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Chapter.85
    《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红日坠湖光,三两拨弹,寒檐来风,翠玉竹铃响。

    声音并不吵闹,或许是因为带了冷意,身影徐徐出现在窗前,将如月倾泻的琴声关在四方楠木梁下。

    望着不远处端坐抚琴的美人,玄凝抱着手斜斜依偎在窗边,心头被搅乱的风沙,好像也随之抚平了般湮底。

    若琴声为他心声,那他当下的心,应该柔如出月云涧,藏不见一隅怨。

    视线落到因寒冰天而落红的手指,愧欠与浮想之间,终是几日来的食髓知味占据上风,履尖徐徐朝向焦点,环抱与丝弦共一瞬无声。

    棠宋羽的手只停顿了一下,之后便又信手勾挑,将悠扬琴音相送耳畔,见他如此,玄凝按捺着兴致趴在肩头,细嗅颈边,看见衣领半遮掩下的红痕,上手轻戳,引得琴声错落,抹弦时缩躲以示抗拒。

    灯火映照的琴身泛光,过了半晌的琴音仍不歇止,玄凝实在等不急,只好将掌心覆上,落吻青丝。

    “待会儿再弹。”

    交叉的指间平生暧昧,冻结的温度在沸腾碎珠中渐渐回春,红炉煮茶,氤氲了一室清香,沾得绸衣如壶底细芽重重叠,倩目翩翩落。

    玉枝穿过环山层雾,沿着青红纹路铺出的洁白大道,窥得融雪红梅,覆拢揉递来回,勾探轻浅试温,茶香悄然追寻唇边,啄磨无意间,丝丝低吟藏温吞。

    一晌指尖云雨,醋意与心间高涨的隽意在峦山潮落后,仿佛彼此抵消了一半,再无力起风浪。

    她依靠在肩膀一声不吭,棠宋羽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吻了吻耳轮作安抚,被玄凝发觉了,又是一股气息从鼻间轻散,失笑问他:“你怎么总是学我?”

    说话学她也就罢了,几天折腾下来,她是如何作为,棠宋羽学的有模有样,甚至连安抚的动作都照搬无误,他又不是像之前那般一窍不通,怎还会亦步亦趋,使她总觉得处处皆因果。

    但,没有回答。

    在玄凝想要抬身询问他的眼眸时,棠宋羽只手拥紧了人,像是掀起的浪花,连带着重量压落在身上。

    “殿下……不喜欢吗?”

    “喜欢什么?你学我这件事?”

    “是也不是……”

    话语仿佛未完待续,要等她追问才能书接上回。可他的声音莫名浸透了苦涩,听得玄凝心头震颤,山倒泉涌,倏晃过他话语中隐现的伏笔。

    “你是在……讨好我吗?”

    阴翳下的眸眼微微怔缩,转瞬即逝的讶异被抿眼自嘲的苦笑取代,棠宋羽垂落了矜持面容,将自己扎根埋在她左肩的光滑柔顺的绒领中,此刻闷头无声亦是酸心作答。

    玄凝有些不解难懂,他那颗心脏下的血液回路,究竟都传递着何种胡乱思量,“为什么?你是觉得我很难伺候?还是觉得我没了这些你所谓的讨好,便不再宠幸与你?”

    这实在不是他该担忧的事情。

    “棠宋羽。”不等他作答,玄凝捧起他的脸认真道:“你无需讨好我,更不用讨好别人,我知你过往多磨难,但今后,只要我在一日,定不会让你再受旁人左右。”

    她还是没有勘破,以至于棠宋羽听到后,只平淡应了一声“嗯”,像是觉得这样的反应过于冷漠,他又加上了一句略带颤声的“好”。

    如此,她便可以展露欣慰,凑身在他唇边亲啄。

    棠宋羽握紧了身后的手掌,那些他过去所不耻的,以色侍人,耍弄心机,如今都一一烙印在他肉躯与残魄构筑的耻辱柱上。

    可若是为了她心欢喜,即便再违初衷,再恨辱没,又当如何。

    左右我的,只有殿下一人。

    我讨好的,也唯有你一人。

    他眼中有太多的纷杂思绪,当安静下来,抬眸时便只剩下柔和的目光,将她倒影映在明镜幽潭。

    “阿凝……”

    无法坦白的心声,化作了解开衣带时,勾唇一个轻笑。

    “天色已晚,要留下一起用膳吗?”

    事实上,玄凝想过一些借口推拒,但她实在想不出,便乘着兴致将人按在琴边,教他边弹边承受。

    皎月孤身照日,湖畔漫光挽风,入夜后的琴声断断续续,一如缭乱渐溃的心思。

    粉玉指尖接连勾抹重音,视线被湿热模糊,棠宋羽下意识抓紧了人,等到缓神过来才唤道:“殿下……弹完了……”

    “嗯,听见了。”

    发烫的耳廓被人轻抿,棠宋羽垂眸望着她手涂抹身上,不禁颦眉低喃:“又弄脏了……”

    他很计较自己身上是否干净得体,但回回她都不听,依旧故技重施。

    “怎么能是弄脏,”玄凝抬指点拨,将剩下那点露珠晕淡了红茁,“这叫,就地取材。”

    唇舌作笔墨,纤身作绢帛,款款落榻,青纱帐中,不知谁为画师,谁为执剑客。

    只有古琴悠悠斜横玉脊,为经久未见的明月悸动。

    *

    接连几日天晴,庄中已无半点银装妆抹痕迹,趁着正午阳光晒得暖和,几乎每处院落都伸展了木架,用来晾晒衣褥。

    与午膳一同送来的汤药还放在案边,眼看就要冷凉,院中衣物遮挡,吴关的身量不算高挑,四处没有寻到熟悉踪影,只得唤了一声又一声。

    “夫人——画师——”

    隐隐听到有人唤他,身影这才合上衣箱,拎着从后院库房中走出。

    见他总算出现,吴关急忙上前道:“夫人这是去哪了,药都快凉了。”

    “想起存留的一些旧时衣裳,去库房找了一会儿。”

    “旧衣物?院中刚好还有些空处,夫人安心喝药,晾晒的活儿就交给我去做。”

    棠宋羽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摇头道:“只是几件旧衣物,我自己来便好。”

    说着“只是”,但吴关看他放下时小心翼翼的架势,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旧衣物,便也不再执意帮忙,“那画师先把药喝了,不然我不好跟殿下交差。”

    “知道了。”

    棠宋羽端起温凉的药碗,一口饮尽后才颦眉问道:“这是……灭阳汤?”

    “是,殿下吩咐过,夫人每隔半月便要服用一次。”

    灭阳汤味酸苦怪异,喝完后连唇齿都是苦辛,棠宋羽默默接来茶水漱口,院中悬挂的衣摆飘荡,落到目光中,引神思一阵恍惚。

    原来距成亲之时,已经过了半月。

    衣箱放置在院中椅上,棠宋羽手中摊展着的衣裳,虽是当下时节该着的冬装,却显然不符身量,看着像是孩童年岁才会穿着的裘袍。

    玄凝故意小声接近,他也就没有发现,还在抚摸着衣袖上的绒毛,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了般,半晌没有动静。

    捉弄心油然升起,玄凝拿起衣箱中还未晾晒的衣物,躬身递了过去,口中学着吴关的声音道:“夫人。”

    可能是她模仿的七八分相似,或是他依旧在神游,棠宋羽丝毫未察,头也不回接过了递来的衣物,继而抖落衣尘,摊开落架。

    一件又一件,箱中衣物本就不多,很快玄凝手中没了衣物,眼看着棠宋羽搭晒好最后一件,又站在原地发愣,她低头解下了自己的抹额,递道:“夫人,还有一件。”

    棠宋羽将抹额握在手中,片刻后才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