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很好。
阳光暖暖地打在身上,给这座天花弥漫的死城增添了许多生机。
萧怀琳起得很早,换好衣服以后就来了苏若琳的院子,看着她苦着脸灌下药,又往衣服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抹了一遍药汁之后,才上前来牵起心上人的手。
两人一道出府上了马车,随后马车缓缓拐出巷子,顺着大街往北去了。
道路的两旁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半点动静也听不到,唯有他们的马车行驶在寂静空旷的大街上。
如今这么紧要的关头,谁还敢出门呢?
苏若琳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边荒凉的景色,不由得有些担心:“纨玦和纨枫在哪呢?”
萧怀琳的目光这一路上就没从心上人的身上离开过,此刻闻言,略微沉吟了片刻,道:“城里的药不多,大部队离开时虽说把大部分物资都留下了,但军队里主要备的都是伤药,防病疫的实在少之又少。”
“所以现在很缺药材吗?”苏若琳回过头看向他。
少年郎轻轻点头。
“那,不能从周围的城镇里调些药材过来吗?”苏若琳的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少年郎不由得轻轻一笑:“你放心,前日我就下令去调了。”
“只是需要时间。”
“那药材最快什么时候能送来?”苏若琳又问。
少年郎缓缓起身来到心上人的身边,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温声安慰道:“最快明日就能有一支队伍赶回来,你别担心。”
闻言,苏若琳这才松了口气,头往少年郎肩膀上一歪,整个人都靠进了他的怀里。
“不对。”苏若琳猛地回过神,抬头埋怨地看着少年郎,“都被你绕进去了,所以纨玦和纨枫在哪呢?”
话落间,只听得外边“吁”的一声,马车竟缓缓地停下了。
“到了。”萧怀琳含笑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咱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两人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马场,在马场的围栏里面支十数个简陋的帐篷,偶尔有帐篷被掀开,能看到用麻布捂住口鼻的人出来,又匆匆走进另一个帐篷。
而在围栏外的几百米处,则盖着一座小院子。
有下人拿着经开水烫过,又用药汁泡得发绿的麻布过来,萧怀琳接过一团麻布,教苏若琳仔细捂住口鼻,随后自己也接过另一团捂好。
两人这才朝着那个小院子走了过去。
那个院子原先应当是养马人居住的,外面盖着许多的马棚,不过如今这个时候,还活着的马早已经被牵走,马棚里也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闻不到一点异味。
萧怀琳推开屋门,外边的光随即映到了屋内,给昏暗的屋子增添了许多光亮。
而这光亮也瞬间吸引到了屋内众人的注意,众人抬起头,便见到了一个妙曼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麻布捂住了她的口鼻,看不清脸庞。
只是单单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便能知晓其倾国倾城。
“母亲!”杨纨枫的声音闷在麻布里,听着不甚真切。
但仍旧难掩语气中的焦急。
苏若琳环视四周,见屋里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略微皱了皱眉:“怎么屋里这么暗,不是有薄纱纸吗?”
紫外线也是可以杀菌的。
随后屋子里便又进来一个身着墨蓝色衣袍的俊俏身影,那人身材高挑,同样用抹布捂住口鼻,一双秀丽的眉眼丝毫不逊于方才的绝色女子。
只是那人的目光却是极为冰冷的,唯有在落到方才的女子身上时,才会在顷刻间变得柔和。
当男子也走进屋内时,众人甚至能察觉周围的气氛都跟着变了,仿佛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寒气透了进来,原本还在低头窃窃私语的那些人登时就安静了。
唯有方才那名女子尚未察觉的异样。
她说着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下人们:“把窗户打开!”
一直不通风怎么行?
闻言,下人们都惊呆了,有个大夫一拍桌子,震怒道:“外边天花肆虐,你居然要开窗子,是想着天花进来我们都染病死吗!”
末了,那大夫还继续斥责:“是谁让这个女流之辈进来的?我等商议救民之事,一个女流之辈进来掺和什么?”
那位大夫说完昂首挺胸,一副很是义正言辞的模样,然而环顾四周,却见到对方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没见到人家是跟着王爷一起进来的么?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王爷叫板?
果不其然,苏若琳刚要开口跟这老头开撕,忽得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是我让她进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说罢,还未等那大夫反应过来,萧怀琳便看向一旁还在傻眼的下人:“你们是聋了?”
下人连忙打了个机灵,把窗户给打开了。
那大夫匆匆回过神,到底是没敢和萧怀琳叫板,只是焦急道:“这,这不能打开啊!”
苏若琳白了他一眼:“若是天花真的到了院子里,你以为关上窗户就能挡得住?”
“多晒晒太阳,勤通风,才有助于防疫病。”
那大夫气得脸通红:“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老朽行医几十年,可从未听说过太阳和风能防天花!”
这时,萧军的军医小声提醒他:“刘大夫,这牛痘的法子,便是苏小姐发现的。”
那大夫愣愣地看了军医一眼,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杨纨枫冷笑了一声,和身旁的杨纨玦一同站起身,带母亲和兄长出了屋子。
等到屋门被重新关上,四个人面对着面,全都捂着脸,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苏若琳被莫名戳中了笑点,笑个不停。
“您来这里做什么!”杨纨玦的眉眼间满是忧虑,“这里危险啊!”
而杨纨枫则是幽怨地看了大哥一眼。
萧怀琳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太清楚了,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的心上人若是不能来这里亲眼看一看,是不会甘心的。
苏若琳忙替他解释:“是我坚持要来的,你们两个在这里,我实在担心啊。”
她这般说着,担忧地看向两个儿子:“你们怎么在这里开会?这里离病灾区这么近?”
两个儿子对视了一眼,杨纨枫解释道:“昨日我们给几个染了天花的百姓种了牛痘,如今要把这些人单独划出来重点观察。”
“那……观察的如何了?”苏若琳紧张地握紧拳头。
牛痘的潜伏期应当是和天花差不多吧,少说也得有个十来天吧?
等个十来天不显病不可怕,可怕的是若是接种了牛痘,没过几日天花的病情就加重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杨纨玦苦笑着,回答和苏若琳所预想的差不多。
“哪有那么快的呢?军医和城内的大夫们都说了,要见成效,还得先等个十来日。”
苏若琳这才松了口气:“那还挺好的。”
然而杨纨玦和杨纨枫两兄弟却不这么认为。
或者说,他们眼里的焦急更加迫切了几分。
“大哥。”杨纨枫看向萧怀琳,“我记得你昨日说过,最快的一批药材明日能送到,对吗?”
萧怀琳点了点头:“若是没因为什么事耽误的话,明日午时便能送到。”
“那就还能坚持得下来。”杨纨玦眼中的神色总算多了几分沉静。
要把这些种了牛痘的人单独划出来观察,首先就要保证他们能受到良好的照顾,千万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提前死掉。
因此,城内现有的药材都得先紧着这些人用。
方才他们开会,就是在商议仅有的这些药材的分配问题。
苏若琳从两个儿子口中仔细地询问了这些病患的病情,得知还算情况稳定,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急是没有用的,先等些日子再说吧。
稍微聊过了一会,两个儿子就要把母亲快些赶出去,这里实在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若琳又不由得仔细叮嘱他们小心些,千万注意不要染上天花,这才肯离开。
萧怀琳又带着她去了城里的其他地方,把城里各处都大致摸清楚了。
途径一个拐角,苏若琳好奇地望着城墙附近的一个角落:“那是干什么的?”
萧怀琳却连忙放下马车的窗帘,将她揽进了怀里:“那里太危险了,不能去。”
苏若琳秀眉一挑,不由得疑惑道:“如今哪里还能比纨玦和纨枫他们待的那个地方更危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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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方才那个地方了。”萧怀琳淡淡道,“那里是烧尸体的地方,所有染了天花而死的人都在那里被烧干净。”
此言一出,苏若琳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染了天花而死的尸体,那真的是比正在抵抗天花的活人更可怕。
正想着,她的头顶处传来的一阵温暖的触感。
原来是少年郎伸出了满是伤疤的大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了,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咱们该回府了吧?”
“嗯。”苏若琳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若是伤员,她至少还能做些包扎之类的活。
可是天花感染性那么强,如今正呆在那些病灾区的大夫都是精通医学的,都几乎是在赌着自己的性命……
她还是比较惜命的。
萧怀琳见她一副萎靡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情况不是还好么,怎么又不高兴了?”
苏若琳趴在少年郎的怀里,闷闷不乐道:“我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萧怀琳不由得失笑,他们三个可是早就说了要把她送走的,是这丫头自己偏要坚持留下来的。
不过他也不好打击自己的心上人,开玩笑似的安慰道:“你留在这里陪着我,至少万一我也染上天花了,还愿意挣扎一下,不至于放任自己自生自灭。”
苏若琳依旧是那副蔫蔫的样子,撇了撇嘴。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好吧,看起来似乎适得其反了。
萧怀琳绞尽脑汁思索了许久,忽然道:“你想不想纨岚了?”
苏若琳原本暗淡的眼神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你知道他在哪?!”
她当然想了!能不想吗!
那臭小子已经多久没给她来消息了!
她甚至连这臭小子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抓住了少年郎的衣袖,催促地问道:“你快说啊,他人在哪!”
萧怀琳悠悠地吐出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苏若琳:……
他是不是还以为他很幽默?
“呵呵。”她干笑了两声。
萧怀琳见到心上人败兴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但是我知道,他正在往这里来。”
“什么?!”苏若琳又重新抬起头,“怎么他也要来皋阳了!”
这一个个的小混蛋,好的地方不去,死人的地儿倒是争着抢着往这里钻!
萧怀琳温声向心上人解释着:“他来送药材。”
他昨夜已经放飞信鸽给那小子递了信,既然反党已经清剿完毕,那小子离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便也该回来了。
正好让那小子再顺路运些药材过来。
而萧怀琳这话也是恰巧提醒苏若琳了,她都差点忘了,纨岚那小子当初是跟着她父亲的商队走的,如今利用商队走南闯北的便利运送药材最合适不过了。
苏若琳不禁问道:“我要不要也给我父亲写封信,让他令附近的商队送些药材过来?”
“药材的事你不用担心,所有能动用的路子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萧怀琳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你倒是处理得全面。”苏若琳枕着少年郎宽阔的肩膀,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那纨岚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约莫也得有个五六日吧。”萧怀琳沉吟道,“他凑集药材也需要些时日。”
“那也蛮快的了。”
苏若琳忽得皱起眉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你和纨岚一直都有联络?”苏若琳瞪着他,“你和纨岚是怎么联系上的,那个臭小子都已经多久没给家里寄过信了!”
苏家是有自己的联络网的,纨岚若是想动用联络网给家里送信,父亲和兄长都没道理不许,可是那个臭小子自京城那战之后,就再也没有给家里来过信。
那小子也是个翅膀硬的,不挂念着家里人,反倒是背地里先和萧怀琳这个混蛋联系上了。
她伸出手揪住少年郎的衣领,大有一副对方若是不解释清楚,她就不依不饶的架势:“老实交代,你和纨岚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相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