朝格脸上可疑一红,倔强扭脸:“没有!”

    未婚夫找上门来,沈闻君清醒了片刻,从他方才奇怪的动作中推测出原委:

    “你以为我死了,然后……哭错坟了?”

    朝格:“……闭嘴。”

    沈闻君却没办法闭嘴。

    她方才意识恍惚来着,根本没想明白前因后果,譬如海郎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怎么认出了伪装后的自己?还有海郎变得更加深邃的眉眼,一头昭示血统的褐色卷发。

    此刻,她突然认出来,面前的人是那个与她作对,且对中原大有威胁的草原人。

    那个黑脸卷毛的小子!

    一瞬间软剑出鞘,雪白的刀片架在朝格的脖子上。

    沈闻君半坐起身,眉眼凌厉,浑身蓄势待发,她沉声质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屋内动静太大,引来了外面人的注意。

    程鱼进门察觉气氛不对,也跟着郡主拔剑。

    乌金来得迟些,看到自家主子脖子上搁着剑,顿时急了,往门里挤:“少主!”

    门外他带来的草原儿郎们,也纷纷拔出了弯刀,准备作战。

    沈闻君重复道:“少主?”

    草原少年满头的卷毛都慌乱了起来,软剑压迫动脉,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急切地向前跪了跪:

    “娘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们在织女镇拜过彼此的父母,已经成了婚!我是你的海郎!”

    沈闻君道:“为了挣二十两银子,我夫正在北上的商队中做账房,断不可能在此处!”

    方才她明明认出来了的,这就是对自己心里有怨,不肯承认了。

    朝格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六娘,我骗了你,但我对你并无恶意,情况特殊,我不得不伪装成那副模样,原本想等这次回去,就全部告诉你的……六娘,我是真的喜欢你,别……”

    别不要我。

    少年的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沈闻君看向门外齐刷刷的弯刀护卫,冷笑一声:“可我喜欢的海郎,是织女镇最有出息的男人,他出身平凡,却一心上进,在青山县谋得一份体面的差事,做员外家的账房。他会吟诗,会算账,因为幼时旧疾总是咳嗽不止,却不怨恨命运苛待。”

    沈闻君扫视一眼朝格,道:“阁下身强体壮,护卫众多,一看就是家境殷实,背景非凡之人。你怎么会是我的海郎?”

    朝格向沈闻君伸出手,想去抓住她的袖子,只因此刻的沈闻君太过疏离。可伸手后,他却看到了自己有力的臂膀。

    他想起来,六娘曾说过喜欢书生君子,不喜欢镇上武馆里耍刀弄棒的武夫。

    恍然间意识到什么,朝格抬眼,满是恳切的期盼:“娘子,我可以改的!你喜欢病弱的书生,我可以去找大巫,他那里有毒药,喝下去就会咳血不止。你喜欢我满腹经纶,我也在努力学习,我最近刚学了论语,以后也一定会出口成诗,只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住口!”

    沈闻君将自己蠢蠢欲动的理智拉回,不客气地说道:“你骗了我,还强词夺理?”

    朝格轻轻地问:“可你不是也骗了我吗,我们除此之外并无恩怨纠葛,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原谅彼此?”

    织女镇上的沈六娘,柔弱爱哭,每次他离开的时候,她都会哭声不止,让朝格无比心软,将离开的日子推迟了一次又一次。

    可眼前的女子一手软剑出神入化,轻功炉火纯青,顷刻间取人性命不在话下。此刻质问疾言厉色,也断然不是那个爱哭的女娘。

    沈闻君闭了闭眼。

    她是骗了他,可那又怎样呢?

    若是真正的海郎,她会对他心存愧疚,眼前的人来历神秘,威胁重重,怎可与海郎同日而语。

    软剑毫不留情地往下压了压,割下朝格肩上一缕卷发,轻烟似地落在地上。

    沈闻君看着地上的褐色卷发:“你是草原人,而我的夫君,绝不可能是一个草原人。”

    他可以使自己的身体变得柔弱,通过学习增长学识,可是这一身流着海那赫部的草原血统,是从一出生就抹杀不掉的。

    朝格道:“……就因为我是草原人,所以不配被中原人喜欢?”

    沈闻君想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