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军队到达北境,若无风雪,最快也需二十天,但不巧的是,临近年关,大寒飘雪,在巫霞关附近休整一夜后,清早出发,目之所及,皆已白皑皑一片。
风削铁云,白路难行,马车行进到中途,几番木轮深陷积雪,需要人力来推车前进,眼看耽误行军速度,玄凝毫不留情地拉开车门,将捧着手炉的长公主从车上拽了下来。
“玄凝!你真是胆大——”
“长公主殿下再嚷嚷一句,就自己走。”
车上与车外的温度相差甚大,寒风扑面,天覃冷得受不了,又想往车上钻去。
“等本宫回去,一定跟陛下告你的罪状……你干什么?”
玄凝解下了用来牵引车身的马缰,随后让人将马匹牵走,天覃见她不搭理人,气得下车问道:“玄凝,你存心报复我是不是?”
“报复?”玄凝仿佛听到了笑话,绛紫的嘴角轻勾,嗤鼻冷哼了一声:“我若是存心报复,长公主殿下认为自己这一路来,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男人怀里嬉闹?”
男人也被迫下了马车,闻声斜眸端详了一眼她,“世子殿下为玄家臣子,而长公主贵为储君,凤体为重,殿下理应事事为长公主考虑。”
“裴柏青,你现在是以裴家二公子的身份,还是以长公主侽宠的身份与本王说话?”
“有何区别?”
裴柏青的年纪,印象中要比韩尚非还长个三五岁,被养在府中深院十余年,教养是深刻骨髓的,更不用说他那处处周到严谨的礼数,当时来出席生辰宴的世家公子中,就数他最受宠赞。
就连玄遥也是对他颇为喜欢,当着玄凝与阿紫的面,感叹了一句——“可惜了,姓裴。”
如今想来,韩尚非兴许是输在掉了两颗门牙,过于滑稽,以至于他尽管讨喜,也没人考虑让他当小侽宠或童夫。
相较于她人印象,玄凝对裴柏青这人并没什么好感,他天生一双狐狸眼,看谁都是没有攻击性的笑眼,只是当遮住眼睛,他身上所谓的温柔亲近便荡然无存,一贯无情无绪的嘴角,像是深院角落里随时冒出来的蜘蛛,只要回归无人,那看着就虚假的做派就彻底缚于网中。
望着那张称得上是“狐狸精”的脸,玄凝敛眉道:“有。若你是以二公子的身份,本王便会一掌打在你的脸上。我如何对长公主,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若你以长公主侽宠的身份……
她转眼一个神色,天覃便如临大敌般后退道:“干什么?我可没惹你。”
“身为主子管教不周,该打。”
裴柏青的脸色微敛,挡在了长公主面前,“世子殿下以公行私也要分场合,眼下寒雪不绝,金临城情况不明,殿下身为两军统帅,是非轻重应比我清楚。”
他能被天子安排在长公主身边,想来并非只有床上作用。
玄凝斜斜扫了一眼,裴柏青的目光不偏不倚,迎着她的视线,接受她的打量。
归根结底,天子还是不放心她。
“你会骑马吗?”
裴柏青轻点颔首,“会。”
“你带着长公主跟在吉将军后面。”玄凝牵来装好马鞍的马匹交到他手中,“靠近寒关,风雪中难辨方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擅自脱离队伍。”
她实在不放心,临走又指着天覃脑袋警告道:“少给我惹事。”
好在天覃虽无储君之能,但也没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接下来两天里,她都在马背上老老实实待着,就是不知裴柏青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马背上相依就算了,扎营休息时依旧黏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
天蜻捂着耳朵进到帐篷时,云泥吓得慌忙合上了睡袋,“到、到我放哨了?”
“……”
天蜻意会,转身就走,“你继续。”
“不是、我没有!”
她回头意味深长叹道:“你也成年了,不必为此感到难为情。”
云泥刚要解释,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听上去像是长公主的,天蜻面色一变,连忙出去查看情况。
“玄凝!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我被你们俩吵得两夜没睡好,尤其是你。我现在想杀人,麻烦你穿好衣服让我捅一剑,她日见到陛下,我也好说成是被敌寇所杀。”
赶来的云泥跟在天蜻身旁,十分默契地拦住了想要凑热闹的士兵。
“回去睡觉。”
吉蕸与玄凝在同一营帐,见她拔剑出去也没阻拦,直到长公主撕心裂肺喊着让她救命,她才披上衣服缓缓走进去将人拉开,“殿下,太子只是一时没有注意,扰了士兵休息,尚且罪不致死,若你刺了她,可就是死罪。”
她转眼望向衣衫不整的天覃,微微笑道:“西北荒郊多有狼群,劳请太子殿下注意些动静,莫要引来了猛兽。”
跪在地上,一身狼狈的裴柏青也难逃被训的命运,“太子殿下在马背上劳累了一天,你身为陛下钦赐的侽宠,怎能再让她辛劳。”
“……是。”
见困扰睡眠的问题得到解决,玄凝顶着乌青眼圈,边打哈欠边走出帐篷,天蜻云泥立马围了上来,问道:“殿下,你这么做,不怕她写信跟陛下告状吗?”
“写信告状?”玄凝呵呵干笑了一声,“那我就勉强期待一下长公主的书法作品。”
意思不言而喻,长公主传回王都的信件要经她过目。
玄凝连借口都早已想好,只是天覃也意识到自己在军中无人帮她说话,第二天起来直接弃男人于不顾,主动跟吉蕸套近乎,坐在了她身后。
裴柏青骑着马跟在后面,脸上依然是那副任她意愿的淡然模样,时有时无的目光落在身上,这让玄凝更加笃定,他一定是天子派来监视她的。
按最快的行军路线,过了雪原,需翻过几座山坡,行至半山腰,视野一片苍茫中,依稀可见一座城关轮廓。
玄凝脸上总算有些喜色,只是想到金临已半月没有消息,又不免担忧,一番商讨下,决定由吉蕸率领骑兵小队先行出发打探情况,等明日翻过最后一座山坡,大部队便连夜行军赶往金临。
入夜后,帐篷在猎猎寒风中摇摇晃晃随时会被吹翻,风声如无数人悲戚哭嚎,吵得人难以入睡,玄凝刚出帐篷,手里的火把瞬间被风熄灭。
山谷中的风本就更加狭续,雪花打在脸上像是被石子划过,又疼又冽。玄凝揪着围巾捂住了脸,一圈巡视下来,发现有几处帐篷被风吹掀,其中就包括长公主的帐篷。
见裴柏青一人站在寒风里,等待兵士重新将帐篷扎好固定,玄凝皱眉过去问道:“长公主呢?”
裴柏青望着远处一点火光,“她去方便了。”
“哦。你不去陪着?”
他嘴角似乎向下轻扯了一下,狭长而上挑的眼角望过来,终是被冷风吹走了伪装出来的温柔。
“世子殿下说笑,我是长公主的侽宠,不是侍人。”
“有何区别?”
同样的话,他前些天也问过,裴柏青收回了目光,望着被风鼓吹的帐篷顶端,平淡道:“没有区别。”
玄凝以为他要酝酿一堆反驳的措辞,等了半天结果来了句没有区别,无语冷笑一声,“既然没有区别,还不过去陪着。”
“我说了,我是长公主的人。”裴柏青颦眉望着她,“长公主命我在此等候,我便在此等她回来,世子殿下莫要为难我了。”
他倒是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格外清晰,忠诚地像条会说人话的狗。
飘雪越来越密,北风呼啸穿过人群,苍白疲倦覆在每个人的脸上,不等天亮,军队便整装待发。睡梦中的长公主被人抱上马背,嘴里还在嘟囔着冷,玄凝从地上搓了一团雪球,塞在了她的衣领,又有所预料,在她尖叫前捂住了嘴。
“在这种温度下睡着容易染上风寒,裴柏青,看好她,不许让她睡着。”
上马的时候,身后倏忽袭来一个雪球,玄凝头也不回翻身躲过去,握着缰绳回眸,天覃正咬牙切齿地趴在马背上,因为不会骑马,她连手也不敢伸出来,只能拽着裴柏青的防风斗篷,命他上马去撞她。
裴柏青对她们这种你来我往的打闹行为并不感兴趣,严格来说,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上马后,他便自动忽视了身后叫嚣的人,任长公主怎么抓挠抢夺缰绳,紧握的手依旧稳然不松。
“别闹了。”
“谁给你的脸敢这样与我说话!”
天覃气不过,用脚踢了马肚,受惊的棕马前蹄腾空而起,在雪地扑腾着脚步向前奔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裴柏青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是浮上了层惊慌,他握紧了一边缰绳,想要